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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天然大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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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彪子先回家轉了一圈,就被劉青山拉到他家,昨天殺豬,還剩了些殺豬菜,正好叫上大頭,小哥仨一起吃頓飯。

吃飯之前,二彪子先從貼身的衣兜裏,掏出來一沓鈔票,遞給劉青山。

“你去龍江省的時候,俺給你拿了二百塊錢,你還給俺一百六十多塊,這幾個月,你就花了不到四十塊錢?”

劉青山數了數鈔票,然後有點生氣。

不是因為花的錢太多,而是太少了,除去來回的路費,這基本上就沒花錢嘛。

二彪子嘴裏嘿嘿幾聲:“到那邊之後,徐教授人可好了,俺基本上是白吃白喝白學技術,連稻種,都是徐教授白送的。”

劉青山也在心裏默默記下這份人情:老一輩的那種情懷,其實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可惜啊,隨著經濟大潮的洶湧澎湃,將太多人身上的那種情懷,沖刷得無影無蹤。

“等咱們這邊的水稻種成了,二彪子你必須背一袋大米送過去。”

大頭顯然也知道這裏面的情分,一邊說著,還一邊伸手重重拍了下二彪子的後背。

“一千多裏地呢,你叫俺扛過去,大頭你這腦袋咋還越來越不好使了?”

二彪子反過來拍了一下大頭的大腦瓜子,三個小夥伴,嘻嘻哈哈打鬧著。

笑鬧一陣,二彪子就把自己背回來的挎包打開,從裏面拿出厚厚一大摞子本子。

這上面,都是水稻從種植到收獲方面的相關知識,就相當於寒地種植水稻的秘籍。

二彪子也頗為自豪地拍拍秘籍:“這是俺幹爹送的!”

幹爹?

看到兩個小夥伴疑惑的目光,二彪子嘿嘿一笑:“徐教授對俺那麽好,俺當然就認他當幹爹。”

劉青山也只有朝他豎大拇指的份兒了:“行,那以後就好好孝敬你幹爹吧。”

“吃飯吃飯。”

劉金鳳端著一大盆酸菜放到桌上,然後瞪了二彪子一眼:

“你小子鬼頭蛤蟆眼的,可不能用到人家老教授的時候叫幹爹,用完了就扔到一邊不管,要是那樣,小心我掐你。”

二彪子不怕別人,就怕劉金鳳,趕緊使勁點著腦袋保證:“大姐,你放心,俺也不是那樣的人啊。”

“吃飯吧。”

林芝把白肉和血腸都端上來,把一盤子白肉擺到二彪子跟前:“彪子你這幾個月都黑瘦黑瘦的,沒少吃苦吧,多吃點肉。”

二彪子不由得心頭一熱,眼睛有點泛酸,他老娘在生完家裏的老四,也就是四虎子之後,沒幾年就過世了。

自打他七、八歲開始,多數時間就跟劉青山一起玩,把林芝就當成自己的母親一樣。

嗯!嘴裏答應一聲,二彪子趕緊夾了一塊連肥帶瘦的五花肉,蘸了點蒜泥,塞進嘴裏,一邊嚼還一邊嚷嚷:

“真香!”

等到晚上要休息的時候,林芝跟兒子說,叫他明天去公社,把剩下那半扇豬肉賣給收購站去。

其實今年都賣少了,按照往年的慣例,殺完年豬,除了頭蹄下水和板油自己家留著,再招待親朋好友吃一頓,剩下的,基本都會賣掉的。

一年到頭,家裏的收入,除了用雞蛋換點零花錢,剩下的大份兒,就是年前賣豬肉的錢了。

今年好一些,交完任務糧,還有些餘糧可賣。

要是以前生產隊的時候,能夠一家的口糧都不錯了,至於工分啥的,他們夾皮溝這窮地方,工分根本就不值錢。

就拿前年來說,一個工分才幾分錢。

遇到不好的年景,搞不好還得倒貼,一年幹到頭,最後還欠錢。

林芝覺得,今年家裏的日子好過了一些,就多留了將近一腳子豬肉。

昨天殺豬,她還有點擔心,擔心殺出痘來,幸好運氣不錯,她養的豬也爭氣,豬肉幹幹凈凈的。

這時候養豬,因為是散養,所以豬的身體裏,很容易生寄生蟲,最常見的就是豬絳蟲。

這種豬肉,瘦肉裏面寄生著絳蟲的蟲卵,就是一個個白色的圓形東西,小的也就小米粒大,大的有高粱米粒兒大,老百姓管這個就叫“痘豬肉”。

誰家要是殺豬殺出痘來,那就虧死了,收購站那邊根本不收,自個家吃吧,還犯膈應,所以殺豬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了。

劉青山當然能理解母親的心思,這些年過日子都非常仔細,這才把他們這些孩子拉扯大。

不過現在不同了,日子會越來越好,所以豬肉就沒必要賣。

可是又不能跟母親明說,那樣母親心裏肯定舍不得。

斟酌一下,劉青山這才樂呵呵地說:“娘,要不就別賣了,大姐、二姐都需要補充營養,老四老五也都桿桿瘦的,多吃點肉,還有爺爺奶奶那邊也得照顧。”

林芝想想也覺得有道理:“那就賣一腳子吧,總不能殺一頭豬都留著吃,別人會笑話咱們大吃二喝,不會過日子的。”

劉青山抓抓後腦勺:“娘,我去春城的時候,王教授他們老兩口,說放寒假的時候,要回夾皮溝看看,主要還得咱家招待呢。”

林芝笑著擡起手,輕輕在劉青山的腦瓜上拍了下,然後轉為輕輕地撫摸:“你呀,自己嘴饞,還總扯著別人,那就不賣了。”

感受著母親溫熱的手掌,劉青山的心中,只剩下一片安寧。

“咯咯,天天都有肉吃啦!”

被窩裏,傳來老四和老五兩個小家夥咯咯的笑聲。

原來都沒睡著,支棱著小耳朵偷聽呢,一聽林芝說不買肉,把她們倆都樂壞了,這倆小饞貓。

既然不準備賣肉,那就得好好保存,他們這地方就是天然大冰箱,最不發愁的就是這個了。

第二天,劉青山去山上練功回來,就把豬肉全都卸成小塊,豬肘排骨啥的,都單獨卸下來,其餘的豬肉,都切成豆腐大小的方塊,然後就埋到當院子。

沒錯,就是埋。

當然不能用土埋了,而是用冰埋。

從小松江裏刨了兩麻袋的冰塊運回來,把豬肉往冰裏一封,上邊再撒上雪,澆上水,吃的時候刨出來,跟新鮮的一樣。

要不怎麽叫天然大冰箱呢?

好處還有呢,不怕賊偷,不怕狗啥的偷吃。

除了這種保存方法,劉青山還留了幾塊肉,扔進倉房的大缸裏,這樣吃的時候比較方便,省著還得刨冰堆。

倉房大缸裏的豬肉,外面還要掛上一層冰,這個叫掛蠟,可以避免豬肉風幹變味。

掛蠟也比較簡單,就是等到了晚上,一天中最冷的時候,把凍好的豬肉放進涼水裏蘸一下,拿出來擺在簾子上,豬肉表面,很快就結了一層薄冰。

要是不放心,就再掛一遍。

以此類推,什麽雞鴨魚肉之類,都可以采用這種方法來保鮮,要不怎麽說,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呢。

這又是刨冰,又是拉冰的,這一忙活就是一小天兒,等到老四她們放學回來,看到當院剩下的幾塊大冰,大眼睛立刻變得亮晶晶的,比冰塊還晶瑩呢。

“哥——”

老四扯著劉青山的衣襟,聲調又開始拐好幾個彎兒。

一般這種時候,都是小丫頭有啥要求了。

劉青山忍不住伸手,捏捏她凍得紅彤彤的小臉:“又要幹嘛?”

“嘻嘻,哥,給俺和山杏做個冰車唄,二牤子他們說,吃完飯要去小河裏滑冰。”

小老四終於露出了小狐貍的尾巴。

“行——”

劉青山的語調,也沒少拐彎,逗得倆小丫頭咯咯笑。

本來,劉青山就有一個冰車,是他小時候玩的,不過呢,還得給山杏再做一個。

他可不想山杏只能站在冰面上,看著別的小朋友玩兒,那他這個當哥哥的,就太不稱職了。

做冰車,他還真弄不來,主要是家裏沒趁手的工具,所以只能去找張撇子。

張撇子正在家做雞籠子呢,昨天別的大隊來參觀,有人去劉金鳳的養雞大棚轉了一圈,就入眼了,也準備來年建個養雞場。

雞雛還要等幾個月,畢竟劉金鳳的養雞場,現在還沒開始下蛋呢,不過雞籠子卻先在張撇子這裏預定了。

連工帶料的,一個雞籠子一塊錢,把張撇子給高興壞了,他能賺六毛多錢呢。

定了一百個雞籠子,那就是六十多塊錢啊,再加上從劉青山賺來的五十塊錢,給他大哥的對象買自行車的錢,差不多就夠了。

所以一看到劉青山來了,張撇子是眉開眼笑,好不親熱。

得知要做一輛冰車,他立刻滿口子答應,拿出錛鑿斧鋸啥的,乒乒乓乓,一個多小時,就弄出來了。

冰車其實就是個小型的爬犁,最關鍵的部位就是下面的兩道木軌,必須用好木料,而且要保證光滑。

木軌的最前端,還要鋸出來一個斜面,免得紮進冰雪裏。

要做就做全套的,張撇子甚至還給做了兩副冰扡子,就是兩個圓木把,中間插上一截帶尖的細鋼筋。

這樣坐在冰車上,倆手持著冰扡子,在冰上輕輕向後一紮,冰車就會向前滑行。

在張桿子做冰車的時間裏,劉青山也沒閑著,找了塊邊角木料,是柞木的,非常沈實,削了兩個木頭尜。

尜,也是北方孩子,冬天最喜歡的玩具了。

都弄完了回家,老四老五趴在桌上學習呢,大姐夫則取代了劉青山平時的位置,也在稿紙上寫著什麽。

大姐和母親,也正在屋裏幹活呢。

大姐坐在炕上,拿著繡花撐子在那描龍繡鳳的,旁邊還有楊紅纓當學徒。

母親則往一塊大木板上邊貼著舊布,那些破舊的布條布片兒上面抹一層漿糊,然後一層層地貼起來,最後有幾毫米厚,用來做鞋底子之類。

正好,劉青山要了幾根布條子,準備做兩個抽尜用的小鞭子。

母親做的這個活計,在農村這兒,有一個專門的稱呼,叫做“打袼褙(gē bèi)”。

幾層袼褙剪成鞋底的形狀,然後粘在一起,再用麻繩一針針納上,這個就是人們常說的“千層底”了。

後來不就有一首歌唱道:最愛穿的鞋,是媽媽納的千層底。

千層底,就是這麽做出來的。

那時候的農村婦女,冬閑的時候,也從來不閑著,納鞋底,打袼褙,手巧的姑娘家,還會繡花。

自家的用的各種簾子啦,還有自己的嫁妝之類,都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了這個時代,普通農家安閑而忙碌的生活。

劉青山一時間竟然瞧得有些癡了,他的心裏,只剩下難以名狀的溫馨:

這就是家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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