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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回侯府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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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侯府侯夫人壽辰,三房必然得回去拜壽,大清早地正房就動了起來,卻是半點聲音都沒有,大小丫鬟收拾著東西,婆子們則灑水打掃,一切井然有序。

袁澄娘早早地醒來,待得丫鬟們替她收拾好一身,她就從東屋來到正房,紫娟與紫袖連忙迎上來。

“姑娘,夜裏可睡好?”紫娟上前輕聲問道,模樣溫柔可親。

紫藤面上一笑,忙回道,“姑娘夜裏睡得挺好,未起過夜。”

紫娟抿唇露笑,“那敢情好,三爺並三奶奶也起來了,待得廚上送上朝食,姑娘同三爺並三奶奶一道用過朝食再回侯府也不遲。”

袁澄娘並不說話,她看紫娟一眼,又瞧上紫袖一眼,“紫娟姐姐,紫袖姐姐,爹爹跟娘親睡得可好?”

紫娟迎著她往裏邊走,雙手攏在寬袖裏,“三爺三奶奶睡得挺好。”待得裏屋門口,她親自掀起簾子,恭敬道,“姑娘請進。”

袁澄娘進去,見何氏已經梳妝好,挽了個流雲髻,斜插入牡丹花樣金步搖,雙耳綴著牡丹花樣金耳墜,一身暗紅蓮紋襖裙,顏色雖暗,絲毫沒讓她瞧上去有半分老氣,反而更襯得她肌膚如玉般,雙臂在寬袖裏,稍一動手,就能瞧見她纖細腕間亮燦燦鑲紅寶石手鐲,腹部微微隆起,更顯富態;袁三爺藍色直裰,襯得他面容俊朗,夫妻倆站在一塊兒,真是璧人一般。

“女兒給爹爹娘親請安。”袁澄娘身著鮮紅色襖裙,依舊梳了個雙髻,戴著絹花,頸脖間戴著銀鎏金花絲燒藍香囊蝴蝶和田玉多寶項鏈瓔珞,顯得她如瓷娃娃一般。

三奶奶何氏一見女兒此般打扮,歡喜萬分,牽起袁澄娘的小手,見她腕間戴著金鑲玉桃花瓣兒花紋鐲子,更是歡喜,“五娘,這鐲子可是你外祖母親選,戴五娘手上當真是極好。”

袁澄娘上輩子極厭惡身為商家的外祖家,自然是對那位外祖母送上門的東西極為不喜,即使送到她的屋裏都是看都不看一眼就叫紫藤收起來,如今她卻覺得自己可真是傻,先別提外祖母到底是對她如何,畢竟何氏的親娘,豈能不給何氏留點面子——

於是乎,她大清早地就讓紫藤翻找出來,楞是將這個當年由外祖母送過來的鐲子戴在腕間,見何氏誇她,她更是笑得跟個福娃娃似的,“娘親,女兒好看,這些東西就會好看啦。”

袁三爺聽得忍俊不禁,不光是他聽得忍俊不禁,屋裏伺候著的丫鬟們都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

到是袁三爺最先收起來,一本正經地摸摸袁澄娘的腦袋,“嗯,這些玩意是因著我們五娘好看,戴在身上才顯得更好看,沒錯兒,我們五娘說的一點錯兒都沒。”

惹得三奶奶何氏以帕遮嘴,生怕自己給笑岔了氣兒。

忠勇侯府侯夫人過壽辰,京城裏那些個侯門貴勳但凡與忠勇侯府扯得上關系的都來給侯夫人祝壽,這些侯門貴勳都是當年隨著太祖一塊兒打江山的舊勳之家,到如今除了特別上進的那幾家之外,都是跟忠勇侯府一般兒頂著侯府的門面,過得都是緊巴巴,大多都是掛著個爵位,子弟中入朝的沒幾人,像忠勇侯府這般世子外放江南為官,二兒子還能在戶部謀個主薄,已經都是了不得的事。

忠勇侯府如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侯夫人這一過壽辰,自然是沾親帶故的都來了。

三房的人剛到忠勇侯府門前,就見著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喜氣從大開的正門湧出來,叫三房的三位主子都不由各自瞧了一眼,袁三爺稍稍鎮定了下,便讓車夫從側門裏走。

“三爺,您可回來了!”

沒等車子進得側門就聽得秦嬤嬤一聲。

讓袁三爺都楞了一下,不止他楞一下,三奶奶何氏還有袁澄娘都齊齊地車裏探出身來看向秦嬤嬤。

秦嬤嬤今兒穿得喜氣,就是平日板正太過,就算是笑著也瞧著像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老奴給三爺、三奶奶,五姑娘請安,老太太一直掛念著三奶奶跟五姑娘,這回三奶奶回來了,老太太不知道得多高興呢。”

好像這麽一說,侯夫人還真就是掛念他們三房了似的。

袁澄娘相信侯夫人是掛念他們三房,但掛念也是分類別,像侯夫人對他們三房那是又厭又惡,巴不得他們三房鬧得成一團亂子才好,如今何氏莊子上,離得侯夫人遠遠兒,更讓侯夫人掛心。她當家作主慣了,哪裏容得了府裏的人不在她面前盡孝!

三奶奶何氏由紫娟扶著,一手絹帕遮了半張臉,“累得母親掛念,是我們的不是。”

秦嬤嬤的視線掠過三奶奶何氏那微微隆起的肚子,眼裏掠過一絲異色,面上依舊恭敬的架式,“三爺、三奶奶且進去,老奴還得這裏侯著人呢。”

袁三爺帶著妻子何氏還有女兒袁澄娘便往三房過去,一路上花團緊簇,透著個喜氣洋洋的勁兒,就連府裏丫鬟婆子們都換得一身新衣,瞧過去一個整齊的樣兒,分外的有規矩。

三房許久沒人住,頗有些兒異味,一入院門,就瞧著跟外頭喜鬧的氛圍格格不入,顯得有種荒涼感,像是走錯了地兒一樣,叫人心裏都發涼。

即使早知道府裏待三房如何,帶著懷孕的妻子還有女兒回來的袁三爺眼裏添了點涼意,他剛擡起手,就被三奶奶何氏給拉住,迎上何氏那雙溫柔小意的眼睛,他才慢慢地冷靜下來,今兒個是侯夫人的壽辰,他若真是鬧起來,也不知道會被怎麽樣說嘴。

他嘆口氣,“叫你們跟著我受委屈了。”

三奶奶何氏聞言差點落淚下來,她連忙將臉偏過一邊,將帕子抵著眼睛,將眼裏的濕意都吸幹了才面對上袁三爺,擠出個笑意道,“三爺這說的是什麽話,我嫁給三爺已經是我的福分,我們五娘有三爺這樣的爹爹,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哪裏說得上什麽委屈。”

她最後還嗔怪道,“三爺,有三爺在,哪裏有我們娘倆的委屈能受得著?”

袁三爺悄悄兒地拉住她的手,“苦了你們娘倆。”剛拉手,他就放開了,走入屋裏,瞧著屋裏跟他離開的樣子差不離,像這屋裏這些日子沒人過來收拾過一樣,叫他冷了臉,“咱們也不住這裏,待老太太壽辰過了,我們就回莊子上去住,待你生下孩子後我們再回來如何?”

三奶奶何氏簡直是喜出望外,比起在侯府裏束手束腳,她自然是歡喜住在莊子上,沒有那些個煩人的規矩,更不要去晨昏定省,也不需要理會那幾個妯娌,她婚後的日子再沒有比在莊子上更自在的了。“三爺,真能去莊子?”

袁三爺點點頭,“自然要去。”

袁澄娘聽得心酸,悄悄地站在何氏身邊,兩手抓著何氏的裙子。

三奶奶何氏低頭看她,將她的雙手給拉住,“五娘,待會跟著我,不要亂走動曉得嗎?”

袁澄娘仰起小臉蛋,“那女兒就陪著娘。”

袁三爺欣慰地瞧著她們母女倆,對著袁澄娘眨了眨眼睛,輕聲兒吩咐道,“五娘可要好好兒地陪著你娘,別到處亂玩,可省得?”

袁澄娘自然懂她親爹袁三爺的意思,就是讓她註意著何氏,別讓何氏給人算計了,何氏如今是雙身子,若是萬一真有不妥,可真是件要命的事,不止要一命,是兩條命呢。她是盼著有個弟弟呢,絕不會讓何氏叫人算計了去,誰要敢算計何氏,誰就是不要命了!

袁三爺前往前院,那是得招呼男客,而三奶奶何氏則是帶著女兒去榮春堂,去之前何氏還吩咐帶回來的幾個小丫環收拾一下院子,紫娟等幾個大丫環則隨著她去榮春堂,就是如燕,也由著袁澄娘的性子讓她跟著去了榮春堂。

侯夫人最喜熱鬧,平日城就屬榮春堂伺候的人最多,這不侯夫人的壽辰一到,更是添了十倍的喜氣兒,府裏上上下下的人手都為著侯夫人的壽宴而忙活,便是三奶奶何氏領著五姑娘過來,她們也趕緊地抓著時間給這兩位行個禮,又各自忙活去了。

世子夫人劉氏自是在招呼女眷,笑容滿面兒,二夫人楊氏隨在一旁,也跟著笑容滿面,見著何氏並袁澄娘一塊兒過來,楊氏就好心兒地上前,一把就扶住何氏,揚聲道,“喲,三弟妹,怎的才回來?母親在裏面可久等了。”

她這一說,就有人往何氏的面上瞧上去,這一瞧何氏,她們都知道這位是庶出袁三爺的妻室,又是出身商戶,那眼神都有些兒變,瞧何氏的樣子,都有些愛搭不理兒。

何氏到不在意這些,若是真在意外頭人的眼光,她哪裏還能撐得這麽多年再懷一個孩子,面對楊氏這種故作關心的語調,她也跟著笑道,“多謝二嫂掛念,也累得母親掛念,若不是我這身子骨不好,不然早就回得侯府來伺候老太太了。”

二奶奶楊氏的話被她輕飄飄地攔下,心裏就不太高興,思及今日是老太太的壽宴,也不敢鬧出什麽事來,生怕來的客人將事人傳揚出去,她跟著點頭道,極為關心地問起道,“三弟妹如今可大好些?”

何氏抿唇一笑,回道,“大好了些,謝二嫂掛念。”

話完,她裝作無意地撇開楊氏,走到世子夫人劉氏面前,見這位世子夫人劉氏一如先頭那般鎮定模樣,盈盈福身見禮,“見過大嫂。”

她懷著身孕,世子夫人劉氏連忙叫起,一臉的驚色,“快起來,快起來,三弟妹,你的身子要緊,快起來,快起來。”

何氏就順勢起來,笑著道,“大嫂辛苦了,我且去給老太太請個安。”

世子夫人劉氏點點頭,“趕緊兒地去母親面前,母親一直掛念著你跟五娘呢,待會兒你奉著母親過去壽宴上。”

三奶奶何氏的身份在忠勇侯府極為尷尬,雖是侯府兒媳,但是因著是庶子媳婦,且是商戶出身,並未認得京中多少勳貴人家,有幸在世子夫人劉氏身邊搭把手,都已經算是她的榮幸。

待得進了榮春堂,侯夫人端坐堂上,著暗紅纏枝蓮紋刺繡鑲領赤金花卉紋樣緞面對襟褙子,象牙色交領中衣,棕色底子蟒紋鑲邊棕紅緞面出風毛立領背心,赤金撒花緞面蔽膝姜黃底子馬面裙,比平時多了幾分喜色,讓她顯得嚴苛的法令紋此時也稍淡了些,真有幾分慈和的模樣。

她還未起身,就見著三兒媳何氏進來,身邊還跟著個袁澄娘,視線掃過去,稍冷。

何氏幾步就到得侯夫人面前屈身行禮,“兒媳拜見母親。”

她才屈身行禮,袁澄娘就跟著蹦跳到侯夫人面前,漾著一臉的笑意,天真活潑地問道,“祖母,孫女拜見您了,祖母可有想孫女了沒?”

侯夫人的視線掃過何氏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一絲幽暗之色迅速地掠過,當下就露出笑意,將袁澄娘給摟在身前,“五娘,我的五娘,可叫祖母想死了,真是個小冤家,你呀,一走就那麽些天,也不知道要回來看看祖母,叫祖母在侯府裏日思夜想的,你呀,真是個小冤家喲!”

這話說的,明裏暗裏都是擠兌著袁澄娘呢,偏上輩子的袁澄娘蠢笨的連這種話都聽不懂,還以為侯夫人真是個兒疼她才說這種話,聽得如今的袁澄娘真是心眼裏嗓子眼裏都能冒火。

她努力地仰起小臉蛋,睜大眼睛清白無辜的反問道,“不是祖母讓孫女多陪陪娘親嗎?孫女還讓紅蓮回來府裏替孫女好好兒地伺候祖母呢,怎麽紅蓮沒伺候好祖母嗎?”

何氏還未起來,侯夫人未叫起,她自然不能由著自己性子起來。她就那麽屈著身子,幸在莊子上養得她,這起子為難她還受得住,耳裏聽著女兒的童言童語,她是打從心底裏都高興,高興之下又有些兒憂愁,生怕侯夫人真撕破了臉皮,轉而為難起女兒來。

侯夫人萬萬沒想到袁澄娘能頂她的話,被她的話一噎,低頭看向袁澄娘,瞧著她一派天真,且眉眼間的嬌縱之氣還在,朝何氏就吩咐了一聲,“起來吧,還楞在那裏做什麽。”

三奶奶何氏聽見了,就立即起身。

056歪纏

袁澄娘沒看何氏,膩在侯夫人身邊,“祖母,大伯娘您現在可以過去壽宴了,孫女奉您過去可好?”她把何氏的活都搶了做,笑得跟個福娃娃一般。

侯夫人摸摸她的頭,讚許她的乖巧,“起吧,省得叫人等久了。”

袁澄娘索性把話給接上,硬是擠開來扶侯夫人的紅棋,牽著侯夫人的手,“祖母,可不能這麽說,他們等那是對您的一片心意,他們都是應當應份的事,您呀得慢慢地過去,孫女在您身邊這麽一跟,也備有臉面了。”

侯夫人被她的話弄樂了,“真是個孩子,他們哪裏是敬著祖母呢,都是敬著咱們這侯府呢。”

袁澄娘把眼兒一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兒,話就說出口了,“侯府不就是祖父的,祖母您是侯夫人,敬著侯府不就是敬著您跟祖父大人嗎?”

三奶奶何氏在後頭聽得心驚肉跳,她嫁入侯府這麽多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差半步,如今聽著女兒童稚的話,聽著侯夫人不知道是不是發自內心的笑聲,她心裏五味雜陳。

侯夫人走在前面,真放慢了步子,由著丫鬟們扶著,手裏還牽著個袁澄娘,“就你這小嘴兒,祖母呀一天見不著你就難受,如今祖母身子也好了,不如你還回祖母身邊?”

三奶奶何氏一聽這話,步子瞬間一滯,擡眼看向侯夫人,侯夫人依舊走著,並沒有瞧上她一眼,更讓三奶奶何氏心裏跟吃了黃蓮子一樣苦,恨不得自己真有勇氣開口將女兒要回來。但她不敢開口。

袁澄娘早就有這準備,侯夫人準是見不得他們三房離了她的視線,她嘛就想把三房拽在手裏,如今讓三房去了莊子,恐怕已經讓侯夫人心裏大怒——她笑嘻嘻地貼近著侯夫人,“孫女自然要陪著祖母,分分兒都陪著祖母,就怕四姐姐聽了,她又要不高興。祖母,您瞧四姐姐過來了。”

她眼尖地瞧見袁芯娘過來,就順勢地將話題引到袁惜娘身上,袁芯娘排行第四,人稱袁四娘,“四姐姐,祖母想澄娘了,澄娘以後要回祖母身邊了,你要不要同妹妹一塊兒?”她眉眼間就多了些炫耀的成分,那絲嬌縱就顯了出來。

袁四娘見著袁澄娘那身衣料,脖子上掛著的瓔珞,發上的簪著的絹花,都讓她看了不高興,明明是三叔的女兒,樣樣都比她好,“五妹妹在說什麽呢,你不是與祖母相克嗎,怎麽又要回祖母身邊兒?”她繃著臉,頗有幾分說教的意味,“五妹妹怎能一點兒都不懂事?”

她這話才說完,就給何氏行禮,“四娘見過三嬸,三嬸安好。”

何氏忙扶起她起來,“四娘且起來,我瞧著四娘越來越水靈了。”

袁四娘未語就含羞,“三嬸——”

但也就作個態,下一句她就換了語氣,拉扯著何氏的手臂,“三嬸,您可得勸勸五妹妹,五妹妹妹是自小跟在祖母身邊兒沒錯,我也想跟五妹妹一樣去祖母身邊服侍呢,可我們雖是一片孝心誠意,於服侍人這事上到不如秦嬤嬤並紅棋幾個服侍得好,我就怕……”

她說著話,臉上就適時地露出為難的表情來。

袁澄娘可扛不住她這話,一時那種被嬌寵出來的爆炭脾性又控制不住地湧上來,她就沖袁四娘嚷道,“四姐姐在胡說些什麽,我能待在祖母身邊兒,四姐姐都是在二房裏待著,是不是四姐姐嫉妒我能待在祖母身邊兒?我知道四姐姐慣常嫉妒我這些,如今可說出來了?我偏不讓,我偏要跟著祖母,祖母到哪裏我就跟著到哪裏,你……”

她這麽胡亂一說,讓瞧著還故作老成的袁四娘因著她的話氣得滿臉通紅,她心裏可樂透了。

袁四娘被她一激,腦袋裏一熱,就不管不顧地沖過去,“袁五娘你……”

“四娘!”還沒待她沖上去,侯夫人就喝斥道,“四娘,住手!”

被侯夫人這麽一喝,袁四娘便是有天大的火氣也不敢放肆,她滿臉的不馴,當著侯夫人的面兒,只得心裏不服氣地站挺著,見侯夫人沒有半句說袁澄娘的話,她越想越委屈,“祖母您偏心,我才是您嫡親的孫女……”

侯夫人瞪著她,瞧著她跟楊氏還真是一模一樣兒,“胡沁些什麽,還不住嘴?你們都是祖母的嫡親孫女,祖母都疼你們,四娘呀,不是祖母說你,你真是白長這麽個年歲,你五妹妹年小,祖母是偏疼一點兒,可祖母難道就不疼你了?還不快擦擦眼淚,帶你五妹妹到前邊兒去?”

袁四娘滿心滿眼的委屈,被侯夫人這麽一說,心裏更是記恨上了袁五娘,“四娘聽祖母的話。”

這邊說完,她就轉向袁澄娘,見袁澄娘得意洋洋的勁兒,她的心氣兒又上來,在侯夫人面前硬是忍住了,權作出一副姐姐的樣兒,“五妹妹走吧,別擾了祖母。”

袁澄娘偏不走,她娘何氏還在侯夫人身邊呢,她這一走,也不知道何氏會不會出意外,她就擔心這個呢,忙搖了搖頭,“四姐姐還是走在前面吧,我還想陪著祖母一會兒呢,待會兒再過去找四姐姐可好?”

她這話說的是沒問題,就態度有些兒問題,下巴微微揚起,透著絲得意勁兒。

袁四娘更記恨她,卻不敢在侯夫人面前再袁澄娘上眼藥了,她也不是不明白的人,早知道袁澄娘在祖母面前更得臉一些,她剛被訓過了,灰著心呢,可不敢再觸侯夫人楣頭了。

袁澄娘那得意的勁兒就甭提了,仰頭看向侯夫人,“祖母,孫女多陪陪您,您不會嫌棄孫女吧?”

既能趾高氣揚,又能沖侯夫人撒嬌,這就是她得侯夫人歡喜的原因,惹得侯夫人嗔怪道,“真是個小乖乖,祖母的心都叫你給弄化了,快來快來,就陪著祖母身邊兒。”

誰也沒瞧見她眼底裏掠過的厭惡之色,拉著袁澄娘肉乎乎的小手,滿府裏就好像只疼袁澄娘一個人。

何氏在後邊聽得大氣都沒喘,待得侯夫人牽著袁澄娘往前走,她才暗暗地松口氣,有那麽一刻,她還以為她家澄娘又跟過去一樣了。可聽著話,她聽得出來她的澄娘才這麽小小的年紀兒就得替她自個兒步步驚心地打算,當娘的心裏只怪自個沒本事,不能護得女兒周全。

可看著澄娘這麽懂事又聽話,她心裏頭真高興。

壽宴一開,世子夫人劉氏就在那處迎上侯夫人,還未開席的時辰,時辰都是踩著點來的,這會兒,各家都上來同侯夫人說會話,扯扯個近乎,最叫人側目相待的便是齊國公三夫人,齊國公府跟別家沒落的可不一樣兒,如今這齊國公還鎮守著西北邊關呢,在陛下面前更是排得上號的人家,這不,齊三夫人一進來,自然是引得各家的熱情。

齊三夫人嘴角噙著笑意,大大方方地同幾位相熟的婦人打了聲招呼,才走向今兒個的老壽星,還沒走進,這聲兒遠遠地聽到了,“姐姐,我的姐姐喲,妹妹來給你祝壽了,願我姐姐年年如意!”

她跟侯夫人差個幾歲,打扮起來瞧著還格外的年輕,便是站在侯夫人的面前,瞧上去不去是姐妹,更像是侯夫人的女兒,當然,這也是稍誇張了點,確實是齊三夫人年輕些,再瞧著她身上那件由宮裏恩賞的料子裁的襖裙,更讓她貴氣十足,金步搖插在發髻間,隨著她手往髻邊一弄微微地一搖晃,更是吸引了眾人的目光朝她的純金蓮花花樣的金步搖,蓮花中間還鑲著顆紅寶石,燦燦發亮著呢。

侯夫人帶著笑,“瞧你跟未出閣時一模兒一樣,讓我來瞧瞧你這金步搖,瞧著不是凡品,莫不是宮裏賞的?”她說這話的時候還稍稍地克制了一下自己心裏的嫉妒,看這位庶妹面上光鮮,她心裏頭越不高興,哪裏有庶女要比她得臉的!

齊三夫人一楞,像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待得她的手又無意間碰到那金步搖,才似乎記起這件東西來,她拿著個帕子一捂住半邊臉,“都是太後賞的,太後念著公爺的功績呢,就賞了府裏的女眷一些兒東西,我也撿了這麽件步搖……”

“太後隆恩呀……”

“太後隆恩呀……”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得到眾人的艷羨目光,仿佛今天的壽星並不是侯夫人,而是她齊三夫人。

就這麽些,足以讓侯夫人記恨她了,侯夫人是嫡女,自然見不得庶女妹妹在面前得意,但如今衛國公府水漲船高, 也由不得她在庶妹面前大擺侯夫人的架子出來,她心裏就像是被兇狠的貓兒撓過一樣的難受,索性就瞧向世子夫劉氏。

世子夫人劉氏那是長袖善舞之人,也知道府裏老太太對齊三夫人那點心結,按她說這一點意思都沒有,如今兒齊國公府的確不是忠勇侯府能比得了的,按她的意思是最好能同齊三夫人這位姨太太搞好些關系,待得大爺回來,齊國公府指不定還能幫得上忙讓大爺留在京城為官?

她心下這麽想,面上就帶出幾分熱情來,“七姨母,母親這些年可惦記著您喲,這不,難得您回了京城,趁著母親這壽辰,請了妙慶班過來唱堂會,那邊就要上戲了,不如過去先聽聽戲兒?”

齊三夫人自然笑著應了,“自然是要走,姐姐,我陪著您聽戲,各位都走著,咱們一道兒陪今兒個的老壽星去聽戲兒?”

她這話叫侯夫人氣得胸悶,面上又不好露出些什麽來,只得讓人扶她去看戲。

袁澄娘在心裏暗樂,巴不得侯夫人再受些刺激,她樂得齊三夫人上門來,每每看到齊三夫人那樣子,都能讓侯夫人氣得睡不好,侯夫人此人最好面子,怎麽能忍受得了被庶妹比下去。

057壽宴

受一肚子閑氣還得裝作一點兒閑氣都沒受的侯夫人領著一眾人去看戲,這侯府裏的戲臺子搭得可好了,還費了世子夫人劉氏掏出去的銀子,一想到銀子,劉氏就頭疼,無非是為著這銀子越用越少,她手邊兒能動用的銀子也越來越少,到不是她小氣不肯用銀子,實在是開銷太大。

開源節流,話兒到是簡單,但是劉氏實在是沒有什麽好辦法能開源,至於節流嘛,就侯夫人那一關也過不去,侯夫人那邊兒就得隨了侯夫人的意兒,半點都不能少。至於別的房嘛,若是少了半點,比如說二房若是少半星,楊氏就能鬧個天翻地覆;四房嘛,到是沒人鬧,老侯爺見天兒地盯著四房呢,少半星更是不行。

惟有三房,劉氏攏在寬袖裏的手悄悄地握了又握緊,往何氏那邊掃了一眼,就落在何氏微微隆起的肚子,那裏面如今可精貴著呢,三房可能將有男嗣,“三弟妹,身子可還吃得消?”她悄聲兒問道。

二奶奶楊氏坐在侯夫人一側,何氏則坐在劉氏身邊,她被一問,帕子掩了半邊嘴,悄悄兒地回道,“多謝大嫂關心,在莊子上養著,如今還好,再說了今兒個是母親壽辰,也讓我沾沾兒喜氣。我這孩子定然知道是祖母壽辰,可乖巧得很呢。”

劉氏聽得此話,眼皮子一跳,何時何氏也這麽說話了?她心下詫異,嘴上到是說道,“那敢情好,澄娘怎麽在看戲?平日裏不是最不喜歡聽這些調調?今兒個可稀罕了,還坐得住?”

袁澄娘生平最不愛看戲,聽得那些咿咿呀呀的調調兒就頭疼,今兒個她不能走,這一走,她就怕何氏出事,“大伯娘,侄女可愛看戲了,愛看戲就能坐得住。”

劉氏一貫的和善笑意,慈和的大伯娘樣子,手指輕點她的額頭,“你呀,這嘴乖巧的,叫大伯娘歡喜。”

二奶奶楊氏坐在另一側,四娘跟五娘在榮春堂鬧的那一出,她自然是知道了,這會兒瞧著袁澄娘是哪裏都不順眼,本就不順眼,如今更不順眼了,耳聽著那邊劉氏同袁澄娘那麽一說,她就插了嘴,“五娘呀,你姐姐們都陪著小娘子們,你呢怎麽就來這邊兒了?也不是二伯娘要說你,你呀小小兒年紀,怎麽就學了躲懶的毛病?”

平日裏,劉氏最不愛同二奶奶楊氏打交道,這會兒,她到是高看楊氏幾眼。

袁澄娘仗著有侯夫人撐腰,天真爛漫地瞧向二奶奶楊氏,“二伯娘,澄娘年歲還小著呢,不會招呼小娘子們呢,姐姐們比我年長,有她們就成了,我怕給姐姐們添亂呢。”

二奶奶楊氏一聽,到不變臉色,笑得更親切了些,“這都是學的,你慢慢兒地學著就是了,在咱們府裏,誰還會說你添亂的?”

齊三夫人離得近,聽得二奶奶楊氏的話,帕子掩了半邊嘴,湊過來說道,“喲,都怎麽了,二外甥媳婦,可輕點,叫人聽見了就不好,我瞧著這五娘能陪在姐姐身邊,你們就全了她這份孝心,那些個小娘子,以後她自有機會陪著,如今還不是早了些嗎?”

她這一句插嘴,讓作壁上觀的侯夫人心裏愈發下沈,索性稍暗了臉,“你們都在這兒說三道四個什麽勁兒,五娘愛在這裏就在這裏,好好兒地看戲就看戲,別說有的沒的。”

她一發話,二奶奶楊氏就歇菜了。

劉氏嘛,她到無所謂,世子夫人的派頭始終沒放下,端著呢。

齊三夫人到是瞧著袁澄娘,又看看劉氏邊上的何氏,悄聲兒問道,“姐姐,我離京這麽多年,當年就見過二外甥媳婦,這可是我那三外甥媳婦還有三外甥的女兒?”

若是別人提起三房,侯夫人必做一副大公無私的樣來,她對兒子都是一視同仁,如今提這話的是齊三公夫人,讓她牙齒都差點兒咬碎,齊三夫人一回京誰不知道她膝下只有嫡子,齊三爺房裏連個姨娘都沒,被提及她的庶子,哪裏是一問呀,分明是打她的臉!

侯夫人自然是做了笑臉,今兒個是她的生辰,“你瞧瞧,這就是你那三外甥媳婦,五娘就是你三外甥的女兒,在侯府排行第五,你就叫五娘得了。你們呀,還不快給你們姨媽請個安?”

何氏並袁澄娘早就給齊三夫人請過安,也不知道她是記性不好使還是咋的了,非得這時候再提起,叫袁澄娘心裏頭不喜,齊國公府那門子裏的事她多少也聽說一些兒,不就是長房長子還未封世子,那齊家三房就候著這世子的缺呢。

母女倆自然給齊三夫人請安,何氏更是口口聲聲地稱“姨媽”,讓齊三夫人笑得跟嬌花兒一樣,她本就比侯夫人年輕,打扮又精神,這麽一笑呀,更顯得年輕,真與侯夫人一比,像是侯夫人女兒似的。

齊三夫人還朝袁澄娘道,“五娘過來,過來姨祖母這邊,讓姨祖母好好兒地瞧瞧你?”

侯夫人點點頭,“五娘你且過去,叫你姨祖母好好兒地瞧瞧你。”她的聲音有些生硬,若不仔細聽,還真聽不出來。

齊三夫人就嫌棄侯夫人這一手,就愛裝面子,她就故意地撩侯夫人的脾氣,最愛見這位極為裝架勢的嫡姐只能把氣兒悶在心裏她就高興,她跟姨娘想當年在府裏不知道受過多少侯夫人的閑氣,還有那位嫡母,簡直要逼得她們母女活不了,見得袁澄娘過來,她滿臉的歡喜,就將手上的牡丹鑲玉鐲子給捋了下來,戴到袁澄娘小小的腕間,“我就盼著有個孫女兒也好叫我疼疼,可三爺說了,明庭他還小,且慢著說親,我呀,一看到小孩子就艷羨得緊,五娘,不如隨姨祖母去住幾天?”

明庭是她的長子,齊明庭,剛好十六歲,未及冠禮,還未說親。

她這話分明是意有所指,將齊明庭未說親的事輕描淡寫地就透露了出來,且這話說得不清,自然就引得一眾人的留意,齊國公府三爺的兒子,按道理來講齊國公府將來若分家,就沒有齊三爺的什麽事兒,但齊國公未請封世子,如今也沒怎麽聽得那位長房長子的事兒,指不定這世子之位可能就落在齊三爺身上。

袁澄娘上輩子還沒怎麽跟齊三夫人處過,上輩子老太太壽辰之時她就被關,哪裏還能像今日一樣還坐在這裏看戲,她就瞧向侯夫人,“祖母,五娘能去嗎?”

侯夫人一臉的慈愛,“就聽你姨祖母的,待得你娘生了後,你呀就好好兒地去你姨祖母那裏住些個日子,可好?”

袁澄娘喜出望外,“那五娘就聽祖母的話。”

齊三夫人暗裏撇了嘴,瞧著何氏那肚子,不是她多心,一下子就猜到她那位嫡姐打的主意,“來來,過來姨祖母這邊,跟姨祖母坐一塊兒可好?”

袁澄娘本玉是天真活潑的性子,被侯夫人一寵就更是活潑,自然就坐到了齊三夫人身邊。

二奶奶楊氏活泛了心思,聽著齊明庭還未說親,她心裏頭就有了個主意,“五娘,你去你三姨過來,說說我有事找她呢。”她說的三姨,便是她嫡嫡親親的三妹楊三娘。

袁澄娘不甘願撅起嘴,“二伯娘,您讓身邊的大丫鬟過去就成了,幹嗎非得讓侄女過去?”

二奶奶楊氏掩唇笑道,“真是個小孩子脾氣,聽二伯娘的話,乖呀?”

袁澄娘聽這話就不高興,不聽這二伯娘的話,就不乖了?她瞧向侯夫人。

侯夫人一瞧楊氏就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這主意她還是挺喜歡,要不是侯府裏沒有合適的人,她才不會讓楊氏出這個頭呢,她慈和著一張臉,“五娘去請你三姨過來,乖乖的去請過來。”

侯夫人發話了,袁澄娘能不去?

她滿心的不情願,還是起來了,還沒走開,就讓齊三夫人給攔住了,“三侄女豆蔻一般的年紀兒,跟小娘子們聚一塊兒最好,何苦來我們這邊兒,不如叫她們自在些?”

二奶奶楊氏當下笑道,“姨媽,上回您回娘家,三妹剛好去了外祖家,沒見著您,她就一直惦記著您呢,不如趁此機會,叫她過來給您請個安可好?”

齊三夫人是個伶俐人,“你呀,真是個嘴甜的,三侄女若有空,過來齊國公府就好了,何苦在姐姐在壽宴上叫她同我們這幫上年紀的婦人們一塊兒,沒得叫她的心境跟著變老了,你們說是不是呀?”

她還將話題兒一扯,將在坐的眾人都扯入來。

今兒個侯夫人的壽辰,要論起地位來,雖齊三爺還未有實爵,可齊國公府勢大,她一開口,眾人就有點以她為馬首是瞻的意思,更何況瞧著齊三夫人就沒看上去楊三娘,豈不是他們各家的機會了!

於是眾人都奉承起她來。

聽得侯夫人眼皮子直跳,分外的不喜。

但她還得裝著高興。

她今天做壽呢!

侯夫人不高興,袁澄娘一眼就瞧出來,就她還能輕巧地把握住侯夫人的心情,侯夫人越不高興越憋氣,她就越開心,就愛看著侯夫人吃癟。

何氏坐在邊上,一邊吃著茶,點心並沒有動,許是懷胎的緣故,這人就愛去方便。

她慢慢兒地放下茶盞,吩咐起身邊的紫娟,紫娟連忙將她扶起來。

那邊何氏一動,袁澄娘就沖如燕使了個眼色。

如燕連忙跟了上去。

紫娟有些意外,壓低了聲兒,“你怎麽過來?不陪著五姑娘?”

如燕入得侯府之前,就得了袁澄娘的吩咐,時刻得盯著何氏,得到袁澄娘的眼色,她就自然就往上跟,聽得紫娟的話,她輕聲兒回道,“姑娘讓我跟著,我便跟著。”

紫娟曉得如今她們姑娘主意大得很呢,便也不說什麽,護著何氏往廊下走。

戲正唱到高潮處,袁澄娘便見著世子夫人劉氏身邊的項媽媽過來,項媽媽附在世子夫人劉氏的耳邊說了不知道是什麽話兒,她就見著世子夫人劉氏的視線往自個面上掃了一下,那一眼,竟然叫袁澄娘覺著有幾分的憐憫之色,還未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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