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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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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盛夏,君王已經十日未曾臨朝。

京中大臣只知道陛下暑熱攻心,許是生了急病。但具體是什麽病,這病什麽時候好,會不會好,誰都說不明白。

有的人胡亂猜測說齊塢生病倒那日下了大雨,在酷暑中寒涼侵體更是不易好了。

只有勤政殿的宮人知道——君王已經昏迷多日,分明是中了箭毒。

秋翰隨手搭理了一下院中妹妹中下的花,他回身望去,清瘦的人影坐在回廊中平靜地看向遠處。

他時常在想,自己的妹妹沈默時是在看什麽呢?

她又是在想著誰?

註意到秋翰的目光,秋儀回過神來微笑:“怎麽還不去當值?”

君王病在榻上,手底下做事的人卻不能放松。雖然免了早朝,但是各處還在照常運轉。

秋翰被發現了也不驚慌,溫聲說道:“多看看你。”

那日驚魂一刻,妹妹帶著受傷昏迷的君王從山中走出。朝雲行等人幾乎是目眥欲裂地將心思全部撲在了那人身上。妹妹竟然就獨自一個人回到了秋家。

可是回來後,她就一直是這樣有些沈思的表情。

秋儀知道秋翰在想些什麽,也沒有點破。反而催促道:“你去國庫當值吧,省的人家扣你的俸祿。”

秋翰不在乎地攤手。

“我不講究吃穿用度,要那麽多俸祿做什麽?”

他現在也學會了忙裏偷閑,不再那麽死心眼地連軸轉。

秋儀別有深意地看著秋翰因為搭理花草而翻起的袖口,上面一瓣小小的梅花格外眼生。

“成家之後可不能這樣想啊……”

清俊的官員突然有些手足無措地紅了臉,別過頭去繼續摘著葉子,嘴裏還硬氣:“不要胡說。”

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妹妹的輕笑聲。

他低頭去看,原來是心不在焉的時候將枝頭的花苞也一並折下來了。

這幾乎是明晃晃的不打自招。

他匆匆放下剪子,臉皮薄的已經是掛不住了。原來還能裝裝兄長威嚴,如今手上完全沒有綻開的花苞幾乎是將他的偽裝踩在腳下。

他擡手理了領口讓官袍端正,作勢要出門。

——秋儀揚聲又說:“記得把袖口翻過來啊,不然要讓人家笑話了。”

男人耳尖已經紅到了脖子,步履匆匆間倒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秋儀坐在原地,看著那繁盛的花園。

她面上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收起,眼中卻只有無盡的空茫。

風在此刻好像都停下了。

手心中溫熱滑膩的觸感無論洗多少次都不會消失,她指尖縫隙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中幹涸的不僅是自己的血,還有齊塢生的。

暗梟停手,但是箭毒已經深入。

她不停地捂住那湧出鮮血的洞穿傷口,可是無濟於事。

她不知道是怎麽將人又拖上了馬,又帶著馬與他的人匯合。記憶似乎模糊了那些痛苦的部分,但是唯獨沒有忘記的,徐啟夏和寧同河欲言又止的神情。

這十日她謝絕了所有客人,也沒有去國庫幫忙清點珍品。坐在此處想將那些糾纏在記憶中的千絲萬縷理清楚。

「各不虧欠,一別兩寬。」

「此生不覆相見。」

她為了在太子府將消息傳出去而寫下那封信時,唯有這句話是發自肺腑。

齊塢生不清楚她昔年種種的不得已,就像她不明白他為什麽非她不可。既然互相無法信任說服,不如就承認自己是個膽小懦弱的人,只想著永遠逃避下去。

手腕處的傷口還沒有完全好,此刻還在滲血。

美人心中煩躁似乎想起身處理,卻突然看到了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人。

她的神色一瞬間冰冷下來:“我倒是不知道將軍什麽時候有了不請自來的習慣。”

秋府不見客。

朝雲行翻墻而入不僅是不光彩,甚至算得上小人行徑。

她說的委婉,但是明裏暗裏都是譏諷之意。

朝雲行向前走了一步,看到美人警惕的神色只好苦笑,倒是非常直截了當地說明了來意:“陛下十日未醒……”

“娘娘不如去看看?”

暗梟出手從不會落空,如果不是齊塢生身手了得只怕那國寺的鐘聲早已經響了九次。

可是盡管如此,那箭矢上的毒太狠太重。

連太醫都說……兇多吉少。

秋儀的手腕又痛起來了,她有些疲倦地回覆道:“我不通醫術,我看了有什麽用?”

其實那日她回到府中將腕上的令牌紋樣用紙筆謄了下來,連夜交給了寧同河。國庫的東西已經理的差不多了,就算沒有她也可以一樣運作。

如此前朝後宮有她無她,

毫無區別。

思及此,她微微欠身:“有恙在身,恕不奉陪了。”

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朝雲行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娘娘莫非真的如此狠心?”

他話一出口,也知自己失言。卻心中抱有一絲希望,畢竟——

“他可是您一手養大。”

美人的腳步一頓。

她平靜地糾正:“我只養了半年,算不得什麽。”

“可是他視這短短半年為此生最為珍重的時光。”

“娘娘亦是他心中唯一深愛之人。”

秋儀被逗笑了。

“我被鎖在永寧殿的那幾個月,可絲毫沒看出來。”

“倒覺得是他恨我入骨呢……”

朝雲行見她提到那段日子,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麽。

“可娘娘不也動手還了回去?”

這便指的是她從太醫處拿了毒藥下在齊塢生的醒酒茶裏並親手餵他喝下的事。只是雪夜中齊塢生毫發無傷,分明是早就看出她的動作。

“是啊,謝謝他陪我演了幼稚的把戲。”

劉伯平在最開始就被識破了身份,只是齊塢生一直不動聲色地裝作被蒙在鼓裏的樣子,提前調換了藥。最後故意喝醉,實則滿目清醒地等著她動手。

沒毒的藥吃下去,卻作出一副被虧欠的樣子。

朝雲行聽了她的話眼中卻閃過一絲詫異:“你不知道?”

秋儀看著朝雲行的神情,心中有著隱隱的不安。對方的樣子就好像是有什麽非常重要的事情已經發生,但是她絲毫不知情。

事態脫離掌控的感覺糟糕透了。

“我該知道什麽?”

朝雲行的思緒瞬間百轉千回,明明以那個人什麽都要向自己家娘娘邀功討賞的性格,他不可能隱瞞這麽大的事。

如果是朝雲行,也一定會用此事作為把柄換來她的愧疚。

可是……

偏偏是那樣一個在這段感情中偏激瘋狂的人卻親自將真相隱瞞起來。

沒有利用這個最好的機會去要挾、逼迫、交換他想得到的東西。

年輕氣盛的將軍不理解那人在壓抑著什麽,但是他知道自己無意中打破了一個藏著帝王良苦用心的秘密。

他想開口說些什麽遮掩過去,卻發現自己只能無力地張張嘴。

美人平靜到詭異的語氣詢問道:

“朝將軍,你剛剛想說什麽?”

朝雲行抿了一下幹澀的唇,心中滿是慌張。

沒有得到回覆,她又一次輕聲呢喃。

“朝將軍,你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麽?”

朝雲行看著神色蒼白的秋儀,又想到此刻已經生死不明的君王。突然生出一種命運弄人的絕望,偏偏是在這個時候讓她知道真相。

知道那人藏著的心事。

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說道:“臣知道的不多,但是陛下上次能夠安然無恙活下來的原因,恐怕要問娘娘自己……”

他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她。

“劇毒之物和麻沸散,娘娘究竟下的什麽?”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秋儀,不出所料地看到她有些躲閃地垂下了眼。

她說:“都被調換了,兩者有什麽區別?”

朝雲行笑了一聲。

“天差地別。”

他斬釘截鐵地看著她,不放過美人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

他再一次提起這些事的時候,才有一次意識到君王有多麽膽大和偏執,竟然將性命全然交給面前這個恨他的女人決定。

可是他又有些同情毫不知情的她。

——被這樣的瘋子盯上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如果他今日不說,也許她永遠都不知道她離永遠的解脫如此之近。

她恐怕也不會相信刀柄一直攥在她手中,是她自己心軟才會引來怪物的沈淪。

喝下那碗醒酒湯在意識到其中只是麻沸散時,那個瘋子是不是高興的快要死掉了。因為他意識到了她的心軟,看穿了她最後的動搖。

——她舍不得。

就像是最香甜的誘餌,讓已經準備成全她的惡犬突然後悔了。

並且再也不會放手。

朝雲行說:

“若我告訴娘娘,他沒有換走那份毒藥呢?”

齊塢生在知道她的計劃之後確實做了準備,他撤走了永寧殿和宮門處一半以上的守衛。故意在元宵宴上喝的酩酊大醉。

麻沸散被換成了普通的甘草,但是那煙粉色的劇毒之物他卻並未動過。

「娘娘在這裏呆的並不開心,朕想知道怎麽會讓她開心。」

朝雲行記得當時自己已經被氣的發瘋:“如果她真的用了毒藥,而你真的死了又怎麽辦?”

將軍在思考齊國的將來,在擔憂一切恐怖至極的後果。權衡利弊想要用這些阻止那興致勃勃躍躍欲試的瘋子。

所以才會問:“如果你真的死了會怎樣?”

然後他得到了認真卻荒謬的答覆「那她就會開心了。」

在那一刻,如果她真的覺得只有殺死他才會解脫。

——那麽他甘之如飴。

可是幸運也是不幸,這個瘋子沒有得逞。

他因此理所當然地認為她不舍得他死,所以得意地將這個秘密藏在了心裏,無數次地咀嚼這甜美的誘餌,如魔般癡嗔。

她的心軟也像柔弱的獵物無意識地向獵犬透露了行蹤,獻上了自己的把柄。

所以再也退無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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