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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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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在色.欲之獄中,他成了畫裏人。

空曠的星幕上, 無數人在奔跑。

但都逃不過樹枝的追趕,每當一個人被投入巨嘴後,樹上就多一具被剝去了血肉的骷髏骨架。

察覺到桃桃的進入, 懸滿骷髏的樹枝倏然間延展了十幾倍,宛如條條粗壯的蟒蛇,閃電般朝桃桃纏來。

一時間, 樹上黑光盛放。

彌漫著夜霧的黯淡星幕之間一片大亮。

從遠處看, 異形樹就像一只深黑色的八岐大蛇在張牙舞爪地吞噬生命。

桃桃和樹枝同時動起來, 腳尖點地騰空跳起,修長小腿狠狠劈向纏過來的樹枝。

樹的葉子被震顫得簌簌作響,樹上的骷髏也發出相互碰撞的聲響。

巨樹意識到這女孩不好惹,轉而枝蔓朝其他人纏去。

它每吞噬一個人, 力量就增強一分, 桃桃覺察出, 它是靠吞噬星幕之中的生靈攫取力量。

眼看一根樹枝就要貫穿不遠處一個小孩的胸口, 桃桃輕盈地躍至半空,雙手攥住它根部, 按停了它。

樹枝在桃桃手裏並不安分, 掙紮著想要繼續朝前延伸。

桃桃半吊在空中,雙腳蹬住樹身, 身體以一個常人難以做到的姿勢彎折著。她一咬牙, 手下發力, 硬生生將樹的妖枝給折斷了, 下一波樹枝又朝小孩湧去, 桃桃飛快跑過去, 抱起她躲開樹枝的攻擊。

樹枝終於放過了小孩, 桃桃手中的觸感卻很奇怪, 硬邦邦冷冰冰的,不是小孩該有的柔軟。

桃桃低頭看,發現手中的小孩並不是活人,而是一具青紫色的死屍。

她松開手,望向四周,發現這裏的人都是死屍。

異形樹停止了攻擊,似乎在醞釀著什麽。

樹枝全部回到樹幹周圍,十人合抱也未必能抱住的樹幹裏面湧動起來。

在桃桃的凝視下,它樹幹彎曲,將樹頂的巨嘴對準了她,樹幹裏的湧動停止。

它張開嘴,將剛剛吃下的死屍全部嘔吐出來。

屍體的皮肉、臟器,連同著惡臭的消化液鋪天蓋地而來。

桃桃:“……”

……

關風與站在灼熱之海的邊緣,熱氣拂面,滾燙逼人。

他目光望向深不見底的紅色海面。

姬梧桐被封住靈脈,站在他身旁:“看來你也發現了,灼熱之海的深處是離開這裏的關鍵,要怎麽進去呢?站在這裏一不小心都會被熱浪灼傷,更別說接近深入了。”

他眼神帶著同情,視線落於海面上不斷奔跑的人們身上:“懶惰獄會遲緩人的神經,他們一定用了全力在奔跑。”

關風與:“光屬性的靈師中,有兩種極罕見天生能力。一種是短暫地化為光,另外一種是依靠灼熱的光芒制造高溫的烈焰,顯然,能依靠大火從特調局監.禁室逃脫的你,兩者皆有。”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顯。”關風與冷漠,“潛入灼熱之海,你來。”

姬梧桐笑容僵在唇角:“被這裏磁場延緩神經的人不止是你,我化光只能持續幾秒,此時連幾秒都做不到。”

“光速,幾秒足夠了。”

“海裏很熱,一旦我在海裏……”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關風與平靜道,“你有別的選擇?”

姬梧桐:“應桃桃答應放我離開。”

關風與道:“如果你能活著從灼熱之海出來,以她所說為準。”

姬梧桐突然笑了:“很辛苦吧?”

他漫不經心道:“你看她的眼神與我當年很像,唯一的區別,曾經的我不願承認,而你,你不敢要。”

“愛就是愛,想要的東西就要攥在手裏,我要是你,我會用盡一切辦法把人禁錮在身邊,終此一生不會讓她有機會看別人一眼,不會讓她有機會離開我半步,其實關風與,我們何嘗不能合作呢?”

“我活在這世間的唯一目的就是殺死那個男人,至於你,他死了,你會得到你最想要的東西。”

他和關風與對視,難以從他漠然的眼中看出任何情緒,他滿不在乎地笑:“真正愛一個人,心裏會生出一條蛇,陰邪,自私,扭曲,你不承認,不代表你心裏沒有。”

姬梧桐從襯衫口袋裏掏出雪萱的碎骨遞到關風與手裏,請他代為保存。

他身體化為一道光芒,潛入了灼熱的海底。

……

取月印攔住異形樹吐出的嘔吐物,一層層堆疊,高達十幾米,要是傾瀉而下,足以把桃桃淹死。

“吃了就吐,這算什麽?”桃桃盯著取月印前的嘔吐物,腦海中靈光一閃,“暴食?”

雖說主神的罪惡之火在它體內,但絕不會那麽容易就被找到。

眼前這些難道這是主神設置的障礙?只有通過了障礙,才有可能找到它的罪惡之火。

這樣說來,關風與此刻應該被困在其他的障礙中。

桃桃對於怎樣破除這一關毫無頭緒。

既然只有一棵樹,想必破解之法就在它的身上。

暴食之罪,那麽只要讓它不能再吃,不就可以止住它的行為嗎?

在做這些思考的時候,桃桃肚子餓得咕咕叫,一種饑腸轆轆的食欲纏繞著她。

她強忍住饑餓,提起桃夭越過眼前的嘔吐物來到樹的面前。

樹的藤蔓朝她纏來,她提著桃夭一一斬斷那些妖枝,又快速畫了一道招雲印貼在劍刃上,踩著沒了枝的樹幹攀爬至高空,一躍而起,從樹頂中央的巨嘴之上狠狠劈下。

招雲印的神聖之力加之桃夭的鋒銳。

這棵異形樹瞬間就被從中央劈成了兩半,露出裝滿了死屍殘肉的樹心。

它的體內像人一樣擁有著食管、腸胃與消化道,隨著桃夭一路向下,也一路被劈開。

體.液與樹血混合在一起,流了滿地。

在劈開這棵樹後,桃桃聞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她回頭看,發現異形樹吐出的嘔吐物變成了一堆珍饈美味。

游蕩在她周圍的死屍有的忍不住饑餓的痛苦和食物的誘惑,撿起東西吃了起來。

而有的,則強撐著走向遠處,在那裏,有一道高聳入星幕的石門。

他們沿途經過許多食物,大半人忍不住誘惑,走到一半就吃了起來。

每吃一口,他們身上的屍斑就更重一分。

桃桃這才明白了——她把順序搞錯了。

被困在這裏的人需要忍耐饑餓,戰勝食欲才能離開,他們需要抵抗食物的誘惑。

可是進入這裏饑餓感會更明顯,食欲也會更好,很難忍得住不食。

只要吃了異形樹嘔吐物化為的美食,就會成為異形樹的養料,被困在這裏不斷地循環往覆。

想要通過這裏,其實只需要忍住饑餓和食欲就可以,但她直接把異形樹劈了。

桃桃收回桃夭,走向那扇大門,饑餓的感覺猶在,讓她渾身無力,聞到食物的味道就會吞咽口水。

——是這奇異的地方給她造成的錯覺。

食物的香氣飄來,絲毫不像是由嘔吐物變成的。

一開始桃桃還不懂為什麽那些人寧願不出去也要吃東西,隨著她越朝大門走近,香味就越濃郁,餓到極致的人聞到這樣的香氣根本難以忍耐。

在她前面走的人早就忍不住趴在路邊的食物堆中大吃特吃起來。

桃桃回頭,異形樹雖然被劈成兩半,生命力緩緩流逝,但它的樹梢之中生出了一雙眼睛,嘲諷地看著她。

似乎在說——你也無法免俗,你也走不出那扇門。

桃桃吞咽口水:“不就是食物嗎?”

她低低念了一個咒術。

星幕之下,忽然狂風席卷。

風吹著地上的沙子,卷向那些可口美味的食物。

她口中咒語不停,風也不停。

直到將那些食物全部掩埋在風沙之下,氣味也消息,她才停止:“讓它變得吃不了就好了?”

異形樹的眼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消失無蹤。

桃桃背上桃夭,轉身從大門走了出去。

大門背後不是出路,而是另外一個奇異的世界。

到處都是沙子,一個又一個沙丘相連,在落日的餘暉下,沙子發燙發紅,泛著橘黃的溫暖顏色。

在桃桃的正前方,有一座巨大的人臉雕像。

它臉上的神情栩栩如生,如同照著一張鮮活的人臉描摹的。

在它的背後,散布著成百上千和它同樣的雕像。

雕像的形狀一樣,不過臉上的神情各異,或喜或悲或怒,有的之間差別只在細微一處,一打眼看不出任何區別。

視野之內,被風沙折磨的幾近幹枯的人們在沙漠的雕像中艱難穿行。

他們身上的衣服已經快要被風沙吹爛了,由於長久的缺水,趔趄地跪倒在某一座雕像之下。

他們叩了叩雕像,下一秒,就尖叫著被雕像腳下的流沙吞陷了下去。

最前方的人臉雕像上表情冰冷:“於這裏受罪的都是曾經的傲慢之人,在傲慢獄,你需要忍耐幹渴,從眾多雕像之中找到代表傲慢的那一尊,如果無法找到或找錯了,你就會被流沙吞噬,永遠無法活著離開這裏。”

桃桃隨意道:“你知道嗎?在剛剛的暴食獄裏我學會一個道理,這是主神的體內,規則是它定的,可我的目的是殺它,所以它的規則對我而言就是放屁,我不需要遵守。”

雕像的表情愈發冰冷了:“你現在就很傲慢。”

桃桃翻找空間石,好不容易找到一根沒抽完的雪膽枝。

她吸了口冰冷的霧氣,朝那雕像笑了:“確實,不過傲慢的人多少都有她的資本吧。”

……

姬梧桐從灼熱之海中出來,抖掉身上的巖漿:“下面有一扇大門,是離開這裏的唯一通路,但很遺憾,我打不開,不過我知道能打開大門的方法。”

他指著在海面的石頭間奔跑的人們:“懶惰獄的存在是為了戒掉懶惰,如果能像他們一樣,不間歇地跑下去,或許能讓主神看到你勤勞的誠意,從而為你打開那扇大門。”

關風與凝視著海面,姬梧桐問:“你在想什麽?”

“在想,如果她在這裏,會做什麽?”

“你想出答案了嗎?”

關風與手中出現一把光芒閃爍的弓箭,他彎弓搭箭,朝著海面上的石頭射去。

一塊石頭應聲而碎,兩塊石頭應聲而碎,幾十塊石頭在他手下化為了碎片。

石頭沒了,海上的人就無法踩著石頭繼續跑下去,這懶惰獄之中的運行模式被他毀了。

灼熱的海浪掀起狂濤。

姬梧桐蹙眉:“你瘋了?”

“破而後立,打破原有的規則才能建立新的法則。”關風與淡淡道,“她從來不是一個聽話的人。”

在海浪不斷翻湧中,逐漸凝成了一只火焰巨獸的形狀。

他們要通過的那扇大門,就在巨獸的身底。

六道心鏡浮於手底,破魔之光光芒耀眼,關風與朝巨獸迎了上去。

……

半小時後,火焰巨獸倒在了巖漿的海浪中,大門緩緩浮出海面。

關風與手臂被燙去了一塊皮,鮮血淋漓。

他面無表情包紮好傷口,將特調局裝備中準備的咒術球丟到海裏。

海上頓時生出了許多植物,植物們交纏在一起,於海面上搭出了一條通路,他走上了那條路。

姬梧桐靈脈被封,自然也不可能一個人待在這裏,跟上他從那扇大門中出去。

大門的背後是另一番天地。

姬梧桐瞳孔猛一縮緊,無法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年少時院落的梧桐樹下,雪萱穿著白裙子,抱著她最喜歡的小熊和安德烈並肩坐在秋千上。

風拂過她柔軟的發,將她劉海吹亂了,安德烈溫柔紳士地幫她打理。

靈師界有一種致幻的靈物。

在她離開的許多年裏,姬梧桐一度只能靠它入睡,在夢裏與她相會。

能再見到鮮活的女孩,他幾乎熱淚盈眶。

他緩步走到庭院的樹下,可雪萱看不到他,她眼裏只有安德烈。

在樹下交談,在臥室親吻,在床上糾纏,所有場景裏的男人都不是他。

他拳頭攥緊,指甲嵌入了肉裏,掌心的血沿著指縫淌下。

就在他要沖上前將場景裏的人分開時,關風與擡臂攔住他。

一絲理智回籠,姬梧桐閉上眼:“嫉妒獄,會將人心中的沖動與嫉妒無限放大,你眼中的畫面應該與我不同吧?“

關風與沒有說話。

這一次,出口的大門就在肉眼可見的地方。

但這一路太漫長了,路兩側的畫面反覆不停,閉上眼睛還有聲音,總能將人心底最深處的暗色情緒通通勾出。

姬梧桐停下腳步:“關風與。”

碎發遮住了他的眼:“我無法說服自己離開這裏,也無法容忍這些畫面出現在我眼裏,既然應桃桃說會放過我,那麽接下來的路是生,是死,都是我一個人的事,哪怕被永遠困在這裏,我也認了。”

他擡眸看著他:“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在看到那些畫面之後,怎麽做到可以心無旁騖走向那道門?”

如同暴食獄會增強人的食欲,懶惰獄會遲緩人的神經,嫉妒獄也將人的嫉妒放大到極限。

如果說在關風與的眼中沒有任何的畫面出現,姬梧桐不信,可他看起來那樣從容,冷得像一塊堅冰。

仿佛這世上,沒有什麽能將他消融。

除非他不愛,否則怎麽可能不為所動?

關風與:“她或許就在那道門後。”

他的答案很簡潔,姬梧桐卻懂了。

對他而言,這是一條不亞於酷刑折磨的地獄之路,時時刻刻都要和心中的惡魔爭鬥。

對關風與而言,也許同樣,但他在這世界上,依然有盼頭和為此而爭鬥的理由。

——應桃桃還在前面。

姬梧桐遞給關風與一樣東西:“這是我在燒焦的家裏撿到的,出乎意料,它沒有損壞。”

“我不清楚為什麽把它給你,只是覺得你或許需要,我的第六感向來很準。”姬梧桐英俊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絲說不明的笑意,“在未來的某一刻,關風與,你會謝我。”

……

嫉妒獄裏的路漫長得像是沒有盡頭。

越靠近大門,兩側的畫面越發不堪,心中的情緒也被燃燒到了極點。

關風與幾度停下腳步,望著路邊的畫面。

在清風觀,在混沌界,在蠱風秘圖,在所有他可以想到的地方。

他看著長大的少女和那個男人以各種各樣的姿勢糾纏在一起,撫摸、親吻,做著一切可以擊碎他理智的事。

要用盡全部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打破那幻境,哪怕心裏已經被嫉妒與憤怒之蟲蛀空了。

很多時刻,他幾乎要忘記這是假的,是主神的囚獄,是它的陰謀。

——只要忍不住打碎了一片,他就會永生困在心魔裏,無法脫離。

他一步步挪動,唇壁的肉幾乎被他全部咬到潰爛出血,他才站到了大門之前。

這一獄的痛苦比之懶惰獄的皮肉之苦更深,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門緩緩打開,看到少女站在門後時,他以為結束了。

可當四周的場景化為瞿山之上的那個小小的道觀時,他才發現,主神的心思與惡毒,他小覷了。

少女穿著睡裙,坐在他屋裏那小小堅硬的木板床上。

她托著下巴,用俏皮的神情埋怨他:“阿與,我等你很久了,夜都這麽深了,你怎麽才回來?過來啊。”

她朝他伸手。

那雙眼眸澄澈裏又帶著一絲的純粹的天真,讓他根本無法說服自己那不是她。

睡裙輕薄,一點布料下,少女潔白的胴.體若隱若現。

宛如夜半綻放的幽曇,短暫一現,在如水的月光下散發著幽香和柔軟。

同樣的容貌,同樣的眼神。

少女幹爽彈軟的手臂第一次像這樣環住了他的腰肢:“你在害怕,為什麽不敢看我?”

她身上的青草香味溢滿了他的鼻端。

明明該是清涼無比,卻在此刻彌漫著叫人血脈僨張的氣息。

月色透過清風觀那扇小小的木窗,映了一室清輝。

瞿山上的夜很靜,後山草叢裏蟲兒的低鳴在耳畔那樣清晰。

他推開她,她纏上來。

他用破魔之光將她擊散,下一秒她又恢覆原狀。

一次又一次,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那扇通往出口的大門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但他無法打開。

這一獄,不是不看不聽不動就可以破解。

他解不開心底滋生的結,就永遠也打不開那扇門。

“阿與。”少女又一次抱住他,咬住他的耳垂,在他耳邊低喃,“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們就待在瞿山,哪裏也不去,你陪我在山上種許多許多的菖蒲花,就我們兩個,沒有別人,好嗎?”

在嫉妒之獄看到了無數不堪的畫面之後。

在色.欲之獄中,他成了畫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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