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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堂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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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長寧待在書房裏翻看賬冊,指尖下的算盤劈裏啪啦作響,圓臉緊繃,嚴肅認真。

院子裏的棗樹早已結滿了果子,老劉捧著剛做好的糯米蜜棗進來,“郡主,歇一會再算吧。”

長寧目不斜視,直到聞見一陣淡淡的清甜香氣,才循著香氣看去,緊繃的臉頰頓時松懈下來。

“居然是糯米蜜棗!”

她用濕帕子凈過手,撚起一顆送入口中,甜香軟糯的氣息在唇齒間蔓延,瞬間抵達肺腑,通體舒暢。

長寧明眸彎起,又往口中塞了一顆,囫圇讚道:“是這個味道,好吃!”

見她滿意,老劉也笑了起,“不枉費殿下一番心思了。”

長寧眸子閃了閃,一種時刻被人惦記照顧著的熨帖縈滿胸腔,暖洋洋的。

老劉放下托盤,“郡主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老奴再帶您去看鋪子。”

長寧回神,點點頭,目送老劉出去後,才將賬冊收拾好,攤開信紙,開始凝眉思索,給蕭珩回信。

翌日她起了個大早,換上一身簡單的素色衣裳,戴上帷帽便直奔東市。

蕭珩在東市有一家食肆,最近研究了不少菜品,她今日是過去試菜的。

只是還沒等她上樓,就被一位匆忙過路的小廝撞了個趔趄,帷帽險些掉落,好在她眼疾手快及時扶住。

兩個丫鬟一左一右將她護在中間。

老劉皺眉呵道:“怎麽走路的?都不長眼睛嗎?”

那小廝連聲道歉,長寧正要開口,樓上拐角處傳來一道聲音:“長寧妹妹?”

長寧身子一僵,側首同老劉低語兩句,恍若未聞般轉身往另一邊的樓梯走去。

為了不讓人認出,她今日出門特意不帶靈霜,就連裝扮也和平日完全不同,當真不知道拓跋臨是怎麽認出她的。

今日休沐,拓跋臨約了兩個同窗在此喝酒吃飯,幾人剛要上樓,沒曾想在拐角處聽見樓下的動靜,拓跋臨一眼註意到被撞的小娘子。

一身白衣頭戴帷帽,叫他恍惚間憶起離京那日。

那一日長寧也是相似的裝扮。

瞧著身量儀態都像她,拓跋臨便折身下樓追去,試探著問:“長寧妹妹,是你嗎?”

拓跋臨是不認得老劉的,他繞過老劉走到長寧面前將人攔住,“長寧妹妹……”

長寧不勝其煩,刻意壓低聲音道:“這位公子,你認錯人了。”

在丫鬟的擁簇下,她繞開拓跋臨。

拓跋臨身量長得高,長腿一跨再次將人堵住,“長寧妹妹,我知道是你。”

回到隴西後,他被人看著,日常是王府郡學兩點一線,除此之外哪兒也去不得,而蕭珩與長寧到了隴西後又從不去郡學,加之清苑偏遠,他壓根找不到機會去尋長寧的下落。時隔大半年,好不容易見到長寧,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長寧厭惡地挽住衣袖,不想與他有一絲一毫的觸碰。

拓跋臨想再上前一步,被幾個護衛擋住。

他忍了忍,緩緩笑道:“你我是兄妹,又為何要避我如蛇蠍呢?”

誰和你是兄妹。

東宮一倒,最大的獲益者便是演王,她雖不想管朝堂事,但她不傻。

兩家這種你死我活的關系,他竟然好意思厚著臉皮來和她做兄妹。

長寧腹誹一陣,隔著帷帽冷笑道:“這位公子,你當真認錯人了。”

聽長寧如此說,老劉會意,讓護衛齊齊上前攔住拓跋臨。

拓跋臨是演王府的二公子,從前或許是籍籍無名之人,但隨著演王在上京得勢,如今整個隴西郡,無人不知他的身份,尋常人不敢來找茬,所以他出門從來只帶三兩個人。

兩方對峙,拓跋臨自然落下風。

長寧抵死不承認身份,他又不能上前將人帷帽揭開,再糾纏,他名聲上過不去。

而他也最看重名聲。

寬大袖擺下,他手指微曲,很快又松開,“是我認錯了。”他側身讓出一條路。

長寧頭也不回帶著人往樓上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拓跋臨唇角輕輕勾起。

他身側一位湖綠色長袍的少年微慍道:“這是哪家的小娘子,竟然如此猖狂,連小王爺的面子都不給。”

拓跋臨雖是庶子,但因自幼長在演王身邊,比起世子拓跋昭更得演王喜愛,如今演王得勢,說不準就會是儲君,來日登基,拓跋臨的身份自然跟著父親水漲船高,是以旁人都會尊敬地喚他一聲小王爺。

拓跋臨面上笑容溫和,“是我堂妹,對我有些誤會罷了。”

他到現在依舊認為長寧對自己不假辭色只是因為雙方父親不和的緣故。

“堂妹?”那人略一思索,笑容帶了幾分古怪,“原來是數月前來到咱們隴西的那個長寧郡主啊,我還以為是你看上的小娘子呢……”

三人之間,除了拓跋臨年紀最小,其餘兩人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早就到了知事的年紀,縱然未曾娶妻納妾,也已與人胡鬧過,起初見拓跋臨糾纏,還以為是他看上的姑娘。

拓跋臨始終掛著溫柔笑意的面龐劃過一絲霜色,淡灰色的眸轉向說話之人。

說話的是新任郡守李文恭嫡子李廷,剛到郡學不久,對拓跋臨的性子並不十分了解。

只是冷不丁對上這樣的眼睛,李廷當即噤了聲,“咳,隨口胡說的……”

見拓跋臨還盯著他瞧,他又連忙保證,“小王爺放心,我肯定不會胡來。”

他可瞧不上長寧郡主這小身板,還不如他家的秋菊姐姐呢。

拓跋臨這才收回目光,又是如沐春風的翩翩公子。

李廷趁機轉移話題,好奇問道:“小王爺,她不過就是個空有皇上寵愛的小郡主,現在又跟著那個如喪家之犬般的九殿下,您又何必與她交好呢?”

在他眼裏,拓跋臨年紀雖小,卻是個心思深沈的,從來不做對自己沒有利益的事情——這點同他爹拓跋演幾乎一模一樣。

他想破頭也不知道拓跋臨方才討好長寧郡主的行為是何用意。

另一位是雍州刺史家的庶子孫廣陵,父親官階比李廷的父親高一層,但因是庶出,他的性子反倒更為沈靜些,聽李廷絮絮叨叨,他不禁暗暗扯了他的衣擺,提醒道:“別問那麽多。”

李廷一臉無所謂,“這有什麽,咱們和小王爺又不是外人……”

幾人一邊閑聊著,一邊也上了樓,正巧在二樓的樓道口與長寧一行人面對面。

李廷閉上嘴,拓跋臨沖長寧微微一笑,示意讓她們先過。

長寧覺得晦氣,轉身又同老劉耳語幾句,一行人便往三樓的天字雅間走去。

這會兒與拓跋臨不同路了。

拓跋臨訂的廂房在二樓,與李廷等人落座後,李廷忍不住又道:“這狗屁郡主當真神氣,您堂堂小王爺,讓著她做什麽?”

孫廣陵也投去疑問的眼神。

他與拓跋臨相識的時間更長些,甚至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相比李廷,他對拓跋臨的了解更深一些,但這次他卻是有些看不明白。

長寧自己也沒明白。

到了三樓雅間,她飛快灌了一大杯茶水冷靜下來——沒辦法,看見拓跋臨,她就是抑制不住的厭惡。

老劉歉疚道:“這次是老奴大意了,沒想到小王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平日他都被演王府的人看得死死的,也不知道為什麽今日會上街。”

長寧擺擺手,“這也是算不到的事情。”

但很快她就從老劉的話語中捕捉到了一絲細節,她心口狂跳,猛然將帷帽揭下,“你方才說什麽?之前他都是有人看著的,現在卻又能自由出入了?”

老劉點點頭,“是啊,也就這幾天的事情。”

長寧心裏一咯噔。

拓跋臨會被看住,多半是演王授意,目的是為了不要讓他闖出禍端,以免連累拓跋演,如今突然不忌諱了,這豈不是說明……拓跋演已經掌控了大局?

只有掌控了絕對權力,才會這般無所畏懼。

“壞了。”長寧眉心緊鎖,“上京可有什麽大事?快派人去打聽打聽。”

老劉見她突然神情嚴肅,不敢耽誤,連忙吩咐下人。

她暗自琢磨時間,搖了搖頭,起身道:“今日的菜不試了,咱們回京。”

老劉又是一楞,“可要同殿下說一聲?”

長寧極力讓自己理清思緒,她沒回答老劉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如今邊關主帥是誰?”

這些邊城要事,除了關心國家大事之人會知道以外,一般人是不知情的,長寧不確定這一世的情況會不會和前世有什麽出入。

老劉脫口而出:“主帥程萬裏。”

果然還是他。

前世的程萬裏與演王根本就是一路人,只怕這邊境戰事也是程萬裏在演王的授意下故意挑起的。

內憂外患之下,儲位懸空,建昭帝就不得不做出決定。

長寧坐回椅子上,思忖道:“取紙筆來,我給皇叔寫封信,派人快馬加鞭送去邊關,然後清苑的人都收拾收拾,盡快回京。”

權力更疊,是每個朝代都會發生的事情。

每逢此時,都將迎來一場腥風血雨,她只祈求蕭珩不要被卷進去。

長寧剛寫完信,老劉就帶著消息回來了,他神色凝重,沈聲道:“……天機閣消息,皇上病重。”

演王乘勢而起,已不可逆轉。

長寧攥緊衣擺,身形微晃,幸而老劉及時扶住。

“務必交給皇叔。”

長寧顧不上去關心天機閣是什麽地方,將厚厚一封書信塞到老劉手裏。

老劉接過信,看向長寧的眼神越發覆雜。

皇帝病重是秘辛,現如今,除了皇室中人,大抵只有天機閣這般的情報組織能最快得到消息,長寧郡主遠在隴西,究竟是如何預感到上京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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