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雖然謝玄玉面對敵人，出手也狠，但實際上，謝玄玉是個很溫柔的人。

“傻小霜。”謝玄玉輕輕擡起手，撫上洛霜幽的臉，“哥哥相信你，你做什麽，一定是有原因的。”

洛霜幽濃密如墨的睫毛眨了眨，終於流下一行淚來，他笑了笑，努力握著謝玄玉的手指：“我……我來自冥界……哥哥。”

“我是冥界……永世不得超生的聖子……也……也是……世人人見人怕的……”

“修、羅、冥、尊。”

洛霜幽說完，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血魂石在他手中黯淡，洛霜幽整個人倒在謝玄玉懷裏，失去了意識。

謝玄玉顧不上心裏的激蕩，事實上，他對洛霜幽的身份有所猜測，雖然震驚，但也不算太出離想象，他此刻更擔憂的是洛霜幽的身體。

謝玄玉一把將洛霜幽抱起來，回看了玉棺和石棺一眼，朝外面走去。

經此震蕩，玉棺和石棺內，重明君和青竹君的神魂已經蘇醒，魏笙那縷分魂也進入青竹君的體內，與青竹君融為一體，自此，青竹君的神魂兩全，真正的覆活了。

重明君牽著青竹君的手，向兩人致謝，青竹君拿起放著洛雲圖殘片的方盒，交給謝玄玉：“多謝兩位恩公救我。”

他苦笑道：“我的身死，原來並不是什麽意外，而是我一直視為妹妹的梅姬設計。”

他看向重明君：“重明……我……這麽些年，對不起你。”

重明擡起手，摸了摸青竹君的發絲：“說什麽傻話？”

青竹君道：“重明，你還記得你曾經問我一句話嗎？”

“嗯？”重明笑道，“我問過竹兒的話很多，時過境遷，本君已經不記得了……”

“不，你一定記得。”青竹君輕聲道，“你問我，這世間，前路漫漫，若我身邊只有一知己相陪，兩個人一起走，我會滿足嗎？”

重明君的身形肉眼可見的頓了頓。

青竹君牽起重明君的手：“現在我給你答案。”

“我不要紅顏相陪，不要女子相伴，只有你一人，足矣。”

兩人手牽著手，準備向謝玄玉與洛霜幽告別，青竹君忽然開口道：“公子，聽我一言，他身上背負著六道輪回之力，世間所有孽障皆負於他身，如今又被血魂石侵蝕，很容易意識消逝，走火入魔，成為一個殺戮機器。”

謝玄玉：“……那青竹君可有辦法？”

“自然是有。”青竹君淡淡笑了笑，“謝公子可知道星落花海？”

謝玄玉搖了搖頭，這個地點，他並無印象。

青竹君道：“公子不知也情有可原，星落花海，又叫安魂花海，這麽說，公子可記得了？”

謝玄玉腦海裏靈光一閃：“初代妖皇。”

“沒錯，初代妖皇淩子汐，他的皇夫白墨衡，神魂的一角在他體內，一次禦敵遭到重創，墨衡劍尊神魂不穩，他們就是在安魂花海合修，為白墨衡治好傷的。”

重明君暧昧地眨眨眼：“也是在那裏，子汐陛下同意了墨衡劍尊對他的追求，給墨衡劍尊一個贖過的機會。”

淩子汐與白墨衡追妻火葬場的愛情故事在九江傳唱，幾乎人人都知，那話本裏的描述九曲十八彎，直讓世人把白墨衡罵的狗血淋頭，人人都希望他火葬場，卻又希望他們趕緊覆合。

好在故事的最終，是圓滿的。

不過，謝玄玉道：“子汐陛下？”

重明君和青竹君同時點點頭：“子汐陛下除了有狐妖血脈，還有神草血脈，對草木十分親和，我們就是那個時候，受陛下照顧，才由草木化成精的。”

“說起來。”重明君和青竹君向謝玄玉行了一禮，“我們也算妖族中人，該向恩公稱一聲，玄玉陛下。”

謝玄玉擺擺手：“你我平輩，以摯友之禮相稱即可。”

青竹君道：“在星落花海，藏著定魂神玉，如果公子有緣，定會尋得。”

“多謝青竹君提點。”謝玄玉點頭致意，抱著洛霜幽用流雲身法離開。

房間內，洛霜幽靜靜躺在床上，他一頭墨發松散著落在枕間，臉色略蒼白，謝玄玉拿了沾過水的毛巾幫他擦拭，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小霜。

在他眼裏，小霜一直是元氣滿滿的，當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會黏著他，給他講笑話，想辦法逗趣，還會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或者拉著他……做一些快樂的事情。

離開後……謝玄玉也時常想到洛霜幽，五年後重逢，洛霜幽還是沒變，只是，偶爾的眉宇間，會閃過幾分自責和憂傷。

謝玄玉知道……是自己的離開傷了他。

小霜從冥界來到人間，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他，他便是小霜的全世界。

謝玄玉無法描述這種感受，當你成為了一個人的全世界，自己便也有了活下去的勇氣，有了變得更好保護他人的希望，盡管小霜一直在說，他要保護他。

他想……他們是互相成就的。

他是系統帶來的一縷的游魂，這個世間與他格格不入，只為了做任務。

小霜是冥界裏被鎖著的聖子，從未接觸過人，永恒背負著六道的命運。

兩顆孤寂的心碰在一起，就像螢火撞上了星芒，為彼此發亮，成為對方的光源。

謝玄玉握著洛霜幽的手，輕聲道：“小霜……我會找到定魂神玉的，你放心。”

洛霜幽的手似乎動了一下，唇瓣輕輕嚅動，似乎在說……哥哥。

“哥哥在。”謝玄玉的眼神堅定起來，“我永遠都在。”

不管洛霜幽是冥尊也好，背負著什麽也好，可在謝玄玉心裏，卸下這些頭銜，身份，他只是那個他看著長大，手把手教養起來的孩子。

看到洛霜幽這樣，謝玄玉心裏都疼死了，洛霜幽受傷，是他這個做哥哥的失職。

謝玄玉守了洛霜幽很久，忽然道：“出來。”

大念千冥身形一動，出現在房間內，朝著謝玄玉行禮：“屬下參見尊主夫人……”

他看了看謝玄玉的臉色，又道：“見過謝公子。”

謝玄玉挑了挑眉，說：“你們看好小霜，我去去就來。”

大念千冥道：“公子可是要去星落花海？”

謝玄玉點頭：“嗯，所以這段時間，你們要好好看顧你們的主子。”

大念千冥看著謝玄玉拉著洛霜幽的手，心道自家尊主可算沒白癡心一片，只是：“尊主命我們保護您……”

“那我的話，你聽嗎？”

“謝公子的話，屬下們自然遵從。”

開玩笑，若是不尊，尊主醒來後的下場……

大念千冥打了個寒噤。

“那我命令你們，留在這裏。”

大念千冥神情糾結。

他自然是想保護尊主，但謝公子若有個三長兩短……

一時間，大念千冥第一次體驗到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兩相為難之感。

謝玄玉說：“難不成，還要我的手下保護你們尊主不成？”

大念千冥松了口氣：“謹遵公子之命！”

無妄谷。

白允清和墨凝站在樹林的兩端，相顧無言，默然對視。

當年的惺惺相惜被擊得粉碎，一朝踏錯，只剩下了支離破碎。

兩人都深深的陷在了對雲軒予的愧疚裏，走不出來，也不想走出。

墨凝手刃了幾個風清門的人，輕輕擦劍上的血。

謝玄玉的妖尊身份已經被一些人識破，且他身上有洛雲圖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墨凝這些天，已經解決了不少跟蹤謝玄玉的人。

“允清，當年是我不對。”墨凝的眼眸像深不可測的幽潭，他看人的時候，會讓人忍不住後退，陷入恐懼之中，可這不包括白允清。

墨凝擦幹血跡，道：“所以……對軒兒，我不能放手。”

白允清笑了笑：“你我青梅竹馬一場，引為知己，只是道不同，不得已，方才成了如此對立的身份。”

“誰知一步踏錯，步步踏錯，我們都成了軒兒的幕下之臣。”

“當初，我說過，不讓你那麽做，軒兒有他自己的人生，你怎麽就不聽呢？”

墨凝道：“往事已成定局，多說無益，當年若不那麽做，你的壽命恐怕已到盡頭。”

“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有同樣的選擇。”

“如果不是如此，我也不會認識軒兒，與軒兒有三年的露水之恩。”

“我原本以為，由我親手為你挑選一少年做道侶，我可以對他極盡掌控，也可放心些，不至於嫉妒發狂，心有不甘。”

“可誰知道，到最後，我不是嫉妒他，而是嫉妒你……”

白允清眼眸閃過一絲晦澀，笑了笑：“可是，我們的想法，驚人的相似啊。”

“軒兒與我，也有三年夫妻之情，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也對軒兒放不下，想彌補他，該怎麽辦呢？”

墨凝握著手裏的劍，白允清也抽出短刀。

林間的風忽然平地而起，靈力如同細小的龍卷風，刮過了山谷，打破了谷中的寧靜。

刀劍相接，一白一黑兩個人身影帶著無法發洩的痛苦和對往日的愧疚，他們急需一場交手，只有這樣，才能讓五年來的愧疚緩解一點，哪怕一點點，也是一絲喘.息之機。

***

無鋒劍與白玉短刀相撞在一起，散發出耀眼的靈光與花火。

黑色衣袖下帶著紅玉佛珠的手，與純白衣衫下那雙如玉纖瘦卻拿著短刀的手靠得如此之近，只是再次相遇，他們不再緊緊交握，五指相扣，而是拿著各自主人的武器，幾乎是性命之爭。

兩人的武器相抵，靈力流動，雙眸望向對方，誰也不肯相讓。

再又一次後撤，再交手時，忽然，白允清的身形晃了一下。

幾百招後，白允清終於脫力，在他倒下之前，墨凝摟住了白允清的腰。

“允清，你為軒兒失去半身福源，還要逞強？”

白允清輕輕笑了笑：“與軒兒的命相比，我的命又算什麽？”

他道：“你不也是，為了保護軒兒，設下鎖情絲，要了半身修為下去嗎？”

墨凝道：“我修為尚可恢覆，你的福源卻非用之不竭。”

“我……”

墨凝讓白允清背對自己，手掌貼上白允清後背，綿延不斷的靈力註入白允清體內。

“我不需要……”白允清輕聲道。

“軒兒若是知道你如此，定然不會開心。”墨凝阻止了白允清的話。

白允清輕輕閉上眼，不再多言，默默接受了墨凝輸送過來的靈力。

清風吹過山谷，白允清感覺背部被墨凝手掌覆蓋的地方微微發燙，難以忽略。

他這副身子，若為軒兒多付出一分，多保護他片刻，也是賺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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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的每日留言鴨~愛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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