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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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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已經幾年沒有回北京了?

少說也該有兩年了,她對這裏的事物都產生了陌生感,可北京的冬天還是一如往常,幹燥又寒冷,厲風刮過臉頰都生疼。

宋初推著行李箱,檢查了元宵的狀況又把它放進墊了毯子的寵物包裏。

走出機場。

鋪天蓋地的人潮,空氣灰蒙蒙的。

北風獵獵鉆進領口,直接將周身都吹了個透心涼。

宋初不由伸出手,她手指細長,有風繞過她的指尖,那一瞬間,身後整個沸反盈天嘈雜不已的機場都安靜了下來。

北京。

這就是北京。

她出生的地方,度過那個還算無慮童年的地方。

宋初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後才邁步走進擁擠的人群。

她沒有告訴宋誠自己到北京的確切時間,也是不想他麻煩一趟過來,機場離家遠,這個點路上正容易堵車,來來回回大半天就過去了。

何況,宋誠的身份也不適合他來這種人群混亂的地方。

宋初推著行李到外面,隨手攬了裏輛出租車,司機服務態度很好,立馬下車幫她把行李放進了後座。

宋初道了聲謝,坐進副駕位置,她拉開一點寵物包的拉鏈,手指伸進去逗了逗元宵。

元宵拿它那還沒長得尖利的牙啃噬一番。

宋初無聲地勾起唇角,重新拉上拉鏈把寵物包安置到腳邊。

“北京人還是來旅游的?”司機把車匯入擁擠的車流。

宋初:“北京人。”

司機:“在外面工作嗎?”

“留學。”宋初面不改色地說,“回來過年。”

“哦,高材生啊。”

司機笑著誇了一句,路程無聊,他便和車客絮絮叨叨地聊起來,朝九晚五的蕓蕓眾生,聊的、關心的也無非是家庭工作兒女這些。

宋初漫不經心地聽著,偶爾回應幾聲。

並不熱烈,可也不掃興,她身上有一種矛盾的氣質,是一個不錯的聽眾。

宋初握在手心的手機突然震了震,她垂眸,撥開屏保輸入密碼。

隊長:下飛機了嗎?

宋初瞬間彎起眼角,那些因為城市的陌生感讓她不由塑起的保護殼也輕易地脫落了一個角,陽光照射進來。

她回覆:在車上了。

隊長:冷嗎?

宋初:還好,車上開了空調。

隊長:那也把外套穿了,別又像上次西安那樣。

宋初“嘖”了一聲,似乎有些不耐煩,可嘴唇翹起,眼角彎著,全部藏滿了笑意。

宋初打開攝像頭,拍了張自己穿著外套的照片發過去。

***

出租車停在一個高檔別墅區前。

宋初坐在副駕上,撈起手機慢吞吞地打開付款二維碼,司機已經下車替她將行李拿下車了。

她付完車費,拎起小元宵,將寵物包擱到行李箱上。

“謝謝師傅。”

司機掃了眼收款提示,裹緊羽絨服,笑得憨厚:“提前祝您新年快樂啊!”

離除夕夜還有一天。

離新年還有兩天。

宋初回到北京這個故鄉,還有無數的人在外為了生活、為了夢想、為了責任與道義在外奔波,他們或許佇立於這片土地的疆域之上,他們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們的生命如韌草,荒蕪還是盛放,無人知曉。

宋初朝司機揚起一個真誠的笑容:“也祝你新年快樂!”

推開家門進去時宋誠正坐在餐桌上看報,鼻梁上架了一副老花鏡,身上穿的是普通的家居服,藍色羊絨衫與寬松長褲。

和電視上西裝西褲的模樣相差許多。

暖氣撲著臉沖過來,把寵物包裏的元宵暖得“汪”了一聲。

宋誠擡頭,看到門口的女兒時眼睛飛快地眨了眨,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你……”

“爸。”宋初笑了笑,手臂用勁,把箱子拎進了家門,“你這什麽表情,不認得我了?”

“哦……不是說明天回來嗎,自己打車過來的?”宋誠立馬站起來,到門口幫忙把東西拿進來,然後才反應過來剛才似乎是聽到了一聲狗叫。

他低下頭,透過黑色網罩看見了元宵亮晶晶的眼睛。

“你還養狗了?”

“前幾天買的,順便也帶它回來過年了。”宋初笑得明朗,的確像個學生樣子。

“你上回不是說買了一禮拜後的機票嗎?”

宋誠盼了六天了,早算好一周後就是明天,他還提前洗好了車準備去機場接宋初。

“我也沒仔細算,大概是七天就跟你說了一周。”宋初聳肩,“而且車上堵,我這過來坐車就一個半小時了,你要來接不是一下午都搭進去了?”

宋誠直接忽略了她做事“不周到”的部分,親昵的摸了摸宋初的發頂,欣慰道:“這是長大了,還會體貼人了。”

可當他擡手時才恍然覺得,原來女兒已經這麽高了。

宋初穿了雙細高跟,脊背挺直,站在宋誠面前比他矮了沒多少。

宋誠這大半輩子,在別人眼裏是名利雙收、位高權重,可也只有深夜寂寂自己獨自一人時,回想過往才會忍不住感慨這半輩子留下的遺憾真是數也數不清。

二三十歲時忙工作、各地出任務,忽略了妻女,妻子忍受不了這種生活走了,女兒……女兒似乎更是忽略了她的成長。

現在不跟他親近也是意料之中。

“你今天這回來,家裏也沒什麽菜。”宋誠說,“以往就我一個人吃,隨便弄個一葷一素就可以,要不我們下館子去?”

宋初剛剛坐了長時間的飛機,累的不行:“沒事,你能吃的我還不能吃麽。”

家裏有專門負責煮飯打掃的阿姨,宋初跟父親坐在一張飯桌上吃飯仿佛是很久遠以前的事了。

好在宋初最不怕的就是尷尬。

長久以來,她偽裝慣了,很多時候放在人堆裏就像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謎,倒練就了這到哪都自如的本事。

只不過宋誠問的問題就有些許尷尬了。

宋誠咳嗽一聲,遲疑著問:“……你那男朋友呢,沒跟你一起過來?”

“……”

忘了這茬了。

宋初抿了下嘴唇:“他學校還有事,這次不回國過年了。”

“哦……”宋誠也同樣尷尬,父親這個角色他都沒怎麽扮演好,更不能適應這麽盤問未來女婿的事兒,“那他對你好嗎?”

宋初想到季亦安就忍不住笑了一聲:“還行吧。”

“經常陪你嗎?”

“也還行吧,他有時候挺忙的。”宋初應答自如。

宋誠不知道想起什麽,嘆了口氣:“反正別找爸爸這樣的,忙得連你和你媽都顧不上,找男朋友也得找能顧得上家庭的。”

“……”

還真是巧了。

他跟您是一個職業的。

宋初腦海中浮現出季亦安和親爹吵得不可開交的畫面,咂摸一陣,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完,她才正正經經回答:“我覺著您這職業就挺好的。”

宋誠一楞。

“保家衛國,沖鋒陷陣,一世榮光。”宋初笑了下,感慨。“多好。”

倦鳥歸林,孤舟回港。

宋誠這輩子向來硬氣,脾氣也暴,難得在女兒這才柔和下來,卻不想被這輕飄的一句理解差點紅了眼眶。

宋初以前不是沒有怨過父親把她從小就送去師傅那,可後來和季亦安相處的那些時光,悄無聲息地改變了她的想法。

多好的職業。

多好的世界。

有人為了美好在奮鬥。

至死不渝。

***

吃過飯,宋初把元宵帶回自己臥室,拿屋裏的懶人坐墊當作它的窩。

她之前給沈煥發過一條信息說自己要回北京了,而沈煥為了攝影展的事已經在北京開始忙宣傳了,北京是第一站。

展名:罌粟與探戈。

浪漫又詩意,卻是罪惡的地方。

宋初卸了妝,往臉上貼了一片面膜,從浴室出來時躺在床上的手機震了震。

沈煥發來一條語音。

“寶貝兒,在北京了吧,明天約嗎?”

宋初:去哪?

沈煥:周日,教堂。

宋初:??我不信教。

沈煥:信我吧,帶你去感受一下。

宋初嘆了口氣,慢吞吞回:行吧。

***

北京的天幕沈得要比金三角早得多,宋初坐在吊椅上,咿呀呀地輕晃著,她面對窗外,窗戶開了一條細縫,涼颼颼的風溜進來。

她點了一支煙,夾在指間,沒怎麽抽,只去癮似的聞著煙味。

手機扔在地上,正歡快地唱著歌。

宋初閉著眼,整個人都沈浸到歌聲裏。

“讓我占有你”

“讓我占有你在你最好的年紀”

“趁一切還嶄新”

“讓我占有你,占有你幹凈的心”

“溫柔的聲音”

“和完美柔軟你的身體”

……

“讓我占有你”

“撕碎你然後像風握在我手裏”

“抱著我像空氣”

“想把你收集”

“泡你在福爾馬林盯著你意淫”

顧老師。

對於這個顧老師。

她的確還有秘密沒有告訴季亦安。

她說不出口。

那是她一輩子的陰影。

他很年輕,那年宋初12歲,顧老師23歲,他長得很溫和,一副金絲邊眼鏡,打理得幹凈利落的短發,舉止得體優雅,溫文爾雅。

他叫顧慈念。

慈悲、欲念。

當年琛琛出事,警察緝拿他時學校老師都震驚了,全然沒有想到他會與這樣的事兒勾連在一起。

只有宋初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是魔鬼,是變態。

是偽裝自身藏在人群中的怪物。

宋初就成了他的獵物。

“宋初,我會去北京找你。”

這是顧慈念因為警方緝拿而要逃離前,對宋初說的最後一句話。

***

響起的電話鈴打斷宋初的妄念和沈溺的思緒。

——季亦安。

這一瞬間,就讓她原本混亂的大腦重新清明。

那些沈痛又黑暗的回憶頓時退散開,季亦安的名字簡直就是最能治愈她的良藥,他說,他會教她做個普通人。

宋初也打算認真試試。

她彎腰拎起手機,劃過接聽鍵:“餵。”

“幹嘛呢?”那頭季亦安的聲音帶著笑。

“沒事幹,坐著發呆呢。”宋初說。

“沒跟你爸聊天?”

“吃飯的時候聊了一會兒,我們倆聊不了什麽,吃完我就回房了。”宋初垂眸,元宵挨著她的腿睡著,她拿腳尖蹭了蹭,“元宵又在睡覺。”

季亦安笑了一會兒。

低沈的笑聲透過電波傳過來,嗓音磁性,有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宋初嘆了口氣,瞇了瞇眼,喚他。

“季隊長。”

“嗯?”

“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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