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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來賀喜的人各自都什麽心思，新郎官衛簡棠的面上確確實實是一片喜氣，仿佛恨不得讓全大晟都知道他對這位新娘子很滿意，那唇角洋溢著喜氣的模樣看得同樣幸福的孟端遲心有戚戚焉，但還是光棍一個的人瞧著就不太樂意了。

諸如尉遲清，溫羽之流，看著衛簡棠的眼神實在不懷好意，饒是衛簡棠頂著個“病弱”的名頭，沒多少人敢灌他酒，但溫羽和尉遲清卻是知道內情的，因此衛簡棠到底還是沒能躲過這倆人的聯合，喝下了不少。

好在衛簡棠酒量還可以，再加上尉遲清他們也知道今晚還有別的事，不能真的讓衛簡棠醉得不省人事，好歹克制了點。不過盡管如此，最後衛簡棠回到喜房的時候，腳步還是有些虛浮的。

看他走過來，門外的婢女們立刻高呼“世子爺來了”，跟著恭敬地推開門，衛簡棠邁開腳步踏進來。

大紅喜燭還在燃燒，桌上各式的盤子裏擺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藕等，床上鋪著紅色衾被，一切都很尋常，卻又十分不尋常——這洞房裏最重要的新娘子不見了蹤影。

屋內還殘留著一股極淡的幽香，混雜在新房燃燒的熏香裏極不容易被人察覺，衛簡棠驀地撩開喜袍衣擺轉身走出去。

“天三，天四。”

兩道身影飛快地出現在他身後。

“稟統領，夫人剛被帶走半刻鐘，天五和天六已經跟上去了，另外無憂山莊和銀月宮也有人跟上去了。”

也就是說，帶走白玉潔的那人身後跟了一串“尾巴”。

“可看清是什麽人了？”大抵是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出，衛簡棠的面色倒說不上惱怒，畢竟能做出讓四方人都不阻攔只跟著過去這種決策的人，除了他的新婚妻子以外也沒有別人了。

“前來引開屬下們註意的是神鬼兄弟和金盛門的人，帶走夫人的人……如果屬下沒看錯，應是大皇子本人了。”

“金盛門”和銀月宮類似，也是江湖上的殺手組織，不過這幾年銀月宮逐漸淡出世人的視野，這才讓金盛門做大。

和銀月宮的莫清喜怒不定又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相比，金盛門的門主就十分接地氣了——就是愛錢。只要價錢出得起，什麽事金盛門都願意接手，大概是這種為了錢財不擇手段的行為不符合江湖人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的準則，金盛門如今也被劃為邪魔外道，江湖中人人得而誅之，但耐不住金盛門確實有兩下子，名氣也大，找上金盛門的人也越來越多。

想到鳳楷卓堂堂皇子之軀居然會去找這種人合作……看來還真是對白玉潔志在必得？

想到這裏，衛簡棠擡手揉了揉額頭，丟下一句“看好新房”就飛身出了院子。

玉兒為什麽會想要見大皇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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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潔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麽。

起初聽衛簡棠說大皇子準備要搶親的時候，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鳳楷卓腦子傻了，不過隨之想到那廝小時候的怪異舉動，又覺得也許大皇子從根底就開始變壞了……不過無論如何，她實在想不到自己有什麽值得被大皇子惦記的。

容貌傾城？她自認沒那麽大臉。權勢滔天？這簡直是句笑話。舊情難忘？可她和鳳楷卓有什麽舊情呢……她小時候欺負他的舊情嗎？

基於這種亂七八糟的念頭，白玉潔還是挺想再見一見鳳楷卓的，因此特意交代了那些負責看護的人，若是看到大皇子可以不用阻攔。誠然，她也沒中那熏香，只是假裝昏迷了。

“我知道你醒著。”

鳳楷卓的聲音十分冷淡，完全不像是會激動到去搶婚的人，白玉潔眨了眨眼，很裝模作樣地悠悠轉醒，趁機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陳設頗為華麗的房間，她隱約在其中瞧見幾件禦造物件，頓時皺起眉。

“這是哪兒？”

“我住的地方。”鳳楷卓應聲道，隨即不知從哪端出一盤梨，遞給白玉潔一個，後者穿著一身嫁衣傻了眼。

“你費了那麽大勁帶我來，就是為了給我吃梨？”

鳳楷卓沒有說話，只沈默地盯著白玉潔。

他的容貌不像皇上，卻似乎也不像他的母妃，在他的臉上幾乎找不出任何“柔美”的地方，整張臉都顯得十分剛毅。塞外多年的生活讓他的皮膚顯得有些粗糙，但更增添了一分男人的魅力，可以說從外表看是個和衛簡棠完全不同的“硬朗男子”的模樣，看起來也是個十分靠得住的男人——如果他的眼神不那麽古怪的話。

“好吧，我也確實有點餓了。”眼看他似乎沒有要說的打算，白玉潔捧著梨小口地咬了起來，剛一入口就怔住了，“這不是坤寧宮的梨嗎？”

這算是她從小吃到大的梨，那味道自然一下就嘗出來了。

鳳楷卓無聲地點了點頭，眼底卻閃過一抹欣喜，滿臉期待地看著白玉潔，似乎在等待什麽，但白玉潔卻是依舊茫然的模樣。

“你為什麽會有坤寧宮的梨？”

依照大皇子和皇後這樣十分尷尬的關系，皇後也是不屑於做什麽端莊賢惠的皇後去疼愛大皇子的，不可能把它分給大皇子，只有可能是大皇子自己去弄來的。

“因為你愛吃。”鳳楷卓緩緩開口，說出的話卻有些答非所問，白玉潔聽得一頭霧水，她抱著梨子一邊繼續咬一邊瞎琢磨起來。

她記得以前皇後說過，那梨樹是她出生那年皇後親自種下的，後來等她能說話會跑動了知道了這件事，每次見到那梨樹就十分驕傲，總覺得是自己的化身一般。那會兒她又是極自戀的，覺得全天下的人都會喜歡吃那顆樹結的梨子，因此逢人就要誇一誇她的梨子好，還把那梨子到處送人。

她記得衛簡棠也提過……

想到這裏，白玉潔的臉上難得顯出幾分不自在，她放下梨，尷尬地看向鳳楷卓：“咳……那個，我以前也給你送過梨嗎？”

這個問題她實在不知道了，因為她從記事起就被耳濡目染地很討厭大皇子了，每次見面都沒什麽好話，要是她真的給大皇子送過梨，那一定是發生在她還不記事的時候。

“你不記得了？”鳳楷卓的臉色不太好看，“那一天，是你自己……”

鳳楷卓的一生無疑是悲劇的，他一出生母親全族就因為謀害皇後遭了難，生母被打入冷宮郁郁而終，而他自己被幾個低位分的妃嬪輾轉撫養，因為不被父皇喜歡，自然也不會得那些撫養他的妃嬪們喜歡，有記憶以來，他就是在旁人的閑言碎語和不屑中長大的。

四歲那年，他第一次遇到白玉潔，那會兒小姑娘只是剛好迷路走到了他當時所在的玉林宮，她當然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什麽皇後被害的事，只是天性善良使然，看到他跪在地上，就上前去跟他搭話。

“你是誰呀，為什麽跪在這裏？”

“你怎麽不說話？啊，難道你不會說話？”

“哎，我迷路了，你知不知道這是哪裏呀，坤寧宮離這裏遠不遠……”

“你跪了多久了，餓不餓，這顆梨子給你吃好不好？”

他不想理會她的，因為自幼的經歷讓他不敢相信任何人的“好意”。他還太小，分不清那些看起來對他好的人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只是他確實餓了，又覺得能在宮裏把自己弄丟的小丫頭看起來有些傻，應該不會騙他，於是伸手接過了那個梨子，剛拿到手裏，小姑娘就忽然笑了起來。

“哈哈，吃了我的梨，你就是我的人啦！”她一改先前傻兮兮的模樣，得意地伸手指了指他，“你快起來不要跪啦，帶我回坤寧宮！誰欺負了你，待會兒我叫姑姑來給你撐腰。”

那是鳳楷卓在皇宮生涯裏，第一個向他展露善意的小姑娘，盡管，也只有那一次了。

那天他領著她回了坤寧宮，坤寧宮的宮人都被嚇了一跳，急忙摟著她趕他走了，後來再見的時候，她就再沒有那般天真純善的模樣了。

他不怪她，卻恨命運對自己的不公，生母所犯的罪，與他又有什麽關系呢？他連一天的母愛都沒享受過，卻被生母的罪責連累，在宮中擡不起頭，原本該是最讓人羨慕的皇長子……這份對命運的怨恨一直持續到他第一次在冷宮見到了生母，那時他的母親已經奄奄一息，卻還是抓緊一切時間將她在宮中的布置告訴了他。

“我兒才應該是未來的天子……”

他知道“天子”就是父皇，可他不覺得成為父皇會很好。他討厭這個皇宮，以及它所代表的一切。

事實上，那時候的大皇子就鉆進了一個奇怪的角落，他想毀掉這座皇宮。母親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皇權”，而他也是被這東西所害，他恨不得整個皇室都湮滅，又怎麽會去為了皇位付出心血？

對他來說，皇宮是牢籠，是鎖鏈，但白玉潔卻是那牢籠外溫潤晶瑩的月光。

他知道小姑娘也怨恨著他，那些在她自己看來已經十分惡劣的欺負行為其實都無傷大雅，但就算如此，每次欺負過他以後，她還是會覺得不安。他經常會發現她偷看他的眼神，那種心虛的，隱約又有些愧疚的神色，是她對他露出的最柔軟的思緒，因此他一直都很歡喜，甚至期待著她過來欺負他。

可惜逐漸長大的她卻是再也不願做那“惡人”了。

他覺得無趣，又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實在古怪，於是就聽了母親部族的人的建議離開了皇宮，這些年他經歷了很多也學會了很多，塞外的風沙沒有迷住他的眼睛，但他卻知道他的心早已被當年那顆梨子填滿。

他忘不了她，不管是出於什麽樣的感情，都不願她屬於別人。

“原來我真的給你送過梨啊……”聽完鳳楷卓的回憶，白玉潔的嘴角抽搐了下，“就算是那麽回事吧，可那只是一顆梨，又不是什麽定情信物，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啊？再說了，我根本就從來都沒喜歡過你，我甚至還記得我怎麽欺負你的呢，你就算不恨我好了，為什麽突然會想要娶我啊……”

這太不合理，也太突然了，突然到她想自作多情地覺得大皇子愛上自己都覺得荒謬，只覺得是這人想要報覆自己。

鳳楷卓忽地站了起來，朝白玉潔俯身湊了過來，後者下意識地想要起身閃開，但寬大的嫁衣阻攔了她的動作，她險些朝地上倒下去，鳳楷卓急忙伸出手撈起她，溫熱的大掌擱在她的腰上，那俊朗的臉孔忽地朝她壓下來——

“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麽？”

房頂上一群圍觀群眾：忽然覺得世子腦袋上有點綠。

白玉潔傻了眼，鳳楷卓這是在色//誘她？

好在她心思轉得快，立刻就回過神，用力推開鳳楷卓，站到一旁不悅地看著他。

“不管為什麽，今日起我已經是衛簡棠的妻子，你與我，原就沒有什麽因果，此後更是再無瓜葛，還請大皇子看清現實，不要再做無謂的糾纏。”

鳳楷卓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正要說話，房門忽然被大力踹開了。

“說得好！”

輕快爽朗的聲音響起，身著喜袍的新郎官大喇喇地出現在房門口，滿眼歡喜地看著自家新娘子。

“夫人，我來接你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皇子只是太缺愛了，只有女主對他不一樣，他就一直記得，在我看來這甚至也算不上愛，只是一種對情本身的渴望吧，總之也是個可憐人。

馬上進入夫妻雙打秀恩愛模式【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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