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閑在劉家鎮小住了一天，方六爺的商隊就到了，郁小閑和趙岐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候，郁小閑也少不了哭了一場。方六爺答應郁小閑會好好照顧趙岐，一到十一月初八，他就會帶著商隊準時來蕪湖，到時候會和郁小閑結算石頭畫那些東西的貨款，還要請郁小閑再辦一批年貨來販賣。

送走了方六爺的商隊，郁小閑已經外出七天了，車子也徹底空了，該是去蕪湖辦回程貨物的時候了。郁小閑本想再買兩頭騾子，辦些好貨回去賣，卻擔心大羅是個沒出場的人，讓他跟著實在不踏實，於是她決定簡單買了東西立刻回家去。

回到蕪湖之後，郁小閑帶著大羅住店，只讓大羅負責花了三十二兩銀子，挑了兩頭壯年騾子，這樣就能有雙騾子套車回家，可以多帶些貨物。郁小閑自己在估衣鋪裏買了不少冬天用鋪蓋和各色舊衣服，在布莊收了不少布頭，然後又找到當初的那位海味商買下了一些海參，大蝦之類的海貨，到藥材商去買了一斤多上好的斷枝人參，幾斤普通的枝末。郁小閑以為，大夏天這些補品之類的貨物一定是滯銷，價跌，是買入的大好機會，預備囤貨到秋冬之時賣。

郁小閑如此辦貨，就是為了拿不值錢的衣物掩飾真正的貴重物品，貨辦好了，她不敢耽誤，立刻趕著騾子回家。這次離家久了，整整十二天了，再不回去，家裏人要擔心了。

郁小閑剛到竹山腳下，就正巧遇到了蛐蛐放學回家，讓她覺得奇怪的是，扮成男孩陪讀的人居然是秋冰月，招娣去哪裏了？蛐蛐看見嫡母回家了，立刻哭著告狀說到：“娘親，錦姨娘說是您讓她把姐姐的腳折斷的，姐姐好可憐，每天都疼得哭，錦姨娘還打她。”

郁小閑聽到這話馬上臉色就變了，錦娘到底在幹什麽？對親生女兒也下得了手？很快她就從幾個人嘴裏聽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郁小閑離開的時候，錦娘的臉上就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當天她就把來家裏幫忙的老姜頭叫來了，吩咐他套上自己家的車，送她去二十裏路外的黃家舊宅，她帶著幾件自己精心制作的繡品要去求老黃黎氏幫個忙。等錦娘回來的時候，車上多了一個面目可憎的婆子。這位陳婆子的手上是有真功夫的，能裹出最好看的小腳，今天她就帶來了要為招娣裹腳的所有用品。

錦娘帶人回到家裏的時候，招娣和蛐蛐剛從山裏回來，招娣手裏掐著一把好看的野花，黃藍粉紅的都有，好一番絢爛的顏色。陳婆子的兇惡樣子讓招娣和蛐蛐害怕，招娣本能地把蛐蛐藏在了身後。陳婆子的眼光落在了招娣的那雙天足上面了，看過之後就對錦娘說到：“錦姨娘，還好，對於九歲的女孩子而言，你家閨女的腳算小的，樣子也俊。”

錦娘回答到：“是啊，陳媽媽，你是不知道我從小是怎麽管她這雙腳的。我用紗布給她纏過，要不是她奶奶心疼她，她五歲的時候，我就想給她裹腳。”

陳媽媽有些責怪地說到：“你也真是的，女孩子的三寸金蓮就是她半張臉，就算老人家護著，你這個當娘的也要勸服老人家。越小纏腳，反而越少吃些苦，這個時候裹腳吃苦要吃半年呢。”

招娣聽說要裹腳，臉色就嚇得發白，當年族中的小姐大約都是六歲七歲纏腳的，那個鬼哭狼嚎的叫聲，讓她聽著就害怕。本來要不是因為自己的娘被祖父祖母，還有父親憎恨，自己也難逃被裹腳的命運。然後等到家裏敗落，祖父母過世，家裏連飯都吃不上，哪裏能顧得上給她裹腳。

招娣聽人說過，女孩子不裹腳就一輩子當使喚人，享不了福，也擔心過自己將來的命運。可現在招娣看見大腳的嫡母不僅是在家裏呼風喚雨的正房太太，還特別能幹，才一個多月，就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了，那賺錢的本事是誰都想不出來的。自己的親娘倒是小腳，可比起太太來，她算個屁。

太太剛走，親娘就帶人來給自己裹腳，招娣才不傻，看見架勢不對，撒腿就跑，可是晚了，陳婆子已經堵上了她。這個婆子原先是蕪湖ji院裏的教引媽媽，對付買來的小丫頭，本事不是一般大。她本人是一雙大腳，男人的身板，殺氣極重。那些被收來的貧苦人家的小丫頭，沒有裹腳的，都是她動的手。後來因為弄死了一個人販子拐來的官家嫡女，惹了官司，才跟丈夫逃到山裏，在黃家為奴。因為很會裹腳，縣裏的大戶人家不知道有多少小姐太太的腳骨都是被她折斷裹出的金蓮，老黃黎氏就是為了幫錦娘撐腰，才把她給派出來的。

蛐蛐看見姐姐被壞人抓住了，趕緊去找梅張氏，錦娘也跟了過去，她對梅張氏說到：“梅家舅母，你別聽孩子胡說，我是文鳳的親娘，我還會害她？太太走的時候交代了，文鳳九歲了，再過兩年就要定親，不裹腳，鎮上的大戶人家誰會要她。我去黃家老太太那邊請了厲害的師傅幫著文鳳裹腳，您老就看著小少爺，別讓他過來搗亂。”

梅張氏是個年過半百的人，知道裹腳的事情，又聽錦娘說是太太走前吩咐的，於是她抱住蛐蛐說到：“好孩子，你別鬧了。錦姨娘也是為了你姐姐好，你這幾天不要去看姐姐，等過了十天，姐姐裹出了腳型，你才可以扶著她走動。”

蛐蛐雖然不明白，可平日裏梅張氏對他的疼愛，他也懂得，娘親此刻不在家，沒有姐姐陪著，他情願跟著梅張氏。於是蛐蛐跟上了梅張氏，錦娘巴不得此刻小家夥不來搗亂，於是趕緊回去幫陳婆子的忙了。

陳婆子用粗布條子把招娣捆了個結實，很多年來，她都沒有這麽痛快地施虐了，在大戶人家替小姐裹腳還要陪著小心，這次她可要過一過欺負人的癮。白礬，針線包，十多條用米漿打直了的厚棉布寬條，兩雙不同大小的繡鞋，就是陳婆子裹腳的工具了。招娣的腳本來就秀氣，長相也很甜美，讓陳婆子想起了自己從前對付的小姑娘，想到這裏她的臉色就露出了獰笑，讓錦娘也看著害怕。

錦娘去燒開水準備給女兒洗腳，等腳變得柔軟了，陳婆子才好動手。半個時辰之後，在招娣淒慘地叫聲中，裹腳的酷刑就此開始，蛐蛐聽到了嚇得渾身發抖，梅張氏趕緊帶他下山去幫大人的忙。整個竹山的上寨就剩下三個女人，招娣慘叫，哭泣，哀求之後，陳婆子下手就更重了，直到招娣疼地昏厥過去，這個腳才算裹好了。

傍晚時分，錦娘安排王大嫂照看一直在發脾氣的招娣，此刻她的腳已經被裹腳布纏起來了，錦娘怕她找剪刀松開，特意把她的手綁起來了。錦娘親自送陳婆子上車回去的時候，塞了一兩銀子的私房錢給陳婆子打酒，還說到：“一個月之後，還要麻煩您再來一趟。”

陳婆子看不起一兩銀子的小錢，錦娘不得已又把剩下的一兩銀子和自己唯一的銀簪子送給了陳婆子。這時陳婆子臉上才有了笑意，她對錦娘說到：“錦姨奶奶，你可要每天讓小姐走最少一個時辰的路，不然下次就更吃苦了。”

錦娘點頭說到：“謝謝陳媽媽指點。”然後就把陳媽媽送上了車。

在此之後的日子，錦娘完全沒有了慈母的樣子，她把招娣關在了上寨自己的屋子裏，不準任何人接近招娣。一連三天，錦娘每天拿著竹條子逼著招娣扶墻走路。招娣要是反抗，竹條子就招呼過去了，打得招娣叫救命。在蛐蛐的懇求之下，黃有才有心幫助招娣逃跑，錦娘站在門口，一聲不吭，就拿著一把剪刀把梅張氏養的一只半大的雞剪掉了頭。雞的血噴湧出來，頓時把黃有才嚇出了一身汗，從此不敢再去救招娣，蛐蛐也怕極了。

招娣在窗戶裏看到了這一切，她扔東西砸錦娘，口裏罵到：“你這個賤人，爛-娼-婦，知道你心這麽毒，當初就不該帶太太去那地方贖你，讓你現在來禍害我。”

錦娘真是被惹毛了，進門就扇了招娣兩個耳光，這是招娣長這麽大，她頭一次用手打招娣，打完之後，錦娘就自己嚎啕大哭起來，口裏說到：“報應啊，報應，曹水蓮是你在給我報應嗎？我一心為我的女兒好，她卻不領情。”

招娣看自己的親娘頭一次在自己面前哭得這麽厲害，也覺得說話過分了，曹姨娘的名字，親娘從來沒有說過，也不肯承認自己是毒死了曹姨娘，現在算是承認了嗎？

這些就是郁小閑走後十二天裏發生的事情，錦娘哭過了之後，招娣也老實多了，每天乖乖忍著疼走路。錦娘在第七天頭上也開了房門，允許蛐蛐和黃有才來看招娣。招娣怕爹爹和蛐蛐心疼她，卻救不了她，忍著劇痛不哭鬧，她是有心思的人，這一點像極了錦娘，招娣是一心等著郁小閑這個嫡母來給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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