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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公主壽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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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公主壽宴(1)

我的目標始終是霍去病的臥房,我堅信不疑地覺得他房中定有值錢的金銀財寶,我琢磨著下手的時機,小廝卻來請我,說是夫人們邀我喝茶去。

那些“夫人”們,就是這家夥的一群侍妾。古代男人很爽,特別是有錢的男人,沒娶妻之前,還可以娶一大群侍妾。這些侍妾不但沒有名分,還要對其言聽計從,博取男人一笑,雖是這樣,她們也做著有朝一日登堂入室的正妻夢,彼此之間鉤心鬥角、明爭暗鬥,是縮小版的宮鬥。我是很看不起這類為博溫飽富貴就甘於男人奴役的婦女代表,但卻不幸地發現,自己也成了她們中的一員。

我走到一個不大不小的廳裏,脂粉氣撲面而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女人們卻都朝我看來,個個笑得花枝亂顫。其中一個聲音悠悠飄出,“瞧,誰來了。”

眼前這位體態豐腴、風情萬種的女人,叫花媛,人如其名,笑得像朵花似的,是霍去病最疼愛的侍妾,一直朝正妻的方向無限努力著。見她一臉笑得如此專業的精明笑容,就知道她曾經踩著多少女人的肩膀才有今日的“地位”。

“真真姑娘在天子腳下,強吻侯爺,一鳴驚人,轟動都城內外,又聞聖上親自將姑娘賜予侯爺做侍妾,真是天賜良緣,姐妹們聽著歡喜又敬佩,都為姑娘的勇氣深深折服。大家都想一睹姑娘的風采,今日所見,果然人比花嬌,氣質出眾。也難怪侯爺甘與陛下爭寵,一親芳澤。”

我伸了伸懶腰,對她一堆廢話絲毫沒有興趣,只一屁股坐到椅上,抿過一口茶淡淡道:“女人們,我知你們叫我來是想打擊挖苦我,以打發無聊寂寞的大把時光,順便在我房間放些賊贓加禍於我。我從房間走出,就看到東上角有一個人影潛入我的房間,額上有一顆美人痣,右袖上揣著一個藍色包袱,走路左腳比右腳跨的步子快上半拍。我雖不知她想到我房間裏放些什麽,但我知一旦在房間裏發現異常,我應該找誰。如果你們還想玩,那我就陪你們玩下去。只是,我對你們的侯爺沒什麽興趣,也沒閑工夫與你們嚼舌頭,若你們真閑得慌,我們湊幾桌麻將如何?”

我的話落下,廳裏冷嗖嗖地靜,女人們臉上陰晴不定,難堪得很,過了半刻,紛紛轉身,該忙什麽忙什麽去了。

廳裏空蕩蕩只剩下我與花媛二人,她倒是鎮定,只是佩服地朝我點頭道:“真真姑娘果然不循常理,說的話字字帶血。”

我連揮手:“哪裏哪裏,花媛姐姐過獎,我只是一滾滾紅塵艱難生存的沙礫,被現實的殘酷銘刻得稍稍世故了些。比起花媛姐姐,我差遠了。”

她嬌笑:“奴家是真心佩服,真真姑娘緣何有這樣的洞察力。”

我想,我是幹嗎的你知道嗎?江洋大盜,那都是技術與藝術的完美結合,需要革命烈士的勇氣與家庭主婦吹毛求疵的細致,你們那點小伎倆,怎麽逃得過我的法眼。我微張著眼,含著笑意道:“姐姐此話何意?我方才只是猜猜而已,難道真有這種事?”

她臉露尷尬,背過身去清咳了聲,我便逼問:“我倒也很想知道,這霍府清貧如此,還真不知有啥可偷的。”

“侯爺雖清貧,但平日裏對我們的賞賜還是不少的。”

我聽她這話,來了興趣,探上臉問:“侯爺也有寶貝?”

她朝我瞟來,正經道:“那是當然,歷年聖上對侯爺寵愛有加,怎會沒有寶貝賜予他?”

我心中大喜,這家夥果然藏著小金庫。

“對了,談正事,姑娘想好獻禮沒有?”

“什麽獻禮?”我一怔。

“姑娘不知嗎?三日後是平陽公主的壽辰,侯爺率全府上下,齊到衛將軍府賀壽去呢。侯爺吩咐了,請每位侍妾分別準備一件禮物,送與舅母大人。”

我直翻白眼,來古代半個子沒撈到,倒攤上送禮了,看來這大戶人家的侍妾也不好做。

“姑娘準備送什麽?”

“你們都送些什麽?”

“侯爺說了,禮物不在貴重,能表心意便可了。我也想,平陽公主那是什麽人?衛司馬又是當朝數一數二的人物,他們能缺什麽稀罕物?只是這樣,反而又不好辦了。送金送銀太俗氣,送奇珍異寶我們又送不起,姐妹們都急壞了不是。”

我滿腦子在想一個問題,若是所有人都去參加平陽公主的壽宴,倒是我在這府內大顯身手的好機會。

我隨便應了句:“送些親手做的東西不就得了。”

她拍拍腦門,一臉豁然:“姑娘果然聰慧。我這就去連夜趕繡幅百鳥圖送與公主。”

三天,我考察了府內的地形大概,哪個角度進去,哪條小路撤退,哪扇門護衛最少,心裏有了七八分藍圖,十九分把握,只等壽宴來臨。府內的人都沒空答理我,各自操持著送何禮物給平陽公主,大色狼也不見蹤影,應該是去參與壽宴的準備工作。

終於,壽宴當日,傍晚將近,大小的車輛人馬早候在門口,準備接上霍府上下一齊前往衛府。我見時機已到,便開始裝病,倒在地上死活也不起來。

眾人圍上來噓寒問暖,我卻疼得滿地打滾,說是急性腸胃炎發了,一群人聽不懂我的專業術語,你一句我一句說了一通廢話,全部拍拍屁股急著趕赴宴會去了。我見眾人走遠,連忙從地上一躍而起,奔回房間,換上一身黑衣,朝霍去病的房間潛去。

我游龍戲鳳般漂亮地穿越在廊橋屋宇之間,很快到了這家夥的屋子,裏面一片漆黑,心中竊喜,吱呀一聲推門而入。

才沒走上幾步,忽聽背後呼呼掌風,直朝我心口而來,我大驚,連忙躬身一退,雙拳朝那方向應聲揮去,只見黑影一閃,快如雷電,我一個龍卷掃地,飛腿朝他下盤攻去,他卻長身一躍,反朝我的正面猛虎掏心而來。我慌張後撤,左手在地上輕輕一支,這才借力翻身而起,退至幾丈開外,汗水涔涔。

“韓真真,你的武藝和你的相貌一樣,無藥可救矣。”黑暗中響起了大色狼充滿興味的調侃聲。

我一身汗水瞬間變涼:“你知道是我?”

“一股辛臭辣椒味,除了你還有誰。”

“你!”我正想發怒,燭火卻已亮起,霍去病蹺著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一頭黑線,強作鎮定道:“你怎麽沒去壽宴?”

“我正換衣呢,卻不料有條女色狼進來,你可是懷念我的身體嗎?”他眸子一閃一閃,我才發現他上身斜斜搭著半件衣袍,若隱若現光滑結實的胸脯肌肉,頓時臉紅似火,微微轉過頭去。

“我對你的身體不感興趣。”我悻悻道。

“噢?那你到我房裏來作甚?”他逼問。

我腦子快速轉動:“我只是在隊伍中沒見到你,所以來找你而已。”

“原來韓姑娘如此記掛我。”他笑瞇瞇。

我平生最恨那種自以為很帥然後又不斷耍帥的混蛋,咬牙切齒道:“你是侯爺,我只是歷行公事而已。”

“歷行公事?”他瞇起星目,忽招手道,“好,那來侍候侯爺更衣。”

我進退兩難,極不情願地搓著衣角走上前,他卻順勢刷下站起,足足比我高出大半個頭,我艱難地從他身上扒下衣袍,強烈的男人味撲面而來,恣意鉆進耳鼻,我的臉不受控制地鬧起了紅色革命。我不能讓他看到我的局促,於是深深地埋下頭,一聲不吭替他換上華服,他轉過身,低語道:“你擡起頭來。”

“不擡。”我想都沒想,直接回絕。

“擡起頭來。”

“不擡!”我斬釘截鐵回道,他若是見到我的紅臉,又要得意了。

他用手一把撈起我的下巴,我正想發怒,他勾唇道:“你準備讓本侯爺這副模樣去參加壽宴嗎?”

我這才發現我根本將這件華服穿反了,不,不光穿反了,還穿倒了。

漢服本來就是冗長煩瑣,我又是心不在焉,竟是硬生生將他穿成了四不像。

我心裏其實想笑,但又怪自己太過馬虎,但見他似怒非怒的樣子,心裏又有些害怕,一時表情怪得很,只得急急彌補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再替侯爺穿一遍。”

我手忙腳亂地把衣服又重新扒了下來,卻無奈他實在太高,我踮著腳尖支起雙臂操作不太方便,幾次觸碰到他裸露的肌膚與敏感地帶,只差是一口氣接不上,就此壯烈犧牲而去。他卻忽然捉住我的手,我“啊”驚叫一聲,一股力量襲來,我不由自主朝後倒去,重重倒進床裏,他卻劈頭蓋臉壓住了我所有的視線,嘴唇若有若無地觸到我的臉頰,一個暧昧的聲音響起:“你這是在勾引我嗎?”

“你胡說……什麽……”我有氣無力地回答。

他氣息若蘭,我能感覺到他胸脯的起伏,我的心快跳出胸膛,我承認,自從在殿上吻他以後,我每天晚上都夢到這樣的場景,我想我快死了,所有的金銀財寶夢,這一刻竟煙消雲散,滿腦子不斷回響同樣的一個聲音:“韓真真,你淪陷了。”

他卻沒有吻下來,只是輕輕刮開我的黑色領口,吡笑道:“這身寡婦裝是去壽宴,還是去葬禮?”

我想我自己都能聽到心跳聲了,更何況他逼得我這麽緊,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只是……只是別出心裁……而已,侯爺若是不喜歡……我……我回去換一件。”

“別出心裁?”他嘖嘖,忽笑道,“莫非你想引誰註意嗎?”

我覺得他話中帶話,頗有深意。這家夥難道知道我與衛青有關聯?他跟蹤我?

冷汗更甚,一把推開他,理了理衣裳,不屑道:“侯爺的話我怎都聽不懂?”

他卻眉一挑,不知從哪裏撈出套女人衣物來,喝道:“將寡婦裝換了,平陽公主指名要見你。你給本侯爺好生打扮下。”

“見……見我。公主怎知道我?”我傻住。

他朝我瞟了眼,並未回答,只道:“換上。”

我低頭一看,吡道:“戀物癖,變態狂,竟有女人的衣物?”

“要本侯爺替你換嗎?”

“滾……滾開……”我臉煞紅,捧著一堆衣物,下一秒便沖出屋去。

我這回是細心打扮過,臉上任何一個細節都不放過,七分打扮三分長相,加上昏暗的夜色,朦朧的燈光,爛瓜也成西施。看看夜總會裏的小姐就知道了,信不信由你。

大色狼色迷迷流著口水,一路上眼睛就沒離開過我的臉。我被他生吞活剝的眼神看得發毛,馬車小得可憐,他又死皮賴臉擠著我,想找個角落躲也難。

我是第一次來到衛府。比起這個皇帝姐姐的住所,霍府的裝修檔次就像是二線城市的小富之家,勉強算作整齊,而衛府則氣派雄偉得多,廊橋流水,樓臺亭閣,絕對是大戶人家。我知歷史上漢武帝曾欲賜一座豪華府邸於霍去病,但卻不知為何他竟拒絕了。唉,車子房子,本應該是男人的最愛,這家夥卻只鐘情女人,以後恐怕也是個牡丹花鬼而已。

我們一進門,只見一片紅雲卷來,耳邊丁零當啷一片打擊樂不絕於耳,似是古代的迎賓禮,我瞬間被卷離大色狼的身邊,只見他被一群人簇擁遠去,而我則孤零零地跟在後面。

進了大廳,更是熱鬧得不得了,道喜聲,交談聲,寒暄聲,此起彼伏。我只覺腦子嗡嗡作響,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隨著人流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總算是到了中堂,一個響亮的聲音在耳邊掠過。“霍府胡氏獻禮。”

我楞了下,這才反應過來是指我。我來不及反應,噗就跪下了:“韓真真見過公主,祝公主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韓真真,擡起頭來。”一個聲音空空落落下來,我擡起頭,迎上一張翩若驚鴻的臉龐。

我是在那時徹底明白一個道理。

什麽叫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凡進宮做皇帝老婆的女人,何止是百裏挑一的美女,加之,在宮廷中,一但懷孕,那是天上的月亮也可拿來當補品燉了,所以,帝王的後代,絕對是優生優育政策下汲取天地精華的極品產物。

漢武帝劉徹我是見過,明星級的人物。眼前的平陽公主聽說年紀不小了,但那份與生俱來的貴氣與美麗,讓人根本忽略了她的年紀,反而,美目顧盼生輝,笑容風情萬種,舉手投足間,哪是一個“風韻”了得。

我被她的美貌晃了眼睛,下意識閉了下眼,再定睛看去,又是一番感慨,人比人氣死人,女人比女人,更是死幾回也不知。

平陽公主微笑道:“韓真真,我只聞你行事大膽,風格獨特,卻不知也是個嬌滴滴的小美人。”

我臉紅,道:“公主是天上嫦娥再世,我頂多是公主腳邊啃青菜的小兔子而已。”

平陽公主撲哧一笑,轉頭對一側的衛青道:“衛君,這韓真真果真是個有趣的人兒。難怪皇弟想召她入宮,我看著心裏也歡喜著呢。”

本是一句讚嘆話,周圍一片嘖嘖應和,衛青的臉卻平靜如水,眼神似看非看我,只應付似的嗯了下。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只覺今日平陽公主專門請我來,另有他意。

難道她知道我與衛青私下的交往,心生妒忌,所以今日喚我來,想將我一軍?

我腦中浮現出一個吃醋怨婦的完整形象,與一個沒有感情交流的破碎家庭,然後,我便是那個橫插一腳的悲劇小三,然後,怨婦設下一個局,想置我這小三於死地。

我胡思亂想著,平陽公主卻又道:“韓真真,你懷裏揣著的可是壽禮?”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手中的暖壺一遞,道:“真真送上壽禮,珍珠奶茶。”

這一聲“珍珠奶茶”音落下,場內如吃了啞藥般,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目光齊齊射向我手中的暖壺。

“珍珠奶茶?”平陽公主自言自語重覆了一遍,又問,“珍珠可泡茶嗎?”

我微笑,側身上前,對著一只空杯子嘩嘩倒了半杯,又叉進了一根細竹管,遞到平陽公主面前,道:“公主用管子吸上兩口便知。”

平陽公主遲疑了下,接過對著“吸管”咕咕吸了一口,先是面無表情,後恐是吸上了一粒珍珠,柳眉一蹙,驚了下,既而眉頭又慢慢舒展開來,接著便輕磨貝齒,慢嚼細咬,愈咬臉上笑意愈濃,不住地點頭,又忍不住低下頭去吸了兩口,破顏而笑道:“果然好吃,那軟軟的小球可是珍珠?”

我解釋道:“此珍珠非彼珍珠,是真真用糯米先制成珍珠粉圓,在鍋中烹煮,撈出珍珠用涼水沖過,加入白砂糖浸泡珍珠後,再把茶葉包煮熟後撈出,沖入牛奶,最後混攪一起,便成了珍珠奶茶。”

平陽公主滿意地點點頭,遞與衛青,道:“衛君,你也嘗上一口試試。”

衛青卻沒有接過,只道:“細君(漢代妻子稱謂)壽禮,還請細君好生品嘗才是。”

平陽公主嬌笑:“倒也是,這種清細綿軟的陰柔食物,倒是真入不了血氣方剛的大將軍之口。”

這一句,我聽得心裏更是怪怪,怎麽聽,怎麽是在挖苦我呢。

平陽公主卻已示意仆人將奶茶壺接過,我也趕緊躲到一邊去,找張椅子坐下,才覺肚子咕咕叫,眼見天色黑成煤團了,也不見這宴會啥時上菜。

見到隔壁一桌,一個男人雙手在桌下偷偷磨蹭,仔細看去,這家夥卻正掰著一塊酥餅,正往嘴裏塞。我咽了口口水,赤條條地朝他望去,他轉過頭,同情似地朝我看了眼,塞上一小塊到我手裏,我連忙狼吞虎咽,瞬間消滅,這才覺得肚子裏實撐了些。

從他口中才知,皇家宴會規矩很多,從迎賓到宣禮,要近一個時辰,待到起宴,又要一個時辰,古代又是分餐制,從主賓開始,輪到我們這些蝦米小客,早就餓得眼冒金星,所以,聰明人早就在宴會前把肚子墊上底,才能撐得過去。

我與這男人又聊了會天,隱約卻見人群中有兩束目光朝我射來。一束來自大色狼,那麽遠還能看到他色迷迷恬不知恥的眼神,我朝他狠狠瞪去,他才將目光轉向別處。另一束,則來自主座上的衛青,他的目光較游離,我不能肯定他是否真在看我,但總隱約還是覺得他在看我。我有點心神不寧,恍惚之間,宴會終於開始了。

大魚大肉終於上來,我自是對自己的胃一點也不虧待,也顧不得身在古代的女子風度,吃得滿嘴油漬,腸直肚圓,只差是解開腰帶,躺到榻上舒服地打個盹。

只聽叮叮兩聲,樂舞開始了。

一陣音樂響起,從門外飄進一群“仙女”,嘴裏哼唱著我聽不懂的古文歌,群魔亂舞了一會兒,直至高潮,忽從人群中亮出一個纖秀的身影。她一出現,場內頓時如冰凍一般,全啞了。所有目光直楞楞地朝她看去,我也呆呆望去,半只雞腿卡在嘴裏。

以前,我經常在電視上見到所謂的絕色美女,以為再漂亮也不過是個凡人,只是打扮得比常人精致而已。只是,今日所見,才明白什麽叫做傾國傾城、驚為天人。

只見眼前的女子十八九歲的模樣,一身輕若鴻毛的純白羽衣,細腰盈盈不堪一握。燭光絲毫奪不去她肌膚的晶瑩剔透,反而更襯得美輪美奐、皎潔如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似是含著微微的憂郁,藏著三分羞澀,七分動人,看得人心肺肝腎揪成了一團,所有的憐憫愛撫心疼千軍萬馬般堵在胸口,下一秒便要奔騰而出。

她只那麽微微一低頭,一縷烏黑的秀發不經意地從一側滑下,襯得修長曲美的頸線更是美不勝收,她輕輕開口,只道:“玉奴見過公主。”聲音丁零得像天山的泉水,在場的所有雄性動物在這一刻全部繳械投降。

我正在感慨上天造物的不公平,眼神無意瞟見霍去病,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心裏咯噔一聲。

美女,美女,這家夥的軟肋來了。

等等,自己這是在吃醋嗎。

平陽公主應該早已看出霍去病的異樣,高聲道:“玉奴,快見過霍大司馬。”

“玉奴參見霍大司馬,霍將軍。”

玉奴朝霍去病微微行禮,連姿勢都那麽恰到好處,既看不出造作,又充分體現了她美好的腰線。我是那一刻才明白,我們這類平凡女子,應該直接送去人道毀滅。

大色狼恐怕是耐不住了,從位上站起,幾步上前扶住她。她紅雲滿面,嬌艷得像朵盛開的芍藥。我傻傻看著這一幕,喉嚨裏翻滾過一個哽咽。

平陽公主道:“去病,你已過弱冠之年,也該好好娶位姑娘了。”

霍去病回道:“謝舅母關心。”

“玉奴姑娘雖沒有顯赫的家世,但也是名門之後,只是家道中落,一直寄養於我府上,你若是傾心,便先娶了做個偏房,趕快替霍家留些香火才是。”

霍去病臉露驚喜,道:“謝舅母成全。”說著,輕輕攬過玉奴的身體,她也不回避,只輕輕依在他胸口,平陽公主一陣輕笑:“瞧這小兩口,大庭廣眾之下,也不避諱些。”

堂內爆發一陣欣慰的笑聲,我卻臉色僵硬,只覺胸口有股氣塞著,出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難受得很。見到那家夥摟著玉奴時而低聲耳語時而相視而笑的暧昧樣子,心裏更是火燒火燎地煩躁,忍不住抓起一杯酒,咕咕喝了個精光。

酒精非但沒讓我安定下來,反而滿腦子充血,眼前的人影綽綽,紛亂的畫面不斷地重疊,各種籌觥交錯的聲音摻雜著人聲笑聲喝彩聲,讓我的耳朵反而嗡嗡不覺,到最後,只化成一縷細細的耳鳴……

混沌之中,我從堂內走出,手上應該還提著個酒壺,腳步踉踉蹌蹌,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遠,外面涼風陣陣,我的酒意醒來幾分,這才看清周圍的環境。

是個古色古香的院子,我一屁股坐在大石頭上,提起酒壺又喝了一口。

酒是個奇妙的東西,你喝了它,會感覺口渴,你感覺口渴,所以就想再喝上一口。你愈不想喝,卻愈覺得離不開它。我想,這與我對大色狼的想法有些類似,愈不想在意他,他卻愈占滿整個腦袋胸腔,趕也趕不走。我這是怎麽了?借酒消愁嗎?感慨生命的無常,感情的無奈嗎?韓真真何時是個多愁善感之人?

於是,我又喝了一口酒,終於欣慰地發現,酒壺空了。我將它遠遠地拋進一側的湖裏,湖面上啪啪飛走兩只水鳥。我支起腮幫子朝著它們遠走的方向,咯咯傻笑:“對不起啊,朋友,打擾你們幽會啦。”我笑著,幹脆手腳一橫躺倒在草地上。

我想充分地挖掘內心悲傷的因子,以進行思想的洗滌和靈魂的重塑。我知道,電視上的女主角都是這樣暗自神傷,低低悲切,然後,長得像天使一般的帥帥男主角就會奇跡般出現,用男性的臂膀挽起女主角,讓女人重獲新生。

只是我忽然明白,這些情節的前提是,你必須是女主角。女主角可以歷盡磨難受盡委曲,但一定是有男主角鼎力相助。而如果你只是個跑龍套的,那麽你的命運就不值一提,導演沒時間也沒精力來用感人情節配合你。

就像此刻的我一樣,非但沒有帥帥的男主角出現,倒是似乎有只蛤蟆跳進了我的衣領,直直往我的內衣裏頭鉆。我又癢又惡心,從地上一躍而起,又抓又跳,那家夥卻一點也不給我面子,從胸口鉆到肚子,又從肚子鉆進褲管,折騰了好一陣子,才見一黑點從我的裙裾一閃而出。我長呼一口氣,終於筋疲力盡坐到了地上。

夜色慘淡得要命,我也放棄有帥帥男主角出現的期待,最終決定還是回府去睡大覺比較現實。

我在掛滿紅燈籠的長廊裏尋找著出門的方向,走著走著,卻走到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屋子前。

燈火通明的屋子裏,有個身影,讓我停住了腳步。

古代的窗子,設計太不合理。用薄薄的半透明紙糊住,一點秘密也無,更別說個人隱私。到了夜晚,裏面點燈,外面黑暗,根據光線反射的原理,裏面的人,就如同是皮影戲裏的人物,一覽無餘。你如果內心陰暗,又剛剛好無聊透頂,那麽,這正是偷窺的大好時機。

我在窗口一角戳了一個洞,我看到裏面有一張案幾,案幾邊站著一個人,精致深邃的五官,淡淡的胡茬在燈火下熠熠生輝,正是衛青。

他低眉看書,角度好看得不得了,像幅畫似的。

我呆立在那兒,想,就當看韓劇吧,欣賞帥哥,可以改善一天的心情。我正想找個最佳的角度,屋內卻響起一個聲音:“進來吧,外面風大。”

我傻在那兒,大概整整有一分鐘,直到門吱呀一聲開了,衛青淡淡地支在門邊看著我,我才頓然而覺,笑道:“衛將軍好。”

他莞爾一笑:“你習慣躲在角落中嗎?”

……

小心地走進屋子,發現書房中透著一股特別的煙草香味,明明是武將的書房,卻生生透著文人的氣質。

他攏袖而坐,別具雅致,目光淺淺落在我身上,似笑非笑。我覺得這種場面有種局促,於是解釋道:“就是那個什麽,我閑著沒事,在將軍府上逛下,沒想到,逛著逛著,就到了這裏。將軍的書房果然是與眾不同,與將軍的氣質很配,非常配。”我說完,又幹笑了兩下。

他還是默默地望著我,我被他看得心裏發毛,越發手足無措起來。我看到桌上有壺酒,於是拾起對著嘴,咕咕喝了一大半,臉一定紅得像塊豬肝,不過心潮澎湃起來。

他瞇起星目:“你有心事?”

“心事,哪會有心事?有將軍這樣的帥哥陪,真真怎麽會不開心?對不對?將軍,來喝一杯。”

他倒滿了一杯酒,送到我面前。二人對酌而盡。

“為了霍去病?”他沈默了下,逼上我的臉。

我承認,即便是酒後壯膽,我也對他這種一針見血的話感到被看透的尷尬,我只得用哈哈大笑來掩飾,以表示他的話實在太過無厘頭。

“咳,哪有這種事?將軍千萬別誤會,那回在殿上親他,只是情急之計,真真為的是不想入宮而已。那條大色狼,我怎會喜歡他,笑話,真是個笑話。”

他還是望著我,我搶過他手中的酒壺,對著嘴直喝到不剩一滴。

刷一下站起,不知哪來的勇氣道:“謝謝將軍在這時,扮演了一個帥帥的男主角的身份,以給真真抒發情感的機會,不過,真真知道,以將軍的條件,對真真而言,最多也就算作是藍顏知己型的男人。女人得不到愛情,所以上天就派一些藍顏知己來給她們,讓她們沈迷於這種有人陪有人聊的日子,不至於太寂寞。呵呵。又或者,將軍連藍顏知己也算不上,最多算作暧昧的對象而已。不過,我已很滿意了。哈哈哈!”

我頭有點暈,酒精讓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天亮了,我肯定會為這些丟臉的話後悔不已。但人們總是在白天與黑夜間,扮演截然相反的角色。

比如,夜裏你覺得自己像朵花,白天你便恨不得砸了所有的鏡子;夜裏你決定要驚天動地做一番事業,白天卻發現什麽也做不了。

人,本就是個矛盾體。

我哈哈大笑著,終於覺得自己應該要走了。

衛青的目光可以看透人,很可怕。我在他這裏,跟沒穿衣服似的局促不安。“不早了,我不打擾衛將軍了。真真先告辭。”

說完,便朝門口快步而去。

一只大手忽然在身後揪住了我,我還未反應,身子卻已被他猛地一拉,撞進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我驚恐看去,卻見衛青的臉離我只有0.01寸,腦子瞬間充血,亂七八糟的聲音頓時充塞耳邊,他卻低下頭來,在我的嘴唇上廝磨輕語。

“真真,你到底是誰!”

我拖著沈重的雙腿,走在不見底的抄手游廊之中,黑黑的通道像長蛇的食道。

“真真,你到底是誰?”

衛青的話,很覆雜,很沈重。反覆縈繞在我的腦海中。

他原本是應該親我,卻沒有親下來,帥哥的暧昧讓人無法抵抗,我卻從未想過我這樣的女子足以吸引到衛大將軍對我動心,所以,我只有隱約覺得他話中帶有另一種深意,仿佛更像一種警告。

我本是個想簡簡單單混日子的社會底層婦女,對自己這副借屍還魂的身體的身份背景沒有任何探究的欲望。我也本來只是個鶯鶯燕燕兒女情長的小女人,糾結於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困擾之中,自得其樂。他的話,卻如一記強心針,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走進這個權勢的世界,卻看不清楚前面的路。似乎在朝著危險的方向而去,卻不知應該往哪個方向調頭。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這句魔咒忽然回響在耳邊,無數個幻影在眼前閃過,我睜大眼努力看去,卻仍見到渾噩之中,一個老人的身影若隱若現,天地一色的白,雪花漫天飛舞……

“真真,真真”,又是一個聲音響起,我頭痛欲裂,失手支住柱邊大口大口的喘氣。

終於找到了出口,大門口卻全是人。

我昏昏沈沈地走上前,笑瞇瞇道:“宴會結束了嗎?大家怎麽都沒回去啊。”

人們安靜地看著我,我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揉了揉眼再看去,卻見眼前不知何時站滿了士兵。

其中一個人走上前,眼神冷得像冰碴子。

“韓真真,你涉嫌謀害公主,捆起來!”

我的古代之旅終於又加上精彩一筆。進入古代牢籠,徹底領略了什麽叫封建大壓迫。黑森森的生銹鐵欄後,一個個突著死魚珠子的苦臉男人女人,慘兮兮一副有上氣沒下氣的模樣,盯著我移動的身影,像是望著殺父仇人。

我被這一對對生吞活剝的眼神看得心裏發毛,腳下發慌,只能配合著抱以同樣淒慘的微笑,背後卻被侍衛推了下,一個趔趄摔進了一間籠子。

我揉了揉屁股,發現這裏沒有床,沒有椅,沒有洗手臺,沒有抽水馬桶,滿眼的半幹半濕的草,又臭又酸的草。一股濃烈的摻雜著血腥味汗味加嘔吐味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扶著墻壁開始哇哇大吐,邊上卻響起一個聲音:“第一次來?”

我擡眼望去,一個臭烘烘的男人朝我咧嘴笑著,我連忙抱以微笑:“大哥此話怎講?”

“瞧你細皮嫩肉的,估計沒進過籠子。”

我細細朝他看了眼,以敬佩的口吻道:“大哥在此應該很久吧。”

“不算久,只三年而已。”

我擦去額頭的冷汗,又問:“你何事進來?”

“偷了別家的雞。”

“呃。”我胸口一空。

偷雞就判三年?我謀害公主,那豈不是直接見閻王去。

我面露精光,直楞楞盯著他:“大哥,謀害皇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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