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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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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地原在西洲,是西北處離京城最遠的封地。

而前朝太子曾與蠻族於瑉州交手,所調度的精銳也多半來自茂州、梓州等西北腹地。按朝雲行的推斷,西北軍區的大部分將軍都是這位太子的心腹手下。

可宮變中,太子落敗卻並未前去找這些舊部——而是逃往一向安穩的江南各州,才是讓人難以琢磨清楚的。

旁人不知,齊塢生對於這位皇兄的算盤可謂是一清二楚。

西北軍雖忠心,沒有錢糧打點亦並非全然歸順。

太子若是只圖穩妥,只身前往西北——難保那些將軍不會審時度勢之下反倒將他擒了送來京城。

畢竟比起支持一位廢太子謀反,親手將這廢太子活捉獻給當今新帝所立的功勞更大,風險也更小。

太子身邊的謀士頗為謹慎,必不會讓他以身犯險。

而江南,則會成為這些魑魅魍魎的藏身之處。

江南註重農耕,少有屯兵。

可是水路貿易頗為發達,溝通南北,常有行商之人。

齊國一向重文人而輕商賈,這些人縱使掌握天下榮華也渴望能有朝一日將財露在明面上。不要落得個汲汲營營半生榮華卻比不上一個小小縣令過的坦蕩。

這也是為什麽寧同河傾盡全族之力也要買一個調進京城的官了。

太子深入江南,必是為了和這些商賈有所聯系。

用他日登基後的正名來換得他們的支持。

用江南的錢糧水土,養西北的兵。

鄴州,

“溫姐姐,怎的好多日不見你出來玩?”

一個穿著鵝黃衣裙的少女百無聊賴地坐在茶樓二層的窗邊,單手撐著自己的頭,看向樓下街上形形色色的人。

被喚作溫姐姐的女子不過雙十年華,可是在這鄴州城無人敢小覷這位姑娘。

只因她的父親,是江南第一繅絲供緞的商賈。

滔天富貴,盡在溫家。

鵝黃衣裙的少女出身亦是不俗,白琪茹的兄長經營了鄴州最大的米行,只是終究比不上溫家,到底要謙讓幾分。

說話間,她起身從窗邊回到廂房中心,看著那低頭沈思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嫉妒。

她當然知道溫家為何幾日閉門謝客,怕不是舉全家之力陪著那位貴客游山玩水呢。

她掃過面前人姣好的面容,有些玩味的想著——就是不知道這位溫家的嫡女能不能如願嫁作那人的正室。

被喚作“溫姐姐”的女子名叫溫碧,此刻正看著袖口處勾了線的花紋微微皺眉。

白琪茹的心思她全然不知,但是今早自己也是穿著這件裙子同貴客打招呼的——他不會看到了吧。

女子有些心不在焉。

“溫姐姐!”

白琪茹故意大聲叫了溫碧一聲,看著瞬間回神的女子,她狀似不經意地問:“姐姐這是怎麽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如此心神不寧。”

她眼中劃過一絲狹促——

“不會…”

“是有如意郎君了吧!”

溫碧的雙頰瞬間緋紅起來,有些害羞地偏過頭去:“別瞎說……”

白琪茹看著她的樣子,心中不屑:“哎呀,你就和我說說嘛。好歹讓我替兄長打聽一下。”

聽到她提起白家主的名字,溫碧的神色一下子便冷淡了幾分:“別胡說。”

白琪茹抿了下唇,她知道溫碧不想聽,可是她就偏偏要往她的心窩子裏戳。

溫碧和她的兄長也算是自幼青梅竹馬,白家主青年才俊,配溫家嫡女更是天賜良緣。可就在半月前,白家主匆匆迎娶了一位吳鎮的女人,家世普通,只是父親有個小官。

白琪茹不知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在此之後她便有了新嫂,而溫家也開始讓溫碧伴游在貴客身側,頗有種要將她許配出去的意思。

聽少女主動提起她的兄長,溫碧也想起了這樁倉促的婚事,她輕聲問道:“你與新嫂相處的可好?”

白琪茹嗤笑:“小門小戶,我是萬分看不上的。”

緊接著她眼珠一轉:“只是這蒼蠅再小也是肉,到底為官人家出身的女子就要比商賈人家的女子受人待見些……”

溫碧的臉色又白了一分,桌下的手暗暗捏緊裙邊。

縱使這樣她也無法按耐自己想繼續問的心思:“你兄長大婚那幾日我身子不爽利,到底是錯過了見到新娘子的好機會。”

“我聽說新娘子有幾條裙子極為華美。”

她觀察了一下白琪茹的神色:“…我也是想著溫家何時能做出這樣好的裙子。”

說到那些裙子,白琪茹倒是也跟著思索起來。

按說她這嫂子的家世是不會遇到這麽好的繡娘的,而且似乎也只有幾條平常樣式的裙子,她的婚服反而異常普通。若是真能找到這樣的好手藝,為何不做婚服做常服?

“我哪知道,她平時也不怎麽穿,就是放在那裏做陪嫁的。”

她歪頭,似乎想起了嫂子未過門前聽到的一些傳言。

少女湊近友人的耳畔:“我聽說——她去宮中選秀來著,還進了殿選!”

“只是不知道為何,她那批的秀女都早早回來嫁人了,倉促的很,也不願意別人知道。”

她話說出口,又覺得自己多事。

少女懊惱地抿了下唇:“我也是聽說啊!可不許亂說。”

誰想到溫碧卻上了心,她自家做衣裳,自然對京城中時興的紋路花樣感興趣——若是白家夫人曾去選秀,那在京城做上幾套好裙子也並非是什麽稀罕事。

她壓下心中的酸澀,想到立春時要進貢的事,拉過白琪茹的手。

“好妹妹,等有空時,你讓你的嫂嫂穿上她的裙子來溫家坐坐吧。”

那夜齊塢生被她潑了一臉水,卻還是什麽都沒說,默默把濕透的被子換了一床後就獨自離開了。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看到同齊塢生相關的任何人、事、物。

秋儀在這處陌生的宮殿中,沒有人來打擾,她就樂得自在。

這座宮殿並不像永寧殿那般奢靡浮華,反而門窗的細節處無端有些陳舊,但勝在東西齊全她用的也是妥帖。

美人每日睡到天光大亮,醒來就能看到不知是何時放在桌上的菜肴。

——她若是餓了就吃一點,不餓也沒人逼她。

除了見不到四處走動的宮人以外,她脖頸處的純金鎖鏈也不知什麽時候讓人悄悄撤了,此刻她倒是真的行動自如不受約束。

住進這所宮室的第二日,她就試著往外走,可是門口亦沒有守衛——好像由著她的心意,若是想走,隨時就能走。

美人嗤笑一聲,不知道他這是打的什麽註意,反而轉身回到寢殿。

有吃有喝,無人打擾,還不用侍寢。

——她想不開了才會再跑一次折騰自己,空費力氣。

他想耗著,那就耗。

她百無聊賴地坐在窗邊的榻上,手中拿著一個竹繃子。這是她昨日從一箱落了灰的雜物中找到的,這更加確信了這座宮殿曾有人住過的事,至於是誰,她也不是很在乎。

竹繃子經歷了這些年月倒還算結實,只是用來固定的旋鈕有些松動。

美人靠著小桌子,一點點用清水和針將旋鈕旁的銹跡挑開,露出原本的樣子。

她心思靜,做的自然也就快,不過未時就將趁手的工具都準備了出來。

被關了許久,齊塢生天生多疑,怕她想不開傷了自己所以從未給她這些東西,她也因此好久沒有碰過這些熟悉的物件。

她擡手怔楞,倒是一時不知從何下針。

見不到禦花園的繁花似錦,也沒有江南的錦繡山水為伴——永寧殿冰冷無意義的名貴器皿繡來也沒有任何趣味。

她想了想,不知記憶中哪裏有個活蹦亂跳又張牙舞爪的奶白色團子突然讓她有了概念。

入針挑線,不過短短一個下午就定出了它的輪廓。

她看了看漸晚的天色,走出內室——果然,桌上早已擺好了今日的餐食。

她就好像是嘗不出這些東西是出自誰手一般,悠然自得地撿了幾個看起來還不錯的菜動了筷子,其餘的若是哪裏有了半點焦意,她都沒有碰。

翌日清晨。

秋儀突然被宮室門口的刮擦聲驚醒。

美人神色不虞,披散著頭發赤著雙足來到門前用力大開了宮門。

她微微驚訝地看向腳下——那條狗吐著舌頭沖了過來,身後的尾巴好像搖到飛起。

秋儀頓時覺得無語凝噎,思索一下單手拎起狗的後頸,看著狗毫無防備地向她露出自己粉色的肚皮。她咬了咬牙:“說!誰讓你來的。”

狗歪了歪頭,繼續吐著舌頭。

宮室左右空無一人,當然無人能夠回答她的問題。

秋儀沈著臉,單手拎著狗走會寢殿,狗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還以為是主人在同自己玩耍。開心地頭頂的毛毛都要立起來。

美人回到內室,果然發現自己昨日的刺繡被人碰過。

她剛想將這東西剪碎,卻發現昨日自己忘了收針的位置此刻被人小心翼翼地打了一個活結——幫她固定了位置,卻可以輕易拆除。

美人單手扶額,深吸一口氣,醞釀幾次也沒下剪刀。

她站在原地無論怎樣也受不了這種窩囊氣,於是利落地轉身拿來紙筆,在自己的寢殿外張貼了一張告示:「除狗以外,不得入內。」

為了嚴謹,她用小字排除了自己。

當做完這一切,看著那個告示,秋儀卻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被關傻了——怎麽能做出這麽幼稚的事情來。

可是看著那呆呆的小笨狗,又看了眼竹繃子上那個笨拙的活結。

她到底沒有把這張紙從門前摘下。

“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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