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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脆弱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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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脆弱時分

我扳著手指頭,過了兩晚,又數著腳指頭,過了三晚。牢裏的飯其實還不錯,非常適合我這種減肥人士。

五天了,卻也無人來答理我,除了和兩位獄友從天南聊到地北,又從地北聊到天南,我不停地說話,想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但到後來,連他倆也懶得理我了。

律師,我是不指望了,牢門外的世界中的人,一個也沒出現在我眼前。

我心裏有種淡淡的悲傷開始彌漫。或許是衛青最後那句冷淡的帶刺的話語,或許是大色狼至今也沒來看我一眼的現實。他有了玉奴美女,果然毫不在乎我的存在。

我閉上眼睛,睡會兒吧,或許睡著了,我會在另一個世界裏醒來。

……

我似是睡著了,卻又似沒有睡著,那位長胡子老爺爺又出現了,我問:“你是誰?”他拉長一張臉,然後拔出一把劍朝自己的腹部刺去,我驚呼想沖上前,他卻頓然消失。我又見到了一個人,他側面對我,像是衛青,他說:“真真,你到底是誰?”

恍惚之中,猛地睜開眼,看到了一張惡狠狠的臉,是獄卒的。

他看都未看我,將我直接從地上拎起,我反正也沒一點力氣,幹脆就讓他拖著我,直挺挺朝門外走去。

我被扔進一間昏暗的屋子,從造型來看,算作是審判室。被吊上一個刑架,眼前坐著一個身著官服的大胡子,抿了口茶,朝我瞟了眼,冷冷道:“你可知罪?”

我正想回答,他卻打斷我道:“用刑!”

“等等,我啥都沒說,你就用刑?”我用了比光速還快的語言迅速申辯。

他又抿了口茶,不耐煩道:“這是規矩。”

“那算已經用過了行不?”我眨眨眼,“大哥,我那麽瘦,打幾下就死了。”

他瞇眼打量了我下,我連忙補充道:“你既跳過我的辯解的權利,那也順便跳過用刑這個環節如何?”

他點了下頭:“也是,就跳過吧。”

“那按規矩,接下來怎麽辦?”我又問。

“等。”他淡淡道。

“等啥?”

“等上頭的消息,等消息下來,要麽放人,要麽畫押認罪。”他還是抿了口茶。

這古代果然沒什麽人權,哪來公正審判,全憑上面一張嘴說了算。

我晃了晃鐵鏈,丁零當啷作響:“大哥,反正是等,要不你放我下來,一起陪你喝杯茶吧。”

他想了想,也沒多說,只點點頭說:“好,放你下來。”

兩個獄卒將我從刑架上解下來,我揉揉酸痛的手腕,撈過一張椅子在他邊上坐下,果真有人替我倒了一杯茶,我喝了口,感嘆道:“大哥,這套官服的顏色很適合你。”

他臉色一閃,嘴邊揚起笑意:“是嗎,我還覺老氣了些。”

我正經道:“大哥適合成熟路線,是極有風度的。”

他哈哈大笑起來,主動替我倒滿茶。

我又道:“話說平陽公主如何了?”

“公主身體已痊愈了。”

“那奶茶的化驗可出否?”

他探上臉,小心翼翼道:“姑娘,這種事我見多了,關鍵不在有毒否,在於上頭要不要你死。”

我點點頭,我明白了。

我與大胡子又聊了會時尚潮流資訊,門外進來一行人。帶頭的那位與大胡子耳語了一番,大胡子朝我看來,目光變得冷漠。

“把她吊起來。”他淡淡下了指令。

幾個人上來,把我像一只晾幹的醬鴨一樣吊得老高,比方才的刑架還高了一倍。手腳被拉扯的力度明顯上了幾個層級,我聽到我的骨頭咯咯作響,仿佛重新拼湊一遍似的。

大胡子走上前,一臉神秘道:“姑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一個?”

我咧嘴道:“大哥,你不用說,我已知道。”

“噢?”他饒有興趣地揚眉,“你倒是說來聽聽。”

我咽了咽口水道:“好消息是公主不準備殺我了,壞消息是,她不甘心,想給我一個教訓,所以準備把我在這裏先吊上三天,再餓上三天,最好能整成慢性胃潰瘍以及重度憂郁癥患者,她便徹底消了怒氣,是不是?”

大胡子撫掌大笑起來:“姑娘果真不是一般人,聰明聰明。”

他笑著,又探上頭來道:“看在姑娘如此與眾不同的分上,在下提醒姑娘一句,就當忠告。姑娘下回要離衛大將軍遠一些才好,最好連看都不要看一眼。都城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你惹天皇老子都無事,就千萬別攤上這平陽公主,任何女子近了衛將軍三尺之內,沒一個死無全屍的。姑娘這回能活下來,恐怕是萬幸啊。”

我終於明白那回選秀時,女人們一致對衛青退避三舍,原來家裏有這樣的河東獅吼在,敢情她們早就利弊權衡過。我這種不明狀況的無辜傻帽,也不過是與衛青聊了幾回天,制作了幾回甜品,上了幾趟經社而已,卻就這麽莫名其妙地進了危險之中,差點連命也沒了,真是冤到家了。

我嘆道:“平陽公主與衛青將軍的愛情故事,在歷史上也算是千古流芳,韓真真卻沒料到公主也不過是驚弓之鳥般圈住丈夫的怨婦級人物,真是感慨萬分。”

大胡子也感嘆:“平陽公主對衛將軍一片癡情。”

我搖搖頭:“男人的心,就像是捏在手裏的空氣,你安靜下來,默默站著,它便無處不在地滲透在你周圍。你若到處抓它,它便像風一樣逃得比誰都要快。她其實不必這樣,衛將軍心裏若是有她,哪裏也不會去的。”

大胡子道:“姑娘所言極是,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在下也想幫你,卻也是無能為力。”

我微笑:“大哥只是奉公執法,真真怪不得你。”

大胡子又說了一通感人肺腑的話之後,終於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在我的手臂上將結頭又紮緊了三分,痛得我眼淚直流。

屋內重新陷入黑暗。

“有人問我是與非,我說是與非,可是誰又真的關心誰?”林憶蓮的歌曲在我耳邊響起,我怔怔吊在那兒,憂傷卷土而來。

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卻沒有多少人,會真的與你感同身受,會關心你,愛護你,同情你,甚至會仔細地看著你的臉龐,將你的相貌深深地留在他的記憶中。

這個世界,與我原來的世界沒什麽兩樣。身邊有的全是陌生人。

光線黑得壓抑,從高高的角度看過去,更顯得空蕩寂寥。其實,我可以逃走,但此刻,我連逃的心情都沒有了。我並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這個時候,卻只想靜靜地流些眼淚。

過去的世界,男友算做是我的親人,卻在最後一刻,離我而去。在這個世界,我卻連這樣的親人也難找,空空吊在這裏,竟想不出有誰可以來救我。

有很多姐妹穿越過來,不知她們過得如何,我反正是糟糕透頂。在這種權貴的世界裏,錯一步便可失了性命,或許自己真是倒黴到家了。一個霍去病,一個衛青,兩位超級大英雄,明明與我是無關的,卻莫名招來兩個女人的忌妒。郁悶。我忌妒別人還來不及。看來優質男人的周圍,果然很危險。

我想著,昏昏沈沈地睡去,混沌之中,見到眼前似是閃過黑影,腦中一個激靈,迅速睜開眼睛,身體卻重重地從刑架上摔了下來。兩個黑衣人站在我面前,將我的身子一架,朝門外而去。

我的耳邊生風,刮得耳郭疼,夜晚中的樹林快速在我邊上倒退,幾個黑衣人輕功真好,帶著我這樣一個拖油瓶,還能身輕如燕。我倒也落得輕松,坐上保時捷一般。

到了一個黑森森的空地,我落定身體,朝前看去,卻是李敢。

他的臉色顯然是得意揚揚的,肯定在滿意自己完美的劫擄行為,他走上前,一只手抓緊我的下巴,咬牙切齒道:“我找你那麽久,沒料到就在都城裏,還成了霍去病的侍妾,你膽子大了些吧。”

我撣撣灰塵,淡然道:“帥哥,我也正納悶,你怎麽現在才找到我?”

“少廢話,圖在哪兒?”

“將軍就那麽想長生不老嗎?”

“快說,在哪兒?”他並沒有反駁我的話。

我心裏有了計劃,只因我已經看到黑暗中,有支隊伍正朝我們的方向包圍。我知道自己有救了,但我還可以更充分地利用這個時機,把事情搞覆雜化,事情越覆雜,對自己越有利。

我清了清嗓子,慢悠悠道:“將軍,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我的拐彎抹角,讓他有些怒了。

“我,不是一個人。”我的表情很玄虛,這樣的表情,足以引起他充分的好奇心。

“說,是誰指使你的?”他有些急了。

我擺擺手,道:“他們來了,你直接問他們便是。”

我話音落下,忽然從黑暗中又閃出一道道人影,直取我的命門而來。我知道他們是來取我性命的,但機緣巧合,他們反而救了我。

李敢一行大驚,拔出武器,攔住第一輪攻擊,兩群人頓時打成了一團,刀光劍影,好不熱鬧。

我倒是落得清靜,幹脆在一邊觀戰,一邊起哄道:“大將軍,長生圖在他們手裏,你們向他們拿便是了。”

我這一吼,李敢一族打得更起勁了。我想,此時是逃跑的時機,乘著混亂,溜進黑暗的林子。

一個身影擋住我,黑暗中她臉上蒙著黑布,我猜出她是誰,笑瞇瞇道:“公孫小姐,謝謝你啊。”

她顯然又驚又怒:“你謝我什麽?”

“謝謝你來殺我,卻反而救了我,我對你的敬仰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救命之恩,改日定謝。”

她大叫一聲,拔劍攔住我,千金大小姐的花拳繡腿,用不了幾個回合就被我拿下,她在我懷裏淒厲地大吼大叫。我點中她的穴道,扔進草叢,又玩味似地補上一句:

“對了,順便帶一句,感謝公孫大人替我頂上罪名,有朝一日,若有人因長生圖之事來尋公孫府之事,你們千萬不要意外,我想憑公孫大人的老奸巨猾,這點小事,他絕對搞得定。”

夜黑風高,我漫無目的地跑著,幾次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直到再無一點力氣邁出一步。

終於順著一棵大樹,慢慢滑到地上,忽然苦笑起來。我只是個普通打醬油的,卻有那麽多人想殺我。

我笑著,忽然覺得沒了一點希望。

遠處火光重重,一行人朝我慢慢接近,我看清了帶頭的人。

一見他的臉,我的眼便濕了。

他飛奔上前,表情又驚又急:“真真,終於找到你了。”

我忍住眼淚,道:“你現在才知來救我?”

霍去病道:“事情查清楚了,皇上下了旨意,判你無罪。只是才下旨來,你卻不見了。”

我捂著肚子,皺眉道:“餓死了,有沒有飯吃?”

我捧著一堆飯菜狼吞虎咽,霍去病一邊靜靜地看著我,他終於忍不住道:“慢些吃。”

食物卡在喉嚨口,我胃裏一個翻滾,急速轉身對著地上哇哇大吐起來。

他急急上來扶住我,關心似地道:“你無事吧。”

他的手心很熱,撫在我的背脊傳來絲絲溫暖,我忽有種情緒慢慢積累,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我撲入他的懷裏,控制不住眼淚直流。

似乎筋疲力盡,什麽時候,我把他當做了這個世界唯一的依靠,他若是不來救我,我將何去何從?

我其實不想哭,我可以想象一個從牢裏出來蓬頭垢面然後又在山林裏慌不擇路的女人,如果再哭得稀裏嘩啦,是種怎樣的狼狽。如果我是絕世美女,這畫面可以稱做梨花帶雨,而我只是個靠化妝和打扮支撐美貌的普通女人,我有什麽資格創造楚楚動人的畫面來打動帥哥,我卻控制不住,我需要發洩自己的情緒。美,離我很遙遠,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我從低低的抽泣,終於轉化為號啕大哭,我把他的衣袍哭得像一張世界地圖,他卻也沒有推開我,只是哄小孩子般地拍打著我的肩膀。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的姿勢,讓我感覺很安全,原來女人拼了命想要嫁個好男人,只是想尋找這種父親的感覺。

我想,如果我有一個太平洋的眼淚,大概也流完了,但我仍然不想離開他的懷抱。他的懷抱很溫暖、很舒服,比任何一個五星級的大飯店裏的高級床墊還要美好。我想,一直這樣就好了,他抱著我,幾個世紀幾個輪回也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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