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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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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去原州負責燒制一種新式防水建築材料, 用來加固天河大堤的任務,張文謙心裏本有些擔憂,考慮過是否要提出自己的看法。

可是出於對陳鳳琪的信任,以及他祖父每次給他來信時的再三叮囑, 張文謙最終還是選擇咽下自己的所有質疑, 全心全意的照著吩咐做。

這個選擇的結果, 就是他在剛進入原州後,就先派人前征太尊圈出來的兩個地域,分別尋找那兩種礦石時, 原以為需要費些時間,結果還沒來得及發出懸賞,隨便向當地人一打聽,就有人給提供信息。

因為那兩種礦石在當地實在不是什麽稀罕物,雖然不是常見物, 但是當地都流傳著一個經驗,凡是地下有那種石頭的荒山荒地, 都長不好莊稼。

那些石頭也沒什麽用, 放火裏燒燒就能直接化成灰,不是什麽金屬, 連那些難以燒化的普通石頭都不如, 蓋屋子打地基都種不上的那種廢物。

所以這些年下來,太尊所說的那兩種礦石所在區域,都是無人問津的不毛之地,礦石被掩埋的土層也不厚, 已經接到調令的原州駐軍抵達後,開采起來頗為方便。

這讓張文謙大大的松了口氣,事情遠比他所預料的進展順利, 按照太尊給出的圖紙,又在當地請來一批有著燒窯經驗的匠人,在距離天河大堤不遠的一片區域中築窯。

第一口窯築成後,出於穩妥起見,張文謙立刻讓人將已經運過來的兩種礦石送往窯中,進行試燒,看窯中堵塞進去的基本都是那兩種礦石,只加了一些引火柴禾,旁人看著都有些不解。

不過張文謙是主持這項工作的官員,他這麽吩咐,別人也就只能照做,隨著那些柴禾被點著,那些黑色的礦石也被燃燒成火紅色。

哪怕柴禾已經燒完,窯外眾人仍能感受到窯內散發出異常灼人的高溫,眾人才意識到,那些黑色礦石,原來是種燃料。

等到另一種礦石在窯中經這種高溫鍛燒成灰出窯後,張文謙迫不及待的讓人取出一部分細灰,讓加水和成泥狀,就近塗抹到提前讓人壘起的幾處實驗墻壁上,期間還灑了兩次水,等到次日,眾人再看時,那些水泥已經在凝結。

張越身為帝衛軍統領,本來肩負著另外的任務,只是明面上要以輔助張文謙加固大堤的工作為主,伸手摸了摸了塗得較薄,已經徹底凝結的一處水泥面,心中頗為震驚。

“來,往這裏潑水,多潑一些!”

他的手下聞言,立刻用木桶提水,往那處水泥面上沖淋,接連沖了好多桶水,都沒發現那薄薄的一層水泥塗面有任何融化、脫落或是滲水的痕跡。

只塗這麽薄的一層水泥,就能有如此效果,讓所有人都感到讚嘆不已,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張越更是直接感慨道,

“果然是可以防水的好東西,而且凝結的速度如此迅速,真是太好了!”

有此神物,天河大堤算是有救了!

張文謙也在一旁露出充滿欣慰的笑容。

“通知下去,那些已經修建好的窯即刻封頂,不用再做調整,盡快接著燒,窯也要繼續修建,新窯要適當放大規格,盡量增加出產量。”

要不然,燒完一窯,還要等待冷卻好後,才能出窯,即便可以通過從外部潑水的方式,盡量加快降溫,也很費時間,每窯的周轉時長無法縮短。

太尊的要求是在汛期到來之前,盡可能的多加固幾層,如此一來,就需要燒制出更多的水泥,最缺時間,就只能設法多增加產量。

由於眾人都知道時間緊迫,再加上成功燒制出水泥的喜悅,讓所有人都感到頗為振奮,對加固大堤一事變得十分有信心,所以眾人做事的積極性可謂是空前的高漲,有條不紊的持續開展各方面工作。

與以往征勞役時,家家都是愁雲慘淡不同,聽說朝廷這次征工,不僅按工給錢,還會管一日三餐,管飽的三餐待遇還都很豐盛,不僅讓沿河兩岸的百姓都在積極報名,連較遠地域的百姓聽說消息後,也在主動趕往征工區域。

天河大堤一旦出現全面潰堤的重大災情,別說他們的田地莊稼,恐怕連房屋都保不住,在這種情況下,朝廷若是再次強制征役,他們也只能應征。

現在不僅不是在征免費的勞役,還給出如此優厚的待遇,讓他們可以賺錢,對那些已經被征役慣了的沿河百姓而言,實在有種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河口村的黃家正是如此,黃二柱在聽說這個消息後,趕緊跑回家通知家裏人。

“爹,鎮上都在說朝廷征役,哦不,征工的事兒,俺特意跑回來通知俺大哥和俺三弟,那報名的人可多了,去晚了,俺們就趕不上趟了。”

黃家老太太聽到這話,立刻從屋裏出來,站堂屋門口大聲呵斥著。

“你個憨貨,是想上趕著去找死嗎?還想叫上你大哥他們一起?俺們一家老小還過不過了?”

“老二也是好意,才會提這事,你嚷嚷什麽?”

正蹲在門口臺階上的黃老漢說完老伴後,看向二兒子,嘆了口氣道。

“老二啊,前兩年,是俺們爺幾個輪著去修堤,才能活著回來,雖說家裏的地被淹了,好在前兩年收成好,攢了點餘糧。”

“再加上山邊子還有塊紅薯地,也就是吃得假一些,這日子還能湊和著過下去,不被強征俺們就謝天謝地了,你就別惦記著為省口糧去修堤的事了。”

黃二柱趕緊解釋道。

“哎呀,爹,你不知道,這趟不一樣,當官的說了,朝廷這趟是征工,每天管飯管飽不說,還給十文工錢,十文哪。”

黃二柱伸出兩只手比劃著,滿臉激動。

“當官的還說,這是因為朝廷知道俺們受了災,有意給俺們這些窮人發錢,所以不叫征勞役,叫征工,還叫工代賑啥的,俺聽不太明白,反正就是不管是去修大堤的,還是去沿河兩岸挖大溝的,都管飯給錢。”

聽說還給錢,黃老太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卻面帶遲疑的回道。

“俺咋覺得這事聽著這麽不靠譜呢,這古往今來,老百姓給官家幹活,哪有官家給錢的好事呢。”

黃老漢心中也存在著同樣的想法,畢竟他們夫妻活了大半輩子,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老二,你娘說得對,你別是被人哄了吧?”

黃二柱正想解釋,就看到黃大柱背著鋤頭快步進院。

“爹,俺們剛才在山邊子那邊,看到老洪家的人,抄小路去鎮上,還說什麽‘快點、別趕不上趟’之類的話,你們聽說鎮上有啥好事嗎?”

落後一步的黃三柱喘著氣回道。

“看老洪家的人偷偷摸摸的樣子,不用問都知道,鎮上肯定有好事,俺們也趕緊去吧。”

聽說這話,黃老漢也心中一動,老洪家出了個裏長,在村裏勢大,有啥好事,他們那門子肯定沖在前頭,要是壞事,他們肯定會縮在後頭。

黃老太更是一拍大腿道。

“哎呀,看來老二說得是真的啊,這麽好的事兒,差點被俺們給錯過去,又讓老洪家占盡便宜,去,你們趕緊去,不對,看你們這邋遢樣,還是先回去換身衣服再走。”

黃老漢已經精神抖擻站起身,聽到老伴的話,連下臺階,連擺手道。

“不用換,俺們都是莊稼人,一看就知道是幹活的好手,衣服臟些是常事。”

看到他爹這架勢,黃二柱趕緊勸阻道。

“爹,俺們兄弟去就行了,你就不用去了吧。”

黃老漢不服氣的說道。

“能吃飽飯的好事,俺憑啥不去,不比在家裏天天喝紅薯糊糊湯強。”

關鍵是還有錢拿,他們家有四個勞力,每人一天十文,加起來就是四十文,一個月下來,就能有一兩多銀子的收入,再加上他們四個不在家裏吃,還能省下一些糧食,讓家裏的婦孺吃好些。

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大好事,所以黃老漢現在是充滿雄心壯志的帶著三個兒子大步出門,黃大柱和黃三柱還有些不解。

“爹,你還沒說,那鎮上倒底有啥好事呢?”

黃老漢邊急匆匆的帶著人往外走,邊低聲回道。

“老二今天去鎮上換鹽,正好遇上當官的來鎮上征工,不是征勞役,是征工,知道嗎?三餐管飽不說,每天還給十文錢,我本來還當他是在說什麽夢話。”

“既然你們遇上老洪家的人了,就說明這事肯定不是假的,對了,你們先走快點,我去通知你叔他們。”

黃三柱下意識想要勸阻。

“爹,這給錢的好事,肯定連鎮上的人都要搶著去,要是知道的人多了,俺們選不上咋辦?”

“俺們可不能像老洪家,總做些昧著良心吃獨食的事,你們先去就行了,這要是事後讓人知道俺們趕上趟了,沒通知其他人,將來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啊。”

聽到這話,黃三柱才無奈的松手,對他的兩個兄長說道。

“看來俺們可得跑快點,被俺爹這麽一通知,村裏人肯定都得去,既然朝廷給這麽好的待遇,要的人肯定不多。”

他們河口村是這次大堤潰口被淹的村子之一,好田好地裏的莊稼都被淹了,只剩下一些山坡上的劣地沒受損,要不是祖祖輩輩都被淹出經驗了,盡量將房子往坡上建,說不得現在連家都被淹了。

沒了好田好地裏種的莊稼,他們家家戶戶的生計都有些艱難,靠著朝廷前兩年推廣種植的高產紅薯,倒是餓不死人,可是紅薯那東西吃多了燒心,總吃也不是個辦法。

現在有了這只要出力幹活,就能管飽,還給工錢的活,只要不是那種懶漢,肯定是家家男丁都要去應征。

黃老大邊加快腳步,邊小聲問道。

“老二,你說這朝廷這趟征勞力幹活,怎麽跟以往不同了呢?”

他們前幾年被征役,官家不給錢不說,給他們吃得也差得很,要不是他們家有四個勞力可換工,就算沒像有的人直接被累死在大堤上,身體也能被累垮大半。

黃二柱低聲回道。

“我聽到幾個據說是從京裏來的兵老爺說,去年新繼位的皇帝,還有先帝的幹娘,當監國太尊的那位,都是大好人,聽說俺們這裏的大堤潰口了,特意派京裏的大官來主持修堤,才會跟以往不同。”

“看來還是京裏的大官好啊,能有個好皇帝,真是俺們這些小百姓的福氣!”

聽到黃大柱的感慨,老二和老三也紛紛附和,對他們而言,願意給他們這麽好待遇的人,就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

這些雖然難免有些小心思,總體上卻都很樸實的老百姓不會想到,讓他們村子遭遇這場水淹之災的罪魁禍首,其實也是京中的大官。

畢竟這世上的人與人不同,官與官更加不同。

朝廷破例以給工錢的方式,在原州大量征工的消息傳出後,頓時引起無數人的議論,有人甚至在朝堂上直接提出質疑。

“啟稟陛下,原州前途尚且不明,極有可能會減少國庫收入,還需朝廷賑濟,不管是修大堤,還是挖渠道,按便讓當地官府征役即可,這般給工錢征工的方式,不僅沒有前例,還會給國庫增加負擔,實非良策。”

聽到這話,安常煦神色平靜,語氣淡然的回道。

“葛愛卿乃是戶部尚書,你來告訴他們,這次在原州征工的錢,可曾讓國庫出過哪怕一文。”

聽說付錢征工一事後,葛尚書才明白皇上借那麽多錢的主要用意,雖然心情有些覆雜,但他此刻被點名後,還是義正嚴辭的回道。

“陛下這次派人前往原州,一應花費,全由陛下親自承擔,不曾從戶部支取半文。”

此話一出,頓讓那些想對這一決策指手劃腳的人感到語塞,但還是有人硬著頭皮強辯道。

“陛下這般冒然更改舊例,開此先例,恐怕會讓百姓認為,為朝廷出力,都需工錢,為以後的征役工作留下隱患。”

安常煦不以為然的回道。

“這事簡單,以後徹底改了這些不厚道的做法,給錢不就行了。”

“陛下請慎言,此乃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大事,怎可如此輕易的改弦更張,恐怕國庫也承擔不起如此沈重的負擔。”

想到祖母曾說過,只有當底層百姓的生活富裕起來後,購買力增強,國家的收入也能因此而得到增加,可是那些底層百姓一直背負著繁重的稅收與勞役,如何能有機會變富裕?

安常煦態度堅定的回道。

“你們在場的諸位,也都是在為朝廷做事,每月都有薪俸不說,還有一些物資供養,百姓同樣是我們安國的子民,憑什麽他們為國家幹活,就不能獲得相應的工錢?”

何況還是那麽微薄的工錢,每個壯勞力一天十文,一個月下來,也就三百文而已,據說已經屬於相當不錯的收入,讓那些百姓爭先恐後的報名。

在他們李家莊,不管是在後廚幫忙,還是負責灑掃的大嬸,一個月的工錢也在五百文左右,這三百文多出一大截。

更別說那些在作坊裏工作的工人,雖然更辛苦一些,卻能按勞獲得工錢,收入遠比這豐厚。

什麽事都架不住較真,拿舊例說事時,就算不是心懷叵測,這些大臣也是個個都說得理直氣壯,認為自己是在為國為民,可是被安常煦這麽直接點出重點,他們頓時有些無言以對。

畢竟不管他們再怎麽不願與那些底層百姓相提並論,可是對皇上而言,他們與那些普通百姓一樣,都只是他統治的子民而已。

隨著這番君臣對話被傳了出去,使得無數百姓奔走相告,在民間引起熱議,再次為安常煦這個皇帝成功爭取到一大波民心,讓某些躲在暗處的人,可謂是氣急敗壞到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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