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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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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來的很早。

三月份, 瀾中按慣例舉辦這一屆高考百天宣誓大會,已經有女生開始穿裙裝校服。

因此宣布散會前,教導主任頂著春季大風還在麥克風裏額外提醒了一遍, 長短就剩一百天, 希望高三學子能把其他方面的心思收一收,往學習上放一放。

站在臺下的駱悅人忽的想笑,轉頭跟江瑤小聲說:“你大伯說這段話, 好像是在模仿你。”

之前提到高二那位愛認哥哥的學妹,江瑤就要痛心疾首說,把心思收一收,往學習上放一放。

江瑤和十三班張泉那朵爛桃花, 拉拉扯扯一個學期, 沒結果。

雖然兩人時不時就有暧昧火花, 但不幸的是,張泉跟高二那位學妹也時不時就有暧昧火花。

更不幸的是, 學妹跟自個魚塘裏的很多哥哥都有暧昧火花。

據江瑤一大堆憤憤不平的罵罵咧咧總結。

這是個綠茶軟妹!

痛定思痛後,江瑤雄赳赳氣昂昂放話,走綠茶的路, 讓綠茶無路可走!

晚自習放學回家,江瑤給駱悅人發信息, 拜托駱悅人幫忙選頭像,要粉粉嫩嫩, 看起來就像單純可愛小軟妹的感覺。

駱悅人精挑細選,給她發過去。

駱悅人:[圖片]

駱悅人:[快來看看這個小兔子!]

她做事一貫專註,發完還在繼續搜圖看同類, 屏幕上方忽然跳出新消息, 孤單又尷尬的一個問號——

梁空:[?]

信息發錯人了?駱悅人心裏咯噔一聲, 手指點進對話頁面,她的圖和話,過分活潑可愛地陳列於梁空那個高冷的問號上方。

駱悅人看著屏幕,傻了一會兒,隨即硬著頭皮打字:[就……剛剛忽然看到的,就想到你了,感覺挺適合你的。]

她努力塑造自然感,又補一句:[不覺得很可愛嗎?]

發出去,自己從頭看一遍,還挺自然的。

幾秒後。

梁空:[還行。]

駱悅人敬佩自己靈光一現的機敏,愉快結束地對話:[那你早點睡吧,我繼續看書了。]

看書是假的,跟梁空聊完,駱悅人又把圖片重新轉發給江瑤。

江瑤回覆很快:[!!!果然啊!你跟她就是同一掛的軟妹,軟妹選圖片審美都相似!真是巧克力回家巧克力它媽給巧克力開門,巧到家了!]

江瑤:[她用的就是這個粉色小兔系列的頭像,她是接到愛心,你這個是發送愛心,絕了!!!]

駱悅人安慰幾句,又去幫朋友重新選圖。

人一旦開始攀比,就很難再心理平衡,選來選去,江瑤都覺得不夠好,於是作罷。

幾天後的大課間,江瑤垂頭喪氣地打水回來,把駱悅人的杯子放到她那邊,她說,怪不得張泉昨天來找她了。

原因無他。

那綠茶學妹現在沒功夫搭理張泉,據說梁空看上她了,情侶頭像都用上了,可給她牛批壞了,立馬把自己的大魚塘清幹凈了。

少女的沈淪和醒悟往往都很迅速,大課間結束的鈴聲醍醐灌頂,江瑤繃直背,將桌上的資料書扶正道:

“人有時候不能老想著爭口氣,咱又不是包子,爭那個氣幹什麽,別人不要的臭魚爛蝦,我也不會要!搞學習!男人只會影響我們解題的速度!”

駱悅人捏著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梁空要用那個小兔頭像,她只是隨口一說感覺挺適合他啊。

他都沒有自己的思考能力的嗎?為什麽真的用了,他哪怕再去問一個人,這個粉色小兔適合我用嗎?都會知道並不適合吧。

現在事情好像有點覆雜了。

課間走廊亂亂的,駱悅人心情也同樣,她停下筆,轉頭跟江瑤說:“情侶頭像,那個……會不會是誤會啊?”

江瑤氣沈丹田地憤憤:“屁!現在半個學校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啊?”

“梁空喜歡她啊,小狐貍精,小瞧她了,還真有幾把刷子!不過我真的想不通,她給梁空吃了什麽迷魂藥,梁空!那可是梁空!我靠,居然為了她用那種粉不拉幾的小兔子頭像!她泡到梁空,比搶走十個張泉都讓我生氣!這也太給她擡咖了吧?梁空女朋友以前不都是項曦和俞晚梨那個級別的嗎?”

江瑤在草稿紙上瘋狂打叉,聲音和筆尖一起用力暴躁:“我要給梁空扣分!他再也不是我心裏的滿分拽王!”

駱悅人心想,以他的不可一世,那大少爺未必在乎瀾中女生在貼吧給他封的滿分拽王,聽著就怪中二。

人校內校外都混得開,玩的都是你們沒見過的,帶勁稱號多的是。

可是這麽帶勁的一個人,是怎麽想不通換上粉色小兔頭像的?難道真的這麽認同她的審美?

梁空跟高二學妹這事也不算空穴來風,因為學妹認識索卡的朋友,之前跟梁空他們一起玩過。

就過年那次,她在社交平臺發過定位和現場照片。

圖裏光線很暗,很多人,雖然梁空只有角落的半個側臉,但那種自拍方式,很像她故意留下身後的大片背景,只為了讓某個人入鏡。

文案也很有深意。

[見到喜歡的人啦。]

說她喜歡梁空,這照片就算是有跡可循,說她喜歡照片裏的任一男生,也合情合理。

非常深谙魚塘法則。

而這次頭像事件,她發的文案更值得細究。

[緣分即真愛,我不愛做夢,可你偏偏讓我成為美夢裏的人。]

駱悅人是晚自習回家才在江瑤的催促下去看這位學妹的社交平臺的。

她之前參加過一個規模頗大的美少女網選,排名很好,平時也常常發九宮格生活美照,小幾萬的粉,活躍度也很高。

如果有人在評論區說她其實比項曦或者俞晚梨更好看,項曦有男相,俞晚梨大眾臉,綜合下來,還是她最好。

她會很謙虛的回:其實沒有啦。

往下翻,駱悅人忽然看到一條眼前一亮的。

[為什麽會覺得像俞晚梨,我覺得像低配版駱悅人,之前駱悅人短發看不太出來而已。]

駱悅人截了屏發給江瑤。

駱悅人:[這不會是你小號吧?]

江瑤:[怎麽會!這誰啊,這麽有眼光,我要去給他點讚!]

估計是去點讚了,過了一分多鐘,江瑤發來新消息:[看完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含茶量過重?其實我本來也不怎麽喜歡俞晚梨,但是吧,她陰陽怪氣俞晚梨茶是怎麽回事?別忘了誰才是祖師爺吧。]

駱悅人又去看了看學妹主頁的文案,回道:[我感覺她挺適合寫雜志的,那種言情雜志。]

駱悅人並不知道那些看起來文縐縐自帶傷痛感的句子,都是沒有標明來處的引用,看著挺不明覺厲的。

江瑤:[你說,梁空為什麽不出來解釋一下?別給她臉啊!]

駱悅人:[他很懶的,而且女孩子的事他不喜歡摻和。]

例如,之前項曦和俞晚梨的事,明明是她們兩個死對頭互相看不順眼,項曦戀愛被家裏發現,拉出梁空當擋箭牌,俞晚梨一直喜歡梁空,不服項曦占梁空便宜,後來幾個來回扯皮,就變成他有兩個女朋友。

他真的很無所謂,大大方方帶著那兩個一起出門,一碗水端平,你們吵你們的,別來煩我。

俞晚梨太怨了,她根本不是項曦的對手,項曦還有對象呢。

三個女人一臺戲。

那戲唱了小半年才停臺。

看著屏幕裏的聊天框,駱悅人後知後覺自己這話說的,好像她很了解梁空似的,正擔心江瑤會不會察覺出來什麽。

江瑤目前被綠茶學妹氣昏頭腦,根本沒心思多想,只是應和她,說可能是這樣。

江瑤:[畢竟梁空要出國了,管這些事幹什麽,估計人家以後交的女朋友都是洋妞。]

江瑤:[算了算了,不聊這個了,早點睡吧,悅人我有道題不會,明天早讀你給我講講哦。]

話題是結束了,但心緒沒有。

反常的升溫後,必有大雨,就在這一夜。

窗沒有關嚴,後夜,半夢半醒只隱隱約約察覺有絲絲冷風夾著水汽拂到小腿上,浸著潮寒氣。

撐起身體按開床頭燈,她盯著暴雨如註的黑青窗外,好在風向不是朝這邊的,窗簾只打濕了一點。

閉合窗戶後,重新拉上窗簾,駱悅人感覺到卡頓。

那會兒,房間只亮著一盞如燭火般孱弱昏黃的壁燈,光照有限,她還沒有完全從睡意裏清醒過來,站在隔絕風雨的窗邊,擡頭看著窗簾頂端。

忽然就想起來,這窗簾之前壞了。

夾窗簾的夾子壞了一個,有一截簾布耷拉下來。

寒假那晚,她接了高祈電話,半夜翻窗去酒吧找梁空,最後他送她回家。

因為太晚了,小區裏連個行動的人影都沒有,她膽子小,他頭一回送她進小區,明明是好心,非要說氣人的缺德話。

說想看看她怎麽翻窗,萬一翻一半卡窗戶上了,他在場,還好扶她一把。

駱悅人絕不給他看戲的機會,硬邦邦說:“我不可能卡窗戶上,我放了凳子在窗戶下面的。”

他更氣人了。

一貫冷淡的聲線偏揚起調子,誇也不像誇。

“呦,真聰明。”

那感覺就像他平時逗他自己的小狗,他對妹妹也是這樣,妹妹不是特別機靈的小狗,就連伸爪子跟人握手都算高難度。

偶爾一兩次做對了,梁空就拍拍妹妹的腦袋說:“呦,我們妹妹也不呆嘛。”

駱悅人聽了都想替妹妹打他,把狗狗摟在懷裏,替它說話:“本來就不呆,我們妹妹只有點遲鈍的可愛。”

可能身邊有人,還是打算瞧她翻窗卡住的人,那時候駱悅人一緊張,差點出糗,腳下凳子沒踩穩,晃了一下。

梁空真的扶住她的手。

她當時心跳很快,不知道是因為踩晃了凳子,還是因為跟他這樣手心貼手心的接觸。

情急之下,他把她抓得非常緊。

那種來自異性的碾壓級的力量差,駱悅人第一次感知,那麽緊,又熱到燙灼,好像他如果不松開,她永遠不可能自己掙脫。

他松了力,但沒有松開,手掌很自然地換了一個方向,以托扶的方式,把決定權交給了她。

好像她可以隨心所欲在他掌心借力,但只要她想走,沒有任何阻力,她只需要輕輕地把自己的手拿開。

駱悅人翻進去,頓頓地把手收回,跟他說謝謝。

她還有另一句謝謝跟他說。

因為她的窗簾壞了,梁空在問過她的意思之後,也翻進去,幫她把窗簾修好了。

……

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駱悅人起來,發現日歷撕到了谷雨這天,出門時駱文謙叮囑她帶傘。

果然,白天陰雲醞釀,到晚自習下雨了。

連帶著氣溫都驟降了不少。

晚自習快結束,駱悅人去了一趟辦公室,等出來,整個三樓人已經走光了。

她從年後就開始養頭發,現在已經能紮半高的馬尾,她頭發細軟,皮筋紮一陣就會松,得扯下來重新紮。

她剛學紮發不久,還不熟練,皮筋彈出去時,她低低“欸”了聲,視線著急地順著皮筋一路滾到梁空腳邊。

他彎腰撿起來,路過她身邊很自然遞給她。

駱悅人一只手還別在腦後抓著頭發,有幾縷從指尖滑出去,她去接自己的皮筋,看見梁空手上拿著兩份單子。

好像是跟出國有關的。

“等我一起。”

還在辦公室門口,駱悅人放低聲音:“哦,好,我在樓下等你。”

深夜的校園,路燈亮久了,昏黃顯得麻木黯淡。

梁空走下教學樓的階梯,一眼看到她站在低矮的花壇邊。

瀾中的晚櫻,半開半落。

她站在樹下,松松紮著頭發,馬尾上落了幾片淡淡粉白,手裏是小小的單詞本,並沒有看,心事重重的樣子,腳邊踢一顆小石子,偶爾踢遠了,她要低頭看看,再找回來。

“走了。”

聞聲,她看過去。

梁空穿校服,斜跨黑色書包,即使在沒有燈光顧及的地方面目不清,單那股玩世不恭的氣質,冷淡不羈,駱悅人就知道是他。

她沒說話,只朝他跑去。

“剛剛想什麽呢?月考成績不是挺好的。”

駱悅人抿抿唇說:“不是學習。”

“那是什麽?”

駱悅人不好講。

只是想到他要出國,又想到江瑤說他以後交女朋友都是洋妞,他會不會去了國外就再也不回來了?跟國內的一切都斷絕聯系?

應該不會吧,起碼像高祈,那都是他的好朋友,他們不會不聯系的。

那她又算什麽呢?

出了校門,走了一截路,空氣在雨後有一股蘊濕感,呼吸間,像有塊濕海綿堵在心口。

她擡頭,鼓起勇氣問:“梁空,我們算很好的朋友嗎?”

梁空先是看著她,好幾秒沒說話,似是把那股多此一舉糾正她、提醒她的沖動忍下去,神情冷冷淡淡,吐出兩個字。

“不算。”

心臟倏然緊了一下,駱悅人又安慰自己,情理之中罷了,的確不能算,她才認識他多久,怎麽可能跟高祈他們比呢。

可聽到這樣的回答,她還是覺得有點失落,小聲說:“不算麽?”

“咱倆算什麽朋友啊。”

梁空風涼一笑,提聲音說,“咱哥倆,你老大,滿意了?”

駱悅人神情楞住。

跟梁空待久了,她肯定要變,他老這麽一本正經說著不著調的話,再沒脾氣的人都想杠一句。

“那——”

她氣鼓鼓望著他,最後硬聲硬氣蹦出一句,“那你以後喊我大哥!”

這句話,換梁空呆住。

行,她是真敢。

他輕斂下眼皮,看她,一副被氣到想笑又笑不出來的樣子。

駱悅人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她老覺得梁空身上有種持帥行兇的殺氣,眼神表情不需要多費勁就很給人壓迫感。

正想避一下,鼻尖忽然發癢。

她反應快,用手掩著重重打了一個噴嚏,好事成雙,還緊接著連打兩聲。

“啊欠——阿欠——”

身體比人反應快,叫她自己打完噴嚏也發懵。

梁空看著她,她呆住的樣子有種莫名的可愛,剛剛他沒笑出來的勁兒,在這出聲了,書包掛胳膊上,脫了一半袖子,他換手掛書包,又脫了另一半。

天生反骨的人,好像無論做什麽事,都很難跟溫良恭儉讓掛鉤,他能把這種關懷備至的行為,做得跟關懷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衣服領子被他松松拎著,瀾中標志性的藍白校服,藍色衣領被攥在修長五指間,襯他筋骨凸起的手背分外冷感白皙。

校服遞到她眼前。

好聽話也沒有一句。

“不看天氣預報啊你,降溫。”

明明大家都是長袖加外套,他也比她厚實不到哪裏去,說起她卻理直氣壯。

男生明顯體量大了幾個號的校服接到手裏,涼滑的質感在手心一握,駱悅人才反應過來,她穿梁空的衣服不太適合吧。

她目光一轉,望到周圍,街上零星幾個同校的身影在掃蕩小吃車的最後一波關東煮。

梁空知道她在擔心什麽。

“剛剛還要我喊大哥,現在就拒收小弟心意,好大哥,不帶這樣的啊。”

駱悅人噗嗤一聲被他逗笑,很快收斂,擡眸柔柔軟軟地看他。

“謝謝。”

梁空嘁一聲,誇她:“大哥真有禮貌。”

梁空主動把她的書包接過去。

她書包放了不少東西,挺沈的,他用兩根手指頭松松勾著,看她穿衣服。駱悅人套袖子的動作加快一些,拉鏈沒拉,已經感覺到一陣兜身的暖。

仿佛穿上盔甲,將寒意隔絕在外。

她從梁空手裏接過自己的書包,穿過兩臂,背回肩上,腦子還想著他的調侃。

真的是,誰是他好大哥啊。

想著,她沒察覺自己嘴角不由彎起,用一種俏皮聲音說:“我不當大哥。”

梁空沒多想,眼睛跟著瞥過去,順話問:“那你當什麽?”

“我是你女朋友啊,高祈就這麽說的。”

好像越假的話,就說出來就越坦蕩。

她底氣好足的樣子,表情毫不扭捏,自知是假的,假得理直氣壯。

純粹到有些傷人。

至於傷到誰了,那是她不可能知道的部分。

梁空過了會兒才配合地笑出來,音域空乏,低低的,像是隱藏了關鍵情緒。

潮濕的風從行道樹間跌撞出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冷風攜水汽吹到臉上,時間似減慢流速,駱悅人捕捉到他聲音裏的一絲苦澀,如同幻聽。

她回過頭,見他尋常地吐出一個字。

“對。”

他身後是一整個陰雨夜的長街,燈火稀疏幾點,聚著微弱的光,雨不會再下了,但天氣還是那麽濕冷。

兩人視線交匯,梁空問:“看什麽?”

駱悅人心思比較敏感,斟酌片晌,認真跟他說:“梁空,如果我多餘了,你就告訴我,我已經挺開心的了,我不想耽誤你做別的事。”

你他媽耽誤我的事兒還少?話甚至都沒頂到嗓口,他分明清晰的喉結一滾,字字咽回去。

這種話沒勁。

心甘情願的事,大大方方地做,學怨婦做派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他梁空什麽都不缺,更不會缺她這點毫無意義的歉疚。

“梁空?”

那聲音輕輕軟軟,拂近了,像是踮起腳湊過來在喊他。

他倏的回過神,就對上她那雙氤著夜霧的眼,眸光泠泠,有幾分空茫,如儲藏一個故去的雪天。

他脖頸稍稍僵住:“怎、怎麽了?”

她問:“你幹嘛不說話?”

她目光裏透出毫無攻擊性的鉆研,沒別的意思,直突突的,好像他是一道她從來沒見過的題,好學生勤學好問,試圖斟字酌句去理解。

就在她入神,又不覺靠近一分時。

梁空應激反應一樣撇開臉,二十公分的身高差,叫她不能再窺見分毫。

只從仰望的角度,目睹他側過去的睫毛變成淡金色,圈影疊晃,浸著對街的燈火。

幻覺一樣的亮,襯得他眼底不可見的情緒愈發生晦,那樣年輕漂亮的一雙眼,有種厚重的倦舊。

這種須知欲蓋反而彌彰的感覺,出現在梁空身上,非常矛盾,她有些忍不住去靠近,去計較猜想。

可輕浮暧昧的話聲迎面襲來,猛又把她鑿進現實世界。

“靠那麽近幹什麽,衣服不夠厚?還要加上我取暖?”

聞聲,駱悅人面燒,立馬退開距離。

再擡眼看他,剛剛那陣風已經從街心蕩過去,黑色電線上搖搖欲墜的水珠不見蹤跡,一切回到原位。

梁空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大少爺樣子。

兩分鐘後,有熟友路過停下打招呼,喊他一起去哪兒玩,他混不吝地掀起眼皮跟人說:“沒興趣,滾吧。”

她站在梁空身邊,沒說話。

對街燈火通明的畫具店,放著九聲六調的粵語歌《月半小夜曲》,低啞男聲唱著: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要坐的那班29路公交到瀾中站時,梁空家的司機也到了。

校區附近的排水系統有問題,晚自習尾聲才停的一場大雨,讓路牙邊淤了泥水,路燈下並不汙濁,淺淺似一片鏡子照著什麽。

駱悅人踩著小白鞋,跨過去,踏上公交前門。

她已經錯過掐點的那班,這趟車上沒什麽人,只有機械又甜美的女聲在播送到站廣告,某家整形醫院的廣告詞念到“世界在此一變”的時候。

她聽到梁空喊她。

駱悅人回過頭,隔著那一段水光渾濁的距離,墨綠樹影裏,梁空的神情看起來幾分模糊。

“嗯?怎麽了?”

他單手插兜,沒有手機套的金屬機身在另一只掌心裏,轉一下,頓一下,語氣也不是那麽流暢:“好好學習,別多想,我帶誰玩不是玩,是吧,不多你一個。”

公交快要合門了。

她嗯一聲,揮揮手:“拜拜梁空,明天見。”

他唇角抽出一絲笑,揮手。

“明天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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