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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漠北探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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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漠北探寶

馬車顛簸,飛奔在迷霧一片的戈壁灘中,我、霍去病、玉奴,左賢王,目目相對,車內有種怪異的壓抑氣氛。

我被對面的二人看得心裏發毛,於是轉頭望了一眼車窗外,迷霧中,隱約有數十騎匈奴兵緊貼著馬車飛奔,與其說護衛著左賢王,還不如說押送著我與霍去病防止逃跑。其實他們也不必緊張過度,我與霍去病即便逃出這輛馬車,在這鳥不拉屎、半毛不拔的戈壁灘上,不出一天就會餓死加渴死,成為禿鷹的美食。

我又轉回頭,發現氣氛仍舊壓抑,玉奴與左賢王用充滿階級仇恨的目光盯著我不放,大色狼則靠著車壁半瞇著眼打盹。我於是幹笑了聲,用刻意平靜的語氣道:“呵,今天天氣不錯啊。”

左賢王冷笑著,這種角色的人通常很喜歡冷笑,仿佛這種笑容可以增加他的神秘感和威懾力。他的冷笑很專業,就是只有一側的嘴部肌肉參與,而眼部肌肉基本沒有任何反應,一側嘴角被死命地拉扯往上,整張臉龐卻是僵硬的。

他說:“韓真真,其實本王並不是個惡人。”

我連點頭:“對對對,左賢王是個充滿愛心的好領導。”

左賢王又將嘴部肌肉從左往右上方扯了下:“但,韓真真,若是這回到珍珠鎮上,再找不回長生圖,本王便將你的肉一塊塊切下來,拿去餵鷹!”

“左賢王先生,其實我也想找回長生圖,雙手歸還於你。事實上,我對長生圖半點興趣也沒有,可是,我成了悲慘的失憶人士,我甚至都記不得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也對您英俊無雙的相貌沒有絲毫記憶,我還可能有年過半百的雙親等著我回去養老。您放心,我到了珍珠鎮上,絕對以百分百專業的精神配合您的調查研究,以找回原本屬於您的東西。”

一側的大色狼懶懶地開了口:“長生圖原本是我中原道祖老子的傳世之寶,緣何成了左賢王的東西?”

左賢王怒目而視:“霍去病,你少嘴硬,這回若是拿不回長生圖,本王一樣不會放過你!”

霍去病則不以為然,眼角帶著笑意閉上眼睛,繼續打盹。

我問了個刺中他要害的問題:“左賢王先生,我一直有個疑問,你怎知這長生圖是真是假?”

他一楞,表情尷尬起來,過半晌反應過來似地對我咆吼:“本王費盡周折尋來的長生圖,怎可能是假?韓真真,你再胡言亂語,我一刀切下你腦袋。”

我連忙吐了吐舌頭。郁悶,我也只是說實話而已。想想上回在乞丐窩裏,不就有人兜售假的長生圖嗎?這些古代人頭腦怎麽那麽簡單哪,我若是有經濟頭腦,定用活字印刷術先印上幾千份,發一筆橫財再說。

我想著,眼神卻觸到一側帶著調侃表情的霍去病,連忙厭惡地收回目光。

“我也很難過。”

昨晚這句話還餘音未了地回蕩在我的腦海裏,從此以後,我對他的印象從放蕩的花花公子,上升到了醜惡無比的“偽君子”的高度。原形畢露,還來這一手欲蓋彌彰,我呸!

……

夕陽西下,漠北的黃昏是極美的。我不是詩人,也很難用華麗的詞匯來描述這種畫面,我快要枯竭的想象力能想到最多的是,那快要下山的太陽,是個煎到半熟的荷包蛋,裝在一個碩大的平底鍋裏,而周圍的晚霞則像一攤剛剛擠出的番茄醬,慢慢地向蛋心包圍,紅與黃水乳交融地配合在一起,勾起我無盡的食欲。

我清楚地望見,那黃燦燦的荷包蛋中心,不知怎麽的,多出了幾個黑點。然後,一個,兩個,三個,數個,黑點不斷增加,最後,慢慢地擴大,我的嘴形也隨之擴大,張成了個僵硬的O形,因為我愈來愈清楚地望見,那黑點是一匹匹快奔的駿馬,而馬上則是一個個揮舞著長刀的人……

車外傳來一記焦急而狂躁的聲音:“稟報左賢王,有襲擊!”

話音才落,只聽噔噔噔連續不斷的撞擊聲,顯然是數十支羽箭射中了車身,有幾個箭頭穿越了車壁,與我的耳朵擦身而過。我嚇得目瞪口呆,又聽車外慘叫聲不斷,更是手腳僵成冰狀,一動也動不了。一只大手抓緊我的手臂,將我的身體猛地朝車外擲去,我失控掉落車外,卻見眼前已是一片殺戮場面……

身後傳來霍去病的沈著的聲音:“傻子,發什麽楞!”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撈起一把長劍,朝著襲擊而來的一個男人揮去。那男人可能沒料到一個纖細的女人也會武功,晃了下神,我卻一刀砍向他的頭部,眼見馬上要落到他的天庭蓋上,我的殺人恐懼癥又開始作怪,心一凜,連忙劍鋒一偏,劍頭沒有刺中他的要害,卻還是淺淺劃過了他的臉頰,一條長長的血跡驚現……

我嚇得啪一下扔下劍,在原地跳了三下,連著鞠躬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見我又踹又跳的樣子,也許是覺得好笑,也沒有攻上來,反而將劍一橫,雙手叉在胸前,饒有興趣地看我,薄薄的嘴唇含著一股笑意。

我腦子混亂了一陣,總算驚醒過來,對面正站著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夕陽在他背後閃爍,他的臉有些模糊,但清楚地印出他身體的輪廓,這是一副很有型的輪廓,米開朗基羅若是在,肯定會拿他作模特,創作出大衛像。

我想,長著這種身材,他的相貌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了,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看清他的相貌。他卻似乎猜出我的想法,幹脆探上腦袋來讓我看個清楚。我看到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眸子淺若琉璃,睫毛濃密而修長,鼻尖高而挺直,我的心嘣嘣直跳,情不自禁地輕嘆:“哇!”

身材一百分,相貌一百分,若再有良好的家世,他簡直可以與大色狼媲美,與衛青並駕齊驅。

我腦子裏不知道怎麽就嘣出一句:“先生,你是什麽人?”

他輕輕一笑,露出雪亮的牙齒:“我叫費連城。”

“成婚了嗎?”

“沒有。”

“哇,要不考慮下我?”

“好啊,”

“好?”

“好!”

我其實處於胡言亂語的狀態,手無寸鐵的我已不能再退,他已經逼近我只剩0.01厘米,我已然是他可以隨時捏死的一只跳蚤。

“方才變招不殺我,就是想嫁給我?”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

“呃。”

“我想先娶那個比你美的女人如何?”

“您看著辦。”

“真的?”

“真的。”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擦去額頭的汗,大口大口地喘氣。我是史上最不要臉的女人之榜首。

一把刀橫插進我倆之間,同時看去,看到霍去病挑眉對著我嚷嚷:“韓真真!你想嫁人想瘋了?”

我剛想說什麽,那男人已飛身而起,朝霍去病攻去。二人繞成一團,武功竟不相上下,但霍去病是帶傷在身,體力明顯不支,很快便落了下風,最後那叫“費連城”的男人,一劍指中他的咽喉。

我大叫:“不要殺大色狼!”

“大色狼”三個字才出口,我連忙捂住口鼻……我這是怎麽了?

費連城止住劍勢,轉頭朝我看來,霍去病也朝我看來,然後,所有人都朝我看來……

場面靜止下來,因為對方人數眾多,左賢王的人大部分被制住。連玉奴和左賢王也動彈不得。

我看了一圈“敵人”,發現他們個個人高馬大,一身匈奴人的打扮,卻又與尋常匈奴人不一樣,多了一些英武,少了些蠻氣。

費連城朝霍去病看去,又回頭朝我眨了下眼,嘴角勾起一抹調侃。

“大色狼,呵,有趣。”

……

左賢王終於開口:“你們是誰?”

費連城明顯是他們的首領,他收起劍,精神抖擻地走到左賢王面前,古銅色的肌膚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你們的財物留下,其餘的,滾蛋!”

費連城的隊伍消失在已經變成絳紅色的夕陽之中,臨走前他還不忘對我回頭一笑,勾出一個漂亮的臉部弧線,我的心裏像是鉆進了一只活蹦亂跳的小兔子,久久不能平靜,後腦勺卻重重吃了一拳,回頭看去,見霍去病一臉不屑的模樣。“你花癡嗎?”

我回擊他一拳,喝道:“我是花癡,與你何幹?”

“恨不得他連你一同搶去才是吧。”他的語氣酸溜溜。

“是啊,我寧願與他同流合汙成為江洋大盜,也好過與你這種虛偽小人在一起舒坦。”

“我好像記得你是我的侍妾吧。”

“我呸!”

……

“你們吵夠了沒?”一側的左賢王忍不住了,走上前,刀子般的眼神在我倆臉上掠過。

霍去病回轉臉色道:“說起這費連城是誰?”

“這一帶有一些游散的部落,以游牧和搶掠為生,遵從自己獨有的首領與信仰,從不服單於王管轄。費連城,你們誰聽說過他?”他轉頭望著身後的侍衛。

一個侍衛上前稟報道:“稟報王,費連城是費連武尊的大兒子,費連武尊前些年因受單於手下的將領排擠,帶著部落獨立,脫離了單於的管制。”

“費連武尊?”左賢王低眉沈思。

……

經過一場劫難,除了財物少了許多,人員卻沒有太大的損失,馬車飛奔了近一天,終於到了傳說中的珍珠鎮。

走下馬車,看到眼前的小鎮,我傻在那兒說不出話來,所有人也傻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茫茫沙漠之中,幾間爛泥房,數道破欄桿,幾頭比狗大不了多少的瘦馬在一邊吃草。珍珠鎮,好,充滿想象力的名字,敢情只是個新版龍門客棧而已。

我上前倒吸一口氣,左賢王上前也倒吸了口氣,一個侍衛走上前也倒吸了口氣,然後他說:“稟報左賢王,看樣子,沙塵暴已湮沒了大半個鎮子。”

我於是又吸了口氣,剛剛想說話,左賢王拎起我的領子喝道:“我限你三天,在這裏回想起將圖交給了誰,若三天後,你想不起來,就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將我的身體像個裝滿垃圾的塑料袋一般,重重地擲到了地上。我揉著屁股還來不及起身,左賢王又下了道令:“所有人馬在客棧駐紮!”

……

在武俠片“龍門客棧”中,黃沙滾滾,男俠女俠們騎著高頭大馬來到這裏,瀟灑地一躍而下,撣去風塵,一腳踢進那種破得不能再破但卻永遠也不會破的客棧大門,客棧裏是各式各樣神秘人物,喝著酒,為著某種理由,最後拔刀相見,一片血海。

進入客棧的那一瞬間,我有一種以為自己是女俠的錯覺,於是,我用了一種非常具有殺傷力的目光環視了一圈場內,然後,在嘴角蓄積起女俠特有的冷笑。

客棧內人不多。

東邊一桌坐著四五個面目猙獰的男子,就像所有武俠影片中,一定缺少不了面目猙獰的男子一樣。他們圍著桌子,一邊喝酒,一邊四處打量,其中有幾束目光與我相遇,立即兇光畢露。

我心一提,連忙又將目光轉向南邊,南邊一桌坐著一個戴鬥笠的人,不知是男是女。這種人物一般都是絕頂高手,深藏不露的那種。一個人喝悶酒,在關鍵的時刻,如閃電般地出手。我不由得多看他幾眼。

北邊是一男一女,長相很普通,但神情卻很嚴肅,低著頭喝酒吃菜。這種貌不驚人的家夥最可怕,往往帶著某種目的來到這裏,挑起事端的都是他們。

我的心情頓時嚴肅起來,不由捏緊了拳頭。

一側的大色狼推了我一下:“傻笑什麽?”

我在他耳邊低語:“待會一定有大事發生。”

霍去病忍俊不禁:“有何大事發生?”

果然是出身顯貴的官二代,一點江湖經驗都沒有。我指了指那對男女:“你看,此二人坐北朝南,占據有利地位,待會兒,一定是他們先出手。”

“出手作甚?”

“打架啊。”

“為何要打架?”

“這種客棧,就是拿來打架的。”我朝他眨眨眼。

他怔了下,又問:“那東邊那一桌呢。”

“東邊那一桌,長相兇惡,就是他們打架的對象。”

“好吧,那南邊那個戴鬥笠的男人呢?”

“你怎知他是男人?”

“他的腳那麽大,除了男人還會是什麽?”他反問我一句。

我有點尷尬,馬上轉移話題:“他是最後出手的人。”

“為何他是最後出手?”

“因為他是絕頂高手。”

“你怎知他是絕頂高手?”

“因為絕頂高手都是戴鬥笠的。”

“呃,”他一時語頓。於是呷了口茶,忽然話鋒一轉道,“我看未必這樣。”

“噢?”我好奇地眨了下眼。

他用指尖輕輕彈了下我的額頭,娓娓道:“東邊那桌大漢,面目猙獰,一看就是這客棧雇來的打手,功夫沒幾下,但擺在那兒嚇嚇人倒是不錯。”

他說著,又轉向北邊那對普通男女:“他們確是有身份的人。但身著普通,只想掩人耳目,絕不會在此惹是生非。”

“他們會是什麽身份?”我更好奇。

“你見他們衣著普通,但身上一塵不染,一看就是在這店裏待了數天了。對不?”

我覺得有道理,點點頭。

他又道:“那男人雙腳來回搓了數下,說明腳上的鞋明顯不合他的腳,想必只是裝扮匈奴的衣著,卻未必是匈奴人。”

“呃……”

“你再看他二人反覆夾著菜,卻一直沒有往嘴裏塞,只說明他們心不在焉,心思並不在吃飯上。”

“那他們是在幹嗎?”

“他們在等人。”

“等人?”

“是的。”

“等誰?”

“我怎會知道,要不你自己過去問他們?”大色狼朝我白了眼。

我被他將了軍,有些不甘心,於是又問:“那麽那個戴鬥笠的男人呢?”

他摸了摸下巴,笑瞇瞇道:“我猜他只是個做生意的。”

他的話音落下,忽然見那“鬥笠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場內拜了一圈,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各位好。”

所有目光朝他匯去。

他清咳一聲:“有緣千裏來相會,各位來自四面八方,聚集在這小客棧中,本是有緣之人。幸會幸會。”

說著,利落地從身後拿出一疊全新的鬥笠,提高了聲調:“最近沙暴橫行,風災肆虐,各位風餐露宿那麽辛苦,實在需要這一頂遮風擋雨的鬥笠來保護各位尊上的臉面,若哪位有興趣,二錢一頂,在下可以半賣半送……”

他說著,咧嘴一笑,露出了滿口黃牙。

“你這家夥,又來兜售貨物?敢情我家店裏,成了你的市場不成?”一個清脆而略帶怒氣的聲音,從遠遠的樓梯口響起。

悅耳的鈴聲過後,一個身材曼妙、渾身是鈴鐺的女子從樓下走下,柳眉倒豎,指著那鬥笠男惡狠狠道:“來人,把這家夥扔出去。”

話音落下,那東邊的一群面目猙獰的大漢立馬放下酒杯,沖上前去,很幹脆地將那鬥笠男一架,他即刻雙腳離地,像件剛剛晾起的濕衣服,晃悠悠地被提到門口,隨著一聲沈悶的“砰”,他的身影消失在沙塵之中……

霍去病朝我挑了下眉,笑道:“絕頂高手被扔出去了。”

我承認我是武俠片看多了,想找個地洞鉆下去。

那美女掌櫃卻已上前,細細打量著我們,猜測我們的身份。

左賢王一臉神秘的樣子,刻意保持低調。玉奴開了口,提出住店的要求,美女掌櫃恢覆嬌媚的笑容,連聲應和。我見到她閃爍著眼神朝霍去病瞟去,霍去病也色迷迷地朝她瞟去,儼然一拍即合的一對狗男女。

我憤憤地移開目光,有種想掄他兩巴掌的沖動。

食過晚餐,天色已是昏暗,外面風呼呼大作,我在想那鬥笠男的處境一定不怎麽樣,左賢王卻已示意我們上樓去休息。

經過那對男女身邊,發現他們仍舊在喝酒吃菜,桌上那兩碟小菜,似乎永遠吃不完一樣。

我好奇地朝他倆看去,卻剛巧遇上其中一個男人的目光,他的目光很凜冽,像有股寒氣逼進心裏。我心一顫,隱約說不出是什麽感覺,身後的大色狼卻拍拍我的肩頭,低語了句:“走,回房睡覺。”

我仔細回味他的話,不由得大驚:“誰跟你回房睡覺?”

他停下腳步,狡黠朝我一笑:“我和你!”

“我才不與你同房!”

他擺擺手:“左賢王的安排。”

說完,大笑著朝房內走去。我看著他臭屁的背影,氣得牙咯咯響,身子卻被一個侍衛推了把,一記惡狠狠的聲音傳來:“快走!”

……

左賢王將我倆鎖進一間房。房外站滿了侍衛,防止我倆逃跑。

我看著霍去病,霍去病也看著我。

我眨眨眼睛,說:“我睡床,你睡地板。”

“好啊。”他也眨眨眼。

我顧自和衣上床,沒過幾秒,身後卻撫來一雙大手,我驚叫,一腳踢去,他從床上一躍而下:“你想謀殺親夫?”

“呸!誰當你是親夫?”我作嘔吐狀。

“我沒寫休書之前,便是你的親夫。”他死賴。

我扯過一塊白布和木炭:“馬上寫。”

“我不寫。”

“我寫,寫完你畫押。”我刷刷刷在布上寫下數個大字:“霍去病休掉韓真真。從此兩不相幹!”

我特意在最後加上了無數個驚嘆號,他瞪大了眼,搖了搖頭:“這是什麽?”

郁悶,我差點忘記這是在漢代了,簡體字在這裏根本就是外星文字。

我將休書朝他一扔,嚷道:“誰要你看得懂,這是我韓真真寫給你的休書!記住,我已經休了你,你最好離我遠一點,遠到不能再遠為止!”

說完,順勢將他的身子一推,剛好碰到他胸前的傷口,他痛得眼眉一抽,捂著胸口倒退了兩步。

我想,出於人道主義的關懷,我便對他不那麽絕情,於是扔下一條毯子,嗆道:“裹在地上睡,但記得,離我遠一點。”

……

夜色悄悄爬進屋子。

黑暗中,響起他的聲音:“韓真真,你是個怪胎。”

“有什麽詆毀我的話,快說。”

“左賢王只給了你三天的時間尋找長生圖,你命懸一線,卻還在計較著一些小事。”

“你覺得男女共臥一床,是件小事?”

“不是?”

“是?”

“不是?”

……

“有病先生,我的事我自己心裏有數,你是怕我找不到圖,自己連著沒命是吧。”

“你莫非有計劃不成?”

我翻了個身,將手枕在後腦勺下,悠閑道:“我不需要計劃,我只要跟著大將軍的計劃走就行了。”

“你怎知我有計劃?”

“你那麽老謀深算,左賢王哪是你的對手?只恐怕你早就已安排下一步棋怎麽走了吧。”

“噢?”

我冷笑:“你心裏很清楚,即便找到長生圖,左賢王也不會放過你,他之所以不殺你的原因是,留你一手,可作為威脅漢朝的籌碼,而事實上,聰明如你,怎會主動羊入虎口,讓我尋找長生圖只是你拖延時間的權宜之計而已。”

我的話音落下,黑暗中卻是一片沈默,我正疑惑著,忽然一個黑影探到我的鼻尖前,熱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嚇得手腳僵硬,連聲道:“你……你離我遠一點!”

他逼近我,細細地打量我,有種在我腦部進行CT掃描的意味。

“韓真真,你還算聰明。”他嘖嘖稱讚。

我倒也坦然:“哪裏哪裏,我的聰明才智,在大將軍那裏,連個腳指頭也算不上。”

“你有時聰明無比,有時笨得像豬,我真看不透你。”

“你不知道,豬其實是很聰明的?”

“你自認是豬?”

“豬有什麽不好,安逸,平和,與世無爭,比有些豬狗不如的人好了多去。”

他語頓了下,忽然笑了。

“我是有計劃,可你怎確定我一定會帶上你?”

我冷笑:“你必定要帶上我,因為我有長生圖,可以成為你與左賢王交易的籌碼。”

他輕撫上我的臉。嘆息道:“韓真真,連點人情味也無?你怎知我不會因為心疼你,而帶上你?”

我哈哈大笑:“有病先生,你說得那麽情深意切,讓我快忘記正是你把我拖進這危險境地的事實了。你將我推下水,卻站在船上說,瞧,我正準備救你呢,你快對我表示謝意吧。好吧,我此刻是不是應該流幾滴眼淚來配合你?”

“你很記仇。”

“對,我就是一個煩躁、憂郁而且喋喋不休的大齡剩女,被現實的殘酷磨礪得體無完膚,所以,你最好把你那套迷惑少女少婦的套路用到別處去。我與你之間,除了相互利用,什麽都沒有!”

“相互利用。”他重覆著,笑著,聲音漸遠,“好,就相互利用。”

說著,忽然話題一轉,道:“韓真真,我看,珍珠鎮只是個幌子。你壓根兒找不到長生圖,是嗎?”

我噎住聲音,一時沒反應過來,回神正想反駁,他卻逼上一句:“你是真的失憶,還是根本不想拿出長生圖?”

我冷笑:“你認為我想獨吞寶圖?”

“只怕是李敢和左賢王都會這般認為。”

……

我沈默下來。

僅存的聲色畫面,少得可憐。當然,如果我再找不到這該死的圖,我遲早會被左賢王和李敢剁成肉泥。

珍珠鎮,是我記憶的終結點,可是,我能找回什麽呢?

我閉上眼睛,屋子裏安靜下來,窗外的風聲大作,吹得窗欞啪啪響,一如心情不能平靜。大色狼不知在想什麽,我卻不再理會他。

無論是他利用我,還是我利用他,我的命運終究不在他這裏。

……

禁不住疲倦沈沈地睡去,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咣當!”忽然被一陣風聲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渾身一陣冷汗。待定下神,昏暗的光線下,隱約看到窗戶大開,而房間裏空蕩蕩……大色狼竟然不見了。

忽有股冷氣從腳底抽起,我在床上怔了三秒,觸電似的一躍而下,第一反應便是沖到窗口看情況。

窗外風沙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天哪,這家夥真的不會就這麽扔下我顧自逃跑了吧。

我愈想愈急,也容不得思考,從窗口一躍而下。

輕巧地落到地上,發現守在窗下的兩個侍衛已經暈倒在地,果然是大色狼從這裏溜走,只是這茫茫一片沙漠,既黑又冷,到處是毒蠍與蛇,他能逃到哪兒去?

風吹得我睜不開眼睛,捂住口鼻,在風中摸索著路,沿著墻壁勉強前行。

繞過一個拐角,風沙小了不少,原是馬廄。低矮的棚子下,幾匹馬正在低頭吃草,一盞微弱的馬燈隨風擺動……

昏暗中,卻隱隱傳來細微的人聲。

我連忙躲進一側草堆,凝神聽去,竟是大色狼的聲音,卻有一個女聲,雖聽不清楚,但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鈴鐺聲,我一下便猜出是誰。

美女掌櫃道:“哥哥所說可是實言?”

霍去病道:“句句是實,我本是中原生意人,可惜半路遇上強盜,被擄到這裏,妹妹心地那麽好,肯定可以幫我。”

“可他們的打扮像王府的人。”

“現如今的強盜均打扮成官兵模樣,妹妹不會不知道吧。”

“確也是。你要我如何幫你?”

“只借我匹馬,及幾天的幹糧便可。”

“我若是放了你,那些強盜可會放過我的小店?”

“妹妹和我一起逃便是了。”

霍去病說著,摟著那美女掌櫃不放,她傳來一聲嬌嗔,身上鈴鐺丁當作響。

“哥哥真壞,我若是與你一齊逃了,你可一輩子養我?”

“那是當然,回中原,我便買大房子於你,總好過在這沙子堆裏開店。”

“那與你一起來的兩位美女怎麽辦?你不管她們死活嗎?”

“她們一個是強盜同夥,一個腦子傻嘴巴煩,我哪管她們。”

“好,那便說定,不過今晚風沙大,一時可走不了。”

……

我現在如果手邊有一顆手榴彈,絕對義無反顧地朝那混蛋扔去。敢情這家夥的計劃,就是泡妞加美男計,騙著美女掌櫃和他一起逃。

而且這計劃中,還居然沒有我的分,竟然說我腦子傻嘴巴煩,好吧,霍去病,我與你不共戴天!

正當我想抱著火藥筒與他同歸於盡的那一刻,他卻已摟著美女掌櫃不見了。我氣得肺炸,在原地跳了大約有幾百下,對著那幾匹老馬罵了一通臟話,仍覺憤憤不平不解氣。

最後,我作出一個最英明的決定:偷三天的幹糧,然後,騎上馬,一走了之!珍愛生命,遠離霍去病!

……

盡管天色如漆,風沙漫飛,但絲毫沒有影響我的判斷力,盜賊的最大優勢,就是可以輕易地找到一個場所中最值錢的部分在哪裏,在這荒漠的孤獨客棧中,顯然最值錢的部分,便是它的廚房。

我正準備撬鎖,卻意外發現鎖竟是開著的,推門而入,屋內一片昏暗,摸索了幾下,忽然從身後傳來一陣風聲,似乎有人朝我襲來,我靈活一閃,順手抄起一根木棍,朝那人劈頭蓋臉地砸去。那人躲閃不及,被我砸中肩膀,痛得哇哇大叫,在地上打滾。我乘機長身一躍,上前制住他手腳,低喝道:“什麽人?”

那人在黑暗中瑟瑟發抖:“在下不是壞人,不是壞人……”

他反覆強調著自己不是壞人,我聽著聲音熟悉,再仔細看去,卻才發現他正是白天那個在店裏兜售帽子的鬥笠男。

“你在這裏幹什麽?”我低低問道。

他不敢正視我,只顫抖著道:“在下,在下只在這裏避避風沙,在下沒想過偷東西,在下不是壞人,不是壞人……”

他又重新開始強調自己不是壞人,我於是放開了他,他一溜煙從地上起來,開始磕頭:“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地上不斷地發出咚咚的響聲,我想,這家夥手無縛雞之力,還窮困潦倒,男人做到他這分上,也算是倒黴鬼一個,於是伸手扶起他,準備發表一頓男兒當自強的言論。

他在起身那一刻,終於接觸到我的臉龐。

光線很暗,但我還是清楚地看到了他表情的變化。

他的表情原本是局促不安,但一觸到我的臉,卻頓時變成如見到撒旦魔鬼一般恐怖失措,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更顯得他的臉色煞白如死灰,嘴皮子像是充足了電的按摩器一樣,抖個不停,仿佛我是從地獄來一般。

我想也許是我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嚇到他了,於是咧嘴一笑,表示出極有誠意的友好氣氛與平易近人:“先生,你無事吧。”

他一把推開我,連退了數步,忽然“哇”一聲怪叫,朝門口沖去。

……

我追上他,他失神落入馬廄的草堆,卻仍拼命掙紮,嘴裏發出怪叫不斷。我想我長得並不好看,但不至於導致一個大活人對我的相貌避之不及。我忍不住在他臉上摑了兩個大耳光,然後,無比堅定而明確地大喝一聲:

“安靜!”

他果然安靜下來,一個大男人,在我身下,像只即將被強暴的小羔羊,這個畫面本來很可笑,但我一點也不想笑,因為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出端倪:他,認識我!

在這個珍珠鎮上,居然有人認識我,如果他認識我,那便可以找到更多的線索……

一種既期待又害怕的感覺浮上心頭,竟讓我木木地怔在那兒,一時沒了動作。那男人也嚇得一動不動,睜著死魚般的眼神盯著我不放。

我反應過來,探下頭,逼問道:“你認識我嗎?”

他連忙拼命搖頭。

“不認識,不認識!”

“不認識我,為何要逃?”

“在下,在下一時驚慌……”

“說謊,你明明認識我!”我低低咆哮,做出一個猙獰的表情。這種膽小鬼,稍稍一恐嚇,便能露出馬腳。

他回避我的眼神,我逼上前:“快說,不說,我一刀……”我做了個手勢。

他瞬間睜大眼睛,只差是眼珠子滾出來,怔了三秒,忽然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在哪兒見過我?”

“珍珠鎮上。”

“為何見到我要逃?”

他噎住聲音,表情變作覆雜。忽然用一種盒子擠壓出來的聲音,斷斷續續說了一句:

“殺人犯,你是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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