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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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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真相大白

眼前的董仲舒比我記憶中的清瘦憔悴了許多,很難讓我與那位意氣風發的歷史人物聯系在一起。

我知道董仲舒的命運最後也是碌碌無為,辭職收場,眼前他的狀態,恐怕已開始走下坡路。

他替我倒上一杯酒,說:“幹!”

我遲疑了下,與他一幹而盡,酒勁上來,忍不住問:“董大人,別來無恙?”

他瞟了我眼,嘴角一揚道:“你終還是知道我的身份。”

我瞇眼一笑,道:“那回在經社,我早猜出您的身份了。”

“經社……”他苦笑,又猛上一口酒,許久才緩緩道,“你既知我在經社中的身份,更應該知道我是如何離開經社的吧。”

我一時語頓,不知他所言何意。

他眼神閃動,透著一股深意:“我離開經社,還是拜韓姑娘所賜。”

我腦中一驚,忽然想起那回,我在經社中無意提及董仲舒曾與霍去病在府中見面一事,至此之後,便再也未見到過他在經社出現,難道……

一種不安躍上心頭,不由驚問:“董大人,何出此言?”

他並未直接回答我,只是將目光投向遠處漸行漸遠的送喪隊伍,眼底漸漸聚起悲涼的意味,竟看得我嗖嗖冒冷汗。

良久,他轉過頭,認真地望著我道:“韓姑娘,你可知,這個世上的生存之道?”

“真真愚昧。”

他說著,抿過一口酒:“世上有兩條路。一條是左,一條是右。人亦此,國家亦此,政治亦此。”

“何為左,何為右?”我問。

他深嘆:“左強則右弱,右強則左虛,此消彼長,但重要的不是左右,而是身處洪流之中的弱小人物是否選擇正確的那條路。”

“您的意思是,隨大流,而求生存?”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只道:“對,也不對。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

“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我打斷他,接上這一句。

他朝我笑來,只嘆許道:“姑娘也知其中含義?”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無數次聽過一個老人說過,也知它是老子的名言,卻不知其意。”

他苦笑,道:“我深受孔孟之儒學影響,認為‘事在強勉’,‘治亂興廢在於己’,只要盡力‘行道’,那就會‘德日起而大有功’,卻不料,事到如今,才頓悟老聃當年短短數言,道盡天機,可悲可嘆可笑啊……”

我想,他這是在感慨儒學思想境界沒有道學的高深嗎?古代文人說話真是累,繞著彎子都不直說。於是,我清咳嗓子道:“董大人,我的文化程度不是很高,請您解釋得清楚一些。”

他面無表情,唇角些微地揚起,目光卻投在遠處,不知在想什麽。沈默讓我不安的情緒加劇,我煩躁地拾起酒,猛喝了一口。他卻突然開口道:“示弱,才是生存之道。”

“始終讓自己處在弱勢,不爭鋒芒,不求功名,才能真正立足於世。董某終於明白這個道理了。”

他說著,嘆著,拿起酒壺,咕咕喝個精光,砰放在桌上,臉上卻揚起難得的光彩。

“幸好,終在最後一刻明白此道,不似李廣等輩,就這麽白白失了性命……到死,也不知自己錯在哪兒……哈哈。”他悲慟笑著,聲音竟有絲恐怖。

我隱約明白他想說什麽了,一把握緊他的手,逼問道:“你忽提李廣和李敢的死,難道另有隱情?”

他轉頭望著我,眼神中帶著些許同情:“韓真真,你身為經社之黨徒,為何至此還未明白其中的道理?”

“什麽?我何時是經社的人?”我脫口而出,一臉詫異,“董大人,你在說什麽?”

他逼上我的臉,細細打量了番,帶著一絲諷意道:“看來,果然如皇上所言,你什麽都忘了……”

我愈聽愈糊塗,什麽,怎麽又扯上皇帝了?

他推開我的手,緩緩道:“罷了,我與你一一道來吧。”

“天鷹會的總部,便是經社。”

“而經社的中心人物,便是當今皇上。”

“韓真真,你是天鷹會的人。換句話說,你也是皇上的人。”

咣,一個酒杯落在地上,骨碌碌滾得老遠。我張大了嘴望著董仲舒,表情凝結在臉上。

“當年,董某曾提議‘夫不素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琢玉而求文采也,養士三法以太學為最重要’。皇上采納我言,成立了經社。所謂的經社,是大漢朝最核心的權力中心,均為皇上最為信任之人。在經社中,一句話便可以改變整個國家的走向,一個人可以決定數以萬計的生命,控制天下所有的財富。而天鷹會正是經社的喉舌、爪牙,是少數人控制這個國家的工具。他們是皇帝的眼睛,是頭腦,他們潛入大臣、武將、儒生之間,只為揣摩其對皇帝的忠誠……皇帝利用這樣的組織,決判著身邊人的去留、生死、榮辱……

“我本是經社一員,卻因韓姑娘的一句話,便失了權力的頂峰位置,細細想來,卻也是天命,更是福分。一如衛青將軍那樣,伴君若虎,如履薄冰,活得實為辛苦之極啊。”

他說著,稍稍停了下,觀察著我的表情,又繼續道:“你現在明白,何謂生存之道了吧。”

最後一抹陽光也被雲層蓋去,天色越發地陰暗起來,重重地壓在心裏,讓人喘不過氣來。

董仲舒的意思,我終是明白了。

真相,真讓人寒心。原來,政治的本質是哲學,是老聃的那句話:“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萬物有生於無,無生於有。”

我喃喃自語,不知怎的,冒出一句:

“根本就沒有長生圖,對嗎?”

他探上身來,冷笑道:“韓真真,你終是聰明的。”

“當年高祖皇帝,曾留下密旨,將長生圖的傳說散播於世,密旨中稱,凡欲求長生圖,且有兵權者。殺!”

我渾身發冷,不住顫抖,癱倒在椅背上,竟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如何也想不到,那條神秘的畫舫竟就是這個王朝的權力中心,裏面的每一人都是決定這個國家命運的人。原來,他們談笑風生之間,只為了試探我的虛實。而我在無意之間,也履行了我作為天鷹會成員的職責……

凡欲求長生圖,且有兵權者。殺!

好!

果然是帝王之心深似海……

古往今來,帝王既需有才華之人為其賣命,又不放心將兵權交與他人之手,身處巔峰,卻時時控制著所有人的心理、欲望、妄想……帝王,政治,皇權,果然是世上最最可怕的東西……

想當年,劉徹與梁王爭奪皇帝之位,當了皇帝後,把當初助自己當上皇帝的人殺的殺,關的關,貶的貶,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後來,又迷信蠱術,妄想長生不老,聽信江充等奸臣的話,開始懷疑戾太子劉據有弒君之念,把長公主與駙馬貶為庶民,皇後衛子夫被逼自殺。歷史上,卻對他的殘暴鮮有記載,褒大於貶,功大於過,其實,政治的血腥隱藏在那些光彩的史書下。

原來,天下的皇帝都一樣!

恐懼到極致,反而是冷靜的。我的頭腦從未如此清醒,不知哪來的力氣,坐正身體,沈著道:

“李廣是怎麽死的?”

董仲舒長嘆:“這要問韓姑娘你。”

我慘笑。

“是我殺了李廣?”

他點點頭:“當年,你潛入李廣身邊,明是替他尋長生圖,暗卻在他取得長生圖後,奉聖上之命,處決了他。而天鷹會的人也奉命將你滅口……”

我不得不慘笑。

記得穿越來的第二日,我在霍去病軍中聽到飛馬來報,說李廣將軍自刎,臨死前還說:“我與匈奴大小作戰七十餘次,好不容易有機會跟著大將軍直接與單於作戰,但大將軍把我調到了東路,本來路途就遠,又迷了路,天意如此呀。況且我已經六十多歲了,實在不能再去面對那些刀筆小吏。”

歷史與真相,只是勝利者書寫的,誰又能料到,這位震懾古今的大將軍根本就不是自盡,而是……是死在我的手上……

我夢中,那個反覆出現的白須老人,原來……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廣將軍……

可笑,真是可笑之極……

難怪,他在死之前,說:“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原來,他只是頓悟了生存之道,知道為何而死,感慨政治的黑暗與人生的無常……

我真想哭,但真的哭不出來,我甚至想笑,笑自己的無知與無恥,但我更清晰地認識到一個事實,這個事實在我腦海裏如過山車般激蕩。

“所以,李敢也是因長生圖而死?所以,這次狩獵並不是霍去病殺的他,而是……而是武帝處決了他?”

他苦笑著點頭,又猛灌了一口酒。

我額頭發冷,顫抖道:“先殺李廣,再殺李敢,接下來,便輪到霍去病了,是嗎?”

“所謂留他於宮中保護他,根本就是囚禁於宮中,最後,以病死之名,詔告天下……”

我愈說愈心驚,竟一**滑落地面,久久回不上氣來。

原來,所有一切的幕後主宰竟是漢武帝劉徹,是那個捧著霍去病似寶貝一般的劉徹,是那個名垂青史、流芳百世的好皇帝劉徹!

李廣、李敢、霍去病……這些為他浴血奮戰的將軍,在平定匈奴,擴大版圖後,卻一一被他處決,而這樣的處決竟都兵不血刃,甚至表面上與他絲毫無關。他,劉徹,還是歷史上那個好皇帝,那個待臣如親愛民如子的好皇帝……我幾乎能想象到他在眾將追悼會上,痛苦流涕的模樣……

這,便是真相。

所以花媛說:

“你已進入權力的核心,只有閉上眼用心去看,否則,你會死得很慘。”

可笑,真是可笑。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真相,竟如此殘忍、如此血腥,讓人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

……

董仲舒低下頭,認真地望著我,一字一句道:“韓姑娘,這便是政治,這便是皇權。匈奴已滅,他們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求強者,只會被更強的人毀滅,他們均是未領悟到這一點,才會走上死路。想當年,董某胸懷大志,抱著拳拳愛國之心,欲為我大漢朝強盛,奉上一己之力,事到如今,卻才明白所謂的抱負,本是黃粱一夢。如今的董某早已心灰意冷,只想歸隱田間,求得半畝茍延殘喘之地……我無話可說……韓姑娘,你要保重啊。”

我喃喃自語:“求強者,只會被更強的人毀滅……”

“哈哈哈!”我狂笑起來,忽地起身,將桌上的所有物件全摔到地上,仰天咆吼,“好!太好了!我真是佩服!我不得不佩服!董大人,您的話太經典了。事實上,不可一世的大漢最終也將走上末路。東漢末年分三國,有個家夥叫曹操,他會以丞相的職位,取得‘魏王’稱號,結束這個歷史上最強大的王朝。之後,西晉,東晉,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你方唱罷,我方粉墨登場,果然沒有長久的強者。正是老子所說的那句,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經典,太經典了,哈哈!”

董仲舒楞楞地望著我,他顯然是半知半懂我的話,出於文人的素質,他並沒有打斷我,由著我瘋子般地長籲短嘆,最後,只得送上一杯酒,來配合我的抓狂情緒。

發洩了所有的情緒,終是筋疲力盡,最後,癱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對著董仲舒道:

“看來我也活不久了吧,經社何時決定滅了我?董大人,能否透露一番?”

他一把扶住我,苦笑道:“韓姑娘,你能走到此時,是有一人一直在暗中保護你,你不可不明了他的情意……”

我眼一濕,耳邊響起衛青的聲音:

“真真,衛青護你一生的意願,本無半點假。都城即刻有大事發生,你莫再蹚這渾水了,離開這裏。有朝一日,衛青辭官而去,與你過無憂無慮的生活,好嗎?”

終難控淚水奪眶而出,身體再次軟癱在地上,不住地抽泣起來。

我恍惚著神情,從店裏踉蹌而出,喝得大醉,連走路也失了方向,眼前的街道模糊而悠長,人們如鬼影般攢動,我又笑又哭,不知被多少人撞倒在地,又重新掙紮著起身,再往前去。

風忽然狂作,人群不知何時散去了大半,幾個蒙面黑衣人從數十丈的空中飄然躍下,落在我面前眼前,明亮的刀刃在手間閃爍,逼人的殺氣,在眉前凝聚。

我只苦笑。

殺我韓真真,何勞來這麽多人,一個人,一把刀,就夠了。

死到臨頭,反倒坦然起來,只幹脆在地上一盤腿,支起下巴,“笑逐顏開”道:“各位打扮真是太專業了,不知道殺人是否也一樣專業?”

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朝另一人打一手勢,手中的劍直飛半空,與此同時,那人雙臂一張,背後“錚”的一聲脆響,一劍脫鞘而出,與那劍在空中一碰,光芒猛然暴射,奪人雙目。

道道絢麗的劍光揮灑而下,朝我當頭劈來,隱約伴有風雷交作之聲。我於是閉上眼睛,不知怎麽,耳際響起大色狼唱《死了還要愛》的聲音。

死了都要愛

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這樣

才足夠表白

……

作為一個古代人,他唱得不錯,算作是古代卡拉OK的高手,他只聽我唱過兩遍,卻一字不漏地記下歌詞,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記憶力,他還唱得深情款款,差點讓我以為他愛我到極致,這一切,如今虛幻到真實,竟是心頭那一道深切的傷口,比即將落到我脖頸的那把淩厲的刀還要讓人痛不欲生,他是我心裏的魔鬼,用他那種殘忍的方式,將我萬劫不覆。

死了都要愛,呵,真是個笑話。

算了吧,愛情只是相互追逐和相互利用的游戲而已,何必上升到死的高度?男男女女,嬉笑怒罵,最終也是悄然而過的過客而已,沒那麽崇高,沒那麽感人。

死了罷,死了多幹凈,再是橫屍荒野,被狗啃完最後一根腿骨,也與你無關。你是那個空氣中縹緲無蹤的塑料袋,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個世界了。

韓真真,你真要死了吧。但是奇怪的是,你怎麽還沒死?

那兩道劍光,刺中我咽喉的時間,應該無須一秒吧,只半秒的時間,我居然也能感慨如此多的人生哲理?

我睜開一只眼,又快速睜開另一只眼,接著,我的雙眼瞪若銅鈴,連嘴也配合著半張不合……

眼前一片刀光劍影,一場武打大戰正在我的眼前進行……

只見一群白衣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眼前,與那群黑衣人,繞成一團,打得不可開交。白衣人沖天劍氣漫天飛舞,連破黑衣人的數道攻勢,黑衣人怒吼連連,手中長劍揮舞成一巨大的光體,讓人眼花繚亂,忽然,幾支劍透體而過,朝著帶頭的那位白衣人急攻而去,那白衣人靈活一轉,雙腳在一側大樹上蜻蜓點水,身體輕盈一躍,那劍體“轟”的一聲釘在地上,掀起數十丈高的泥波土浪,向四周急推而去……

白衣人不敢怠慢,數劍如雨搗出,一團團黑氣砸向黑衣人。帶頭的白衣人縱身空中,長劍一指,人劍合一,斬開黑霧,閃電般刺向黑衣人的咽喉,只聽到幾聲沈悶的呻吟慘叫,黑衣人一個個如洩了氣的皮球般,癱倒在地,動了幾下,便沒了聲響……

我始終怔在那兒,被這一幕驚得無所適從。風狂亂地吹拂著我的身體,終支撐不住,朝著地面倒去……

倒下的那一瞬間,一雙手伸了出來,穩穩地接住了我的身體,我蒙眬著醉眼望去,隱約看清了他的相貌。

“費連大哥!”

……

我已經記不清楚在古代昏死過幾回,昏死的最大好處,便是能跳過所有的血腥與混亂,直達最清晰和樂觀的部分。當然,前提是我的結局必須是個喜劇,我的身份必須是那個女主角。

我睜開眼,看見費連城驚喜的雙眼,雙眼一濕,忽然撲入他懷中,一言不發。

時間凝結在這一秒,有種再是風霜雪雨我也不願意從這個懷抱離開的沖動。這個世界太過紛亂,我不知該信誰,該信仰什麽,只眼前這個懷抱,才是真實而坦率的,讓我感到港灣般的溫暖。

他像個父親一般,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肩,說:“吃些東西吧。”

我搖搖頭。

“怎麽了?”

“我怕……”

“你怕什麽?”

“怕,一放開費連大哥,你便會消失……”

他笑了,扶正我的身體,溫柔道:“我哪裏也不會去,你忘了?費連永遠等著你。”

我鼻子一抽,忽然哇哇大哭起來。

他遲疑了下,最終還是將我緊緊摟進懷裏。我哭著,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淚流幹,淚水濕透了費連胸前的衣襟。他卻擁我更緊,默默任由我哭到極致。

我哭著哭著,便累了,於是他擁著我入睡,我醒來,又繼續哭著,他卻還是擁著我不放,直到,我終於哭得沒有一點氣力,只剩下幹號……

夜色降臨。

屋內燃起燭光,費連城的臉更添溫暖的神采。我倒在他懷裏,就像躺進一張溫暖的大床,我說:

“費連大哥,你知道嗎?故事已經到了結局。”

“怎樣的故事,怎樣的結局?”他淡淡問著。

我說:“就是,原本以為是場完美的愛情故事,後來才知是個狗血的懸疑大片,糟透了,爛透了。現在要收場了,不得不收場了。”

“說來聽聽。”他還是風輕雲淡。

我閉上眼睛,想了想,說:“我從一個未知的空間而來,沒有頭等艙的待遇,像只垃圾袋一般,噗,被扔進了一個血腥的戰場,呵呵,漠北大戰,這是一場多麽著名的戰役,歷史上怎麽說來著,經過這次大決戰,危害漢朝百餘年的匈奴邊患已基本上得到解決,是漢武帝反擊匈奴戰爭的最高峰……我也有幸遇到了這次大戰的風雲人物——大色狼。腥風血雨中,他回頭望我的樣子,真是帥呆了,或許那一刻,我已經臣服於他的美男計了吧。真是個笑話。從此,他在我心裏就紮下了根,趕也趕不走,躲也躲不開。之後,我便開始神經發作,頭腦發暈,做了一系列智商為零的荒唐行為,譬如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強吻他……沖進他的婚禮喝了他的合歡酒……蹴鞠場上不顧一切地飛身救他……可笑的是,我所做的一切,原在他眼裏,全是騙子的伎倆。他早知我是天鷹會的人,早知我身系長生圖的最終秘密,他默不做聲,春風化雨般將我控制在手裏,一步一步,達到他所要的目的。

“我並不知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麽,或許他真的想利用長生圖造反,或許他已經意識到,朝中處處險惡,他若不孤註一擲,恐怕難以生存。身處巔峰的人物,我自是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這當中最殘忍的部分就是,我一直以為我沒有騙他,也一直以為他沒有騙我,而他,他一直在騙我,而且認為我也一直在騙他……當然,當他此刻被劉徹囚禁宮中,或者被推上砍頭臺的那一刻,他心裏更是堅定了這個想法。他想‘韓真真,你真是個混蛋,你果然是漢武帝一條深藏不露的鷹犬’。

“好吧,我是條鷹犬,一條喪失記憶神經錯亂的鷹犬。為了那張虛無縹緲的長生圖,我替劉徹掃除了李廣,殲滅了李敢,還將霍去病推上了斷頭臺。我想說我是無辜的,可是沒人會信,每個人都活在面具之下,我的面具是喋喋不休、廢話連篇的穿越剩女,連費連大哥也被我吸引迷惑,只是此刻,你是不是會想,應該頒我一個最佳女主角之類的獎項。瞧,我在說什麽,我又開始神經質了。”

我說著,眼淚流了出來,費連城擁住我的手,又緊了三分。這是種絕望的心情,像是你墜入山崖之前,緊緊抓住那根枯老的樹幹一樣。

“然而,我卻真是愛著他,像患了絕癥般地喜歡他。我不敢相信,他抱著我說‘從此你是我的女人,再也不許離開……’這樣的話,是出於虛假的心靈;我不敢相信,他望著我,唱《死了還要愛》時,那不是出自真心的部分;我甚至不能相信,那回在皇宮中的見面,竟是我們的絕別。真是糟糕,再怎麽樣,也好歹與我合影留念一番……他怎可以做得如此風輕雲淡,不動聲色,他甚至連句再見也沒說……”

我崩潰地哭著,卻沒有眼淚,當事情變作不是你能想象的地步,回憶就變成了心頭那道道裂開的傷口。

費連城卻輕輕吻著我的臉,溫柔得像個天使。

“這不怪你,真真。你是個好女孩。”

“算了吧。”我苦笑,“我是那個讓人望而生怯的皇帝的走狗,是那以蒙騙他人為目的的雙重細作,我不知從前的自己做過多少壞事,害過多少忠臣,當大色狼第一眼看到我時,他心裏不知唾棄到何種程度……”

“何必這樣想,這不是你的錯。”

我擁住費連城,他真是個天使,說的話那麽讓人溫暖,仿佛是世上唯一懂我的人。雖然只是蒼白無力的安慰之詞,但也足夠了。

他說:“真真,我們回草原吧。”

……

我並不擅長走傷心悲切的路線,知道自己哭起來像個難看的柿子,像怨婦般哭哭啼啼長篇大論之後,我不得不平靜下來,來面對必須活下去的現實。必須轉移註意力,來尋找人生積極向上的意義,過另一種無憂無慮的生活。

此刻,似乎只需跟著費連城一行,躲開天鷹會的追殺,回到廣闊的大草原,便可以重新開始一切。譬如開一家甜品小屋,生一大群孩子……

我想,我應該將大色狼從我的生命中抹去,用一切能用到的方法。

……

但,很多人都能明白這種狀態。

當你明知道應該怎麽去做的時候,你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我甚至不願意離開長安這個是非之地,盡管這裏處處是殺機……

我在等什麽?

或許,我也不清楚自己在等什麽。

望著被厚厚的沙塵掩住的皇宮方向,那裏暗流湧動,不知蘊藏著多少洪水猛獸。我若轉身離去,他便真像歌裏所唱那樣,永遠塵封在記憶中。我若挺身前去,又將如何面對他,面對我並不能掌控的現實?

我終還是要走的。

“走吧。”費連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回頭看了一眼他,英俊頎長的男人,站在夕陽下,像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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