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寫意得知鳳琪要生了,一下朝就帶著秋然趕了過來,比他消息更快的丹陽正領著被趕出來的秋宸和秋棠在院子裏發楞,丹陽坐在石凳上看飛鳥遷徙，秋宸和秋棠坐在石階上看螞蟻搬家。

蕭寫意來了就問,鳳琪怎麽樣了，一大兩小齊刷刷地搖頭,均表示不清楚。楚沐羽沒來之前,秋宸和秋棠就被趕出了鳳琪的屋子，楚沐羽來了以後，他們兩個更是直接被趕到了院子裏。

丹陽是隨後趕回來的，只比蕭寫意他們快了半步,知道的情況，並不比他們多。起初,屋裏靜悄悄的，蕭寫意就耐心地帶著孩子們在外面等待，楚沐羽提前跟他打過招呼，鳳琪以前雖然生過，但是龍鳳胎是十幾年前生的，秋宸出生又是直接剖腹，生產時的進展，不會比初產的孕夫快上多少，生個一整天或者大半天的，是很正常的，因此蕭寫意心裏雖然擔心，面上的表情還算鎮靜。

時間過得很快，鳳琪是午前發作的，一個下午都要過去了，裏面還有沒有動靜傳出。棲鳳宮的太監總管吉祥見皇帝一家子在院子裏杵著，午膳沒有傳，晚膳也沒有傳，就小心翼翼上來問了句，他們要不要先吃點什麽墊著，話還沒說完就被蕭寫意罵走了，他說沒心情。罵走吉祥以後，蕭寫意反應過來，他不想吃沒關系，幾個孩子還要吃呢，又把吉祥叫回來，命他晚膳直接送過來。

心裏掛著事情，蕭寫意這頓晚飯吃得很不是滋味，就在他快要吃完的時候，屋裏突然傳出鳳琪隱忍的一聲低吟，蕭寫意一個激靈，渾身哆嗦了下，手裏的碗和筷子，哐當一聲砸在了石桌上。

“陛下不要擔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蘇聿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你怎麽來了？”蕭寫意循聲回頭，滿臉的驚詫之色，他完全沒有留意，蘇聿何時來的。

蘇聿勾唇，苦笑道：“是母後告訴臣，說殿下要生了，她不方便過來，臣就來了。”正常情況下，皇後臨盆應該是太後親自過來鎮場子的，不過比起蘇太後，顯然是蘇聿過來更加適合點。

蕭寫意頷首，接受了蘇聿的解釋，又吩咐道：“有朕在這裏守著，皇後不會有事的，你把宸宸和糖糖帶回長信宮去吧。”蕭寫意到這時才反應過來，這樣的場合，不該有小孩子在場的。

不料蘇聿還沒開口，秋宸和秋棠就異口同聲地說道，不行，他們不走，他們要等小弟弟。蕭寫意那裏允許他們胡鬧，一個頭上敲了兩下，就逼著蘇聿把人領走了，根本不給他們反抗的機會。

蘇聿帶著秋宸和秋棠走後，院子裏更加安靜，唯一能聽到的，就是鳳琪偶爾傳出的低吟。眼看天色漸漸黑了下去，蕭寫意也是越來越緊張，這都大半天了，怎麽還沒生下來，是不是太慢了。

他正在猜測，一聲高了幾度的痛呼猛地在耳邊響起，蕭寫意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丹陽和秋然也是雙雙皺起眉頭，聽這個聲音，爹爹好像很辛苦啊，他們猶在擔憂，不知該做什麽，就見蕭寫意轉身朝著棲鳳宮的後殿走去，兩人不禁同時開口喚道：“父皇……”

“你們在外面等著，朕進去看看。”他實在是等不下去了，必須進去看看不可。

蕭寫意剛進門，就有人上前攔他，說著“產房不潔、沖撞龍體”的話，被他罵開了。

他徑直往裏走去，只見鳳琪躺在床上，雙腿大開，手上握著系在床頭的布巾，正在按照楚沐羽的要求網下用力，而楚沐羽則是坐在床邊，雙手不停在鳳琪腹上順著，看得出很用力的樣子。

“這是做什麽？”蕭寫意驚呆了，他從來沒有見過生產的畫面，難免有些不適應。他不敢想，楚沐羽那麽重地壓上去，鳳琪會痛成什麽樣子，要不是他經驗豐富，他都想叫他住手了。

“小皇子的個頭有些偏大，只憑殿下自身的力氣，很可能下不來。”楚沐羽頭也不回，卻是回答了蕭寫意的問題，“陛下若是要過來，請先把外面的衣服換了，再把兩只手洗幹凈。”

蕭寫意猶在震驚之中，不知不覺就照著楚沐羽的吩咐去做了，等他到了床邊，才看清鳳琪的額上全是汗水，身上的衣裳也被浸濕了，下唇更是血跡斑斑，肯定是痛到極致時要出來的。

“陛下，你、你怎麽進來了？”兩次陣痛的間隙，鳳琪艱難地喘息著問道。

“懷瑾，辛苦你了。”前後兩世，蕭寫意都沒有親自陪產過，這一次，他想陪著鳳琪。

“陛下，你先出去，呃……”鳳琪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劇痛襲來，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殿下，不要分心，快用力，我已經看到孩子的頭了，快，就是現在……”蕭寫意是否在場，楚沐羽並不在意，只要他不搗亂，他在外面或者屋裏，他都無所謂，但他不能影響到鳳琪。

“嗯……啊……”陣痛綿長而無止境，鳳琪拽緊手上握著的布巾，奮力向下推擠，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胎兒巨大的頭顱卡在身下的隱秘之處，可無論他如何努力，都是一動也不肯動。

蕭寫意坐在床頭，用溫熱的毛巾幫鳳琪擦著額上似乎永遠都擦不完的汗水。楚沐羽的手用力在鳳琪的腹上按壓著，他只是看著，都覺得痛得不行，可是鳳琪，還要在這樣的劇痛中使力。

同樣的動作重覆了好幾次，胎兒的頭顱始終沒有出來，鳳琪卻是痛得有些無力了，蕭寫意忍不住，大聲問道：“到底要到什麽時候？”他從來不知道，生產是如此艱辛而痛苦的一件事。

楚沐羽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不動聲色地說道：“孩子的個頭太大，殿下躺著沒法出來，必須跪起來，借助向下的墜勢，煩請皇上讓出位置，我們好扶殿下起來。”

蕭寫意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其意，什麽意思，鳳琪躺著已經很難受了，還要讓他跪著生不成。鳳琪見蕭寫意不動，兩個侍候的小太監也不敢過來，就輕聲道：“陛下，你先讓讓吧。”

從午前折騰到快要子時，鳳琪心裏也很擔心，生怕憋地久了，對孩子有什麽不好。蕭寫意聽了他的話，順從地起身，往後退了兩步，兩個小太監立即上前，口中說道：“殿下，得罪了。”

盡管他們的動作都很輕，就是怕碰著鳳琪，可惜跪著這個姿勢，對懷胎十月的孕夫而言，實在是太艱難了，有那麽一瞬間，鳳琪痛得差點沒能喘過氣，臉色也是白得不像話，韓修上前幫他按了幾個穴位，才稍微好了點。之後，陣痛再度襲來，楚沐羽像先前一樣，在鳳琪痛得最厲害的時候，按壓他的腹部，蕭寫意回到床邊，從身後抱住鳳琪，讓他可以靠在自己身上省點力氣。

即便如此，蕭寫意都能感到，鳳琪的身體在輕微顫抖，抖得他的心，跟著在一起抖。

好在姿勢的轉變是有效的，換成跪姿以後，鳳琪連著使了幾次力，孩子的小腦袋，終於羞答答地鉆了一半出來，要不是最後時刻鳳琪的體力支持不住了，說不定整個都能鉆出來。

楚沐羽不敢耽擱，雙手按在鳳琪腹上，連聲催促道：“殿下，用力，最後一次，用力！”

“呼……”鳳琪長吸口氣，憋足了勁向下用力，可惜還是跟剛才一樣，關鍵時刻沒有頂住。

楚沐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差一點就能鉆出來的腦袋，重新縮了回去，也是無奈嘆氣。

“殿下，你先歇歇，我們重新再來，這是最後一次，一定要成功。”楚沐羽說完讓藥童取來兩枚參片，叫鳳琪含在嘴裏，他心裏明白，鳳琪年紀不輕，體力比不上生龍鳳胎那會兒。

蕭寫意更是從背後抱著鳳琪，柔聲安慰道：“懷瑾，堅持住，朕知道你可以的。”

片刻過後，陣痛卷土重來，楚沐羽雙手交疊，用力在鳳琪僵硬如石的腹上按壓著，口中還不斷催促道：“殿下，用力，千萬要憋住力氣，留到最後一刻，對，就是這樣，再用力！”

“啊……”鳳琪咬緊牙關，什麽也顧不得，在身下無法言喻的憋漲感中奮力推擠。

這一回，他的努力收到了效果，胎兒頭部最寬的部分，終於完整地鉆了出來。

楚沐羽輕輕拖住孩子的小腦袋，使個巧勁一旋，孩子的整個身體，就跟著出了來。

“哇哇……哇哇哇……”這個孩子很健康，剛落到楚沐羽手上，就哇哇大哭。

楚沐羽大致看了孩子兩眼，就遞給了剛剛從隔間過來的保姆，她們要給孩子清洗。

蕭寫意顧不上看孩子，他抱著鳳琪無力軟到在自己懷裏的身體，長長出了口氣。

屋外，等候多時的丹陽和秋然聽到嬰孩的啼哭聲，激動地抱到了一起。丹陽還問秋然，要不要派人去長信宮通知秋宸和秋棠，那兩個盼望弟弟的小鬼，今晚只怕都緊張地睡不著覺。

秋然想了想，說不行，還是明早吧，他們就是現在知道，也是見不到弟弟的。隨即，秋然上前敲門，得到的回答是，皇後剛剛生下五皇子，父子均安，請太子殿下和丹陽公主明日來看。

秋然轉身沖著丹陽無奈一笑，他就知道，別說秋宸和秋棠了，就是他和丹陽，今晚也是見不到新生的小弟弟的，不過得知爹爹和小福娃平安無事，什麽時候能見他也不是很執著。

丹陽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轉身回了自己的東配殿，她希望小福娃不要太能哭，就像當初的秋宸，可是吵了她和秋然好幾個月，好在後來他們都習慣了，伴著他的哭聲也能順利入眠。

丹陽回屋後，秋然也回了東宮，他在棲鳳宮守了這麽久，太子妃想必等得很著急，他要早點回去和她分享這個好消息，最後能沾點小福娃的喜氣，早點給他添個小侄兒或者小侄女。

而在長信宮，秋宸和秋棠雖然嘴上說著要等棲鳳宮的消息，還想第一個抱到小弟弟什麽的，可是小孩子的瞌睡總是比較多，他們沒有熬到子時，就抱成一團睡著了，睡得口水橫流。

屋裏，鳳琪等得差點睡著，終於等到了被清洗幹凈包裹整齊的小兒子。

“懷瑾，快看，這是我們的小福娃，長得多可愛啊。”蕭寫意已經洗過澡換過衣服了，他熟練地抱著兒子，在鳳琪面前展示。小家夥在胎裏養得好，生下來有七斤半，比當初的秋棠還要重點，身上白白凈凈，一個褶子都沒有，手上腿上也是肉嘟嘟的，就跟藕節似的，不像龍鳳胎和秋宸，都是皺皺巴巴，可憐兮兮的，看了就格外惹人喜歡，蕭寫意抱著都不想撒手了。

鳳琪累得慘了，真是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強撐著看了兩眼兒子就睡了過去。蕭寫意卻是激動到睡意全無，一整個晚上，除了奶娘抱去餵奶，福娃都是他抱在懷裏逗弄，興致特別高。

翌日清早，徹夜未眠的蕭寫意精神抖擻地上朝去了，他要和朝臣們分享，他喜得皇子的喜悅。而在他走後，小福娃的哥哥姐姐們，還有太子妃嫂嫂，一個接一個來了棲鳳宮，都想要先睹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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