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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藏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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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藏起她

段清澤的話一出口, 全場寂靜。

他直言目標是林家人,卻又轉口說願意為了心上人放棄殺人,看似深情款款, 實則把林家和沈黎這個心上人都架了起來。

今日戮天宗來了不少人,真要打起來,林家姜家合起來或許可以打走他們,在場的人卻不知要死多少,他們自然會疼惜這些未來大有可為的年輕後輩。

可他們若因為憐惜後輩而接受了魔尊的提議,那在正道的名聲只怕全毀了,全天下都會嘲笑林姜兩家, 竟然為了茍活而讓魔尊帶走姜家的女兒、林家的媳婦。

而對沈黎來說, 魔尊這話說出來後,不管她是被魔尊帶走還是林姜兩家力保她,她對兩家名聲上的抹黑都是板上釘釘的了。

她都能想象得到, 之後別人會用怎麽骯臟的想法去想她。裏應外合勾結魔尊啦,某方面功夫特別好令魔尊念念不忘於是來搶親啦……

“靜蘭!”在眾人緘默時, 姜家這邊一個女聲忽然揚聲斥道, “原來你在外歷練的這些時日, 竟然做下此等丟人現眼之事!你怎麽還敢回來,還敢自稱我姜家女?”

說話的人是宣柳。她之前被家主委婉地提醒過幾句後,雖然沒再找沈黎麻煩,但該記的賬還是牢牢記在心裏, 如今見這場面, 雖說心中也不安, 卻仿佛看到了出一口氣的希望。

她看了眼家主姜恒, 對方蹙眉看她, 卻並沒有阻止她。

宣柳心中冷笑, 姜恒不好做拋棄女兒的壞人,便讓她來做是吧?行,反正她也不介意當一回不慈的嫡母!

“我早知侍妾的女兒便是上不得臺面,從前也不是沒有找人費心教你,你便是如此回報我們姜家的?”宣柳厲聲道,“你不配做我姜家女,也不配當林家的媳婦,若你還有一點羞恥心,便盡早自我了……”

宣柳的話尚未說完,一道奇詭靈力便朝她飛來,被早有戒備的姜家洞虛攔住。

宣柳驚得面色慘白,驀地看向靈力的源頭,正微坐直身體的魔尊。

段清澤寒聲道:“我要的人,你讓她自盡?她若死,你一定活不了。”

宣柳抿緊唇,到底不再說什麽,一個洞虛若要殺一人,機會不要太好找,沒必要得罪得太徹底。

況且她已將姜家的態度表明了,不必再開口。

姜恒手輕輕搭在宣柳的手肘處,這是一種支持的姿態,她沒看姜恒,但這幾日的怨懟總算散去了些。

好歹姜恒還知道跟她站在一道,知道她是為姜家好。

段清澤見姜家主母閉了嘴,也沒再搭理她,而是看向自始至終蓋著蓋頭未掀開的沈黎。

沈黎雖然聽清楚了宣柳的話,但只將那些話當放屁。姜靜蘭這個身份於她來說是個枷鎖,不要也罷。

她只是忍不住為此刻的局面而心焦。

魔尊說她是他心上人,只不過是用來折磨林家和她的手段罷了,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他抓到她後會當著林姜二家的面把她殺了,然後嘲笑那兩家人傻到會相信他的話。

那就……

沈黎正要去掀開蓋頭,林之意卻按住她的手,對林壬塗道:“父親,儀式過後,靜蘭便是我的妻子,我們林家人。我們斷沒有讓自家人送死,而自己茍活的家規,您說是嗎?”

他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些,他知道靜蘭的丹田是被魔尊害的,知道她害怕魔尊來追殺她。說什麽心上人,哪有人會那樣傷害心上的?若是他有心上人,必定珍之重之,絕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他能想象得到靜蘭面對如今這般場面會有多委屈無措,雖然他也膽怯,也怕魔尊,但他馬上要成為她的丈夫了,應當擋在她前面。

林壬塗聞言道:“這是自然!”

他先前不表態,也只是顧慮到之意,怕他心裏有疙瘩,畢竟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未來妻子被說跟人有染。他讓之意聯姻,已是委屈之意,這會兒若之意真不樂意,他也得考慮之意的想法。

之意願意接納靜蘭,而林家也確實有理由不把人交出去,那這一場戰鬥卻是避不過去了。

林家早在得知魔修和林家女之事後便開始做準備,因此面對如今局面也不怵,

林壬塗揚聲道:“無論閣下先前跟之意的妻子有什麽關系,都已過去。如今她是我林家人,斷不可能將她交出。要戰便戰,我林家奉陪到底!”

段清澤視線一直落在沈黎身上,聞言揚聲笑道:“好,既然你們自己想尋死,我便成全你們!”

沈黎的蓋頭一直沒有掀開,宣柳的斥責,姜恒的沈默,都沒讓她難過,她從未對姜家抱有希望,也就不會有失望。

反倒是林之意、林家家主的維護,讓她心中有了暖意。

她也不能什麽都不做。

因此,段清澤話音剛落下,尚未做出反應,沈黎便擡手抓住蓋頭,一把扯下。

當她的臉暴露在光下時,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他們似乎有些失望,雖說確實也是個美人,卻也不是傾國傾城的那種美。

段清澤定定看著沈黎,那張臉跟他記憶中重合了,紅色嫁衣襯得她皮膚更白,容貌更艷,也更令他心悸。

當他想到她是為另一個男人裝扮成這副樣子,心中的怒火便壓抑不住了。

沈黎揚聲道:“魔尊閣下,我雖怕你,有些話卻忍不住,不得不說了。我不知你是何用意,要如此敗壞姜林兩家的名聲!是,我是曾經不慎見過你狼狽的一面,但我並非故意,當初你送我兩劍,毀我丹田,我想我已不欠你什麽了,你為何還要如此咄咄逼人?”

沈黎這一段話下來,先是解釋了剛才她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反駁,又直指他所說都是假的,別有意圖,更是解釋了他為何要如此害她,同時以她丹田的損毀來證明她所言不虛。

她肅著臉,言語間毫無令人遐思的餘地,語氣剛正、嚴肅,看著對魔尊毫無私情。

“你丹田毀了?”

段清澤站起身,目光如電盯著沈黎,語氣緊繃。

他當然記得他剛拿回記憶時的那兩劍,但她既然能跑掉,他便以為她即使受重傷,也很快會好。對修士來說,丹田損毀是被天塌下來還可怕的事。

一種陌生情緒湧上心頭。

是憐惜,還是愧疚?

段清澤面具下眉頭緊鎖,他沒想到親眼見到沈黎,聽她說話,會對他產生這樣大的影響。

當他在戮天宗時不時被那些記憶困擾時,他多半還是隔著一層,並不那麽真實。可沈黎活生生出現在他面前,那所有的記憶似乎一瞬間鮮活起來。

他濃郁的殺意散了,卻生出另一種強烈渴望。

想把她抓回身邊,想獨占她,藏起她。

她虛情假意也好,虛與委蛇也罷,他都不在乎。什麽時候他感覺淡了,那些記憶對他來說再無意義,他再殺她不遲。

沈黎的話確實令人信服,然而魔尊這一反應卻又在一定程度上折損了她那些話語的可信度。

因為任誰都看得出來,魔尊在關心,或者說至少在驚訝,在緊張。

沈黎抿緊唇。

好家夥,不愧是魔尊,為了搞林家和她,竟然可以做出這種恰到好處的反應。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冷笑道:“是啊怎麽了?難道您這樣的大人物也會為此而愧疚嗎?只怕是惋惜只毀了我丹田,沒能殺死我吧!魔尊閣下,曾經我在外歷練時只有孤身一人,確實怕你怕得要死,可如今我有夫君,有家人,我再也不會怕你了!”

段清澤定定看著沈黎,那雙漆黑的眼眸暗如深淵,他忽然身形一閃,徑直向沈黎沖去,同時丟出數道詭譎靈力,以雷霆萬鈞之勢分別攻向林之意,林之存和林壬塗。

他的這一舉動便是個明確的信號,戮天宗眾人幾乎同時動手。

林家洞虛林況最重要的責任是護住家主林壬塗,其次是林之存和林之意,因三人所站方位問題,他只能先攔了襲向林壬塗的靈力,又拉了把反應不過來的林之存,最後才去救援林之意。

就因為這樣的耽擱,林況只能看到魔尊的背影,眼睜睜地看著那身形詭異的男人並未理會林之意,擡手扯過根本反應不過來的林家新媳,驀地躍上半空。

“魔尊戮天,你欺人太甚!”林況追上及時攔下襲向林之意的靈力,同時緊追而上。

沈黎只覺得眼前一花,身體再一輕,等反應過來時,人已到了空中,而抱著她的人正是魔尊!

沈黎剎那全身僵硬,即便這個懷抱她曾經很熟悉,如今也依然存在熟悉感,但她十分清楚,這個人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他沒有直接殺她,是要帶她回去折磨嗎?

冰涼的手落在沈黎脖頸上,近在咫尺的男人冷聲道:“你再靠近,我殺了她。”

沈黎:“……”好的,她是人質。

她擡眼看向前方的林家洞虛,確實因為魔尊的話而止步。

林況冷怒道:“戮天,你放開她!今日你休想從我林家帶人走!”

抱著懷中這具柔軟溫暖的身體,段清澤只覺得連日來的焦躁都被安撫下去,他一手只是輕輕撫在沈黎脖頸下,盯著近在咫尺的美麗容顏,漫不經心地笑道:“到我手裏的東西,豈有再被人奪去的道理?”

林況暴跳如雷:“你這小子,未免太過目中無人!”

氣歸氣,他確實也不好上前,只能僵在不遠處,同時註意力也分了一些在下方。

戮天宗魔修們已跟正道中人打成一團,幾個洞虛長老都有人應對,高階修士也有一一捉對廝殺,倒也不至於產生高階修士屠殺低階修士的情況。

林況見林家小輩幾次險象環生,很想去幫忙,可他又不能丟下林家這新娶的媳婦,只能盯著魔尊省得他跑掉。

他厭惡這種僵持不下的狀況,心想要麽姜家這小女娃真聽她嫡母的自盡,要麽魔尊直接動手,沒了人質他便也可以動手了。

可沈黎沒有自盡,段清澤也不會現在動手。

沈黎下意識看向那雙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熟悉又陌生,帶著令人心驚的傾略性。

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還是咬了牙道:“那兩個月,我自認已做得足夠好,沒做傷害你的事,我都已是個廢人了,就不能放過我嗎?”

段清澤冷笑:“沒做傷害我的事?沈黎,別忘了,你妄圖殺掉我,將我塑造成你期望的樣子。”

沈黎知道魔尊指的是阿澤主動提出要清除那三百多年記憶的事,頓時氣道:“那明明是你自己提的!若你不肯,我怎麽可能強迫你做那種事!”

段清澤嗤笑道:“那個我太過年輕,輕易被你誆騙,才會如你所願。”

沈黎很想說,關她什麽事,他記憶的封印和突然回歸是陣盤和天道的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話本寫手而已,他要是不來找她麻煩,根本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但她到底不願意太過惹怒他,目前看來她還有存活機會。

“如果你很生氣,那我向你道歉。”沈黎說,她當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可魔尊又不跟她講道理,她只能低頭,現在她還覺得丹田隱隱作痛呢。

段清澤見沈黎緩和了神色,垂下視線服軟,卻並不覺得滿意。

她只是在敷衍他罷了。

段清澤只覺得心裏似乎憋著一口氣,忽然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

他揚聲道:“撤!”

戮天宗魔修們雖正跟人打得火熱,可宗主的話必須要聽,因此紛紛脫離戰場,有序離去。

幾個洞虛長老依然在跟相應的對手對峙,他們要等戮天宗其餘人都走了才會撤走。洞虛要走太容易了,一般洞虛也攔不住。

見狀林況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戮天宗這是抓到人要走了,萬一真被魔尊把人帶走,他林家的面子往哪兒擱?

林況也顧不得會不會再傷到沈黎,取出長劍挽了個劍花便沖上前去。

段清澤抱著沈黎一邊躲閃,一邊諷笑:“看到了嗎,沈黎?林家只要臉面,卻不顧你的命,只要你不被帶走,是死是活都無所謂。”

沈黎無意識地握緊了拳頭,祈禱劍氣不要掃到自己。

至於魔尊的話,她根本沒聽進心裏去。被他帶回去她就能活了嗎?那還不如當場死在這裏,幹凈利落不受苦。

——不,倒也不是沒有第三條路。

沈黎最近一直在苦練陣盤中的功法,她的神識比最初強大了不少,但還是難以使用三部合一時的瞬移功能。

但也只是“難以”,如果她拼死一搏,說不定可以。

問題就在於,她要不要冒險嘗試。

沈黎看向下方,能清晰地看到林之意正仰頭看著她這裏,她知道他在擔心她,可她落入魔尊手中,連另一個洞虛都無可奈何,他又能如何?

被魔尊帶回去必死嗎?她不知道。目前看起來他並不想當場殺掉她,但他對她說話的內容、語氣,沒一點像阿澤。

雖然她早知道她的阿澤沒了,見到魔尊本人時還是會有些許不切實際的幻想,想著阿澤的情感有沒有可能留一點在魔尊心中。

沒有,完全沒有。

魔尊擁有他們之間的記憶,可他對她一點兒都不親昵,他抓她回去,或許只是想慢慢折磨她。

他曾經為了一本話本而動用金貴的尋靈蝶來殺她,怎麽不能先抓她回去再折磨過後殺掉呢?

既然魔尊下令手下離開,他也會盡快離去,說不定他根本等不及回到戮天宗,在路上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就會開始折磨她。

她的時間不多了。

戮天宗已撤,林姜兩家暫時沒事,她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了。

沈黎最後往林之意的方向看了眼,她不能打草驚蛇,所以連道別都做不了。她若能成功離開此地,那她絕不會再回來。她今日所言抵不過魔尊真的將她抓走這一舉動,還是不要再給林家帶來更多麻煩了吧。

就是有點對不起林之意,同時她也有那麽一點遺憾。

雖然跟林之意是契約婚姻,但她知道,若她真的能待在林家,今後的生活不會難過,甚至可能是有滋有味的。林之意是個好人,他不會讓她受委屈。

無論能不能成功,這樣安穩平淡的生活終將離自己遠去,她難免有些傷感。

段清澤分出了幾分心思在沈黎身上,因此註意到了她看林之意的眼神,似乎很是不舍。

殺意在胸腔中翻騰,他終於從儲物袋中取出長劍,不再躲避,斜上擋住林況的劍。

兩種不同的劍氣在劍上交鋒,一方明顯處在下風,林況面色微變,迅速收劍後退。

段清澤緊跟而上,長劍幾乎看不到本體,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殘影,淩厲的劍氣從四面八方攻向林況。

林況邊躲閃邊揮劍抵擋躲閃不掉的劍氣。他從未跟魔尊交手過,如今才知他為何被稱作修界千年難遇的天才。

首先是劍氣角度的刁鉆,其次是劍氣的烈度,最後是這劍氣的詭異,他必須萬分小心才不至於中招。

反觀段清澤,一邊對付林況,一邊還能抱著沈黎冷酷地問她:“林之意若死在你面前,你可難過?”

沈黎怒聲道:“你休想!”她要跑給他看,休想“在她面前”!

段清澤怒笑:“你當我殺不了一個小小的林之意?”

他忽然揚聲道:“賀滃!接著!”

賀滃先是下意識應聲,隨後微怔,宗主叫他接什麽?

疑問生出的下一刻,他見到宗主將懷中的女修往他這邊拋來,便連忙去接。

沈黎被拋上半空,紅色裙擺在空中劃過一道艷麗的弧度,她正好面對著段清澤的方向,見他趁林況被困於他劍氣無法援手時直沖下方而去。

她孤註一擲,團起自己的神識探入陣盤中,瘋狂發動功法,神識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她卻顧不得了,只大喊道:“我看不到!”

他說要讓她親眼見林之意死,她若能順利逃走便是看不到不知道,他的目的就達不成了,為了追她或許會暫時放過林之意。

沈黎的話沒頭沒尾,段清澤鐵了心要殺林之意,根本就沒理會她的話。

可下一刻,那紅色的身影突兀消失在半空中。

剛要接人的賀滃接了個空,比段清澤先一步明白所謂的“我看不到”是什麽意思,她人跑了,不就是看不到了嗎?

他連忙揚聲道:“宗主,人不見了!”

段清澤的劍氣已逼近林之意,林之存和幾個林家長輩都正要趕來救援,眼見卻是來不及了。然而他卻在千鈞一發之際驀地回頭,只見賀滃手上根本沒有沈黎的身影。

賀滃怕宗主遷怒自己,連忙道:“她好像是用某種法寶跑的!”

段清澤眼神驀地一沈,他突然回頭,擡手用靈力攝起沈黎剛才扔到地上的紅蓋頭,便再也不看林之意,徑直離去。

戮天宗其餘長老見宗主都走了,便也棄了對手,從容離去。

廣場一片狼藉,有人因受傷而哼哼,有人在慶幸戮天宗沒有殺到底。

好好的婚禮毀了,新郎差點被殺,新娘失蹤。

錢瑜越過人群沖到林之意身邊,哭著說:“表哥,你就不該娶那個禍害!她差點害死你!”

林之意面色發白,直面洞虛修士的殺意,令他從神識到身體都在戰栗,半點沒聽進去錢瑜的話。

手臂上傳來有力的攙扶,他怔然回頭,是他的兄長林之存。

林之存沈穩道:“可有受傷?”

林之意搖搖頭,有些倉皇地說:“兄長,靜蘭她……她會怎樣?”

林之存道:“她似乎是用某種法寶跑的,魔尊不一定追得到她。”

“表哥!你剛剛差點被魔尊殺了,你怎麽還在擔心那個女人!”錢瑜氣憤道。

林之意看向錢瑜,呆呆點頭:“是,是我太無能,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

錢瑜道:“什麽妻子?你們還未拜堂,還不是夫妻!”

林之意聽到了錢瑜的話,這些話都進入了他心裏。

是啊,他和靜蘭沒有拜堂,他們還不是夫妻,她就失蹤了。他有種預感,將來若再見到她,他們這樁合作的婚事也不會再繼續了。

林之意忽然轉頭看向林之存,有些急切地說:“兄長,可有辦法找到靜蘭?”

林之存搖頭:“我們都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法寶跑的,天下之大,上何處去尋?”

他指了指自己父親林壬塗那裏道:“去吧,父親要跟姜家談婚約之事,你應當在場。”

林之意渾渾噩噩邁步過去了,錢瑜想跟上去,但被林之存冷淡地看了一眼,頓時瑟縮了下,不敢再造次。

另一邊,段清澤在離開林家一段距離後便停下,取出尋靈蝶,用紅蓋頭尋找沈黎的蹤跡。

她之前戴過的手鐲經過重新煉制,已無法再找到她。

尋靈蝶在紅蓋頭上懸停,片刻後以紅蓋頭為圓心繞了一圈,停頓片刻,又繞一圈。

段清澤沈下心,這就表示尋靈蝶也找不到沈黎。不是因為這紅蓋頭貼身的時間還不夠長,若如此尋靈蝶只會停那裏不動,而是因為太遠,超過五百裏,超過了單只尋靈蝶搜尋的方向。

段清澤也想不到沈黎是怎麽跑的。她丹田已毀,他在剛將她抓住時已確定,照理說用不了法寶才是,可事實是她確實瞬間逃出了五百裏外。

他讓岑魄帶戮天宗門人回去,而他自己隨便選了個方向飛行,每飛出一百裏便會停下讓尋靈蝶嘗試尋找,可直到飛出了千多裏,還是毫無所獲。

蒼滄大陸太大了。

可若要段清澤放棄,卻是不成的。

段清澤忽然想起他五歲前經歷的一件小事。

看管他們的小廝很喜歡吃一種名叫玫瑰酥的糕點,有錢了便會去買,他聞著香味,經常巴巴地看著,想象著自己也能吃上,天天想,夜夜想。那一天,那小廝要調走了,臨走前突發慈悲,給了他一塊玫瑰酥。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那樣好吃的美味,比他想象中好吃一萬倍。而在那之後,到他被賣之前,他再也沒有吃到過,對玫瑰酥的渴望從原來的虛幻變得真實。那種渴望折磨著他當時幼小的心靈,後來被賣作藥人,承受了更多更真實的痛苦,那渴望才消失。

就像是如今,從記憶中回顧那段過往是一回事,親眼看到沈黎,抱著她,聽她的聲音,聞到她身上的氣息,感受著她整個人的存在……這是完全不同的。先前因記憶而起的那虛幻渴望變得真實而迫切。

她想要嫁給別人,沒關系,不是沒嫁成麽?

她逃了,也無妨,他再把她抓回來便是。就像那玫瑰酥,他也總有不再在乎的那天。可在那之前,她必須在他身邊,完全屬於他。

段清澤從儲物袋中取出裝尋靈蝶的木盒,他原先有七只尋靈蝶,而沈黎曾在賀滃找來時將那只尋靈蝶抓住給了他,目前木盒裏有八只尋靈蝶。

段清澤取出七只尋靈蝶,雙手飛快地掐著法訣,片刻後,七只尋靈蝶排成一列,往某個方向飛去。

他沈默地跟上。

世人皆不知,集齊七只尋靈蝶,輔以特定的法訣,便可以命令它們帶他去尋找最渴望的東西。

在遇見沈黎之前,他出現在尋仙鎮附近便是利用七只尋靈蝶尋找玄石。尋靈蝶需要休息,他當時只是暫時在尋仙鎮停留,哪知後頭一切都脫離了他的計劃。

但他此次並不知道尋靈蝶會帶他去尋玄石還是沈黎。

尋靈蝶走走停停,一天後,他發覺它們在一座縣城停下了。

他認識這裏。

五郎君縣,他在這附近拿回了記憶,也在這裏用劍氣傷了沈黎。

她怎會回來這裏?

段清澤收起尋靈蝶,停頓片刻後,也將瑞蠻面具收起。

他慢慢踱步,很快便接近了當初他和沈黎一起住過的街巷。

“唉,小郎君,你去哪了?怎麽才找來?你娘子不知為何昏倒在我那出租院中,當真是嚇了我一大跳。你們先前是出遠門了嗎?先前也不跟我說一聲,我還當你們遭遇災禍了呢!”

段清澤循聲看去,說話的是當初他和沈黎租房的房東,馬二媳婦。

他沒想到沈黎真在這裏,沒有理會馬二媳婦便快步往那院子走去。

馬二媳婦見他那急切離開並不搭理她的模樣也不生氣,只是笑著搖搖頭,這對小夫妻可真恩愛啊。

因為他們交的房租還未到期,她並未重新將院子租出去,如今他們回來了,也正好繼續住。

段清澤一把推開院門,疾步踏進去。

不管沈黎因為什麽回來這裏,她都別想再逃掉。

段清澤腳步一頓,因為他看到沈黎正扶著房門看著他。

沈黎身上是一身青灰色的舊衣,看得出來洗了很多遍,跟馬二媳婦的衣著樣式差不多,應該是馬二媳婦給她換的衣服。

此刻她面色蒼白,神情疲憊,怔怔看了他半晌,見他不先出聲,便自己先開口試探道:“阿澤?”

段清澤楞住,他萬沒有想到會從她口中再聽到這個糾纏了他很久宛若心魔的稱呼,明明不久前她還稱呼他為魔尊。

沈黎頭疼得很,她感覺自己好像是神識使用過度了,卻只能打起精神應對,望著面前巋然不動的男人,她苦著臉說:“不能是魔尊吧……阿澤,你可別再嚇我了,我真經不起嚇。”

這一刻,擁有全部完整記憶的段清澤明白了此刻的狀況。

不知是為何,沈黎失去了後面那些記憶,只以為他剛利用陣盤清除那三百多年的記憶歸來,她想知道他是否成功了,現在的他究竟是哪一個。

想到沈黎對兩個他的區別對待,段清澤露出一個淺笑。

她希望他是哪個,他便是哪個。

段清澤快步走上前,輕輕抓著沈黎的手臂,她已習慣性地倚靠過來,完全沒有一天前他抓住她時的僵硬緊繃。

他嘴角不自覺勾起,他喜歡她這樣。

見沈黎全身都沒力氣,段清澤彎腰將她抱起,送入屋內。

臥房裏的床上已多了些被褥,想來是馬二媳婦準備的,他將人放到床上,坐在床邊俯視著她。

沈黎還在打量他。

見他看著自己不說話,她受不住出聲道:“……朋友,麻煩您說句話,你這樣我很害怕。”

記憶中那種覺得沈黎真好玩的情緒在現實中重現,段清澤輕笑一聲,看著她道:“成功了。若我是魔尊,難道會有這樣的耐心跟你說笑?”

沈黎提著的心放下了些,覷著他道:“當初是誰說我根本無法分辨?”

段清澤想,你確實無法分辨。

他捉了沈黎的手在自己掌心,悄然將重新煉制好的手鐲扣在她空空如也的右手手腕上,笑看她:“那你要如何?”

沈黎抽了下自己的手沒抽動,便也隨他去了,搖頭道:“分辨不出來那就隨便吧。你若真變回了魔尊,卻屈尊降貴陪我演這麽一場戲,我可賺到了。”

段清澤又笑:“真這麽想?”

沈黎道:“那不然呢?我又沒有辦法。不知道怎麽回事,我頭好疼……但是我昨天……”

她楞了楞,她昨天幹了什麽?

段清澤雙手按上沈黎的太陽穴,輕輕按揉,溫聲道:“頭疼便不要多想,先睡上一覺。”

沈黎確實頭疼得厲害,便道:“那好吧……我先睡一覺,晚點你要詳細點跟我說你怎麽做到……”

她話還未說完便昏睡過去,顯然剛才是強撐著起來的。

段清澤在沈黎睡著後便松了手,在她身上翻到了兩個儲物袋。

其中一個是她自己的,裏面的東西他都知道,另一個裏面裝滿了靈石法寶等。他將第二個儲物袋收走,免得她察覺異常。

但令他意外的是,他沒有在她儲物袋中發現陣盤。

因為沈黎記憶缺失的癥狀是如此熟悉,他很自然地想到是因為陣盤,當時陣盤確實被她拿走了。

他甚至懷疑,她無緣無故瞬間消失也跟陣盤有關,她儲物袋中的其餘法寶,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做到讓她瞬息間離開五百裏以上。

但在她的記憶中,陣盤應該在他手中,他便不能問她。

段清澤起身時,將馬二媳婦整齊疊好放在一旁的沾了灰塵的嫁衣收走,在屋外用靈火燒成灰燼。

隨後他去找了馬二媳婦,編了個故事,說他們兩人其實是私奔的,消失的這段時間其實是被她家人抓回去了,她家人要她嫁給一個傻子,她從婚禮上逃出,他殿後,因此才晚到一天。他說她受不了家人對她的殘忍,記憶出了些問題,以為她從未被抓回去過,請馬二媳婦註意些,別說漏了嘴。

馬二媳婦被段清澤編的故事感動哭了,連忙應下,又熱情地讓段清澤拿了些她剛做好的饅頭回去給沈黎吃。

段清澤回去時沈黎自然還未醒來,她的面色跟唇色一樣蒼白,靜靜地睡在那裏就好像隨時要消失。

段清澤坐在床邊,握住了沈黎泛涼的手,低頭凝視著她,許久才勾唇露出個危險的笑容。

天道害他一生,不曾想偶爾也會做件好事。

沈黎,好好睡,醒來我還會是你的阿澤,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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