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國的兵力受到了重創，我沒想到八百士兵就能給焰國如此大的打擊。是顏燼用生命換來了這一切。未泱引焰國的士兵陷入空埋伏，在斷月崖消滅了殘餘的敵人。

戰後，許多人站在風兒蕭索的斷月崖，被焰國長矛穿破膛的旗手卻沒有讓楓鳶旗幟倒下。生命的結局是否留下了讓人留念的印跡，這，就是生的意義嗎？

我們雙手合實朝死者低下頭，包括死亡的焰國士兵，默默為他們哀悼。希望，他們在天堂之上自由，不被戰爭牽絆。

顏燼，也請你安息，天堂之上，有你的微笑。

我擡起頭，一只幼小的楓鳶急速地撲著翅膀掠過天空，那幻覺一樣的剪影稍縱即逝。許多人親愛的人都堅決地離我而去。縱使我如何痛苦的呼喊也不再回來。我不知道在以後的道路上還要失去誰，我只覺得自己在命運的手掌中無法掙脫，像是一只鳥兒被牢籠困住。

離去的人，他們在哪兒啊，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冰馨的臉上沾染著一滴血，血滴如墨染般慢慢渲染開來，步遙拂起長袖靠近冰馨的臉龐，冰馨來不及閃躲，臉瞬間紅如晚霞。她歪頭望著我，似乎是不知所措。

朝雪握住我的手站在我身旁，緩緩將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大風撕扯著漫天慘淡的雲朵，我閉上眼張開手臂抱住朝雪。朝雪，有沒有人會用一生來交換短暫的幸福。

詩落光著腳跌撞地跑來，那雙驚恐又慌亂的眼神迅速在所有人身上游移。她是尋找心愛的人兒顏燼吧。

我從未見到過臉龐如此慘白亦茫然的詩落。她披散著單薄的風袍站在風裏，突然變得那樣可憐又可笑，像是一個被命運的銀線縱的沒有意識的玩偶。

詩落突然啞然失笑，向著天空歇斯底裏的呼喚燼的名字，雙手抱著腦袋在風中失控地旋轉……

變作一朵起舞哭泣的玫瑰，那麽絕望地哀傷。

燼，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告訴你，我愛你。

林兒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曾痛恨命運這樣捉弄我。父母拋下我孤單單的在這個世上，我就把你當作生命的全部。我想得到你的愛，燼，我想得到你的愛啊。

當你選擇了林兒沒有選擇我的時候，我是那樣的難過。因為我比林兒要愛你。

我拿林兒開過玩笑嘲笑過她，可是我後悔我卑鄙的行為，雖然我這麽做也是為了得到你。林兒是個多麽單純童真的孩子，我怎麽忍心去傷害她。

所以我迫著自己躲避你們。卻時刻期盼著能夠見到你。

燼，我看到你和林兒幸福地在一起時，我是那樣的高興，高興得流下了眼淚。

燼，也許你還不知道吧，不知道有多少個午夜我走到你窗前，不知道我對你的愛有多深。你也不知道，不知道哭泣的玫瑰為何開放。

婆婆，你讓我等待，等待錦的到來，可是我卻等待得我愛的人死去了。

我想贏得一個天下，送給你，這樣你就是死在我的懷中。燼。

死去的戰士們葬在了開闊的楓林地，墓碑上刻下了他們的名字和故事。許多死去的戰士的親屬跪在鋪滿楓葉的土地上，焚燒的冥紙飄揚到遙遠天空，刺鼻的味道久久彌漫。

朝雪和冰馨彈起木琴哀樂，為死者送行。詩落全身包裹著艷紅單調的衣服，呆呆的跪在顏燼的墓碑前。

不是所有的夢都來得及實現，不是所有的話都來得及告訴你。我並不是刻意去錯過，錯過花滿枝椏的昨日。在霧藹裏向你深深俯首，請你在天堂對我微笑。

蓉花。蓉花。你也一定不要以為我把你遺忘了。

我沒顏燼那樣偉大，沒有沖到焰國的王城下解救你。你是否在黑暗中恨我。我是否是個害怕死亡的懦夫。怎樣你可以寬恕。

我身邊那麽多信任我的人，還有我的好兄弟們都在靜靜地望著我啊。他們一遍又一遍反覆地對我說，錦，你要打敗遼澈，成為焰國的王。

錦，你要給天下人自由，要堅強的活下去。

錦，你是未來焰國最偉大的王。

蓉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選擇，我感覺我不是個男子。我背叛了你，從我把朝著摟在懷中的那一刻我就背叛了你。可是我對你的愛還是那樣刻骨銘心。

我似乎失去了自己，把你一個人丟棄在了灰暗的雲朵裏。卻無時無刻地不想你不念你。你身上清淡的蓉花花瓣的味道，你伸出白嫩的手幫我擦去眼角的淚水，你的笑容，傾國傾城。

蓉花，不管怎樣我還是要接你回家，接你回家。

我讓冰馨再次召集所有的法師在詩落的庭院，面對站在風中的法師們，他們未曾改變的容顏讓人欣慰。隱沒人世的人兒，請你們自由的，飛翔。

父親，子蓮，我想起他們久違的面容，還有許多握在手裏的東西是要珍惜的，對嗎？他們望著我微微地我莞爾一笑，錦，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我回過頭，朝雪跑到我身邊告訴我，錦，我一天都沒有找到蓉花姐姐。

我看著朝雪隱隱失落的眼神，朝雪，詩落一定是去了顏燼的墓碑前，你不要為她擔心。

錦，詩落姐姐會好起來嗎？

會的。詩落一定會好起來的。還有，朝雪，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好好的。我喜歡看到你燦爛的笑靨，你憂傷時沒有快樂時那樣美好。

朝雪捋捋長頭發然後把手伸到我眼前，露出可愛的眼神，錦，你猜猜我手裏的是什麽？

會是頭發嗎？我半開玩笑地說。

然後她緩緩地張開手，一個小小的泥兔趴在她的手心裏。錦，這是我用紅泥做的逍遙兔，送給你的。

我接過那小小的泥塑逍遙兔，它趴在我的手心是那樣乖巧，那樣安靜。

錦，你會把它好好留在身邊嗎？

我輕輕擁著朝雪的頭，靠在我溫暖的膛上，低俯頭親吻她微微晃動的長發，朝雪，我會把它帶在身邊，好好保護它。在我的生命裏，它是我的幸福符，是跨越滄海守候我生命的小天使。

陳舊的古銅色桃木椅上落滿了灰塵，我撩起白色風袍衣袖輕輕拂拭。

錦，冰馨著急地叫我，你怎麽……

我沒有回過頭去理會冰馨，我的心漸漸變得沈重起來，冰馨的話戛然而止。消匿在冰冷半空。

步遙，遼澈一定惱羞成怒，他原本狂傲的以為消滅楓林之鄉輕而易舉。雖然遼澈沒有被引到斷月崖，但他葬送了手下的七八千士兵。這樣的損失對他是一種羞辱。

錦，我覺得遼澈快要向我們發動進攻了。他怎麽可能忍受得了這口氣。步遙皺起眉頭說。

巒劫捋著眉毛沒有說話，可從他閃爍不定的眼神裏可以看出事不妙。

我望著巒劫飄忽的眼睛，巒劫兄弟，如果遼澈率全部兵力攻打楓林之鄉，你覺得怎麽？

楓林之鄉危在旦夕。巒劫低緩地說。

話音剛落，一瞬間震驚了所有的人，許多法師面露疑色彼此議論紛紛。

步遙疑惑地問巒劫，巒劫，你這樣說是什麽意思呢，我記得引誘遼澈的計謀也是你出的，現在的情形對你來說就這樣絕望嗎？

巒劫依舊捋動眉毛，面目平靜沒有一絲波瀾，等待了許久，他突然輕輕地撇嘴一笑，步遙，你懷疑我害了楓林之鄉的兄弟對嗎？

巒，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說你說的話太過絕望了。對我們死去的兄弟，和你身邊的兩千多戰士是個打擊。

錦，巒劫將目光轉向了我，我知道誰也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人常說櫻花開三歲而芳郁而不說敗三歲而遺臭。現在我們缺少詩落的幫助，又失去了法力高深的顏燼，若遼澈率兩萬多士兵踏入楓林之鄉我們將走投五路，只有斷月崖一戰來判定生死。

法師們都靜下聲來，灰色的天幕籠罩大地，絢麗的火紅色楓葉也失去了美麗的光澤。

寂寞的風兒你慢些走，你可知道戰爭的號角即將吹響？

步遙，顏燼，未泱，不管怎樣我們一定要守住楓林之鄉。焰國送葬了七八千士兵必然挫傷了他們的銳氣。我們還是有機會的。步遙，你在進入楓林之鄉的地方盡快布置八千空穴埋伏，只留下穿過楓林的一條道路。最好是可以將焰國的兵力分散，把遼澈和子末單獨逼迫到斷月崖。

錦，巒劫微笑著說，詩落沒有看錯你，我們楓林之鄉的村民沒有看錯你，你在不斷的成長。

錦，我們都會守護你，請你，打開塵封自由千年之久的門。

法師們躬身臣服在我的面前，被風灌起的長袍獵獵作響。那紅如啼血玫瑰的焰國長袍。而我及地的銀色長發碰觸著白色風袍輕微飄動。

午夜醒來我獨自漫步在林中，忘記了是什麽夢使我驚醒。冗長而孤獨的。

那來自空曠山谷的溪流回響，奔向自由彼岸。沈默的土地，還有太陽，躺在山茶花的腳邊迎接著一顆頭顱。

歸鄉的鶴鳥滿載金色光芒，歌唱在山頭，死亡在淚水湖泊。我是一只不會歌唱的思鄉的鶴鳥。

母親……孩兒不會向你們歌唱，但孩兒想念你和婆婆了。一只思鄉的鶴鳥，迷途的鶴鳥。

父親的絕別你們應該知道了。那曾經威風凜凜的身姿倒在你們面前，那張讓你們整日期待的臉龐失去血色，像是半夜襲來的夢魘一樣把全部期望化為灰燼。

婆婆，你們在哭泣嗎？飄向家鄉的一朵雲兒也這樣告訴我。

等待了那麽久卻落成殘缺，我無法完全理解你們內心的苦痛。可是，我害怕你們經不住這樣殘忍的變故。你們身體虛弱，要好好保重。

多愁的母親，我想您又在抱怨命運的殘忍與可笑了吧。想起父親去駐守邊境的時候，您淚流滿面哭倒在地，等您醒來時父親已經去了邊境。您一把將站在身邊的我抱在懷中。熱淚盈眶。我傻傻地望著您，沒有流淚，只覺得倉皇突兀。我的木偶玩具從手中滑落，摔得粉碎您也全無顧忌。

如今父親在天堂之上守望。牌位前燃起三盞明亮的白蓮燈，照亮那座靜默在黑暗中的塑像。

婆婆，可怕的夢境時而敲打我的思念。我夢到你手中的幻雪杖頹然斷裂，迸發出的白色光芒照耀到所有人的臉龐上，倉皇而失落的臉龐。

這是夢境還是命運的告誡，七個夜晚我都重覆著這樣的夢境。白色風袍及地的婆婆站在山谷，風吹過她身旁，頹敗的潔白梨花四散灑落。婆婆焦慮波蕩的眼神望著我，翳動著嘴唇像是有千言萬語要對我說。可是我只身站在山壑深處，聽不到她的聲音。

陽光從我頭頂掠過，腳下流淌著刺涼的溪水，褐色潮濕的巖壁環繞我周圍。縱使我大聲吶喊也無濟於事。我的自由，在沈默中等待滅亡。

婆婆流淚了，我沒有見過這樣傷痛的表情。

夢的結尾是那樣無聲無息，仿佛這個世界頃刻間歸於毀滅，沒有人會想起你的名字，和那首熟悉的歌。

我反覆思索這個夢境是不是一種暗示，它在我心裏揮之不去。

落月/愛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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