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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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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風與披上外衣,走進了風雪裏。

白菲兒一擊下去, 那壺絲毫不動。

她讓艾琪把石塊扔給她,又踮著腳往上踩了踩,想要繼續砸。

神像很高, 斷頸處的石面凹凸不平,白菲兒砸了幾下,重心不穩, 一下沒控制住自己朝石像的背後仰了下去。

十幾米的高度, 要是直接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好在石像背後掛著許多東西,白菲兒拽住了那不知是什麽的東西,身體吊在了半空。

她打開腰間系的手電,眼前的情景讓她嚇傻了。

艾琪在正面不停地叫她:“白姐, 你沒事吧?說話呀!”

沒聽見白菲兒的回應, 她著急地想要越過石像爬到對面, 可她身體素質實在是不行, 不到一米就掉了下來。

“別過來。”白菲兒終於開口了,她聲音直哆嗦, “這裏全都是死人。”

滿滿的屍體掛在神像的背後, 從上到下,鋪了十幾米, 也許是這裏的焚香味太濃了, 竟然掩蓋了屍體的味道。

白菲兒的電筒打到離她最近的一具屍體的臉上, 她失聲喊道:“天吶。”

那具男屍雖然已經腐爛了, 但她還是認出了他。

一張年輕、普通卻總是洋溢著熱情的臉——是她的助理小豪, 也是她團隊中最小的幺兒。

白菲兒眼淚流了出來:“我看見幺兒了, 他死了。”

孟雨費力地抓著神像爬了上來, 她從上打著手電朝下看, 根據這些屍體的衣著認出了好多都是熟人。

艾琪喃喃道:“那條音頻果然不是他發的,是有人模仿他的聲音騙你來酆山,要真是你親近的人,怎麽可能讓你來這裏涉險呢?”

“你說得沒錯。”白菲兒抹掉眼淚,繼續查看那些屍體。

上面的屍體很多都腐爛了,她並不認識,越到下面,腐爛的程度越輕,她在最下面,看見了五個熟悉的面孔。

“是他們,我看到小珍了。”這些屍體都是用繩子掉在神像背後的,白菲兒拽著繩子安全地落到地面。

失蹤的小珍、東俊、佳諾、高暉,還有林泉,他們都在這裏。

小珍的眼睛是睜著的,她身上沒有任何傷口,白菲兒摸摸她的頸部,發現還有脈搏。

“還活著!”白菲兒驚喜道,“他們還沒死!”

她一個個檢查過去,除了林泉,剩下的人都活著,只是雙目睜著卻怎麽都叫不醒,脈搏和呼吸也微弱得幾乎沒有。

而林泉,他皮膚已經冰涼得沒有溫度了,身上也生滿了屍斑。

孟雨站在神像的肩膀問道:“可以把他們拉上來嗎?”

白菲兒:“這裏太高了,拉不動的,只能自己爬,可我叫不醒他們,雖然活著但他們完全沒有意識了。”

艾琪在另一邊,仰頭望著天上的壺:“難道靈魂被吸進這裏了?”

她突然想起:“白姐,剛才路過那戶人家的墻邊有一只榔頭,我去拿來。”

她拉開神祠的門,發現霧不知什麽時候散了,天黑了,在遠處的群山之間,緩緩升起了一輪血色的滿月。

南宮塵站在孤冷的山崖上。

這是整個迷津渡的最高點,紅月升至他背後的峰巒之間,灑下濃烈刺眼的血色光華。

自上俯視,這座存在了三百年的村莊在血月之下顯得脆弱不堪,當月亮升起的那一剎那,除了少數人外,絕大多數便驚恐地躲進了房子。可木石所做的房子又有什麽用呢?它或許能抵擋風雨的吹刮,卻抵不住血月帶來的幻境。

腳下,已經有人陷入了恐怖的幻覺,發瘋狂奔,嚎啕大叫。

有人被幻境驅使形若癡傻,有人在幻境中自相殘殺,一場屬於夜晚的大戲才剛剛開啟。

遠處,那一汪血色的湖水在月光下更顯得妖冶,血月賦予了它能量,它的湖面蕩起了層層的漣漪,仿佛有什麽東西潛藏在湖水之下,正在找尋機會破湖而出。

南宮塵的衣袍之上仍然裹著業火,那在富貴用盡全力之下才愈合的傷處再次沸騰起滾燙的熔巖。

只要他在迷津渡一日,那火就永遠不會熄滅。

拂面而過的夜風裏裹帶著血腥味,還帶著息壤的腐爛味道。

富貴從他寬大的衣袖中展翅而出,它循著桃桃的味道,朝息土境裏飛去。

記憶中雖然少有歡喜這樣的情緒,但總是有的。

關風與很喜歡清風觀,尤其是冬天下雪的時候,那樣的日子,大雪會落滿山林,無論前院的銀杏,還是後院的桐花海棠都不見往常時節的絢爛,天地之間除了白茫茫,就只有寂靜。

小桃桃也是喜歡雪的,她會在第一場大雪落後使喚關風與把後院的雪掃在一起,而後開心地穿著李三九買來的紅棉襖在院裏堆雪人。哪怕臉蛋鼻頭凍得紅撲撲的,她依然開心。

關風與坐在廊下刨木頭,時不時擡頭看著她,身邊的火爐燒得正暖。

桃桃的雪人已經差不多做好了,圓滾滾的肚子,大大的腦袋,長得奇形怪狀,卻和她一樣,怪得可愛。

它身上插著李三九房間的破掃把,帶著桃桃的白色圍巾和紅色帽子,眼睛是用兩粒黑豆做的,嘴巴是剪碎的山楂,唯獨鼻子那裏空落落的。

桃桃一溜小跑去到廚房,又嘆著氣回來,她坐到關風與身邊,失落地說:“沒有胡蘿蔔,師父說雪太大山路難走,不能去買。”

關風與放下手裏的木頭,起身:“我去。”

桃桃:“阿與,我還想要一個烤……”

可關風與已經披上外衣,走進了風雪裏,他沒有聽到。

從山下回來時,雪更大了。

桃桃托著塞坐在廊上看雪,關風與脫掉厚厚的道袍外衣,拂去了衣上的雪花:“師姐,我回來了。”

他遞來一根小小的胡蘿蔔,桃桃開心地跳了起來,她正要去把雪人的鼻子插上,關風與叫住了她。他從裏衣的內兜裏掏出一個油紙包,回山的路很長,但這油紙包了好幾層,又用體溫暖著,還殘留著些許的溫度。

桃桃一層層打開油紙,看見裏面躺著一個溫熱的烤紅薯,她驚喜道:“你怎麽知道我想吃這個?”

“你昨天午睡時說了夢話。”關風與笑了笑,哈出一口淡淡的熱氣。

他是從來不笑的,在他心裏,頂著這樣一張恐怖的面孔,即使笑著也會令人害怕吧。

桃桃一擡頭看見了他的笑容,自己也笑了:“阿與,你笑起來真好看。”

關風與立刻收回了笑容,桃桃唉了一聲,湊到他面前:“怎麽不笑了?”

他坐回暖爐前,繼續雕著未完成的木人,那是他特意找來的桃木,雕好後打算送給女孩。

桃桃把臉伸到他眼前,不停地吐舌頭扮鬼臉,關風與唇角微微翹起,卻竭力繃著:“你做什麽?”

桃桃如願看見了他嘴角的弧度,輕輕一翻坐回了欄桿上,她調皮地眨眼:“沒做什麽呀。”

天地之間靜謐安詳,山林間的鳥也在這寒冬絕跡了,一時只能聽見火爐裏燃燒的柴聲和他手下刨磨木花的聲音,偶爾兩道聲音會短暫地停下,這時,寂靜院落裏的落雪聲會格外得清晰。

桃桃聽著落雪的聲音,停下了吃紅薯的動作。

她目光落在遠處被大雪鋪滿的山巒,冷不丁說道:“師父那天說,山下的女孩長大後是要結婚生子的,可我住在山上,山上也沒什麽人,我要跟誰結婚呢?”

不知她是怎麽將這雪景和嫁人聯系了起來,可她卻是在很認真地擔憂:“我不會嫁不出去吧?那師父不是要養我一輩子了?”

她突然轉頭看著關風與:“阿與,要是長大後我還下不了山,就嫁給你,好不好?”

關風與動作陡然停住,手中的雕刀差點削穿了他的手指。

他靜了很久,久到桃桃以為他必定是不願意的時候,他才壓住了心底那幾乎洶湧而起的澎湃波濤,狀似平靜地說道:“好。”

……

崔玄一擡起頭,夜黑得沒有邊際,天上不見一粒星子。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漆深的夜色了,在這世上只有一個地方,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沒有一點光亮。

幼時的崔玄一從沒見過光,生命之中總是寒冷無邊的黑夜,就如今晚一樣,也如過去的許多個夜晚一樣。偶爾也會有人來到他的世界,可只是放下食物和水,停留片刻後就匆匆離去。他摸索在黑暗裏,幾乎習慣了這深夜的寂靜和孤獨。

他仰望著頭頂那並不算夜空的東西,試圖想象那裏遍布著漫天星鬥。

聽人說,真正的夜空是有星星的,可星星是什麽模樣,他從來沒有見過,因此也幻想不出來。

耳邊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卻不是熟悉的那個送飯人。

他坐起來,面前站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人,他的視線並不受黑暗的阻礙,因此他清楚地看見,這人穿著一襲紫色的長袍,臉上帶著一個沒有五官的面具。

他怔怔地看著他,或者說,是她。

她聲音很柔,是他從沒有聽過的天籟。

她蹲下身,握住他小小的手:“這裏怎麽還關著一個孩子?”

她的手幹燥有力,比起他不知要暖多少,她也高,他就算站起來也還不到她的腰。

女人將他抱起來,沿著那扇他從未踏出過的大門走了出去。

在那扇門外,他看見天穹上散布著就連在夢中都無法夢見的星鬥,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璀璨顏色。

女人註意到了他癡迷的目光:“你在看星星?”

他點頭:“從沒見過。”

女人指著星鬥道:“青龍七宿,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

“我……我沒有記住。”

“沒關系。”女人溫柔地說,“以後會慢慢教你,你有名字嗎?”

他搖頭。

女人想了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之本源為‘玄一’,你就叫玄一吧。”

“玄一,玄一。”他反覆琢磨這個簡單的名字,又問她,“你是誰?”

女人將他放到地上,拉起他的小手,帶他走入那炫目的夜空之下。

她說:“小玄,你可以叫我老師。”

……

息壤的目光從關風與和崔玄一的心魔境略過,最後落在了桃桃的心魔境中。

那境裏的萬頃血海,和血海之中的男人讓它有種心驚肉跳的危險感,它走到桃桃的境前,伸指觸了上去:“如此濃烈的恐懼和悲傷,我很喜歡,既然如此,你第一個留下來陪我吧。”

它正要動手,卻察覺到四周擦過了一陣溫柔的風,這裏的一切都該在它的感知和掌控中,哪怕是一縷風。

可怎麽會突然起風呢?

息壤回頭,那雙和桃桃一模一樣的雙眸裏滿是詫異。

在路的盡頭,一個黑袍男人靜靜站在那裏,他肩膀上停著一只漂亮的鳥。

他是誰?是怎麽進這息土境的,又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它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男人緩緩摘下兜帽,一頭銀發似雪,如神明墮入人間,妖艷中又影影綽綽透著一塵不染、令人心折的聖潔。

息壤驚道:“你……你是南宮塵?”

它面色溢滿了恐懼:“不可能,南宮塵怎麽會出現這裏!他明明早就……”

南宮塵垂下眼眸,根根分明的漆黑眼睫上沾染了夜色的寒霜:“你拿走我的東西,我來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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