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9章考慮

關燈
第39章 考慮

妙法閣內, 在林之存殺掉羽樓樓主葛十裏後,這裏就再沒有可以管事的人。

他連斬兩名金丹,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 只是強撐著沒有顯露疲態,先回到了角樓。

之前被沈黎要求好好躲著別出來送菜的拂意等人在發覺外頭沒動靜後,都小心翼翼地探出腦門,見到林之存便連忙問道:“請問……此時是什麽情形?”

妙法閣上空的鬥法聲音早已沈寂,整個妙法閣各樓在相繼發現自家樓主被人殺死後,都開始亂起來。相對來說,人都被控制起來的角樓顯得很冷清。

“暫時不要出角樓。”林之存提醒了一句, 便繼續往後走。

陶菱就被關在不遠處的院子, 沈黎和孟宛應當也在。

拂意等人十分聽勸,聞言立即縮回腦袋緊縮院門,決心不等人叫便不出去。

這麽久都等下來了, 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等待。

然而林之存到了地方後卻發現,除了陶菱還被關著, 沈黎和孟宛都不見了, 唯有那具新出現的女性屍首讓他多少明白段前輩和沈道友應當沒事。

而這女性屍首, 顯然正是妙法閣閣主,同時也是盾星門長老杜瑩。

林之存查看在儲物袋中的幾樣東西,準備好應對盾星門的詰問。他自然點了命燈,盾星門與林家同屬正道大宗大家, 不想不死不休的話便不可能對他動手。但妙法閣的生意, 萬一還有盾星門中其餘人參與呢?從妙法閣的規格上來說, 不太可能, 但他依然要防一手。

林之存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張散發著淡淡熒光的紙, 將妙法閣之事簡單寫明, 隨後將紙疊成一只紙鶴,松手放飛。

這是他林家特有的通訊手段,分為兩部分,鎮紙和紙,紙疊成紙鶴的形狀後,將會飛回離得最近的鎮紙。因為造價昂貴,鎮紙除了林家主家有,其餘分支只有很大的那些才會有。

這紙鶴除了造價貴,缺點還有一大堆,比如一張紙只能使用一次,只能單方聯系,靈力耗散盡就會失效,但基本可以無視陣法這一點就已足夠,因此家中出門歷練的優秀子弟,都會隨身帶上幾張。

千裏通其實比紙鶴更穩定,但它也更貴,且只能在特定兩人間傳話,在林之存看來還不如紙鶴有用。他父親給他準備了一個千裏通,但他嫌父親話多,出來之前並沒帶。

林之存記得離此地最近的林家分支家主是他曾祖父的庶弟,分神中期,足夠了。

消息傳出去之後,林之意險些沒忍住喉嚨口的腥甜,連忙就地坐下開始打坐調息,靜靜等待著盾星門的到來。

雪山頂。

沈黎定定看著自己面前昏迷的段清澤。

在這一刻之前,她一想到自己的逃跑大計,心底湧現的就只有絕望——跑肯定要跑,但不會成功也是必然。

可現在,段清澤昏過去了。

“段清澤暈過去了”這個想法一旦正式成形,沈黎的身體便快於腦子,一下子竄出去好幾丈。

隨即她想到不知他是不是真昏迷,又想到自己的木簪還在他那裏,她得拿回來。

於是她又踏雪跑回來,小心翼翼靠近後在他身邊蹲下,先是大著膽子摸了摸他的臉,見他面頰冰涼、毫無反應,心中一驚,再仔細看他呼吸脈搏都在,這才去取他的儲物袋。

或許是出於大能的自信,段清澤的儲物袋上並沒有任何禁制,沈黎感恩這一點,探入神識找了會兒,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木簪,收回自己的儲物袋中。

隨後她起身,快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身看去。

段清澤俯臥在雪地中,他的臉色一向蒼白,如今跟這白雪比也不遑多讓,整個人好似要融化在雪裏。唯有那嘴角的一點血紅,在雪地中顯得格外刺目。

沈黎腳步一頓。

就這樣讓他躺在那裏,沒事吧……他可是洞虛,只是受傷昏倒而已,看起來傷也沒有多重,應該很快就會醒來吧?

她又四下張望了一圈,附近雪白一片,偶爾有樹木巖石露出雪面,整個山頂靜悄悄的。

這裏沒看到什麽兇獸,他在那兒躺一小會兒也沒事的。

沈黎轉身看向山下,想擡腿走人,又覺得腿有千鈞重。

她只得飛快轉身回去,蹲下從段清澤的儲物袋中取出他的披風,輕輕蓋在他身上。他的臉太冰了,修士昏迷後靈力對自身的防護會差很多。

沈黎站在一旁,從上到下掃視段清澤,覺得自己再沒有什麽可做的,這回終於給自己套上一件外衣保暖,頭也不回地往山下奔去。

是,她是很清楚這樣不厚道,可現在真的太危險了。看段清澤這個不同尋常的癥狀,她怕他醒來後就直接變回魔尊,她留在那裏就是找死。

是,段清澤是很可憐,但她就不可憐了嗎?之前得知孟宛逃掉時的猶豫,未嘗不是對她自己的憐憫。孟宛想活,於是成功跑了,她想活,也希望她自己能成功跑掉。

想到孟宛,沈黎突然有點羨慕。

孟宛可不像自己一樣跑得兩袖清風,滿身狼狽。孟宛這麽多年肯定攢了不少好東西,她抓了陶菱,從陶菱的儲物袋中怕是也搜刮了不少寶貝,而不久前孟宛對著杜瑩的屍身哭泣時,有沒有順手把杜瑩的儲物袋順走?

——孟宛那才叫真正的隱居啊!找個地方躲起來修煉,有那麽多資源,足夠她修煉到誰也不能再隨意欺負她,到時候她再出來,豈不是爽得很?

沈黎糾正自己,她不是“有點”羨慕,而是羨慕“瘋了”。

果然當一個沒有道德潔癖的人會過得比較開心,她就算不搶走段清澤的儲物袋,也應該拿點他不怎麽看得上、對她特別有用的好東西,比如說少幾顆他也不會發現的極品靈石。

沈黎一邊幻想著自己要是擁有幾顆極品靈石這小日子能過得多舒服,一邊頭也不回跑得飛快。

算了吧,她可不敢再往回跑了,剛才回去替段清澤蓋個披風已是極限,她怕她這一來一回他就醒了,錯失了這絕佳的機會她該多懊惱啊!

這雪山很高,沈黎奔跑間嘴邊都是白色霧氣,下山中途她還路過了一間破舊獵屋,早沒人來住,屋頂破了個大洞。

她不禁想,若段清澤不在這裏,她在這裏隱居也不錯。

又往下行了數十丈,前方忽然出現一只齜牙咧嘴的白色兇獸,那兇獸四不像,有著鷹的爪子,老虎的頭顱,蜥蜴的尾巴和熊的壯碩身軀。

它一見沈黎便撲了上來,尖利的牙齒不停淌落口水。

沈黎下意識便要跑,可隨即她想到了自己新得的絲帶,因段清澤的指導,她玩絲帶已有模有樣。

她驀地站定,紅色絲帶如同靈蛇出洞,迅捷無比地疾射出去,纏繞在兇獸的四肢上,隨後倏地收緊。

只聽得兇獸的一聲慘叫,它的四肢骨頭被絞斷,龐大的身軀驀地摔落在地。但它並未束手就擒,而是一個打滾便往沈黎這邊撞來,張大的嘴足以將沈黎整個人一口吞下。

紅色絲帶悄無聲息纏上兇獸的脖頸,在它離沈黎不過咫尺之遙時驀地勒緊,只聽哢嚓一聲,兇獸的脖頸骨頭被勒斷,巨大身軀真正地轟然倒下。

沈黎捂著嘴巴退後,這些野生動物吃了飯又不刷牙,氣味那叫一個重。

紅色絲帶在沈黎的操控下在雪地裏進進出出,把可能沾染上的氣味都去掉了,才收回她手臂上纏好。

她怔怔站在兇獸旁邊,輕輕摸著絲帶,不自覺地想起段清澤教導她用絲帶的場景。她這個當事人能感受到他有多用心,一個洞虛教她一個築基用法寶,卻一點兒不耐煩都沒有。

沈黎回頭仰望,雪山山頂已被這一路的樹木遮掩,她早就看不到段清澤在哪裏了。

她一咬牙,回頭狂奔回去。

這個地方不安全,雖然那兇獸很好處理,她一個築基都能輕松解決,可這前提是她是清醒的。段清澤一個人昏迷在那裏,稚童都能輕松殺死他!

堂堂一個洞虛大能要是死在最普通不過的兇獸手裏……這也太可笑了吧!擱現代她要是看到有作者寫出這種劇情,是要打負分的!

回去的路是上山,沈黎多費了點時間才趕到,令她松了口氣的是,段清澤沒醒,也沒被野獸叼走。

她在段清澤身邊站了數秒,嘆了口氣,用絲帶將段清澤和披風捆綁在一起,隨後拖著披風的一頭下山。

她遲早要被自己的心軟害死!但有什麽辦法,她根本過不去自己心裏那一關。

這第二次下山,因多了個人慢了些,當看到那座快報廢的獵屋時,沈黎停下了腳步。

她把段清澤放裏面就走,這裏好歹有個遮擋,不至於那麽容易被兇獸叼走。

獵物內什麽都沒有,空蕩蕩一片,沈黎將段清澤連披風拖到遠離屋頂破洞的角落,解開絲帶綁回手臂,蹲下幫段清澤擺了個舒服的姿勢。

接著她又從自己的儲物袋中翻出一些驅蟲用的幹藥草,她不知對兇獸有沒有作用,湊合用吧。

沈黎在遠離段清澤的另一邊用靈火點燃藥草,見藥草越燒越旺,煙氣充斥著小小的木屋,她便準備離開了。

只是回頭看了眼,見披風的一角遮擋在段清澤嘴邊,怕他不舒服,她走回去將披風擺好,又順手幫他整了整衣領。

她蹲在他旁邊,看著他俊美蒼白的臉在心裏說:這回我真走啦,好好保重……千萬別來找我,我謝謝您了。

沈黎剛轉身要走,衣袖卻被冷不丁地抓住。

她一僵,陡然驚醒。

她剛才在磨磨唧唧的幹什麽啊!他躺得不舒服,衣領亂了,是什麽非要解決的大事嗎!看吧,這就把自己作死了吧!

沈黎被按下了暫停鍵似的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會面對一張屬於魔尊的冷臉。

但身後也同樣沒有動靜。

沈黎心中默數三個數,終於鼓起勇氣回過頭,卻見段清澤還緊閉雙眼,並未醒來,只是手拉著她的衣袖而已。

沈黎長舒了口氣,不敢再耽擱,怕抽回衣袖吵醒段清澤,她從儲物袋中拿出把菜刀打算把衣袖割斷。

段清澤就是在這時睜開了雙眼。

對上段清澤雙眼的剎那,沈黎僵住了。

她蹲在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上還拿著菜刀,這場景誰看了都會誤會。

“……我可以解釋的。”

段清澤好像沒有看到那把閃著鋒利寒光的菜刀,漆黑雙眼盯著沈黎迷茫道:“娘親?”

沈黎:“……啊?”

段清澤半闔著眼,稍撐起上半身便向沈黎撲去,就像是往刀口上撞,嚇得她趕緊把菜刀收回儲物袋。

段清澤摟住了沈黎的腰,沈黎則跌坐在地。

他蹭了蹭她的腹部,迷糊地說:“娘親,阿澤好難受。娘親抱抱阿澤。”

沈黎先是一楞,繼而大喜,他這是又退化了?還有這種好事的呀!

於是她趕緊一邊撫摸著段清澤的脊背,一邊安慰道:“娘親在呢,睡一覺醒來就不難受了。”

段清澤沒有應聲,呼吸規律起伏,好像是又睡了過去。

沈黎試探著動了動他,卻發覺她一動,他就不適地皺眉,她只好不再亂動。

既然不能動身體,那就只能動腦子了。

沈黎忍不住往好的方面去想,難道說段清澤被封印的記憶就是到十四歲為止?而她最初也猜錯了,他漲到十四歲又會開始新的循環。

要是真的這樣,那她還跑什麽啊!

這樣的話,她就永遠是他的娘親,黎姨,姐姐,哪一個都是絕無僅有的親人,她對他來說就是特殊的,她確實跑不掉,但如果不用擔心生命安全,那不跑也罷,這不就又恢覆了之前那互利互惠的狀態了嗎?她給他撫慰,他庇護她。

但人倒黴多了就不會相信好運的發生,沈黎很想相信這個推測,但心底又有個聲音在提醒她,哪有這樣的好事?

沈黎糾結了許久,段清澤終於又一次睜開雙眼,他似乎呆了片刻才清楚自己此刻的處境,雙手撐在沈黎身側的地面上,直起上身跟她對視,柔軟笑意下深藏炙熱。

“姐姐,我以為我醒來會見不到你。”段清澤迫近沈黎,唇離她的只有咫尺之距。

說話間他的呼吸落在沈黎唇上,她只覺得脊背竄上一陣電流,驚得她驀地後仰,卻也因此失去了平衡。

段清澤伸手扶住沈黎的後腦,攬著她細腰的手微一用力,抱著她往後一滾,霎時變成了他在下,她在上。

他看著被他用雙手困在上方的沈黎,低笑道:“真好,姐姐還在。”

為了不趴到段清澤身上去,沈黎只能將手撐在他胸口,表情管理差點徹底失控。

他又叫回她姐姐了啊!雖然她早知道不會有那麽好的事,可這也太快了,都沒讓她多開心一會兒。

但下一秒,沈黎又安慰自己,好歹他對她的稱呼沒變成“螻蟻”,她就該知足了。

輕輕一動發覺段清澤下意識的收緊動作,心有不妙預感的沈黎趕緊說公事:“你現在怎麽樣了?妙法閣那邊還有尾巴沒收,要再回去嗎?”

段清澤盯著沈黎的臉漫不經心地說:“那邊交給姓林的就好。”

他原本扶在沈黎後腦的手慢慢滑至前方,輕撫她的面頰,輕笑道:“姐姐,現在我們談談雙修的事吧。”

話題危險,姿勢危險。

沈黎滿腦子的危機預警,又不敢表現得太激烈免得段清澤也反應激烈,只能盡量放緩了語氣溫和地說:“我們坐起來慢慢說吧,這樣我很難受。”

沈黎本以為要費一番唇舌,但段清澤卻應道:“我聽姐姐的。”

隨後,他直腰坐起,擺成類似屈膝打坐的姿勢,而她則滑坐在他腿上,他一手攬著她的肩讓她靠在他胸口,另一手輕輕搭在她腰上。

沈黎:“……?”

所以這樣有什麽區別嗎!放她下去啊!

段清澤下巴擱在沈黎發頂,自顧自說道:“我們雙修做道侶,姐姐不會反對,是麽?”

這是一道送命題,怎麽答都不行的樣子。

沈黎只能避而不答:“阿澤,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跟我雙修?你說要我永遠陪著你,我也答應你了,根本沒有雙修的必要。你聽說過同床異夢這個詞嗎?其實道侶的關系有時候還不如親人穩固。道侶可以換,親人卻是換不了的。”

段清澤卻道:“我們雙修後,我仍然叫你姐姐,我們便既是道侶,又是親人,如此才是最親密的。”

好家夥,邏輯很嚴密啊!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當然是全都要。

而且,他這是在拿她的邏輯來打敗她,讓她無言以對。

沈黎腦子急轉,又道:“不行,我不能接受。我已經習慣了作為你的姐姐陪伴在你身邊,我無法接受多一重身份。”

段清澤沈默了數息,就在沈黎以為是不是可以說服他,或者至少讓他有所遲疑時,他忽而笑了:“那簡單。從今日起我便不再叫你姐姐,時日一長,你會重新習慣。”

他頓了頓,低低喚道:“阿黎。”

從頭頂傳來的繾綣呼喚低沈動人,仿佛就對著沈黎耳邊說的,羽毛般挑動著她的神經,叫得她半邊身體都酥了。

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遠去,她仔細一看,哦,是她的道德和意志力……

沈黎深吸口氣,強行拉回自己的理智,還是拒絕:“你歲數太小了,我接受不了。”

段清澤一頓,冷笑道:“別拿這種理由來敷衍我。十七歲,又比你小多少?”

沈黎一聽就知道她這小小的心眼耍對了,幸好她沒說“你才十四歲”,不然又要被他埋怨她總記不住他歲數。

她一口咬定:“小一天也是小,反正不行。”

段清澤沈著臉道:“那我若是非要跟你當道侶呢?”

沈黎驀地想起孟宛的話:來自高階修士的強迫,又如何能反抗?

但她現在這個情形吧,其實又有點不一樣。

段清澤若非要當她道侶,她當然反抗不了,可最後吃虧的也說不好是誰,事後悔得腸子都青的人反正不會是她。

但她肯定不能這麽跟他說。

沈黎想起先前她心酸流淚時那一瞬間段清澤慌張的模樣,她便推開他些許,仰頭看他,正色道:“那我就哭給你看。”

段清澤一怔,沈著的臉幾乎瞬間轉變為笑臉:“那會更帶勁。”

沈黎:“……?”純潔的對話裏混進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段清澤:“……”

他明顯也是一楞,好像有點不明白自己那話是怎麽說出口的,他揉了揉太陽穴,沈聲道:“我想起來了,這話是同我一起挖礦的男修說的。”

沈黎:“……?”

挖礦?這又是什麽?做大保健的別稱嗎?

也不對,他怎麽會跟別的男修一起去做大保健……

段清澤暫時沒有解釋的意思,他垂眸看著沈黎做出了幾分讓步:“阿黎,雙修之事我可以再給你時間。但我們一定會成為道侶。”

沈黎聞言松了口氣,只要給時間,她就可以。她跟段清澤綁定以來,就一直在跟時間賽跑,多一個限制也無所謂。

“我會好好考慮的。”

她鄭重地給了一個實際上很敷衍的回答。

段清澤也不在意,見沈黎掙紮著要下去,也松手讓她離開了他的懷抱。

他的嘴角還有很淺的血痕,沈黎到底不放心,問他:“阿澤,你怎麽會突然吐血?我真的被嚇到了。”

段清澤道:“沒什麽大事,應是被天雷劈的舊傷。”

沈黎:“……這樣啊。”

天雷劈他也就是半個月前,算不上舊傷,但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沒想到她猜來猜去,卻忘了這最合理的可能性。

初見魔尊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當時可是被雷劈成那樣了,可因為他此後一直沒有表現出來,她竟也完全忘了。大概是這次跟分神巔峰打鬥動用的力量超出一個臨界值,壓制不住舊傷,才會吐血。

沈黎仔細去看段清澤的臉色,蒼白到透明,嘴唇也失了血色,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她有種莫名的使命感,不能讓這個大陸最優秀的修士壞了根基。

“那你快療傷,不要再拖了。”沈黎皺眉叮囑道。

段清澤擡眼看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痕,嘆道:“我的傷確實有些重,若能雙修可以好得快點。”

說完他定定看著沈黎,似有期待。

沈黎:“……?”

長大了就是不一樣,借口還挺能找。

她冷笑:“反正我們時間多得是,你慢慢來就好。”

段清澤似乎也就隨口一說,見沈黎壓根沒上當,便也不再提,他低笑道:“那便在這兒待上些時日吧,我正好也有些事要做。”

沈黎好奇道:“什麽事?”

她突然想起剛才段清澤說的挖礦……說起來他現在十七了,是不是又多了些記憶?

她再問:“你當初從妙法閣逃出來後,又遇到了什麽?”

他五歲被賣時歲數小做不了主,成了藥人,逃離卞為真的控制時受了重傷,又被妙法閣抓住,在妙法閣受了酷刑,應當也是重傷的狀態逃離……所以後面他又遭遇了什麽?

沈黎如今已幾乎確定段清澤是被天道針對了,所以他的苦難不同尋常地多。

段清澤低低一笑:“也沒什麽,只是被人抓了去當礦工。”

沈黎見他輕描淡寫,似乎完全沒把這事看太重,知道他這是因為歲數漸長,對所遭受苦難便也逐漸習慣。

因為他這一生遭受的只有苦難。

沈黎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段清澤的手,這手微涼,反握住她的力道很大。

段清澤看著她笑道:“阿黎是在心疼我嗎?那我遇到那些事便也值了。”

值什麽值,當年他接二連三地遭遇那些苦難,可沒有人心疼他,甚至沒人知道。

“再心疼有什麽用,又不能讓你吃的苦少一點。”

她有些無力地說。因為那都是早已過去的事,她如今只是在旁觀,在回顧。

段清澤執起沈黎的手放在唇邊,在她手指上親了親,低笑道:“少了的,阿黎。因為你在,那些過去於我來說便沒那麽痛苦。”

沈黎望進段清澤的雙眸,一如之前的漆黑深邃,但現在裏面有光,有柔軟,那是對她的。

——她深切懷疑他跟工友們學了不少東西,明白了該怎麽讓她動心,好讓她乖乖跟他雙修。

沈黎驀地縮回自己的手,起身道:“你先療傷,我在周邊看看。”

段清澤沒攔她,只是看著她的背影笑著應好。

等沈黎匆匆走出木屋,他摸了摸自己微彎的唇,忽然冒出一點困惑,他是這麽愛笑的人嗎?

可他看著她便忍不住想笑。

那便多看,多笑,不然以後就沒……

就沒……什麽?

他稍作思索沒想出什麽來,便也不再想,專心打坐療傷。

沈黎在木屋外漫無目的地繞圈,眉心微蹙滿是煩惱。

在段清澤醒來之後的現在,她是沒得跑了,這都只能怪她自己心軟。

但這也沒辦法,性格決定命運……她要是心腸再硬一點就好了,在段清澤昏迷時就一刀殺了他,一了百了。

想到自己儲物袋中的木簪,沈黎便忍不住嘆氣。

木簪被拿回來是好事,之後她再有逃跑的機會可以跑得沒有後顧之憂。可萬一在她跑之前段清澤發現木簪沒了呢?他不會猜不到她想做什麽,那她就完了。

然而要讓她把木簪放回去又是不行的,一是她心裏不大願意,二是她完全不可能瞞著段清澤把木簪放回他的儲物袋。

那就只能指望她的表現無懈可擊,別讓段清澤想起木簪了。

段清澤從木屋出來時,沈黎正蹲在地上堆雪人。

她倒也不是有童心,只是太煩惱了給手找點事做,因此就隨便堆了幾個雪人。現在她身前有五個雪人,從小到大排列,最小的只有手掌大,最大的有兩歲小孩那麽高。

段清澤沒有驚動沈黎,就在一旁看她堆雪人,等她最後給雪人的身體插上樹枝,他才困惑開口:“阿黎,你在做什麽?陣法嗎?”

沈黎回頭看他,他疑惑的視線落在雪人上,表情有點可愛。

她想到他的童年生活在常年不下雪的地方,從不知道堆雪人這種童趣也是正常。

她忽然起了壞心,對他招招手。

段清澤走過來,又在沈黎示意下蹲下,然後就看她抓起一團雪往他衣領裏塞。

他其實能躲掉,但他沒有,冰涼的雪在頸後逐漸化開的感覺很新奇,甚至有些有趣。

他擡眼看正笑得歡的沈黎,也緩緩彎起唇角,慢條斯理地從地上抓起一團雪。

沈黎見狀尖叫一聲,唰的一下竄出去老遠。

她忘記了,他現在可不是任她揉捏的兩三歲,是十七歲,玩心重報覆心也重的十七歲!

接下來的幾分鐘,沈黎深切體會到跟洞虛玩雪是多麽“有趣”的事。

……太嚇人了!無論她竄到哪裏,都會有一個段清澤拿著一團雪在等著她,她無處可逃!

最後沈黎逃得心累,就地一坐,躺平不跑了。

“來吧,我不跑了!”

段清澤面上帶笑在沈黎身邊蹲下,手中雪被他的體溫融化了些許,他隨手丟掉,催動靈力讓手幹燥,仍然染上冰雪涼意的手在沈黎的面頰上輕輕拍了拍。

“再跑啊,我玩得很愉快。”

沈黎:“……”

你一個洞虛跟築基玩幼童才會玩的游戲說玩得很愉快?

沈黎抓下他的手一口拒絕:“我不!累死累活跑不出三丈遠。”

她說著忍不住心生悲涼,這不就是她的真實寫照嘛!怎麽逃都逃不掉。

段清澤任由沈黎抓著他的手,甚至幹脆在她身邊坐下,指了指她先前堆的雪人道:“那是什麽?”

“雪人。沒什麽用,就是堆著好玩。”

“有規則嗎?”

“沒有,就是隨便堆。越大越有意思。”

沈黎說完便見段清澤露出個奇異的笑容,隨後她見證了一場糯山填海般的奇跡。

只見段清澤以靈力操控周圍的雪,按照她堆的雪人樣式堆出了一個雪人。這雪人跟她那些樣子一模一樣,只是大了很多。有多多呢?這雪人比小木屋還高一倍,木屋周邊雪都用光了,露出了褐色的泥土,她懷疑遠遠的都能從半山腰看到這雪人。

沈黎仰望著這大雪人,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後她沖段清澤比了兩個大拇指,以讚嘆的表情表達了“牛逼”二字。

段清澤笑道:“很有意思。”

他的眼神落在沈黎生動的神情上,又補充道:“不過也不如阿黎好玩。”

沈黎:“……”

你可閉嘴吧,你玩過嗎就說好玩!

段清澤笑出聲來,忍不住擡手將沈黎抱入懷中,在她耳邊低笑道:“阿黎,你是不是在心裏罵我?”

沈黎:“……沒有呀。”

段清澤柔聲哄道:“我不生氣,說給我聽聽?”

沈黎堅定道:“我沒有罵你。”

她剛才想的是能說的嗎?真說了場面就控制不住了。

段清澤也不再糾纏,他的目光落在山下,漆黑雙眸裏蘊含凜冽殺意。

“阿黎,陪我一起去玩點好玩的吧。”

對好玩這個詞有點應激的沈黎遲疑道:“……什麽好玩的?”

“殺幾個人。”

沈黎聞言剛要從段清澤懷裏出來,他卻已抱起她往山下走。

“阿澤?”她疑惑地叫了他一聲。

段清澤道:“半山腰那裏有一個宗門的秘密礦場,專抓散修來挖靈礦。但此地的靈礦伴生一種毒礦,便是修士,日夜接觸也會毒入經脈,最終毒發身亡。”

沈黎頓時明白了,原來這裏就是段清澤被抓去當礦工的地方,他這是要去報仇。散修實慘,這是個只有散修受傷的世界。

她沒有想阻攔他,抓人來白幹這種危險活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活該被段清澤殺掉。

不過就是有一個問題。

他被抓來采礦是三百多年前的事,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個礦場還在嗎?假設還在,那裏的人還是他認識的那些嗎?

他如果發現那礦場的情況跟他的記憶對不上,是會跟以前一樣自動忽略過去,還是……因此受到提醒而想起一切?

沈黎頓時變得惴惴不安,她試探道:“礦場就是這裏嗎?萬一不在呢……”

段清澤道:“我在此地待了三年,怎麽會記錯?便是礦場不在了,那宗門也跑不了。”

他冷冷一笑:“他們一個都別想跑。”

沈黎不禁默默祈禱礦場還在,原先段清澤認識的那些礦場負責人也在……

段清澤似是誤會了沈黎的沈默,出聲問道:“阿黎,你不願我殺人?”

沈黎忙道:“怎麽會呢?那些人該死,你盡管去做,我支持你!”

段清澤便露出一絲淺笑,低頭在沈黎發頂上蹭了蹭,低笑道:“那便好,若你不忍心見他們死,我會傷心,還要費事想辦法令你狠下心,你願意陪我殺他們,我很開心。”

沈黎:“……”總感覺有點歧義在裏頭,希望她沒有誤會。她只是覺得這次她可以冷眼旁觀他殺人,而不是跟他一起動手……

作者有話說:

還是九千字,本章加更完成進度3/8。

本章留言送100個紅包~

PS:感謝愛吃桃子的兔子的手榴彈,感謝sevendoneoye,花開花謝,美女十八歲沒有錢超好的地雷,親親你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