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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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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我來晚了。”

“你神識修補過, 用何物、何法去補?”

符懸書在初次見到白鶴時就發現,此妖神識有損。

損壞過,又被補起, 既有自己的意識, 也能如常人般行動。

掌門在提醒他並非走到末路時, 符懸書想起的就是白鶴。

但,修補神識並非易事。

符懸書活了這幾百年,也就只見過白鶴是成功蘇醒的唯一例子。

白鶴壓下滿心的疑問,調整自己心緒,對他說:“你等著。”

連讓人帶他們進屋裏歇息都顧及不得, 白鶴身影一閃,消失在符懸書面前。

等到他再出現, 單手握著一長形木盒,揭開露出裏頭盛裝物。

白鶴眉頭緊鎖,他說:“修覆神識還得以金絲夜蛾所吐絲線去補, 偏夜蛾在千年前大戰上受了重創, 百年前更已絕跡, 我手上所有的金絲, 大抵也是這修仙界所剩最後一縷。”

他將盒蓋揭開,露出的是一捆發著金色微光的細絲,即便捆起來,也約略只有嬰兒指頭粗細。

符懸書心下一沈:“這遠遠不夠。”

牡丹的神識碎成那樣,單憑這一縷,怕是修補起的, 只冰山一角而已。

但, 有總比沒有好。

符懸書將牡丹放下, 接過白鶴遞來的絲線, 又問:“如何去補?”

白鶴像是很感傷那樣,緩緩說出步驟:“得先進入牡丹大人靈府之中,再以自己的妖氣……”

他看了符懸書一眼,換了別種說詞:“靈氣或魔息也可,催動金絲,讓它們將神識一片片補起,一點順序都亂不得。”

這代表修補之人自身需蘊含極強大且充沛的力量,否則壓根沒法做到,更沒法中途替補,由另個人接手。

否則前後不一,即便補好,人醒了,可能也回不到從前。

符懸書猜到什麽,問他:“是姑娘,為你補的神識?”

白鶴道行已有八百多年,能為其修補的,道行必定不在他之下。

而在他身邊,唯有一人符合這個條件。

白鶴看著面色蒼白的牡丹,自己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低低應了聲:“是。”

應完又很懊悔地說道:“這金絲本也是牡丹大人所有,為了救我才用掉大半,若我當時能力夠,進境沒出事,今日就能全用在牡丹大人身上。”

牡丹大人於他有大恩。

而他在恩人有難時卻幫不上忙,這最後原因還得歸咎到自己身上,讓白鶴越想越難受。

符懸書看著白鶴,對於是牡丹救的他這點,惹得符懸書多看了他幾眼。

他將牡丹抱至白鶴給他們準備的屋裏,在榻上放好後,才對郁悶跟在他們身後的白鶴說道:“若沒姑娘為你修補神識,我也不能及時尋來此。”

符懸書把金絲握在手上,另一手則握住牡丹冰涼的手,坐在她身側。

“能不能行,試了便知。”

只要有一丁點的機會,符懸書都沒想錯放。

白鶴知道如今不是自己頹喪的時候,振作起來,點頭:“牡丹大人就拜托你了。”

他神識毀過一次,再不好入別人靈府。

可在外頭護著他們這種事,白鶴還是能做到的。

符懸書閉目運氣,進到牡丹空蕩蕩的靈府之中。

滿地碎裂成片的,是牡丹的記憶。

他得從這其中,找出第一片才行。

未免踩踏到,符懸書手勢一揮,在碎片之上以靈力造出一座僅供自己行走的長橋。

近千年的記憶,數量幾乎都能與大海相比擬,符懸書要找出第一片,還得依順序尋出後頭的一一補上,無異於大海撈針。

走至中途,符懸書卻意外在牡丹的記憶中,看見一熟悉的面容。

女子伸手,捧著什麽似的,欣喜地誇道:“這朵牡丹開得可真好。”

符懸書駐足,凝重的面色在看見那女子時,特別錯愕。

“……母親?”

只見先魔尊班梓嫣那張美艷的臉湊得極近,近到符懸書自己眼角一抽。

她手上所捧,是一朵粉色牡丹。

牡丹初開靈智,還不能化形,不好說話,只能被動承受班梓嫣的荼毒。

班梓嫣誇著牡丹就算了,臉還湊得極近,在符懸書看來就是自家母親的臉被放大,看得他默默把眼別開。

符懸書先是為自己母親早見過牡丹一事反應不過來,同時,他想到什麽,又將目光轉了回去。

妖與人不同,是從初開靈智那日伊始,才有意識,從而產生記憶。

這也就是說,符懸書將映有自己母親的那片記憶碎片擡手隔空挑起,喃喃道:“原來這,就是‘開始’。”

母親還未遇上父親前,在凡間種下的花,對花所念的話本,那都是牡丹。

尋到了開頭以後,符懸書接著按時間軌跡去填充便好。

一片又一片,牡丹的記憶被符懸書拼起。

金線穿過不規則狀的薄片,修補完的高掛空中,不過幾片,金絲就已用盡。

開端有了,就連牡丹為白鶴修補神識的那段記憶,符懸書也找了出來。

這片記憶得與牡丹去尋金絲夜蛾的絲線,兩片縫起,那才能算完整。

可符懸書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不知還能以何物去修補。

他擰眉。

不夠。

遠遠不夠。

可如今這世間,哪還能尋到金絲夜蛾蹤跡?

若是百年前的話,那倒還好說。

他看著牡丹只身一人入夜蛾窟,當時的她妖力尚未被奪,以一己之力就足以掀翻夜蛾巢穴。

可牡丹並不打算動武,而是拋出一堆上品靈石,同夜蛾們說:“這些跟你們換金絲,一物換一物,換還是不換?”

靈石對妖獸而言,那也是絕佳的修煉工具,當然,更因為夜蛾們就算全族一起上,大抵也扳不倒那時足有好幾百年道行修行的牡丹,所以才選擇接受牡丹的提議。

看到那樣靈動的牡丹,符懸書眸中露出很淡的笑意。

果然是姑娘的作風。

牡丹不喜占人便宜,更希望能以同等的付出去交換得來的東西,那樣比直接得手的東西,還更讓她高興。

她記憶中的金絲夜蛾數量雖然不多,但取來絲線尚屬易事。

符懸書掃了一眼。

若能回到那時,便能取得足量的金絲。

忽地,符懸書想起一事。

他想起牡丹進入自己靈府時,曾接觸過的自己過去。

符懸書再回推,想起那時與畢晏鴻比試時,自己的記憶。

那個時候,琵琶傳出的樂聲,的確是曾中斷過。

不是因畢晏鴻停下了攻擊,而是因牡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是真的曾過來捂住他的耳,才讓他能控制住自己心緒。

符懸書擡首再看牡丹與金絲夜蛾討價還價的那片碎片。

若是現在所為能影響到以前的話,那……

符懸書凝神,將意識集中在那片碎片上。

再睜眼,場景置換。

夜晚。

飛蛾在樹林間飛舞,身上發出金黃色的微光。

有人入侵,金絲飛蛾一頓,接著,成群往符懸書的方向飛來,將他團團包圍。

牡丹此時已取走了她要的絲線,符懸書廢話不多說,擡袖一揮,地上同樣也出現一座小山般的靈石。

他說:“叨擾了,我與那位姑娘同樣,都是來交換的金絲。”

飛蛾們拍動翅膀的幅度明顯慢了一拍,大概在想:今日怎麽回事,它們的金絲這般值錢?一個兩個的都來交換?

它們不敢招惹牡丹,更看出符懸書並非好相與之輩,雙方都能得好處還無損失的事,夜蛾自然同意。

真得了金絲,符懸書的眉卻還未完全舒展開。

他握住得來的那捆金絲,足有成人腕子粗,重量也挺壓手。

但,符懸書卻不知這樣得來的絲線,究竟能不能帶回牡丹靈府。

他運起靈氣,退回牡丹靈府。

這次,符懸書眉眼微松。

──金絲仍在。

這招行得通。

他將絲線往上拋,把自己的靈氣和魔息全數外放,註入絲線當中。

那一根一根的金絲就像活了起來,靈活地將牡丹碎裂的神識串起。

它們串,同時,符懸書也分神繼續在拼湊牡丹記憶的順序。

牡丹的記憶,在某個時間點以後,變得與以前完全不同,就像蒙上了一層灰,連色彩都變得黯淡。

符懸書一看,那又能另外分出新的時間節點來。

──那是,厲昌與蛇妖他們連手,搶走牡丹妖力的那時。

對於另外的那第三人,符懸書透過牡丹的眼,也瞧見了他。

在他面容背光,不好看清長相,只能看出身形時,符懸書就已經認出來對方是誰。

那個身影,符懸書不會錯認。

妖力強大的牡丹,為何會輕易就被制伏?

那是因,在他們之中有人擅以音律控制人心神,牡丹逃不了,中了招,只得任人宰割。

看見畢晏鴻熟稔地操弄紫紅氣息相交的弦線,符懸書從牡丹眼中望見最熟悉的師兄露出最陌生的模樣,手都捏起。

原來,畢晏鴻早在不知何時,就已成魔。

他身上沾染的不純正魔息,就是再確切不過的證據。

縱使有白鶴相助,但,牡丹當時依舊驚險。

符懸書也總算明白,為何當時白鶴說遍尋不著牡丹的原因。

牡丹妖力被奪,動彈不得。

就在那時,她身下裂出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牡丹直直墜落後,再睜眼時,所看見的世界便已是千年後,高樓林立的世界。

視野中,牡丹的手是幼體大小。

她妖力沒了,正是最虛弱的時期,連記憶都缺失。

修補碎片的過程,符懸書為確認時間線,不免也得去看牡丹記憶。

牡丹被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撿走。

只因她不光與自家生病的女兒長得相似,就連她所流之血、所有臟器,也都能起到修覆人體的作用。

符懸書眼睜睜瞧見牡丹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屋裏,手腳都被綁起,眸中所見是即將刺入自己手臂的針筒。

淚水濕了眼眶,看出去的景象模糊一片,還有牡丹呼痛的哭喊聲。

符懸書握緊自己的拳,指甲都刺入自己掌中。

他才知道,自己先前關住牡丹,那對她而言,到底是給她增添了什麽樣的創傷。

符懸書胸口起伏,氣血翻湧。

他眸中顏色紫與紫金雙色相互在替,散出的魔息越來越多。

符懸書停手,他再次凝神,踏入自己方才看見的那碎片之中。

“是誰!”

撿走牡丹的男人和他身邊幾個男人圍上來的瞬間,被符懸書以魔息掃開,倒了一片。

將牡丹綁在床上,用以固定四肢的皮帶被符懸書一瞪視,系帶裂開。

符懸書彎下身子,將哭得聲音都啞了的幼體牡丹抱起,擡手抹掉她不停流下的淚。

“嗚……”

小牡丹哭紅的眼看著符懸書。

她長睫都還掛著淚珠,像是知道符懸書是來救自己那樣,委屈地張手,環住符懸書的頸抱上。

符懸書將她按向自己懷中,一下又一下,拍著她的背,將她帶離此處。

他說:“對不住,我來晚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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