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電話後,盧學真終於打消了要與僵屍親近一番的念頭。

周五剛上完課，葉雪便告別舍友，買了些元寶蠟燭回來玄真觀。

香油是準備留給義莊那邊的屍體的。

葉雪從雲炅山回來之後,就跟白子昂提起了盧學真他們遇見的奇事。

白觀主聽完後便提議葉雪到時候再給義莊的亡魂們燒點香火。

“畢竟是不小心驚擾了此處的亡魂。”白子昂說道。

葉雪也覺得很有道理。

只是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葉雪幾乎一晚上沒睡,匆忙補完一覺後下午就趕著回了學校，於是便把事情推遲到了第二周。

虞期此時還在公司。

葉雪回到房裏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去雲炅山。她給虞期發了消息,讓他到時候再來接自己。

而聽說她要出門的白柳,卻在這時匆匆跑來,問道：“師叔，你是要去雲炅山嗎？”

徐晝提著木桶經過，聽見白柳的話,瞬間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無奈地搖搖頭。

葉雪嗯了一聲,“對,怎麽了？”

白柳便說：“我陪你一起去唄。”

葉雪聽到這句話還有點意外：“你不怕看到屍體了？”

白柳很無所謂地擺擺手，“害,這算什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葉雪神色平靜地望著他。

白柳立馬改口道：“好吧我承認，我想去那裏吸點財氣。”

葉雪臉上的表情差點要穩不住,“什麽？！”

好家夥,走了一個盧學真又來一個想轉運的白柳。

一旁的徐晝沒忍住插話道：“師弟,財氣不是這麽容易交換的,得遇到半人半屍,並且它還得正好是逢魔時刻起屍才行。”

白柳明顯有些失望：“啊？這樣。”

葉雪見白柳這麽失落,還以為他就此打消了念頭，但沒想到白柳仍舊說道：“師叔我們走吧，再不快點就趕不及回來吃晚飯了。”

葉雪笑著問道：“確定不是再不快點就會遇上魏興騰？”

白柳態度嚴肅：“師叔你這話說得，虞先生不是還沒回來嘛，路途遙遠，我怕你一個人無聊，所以陪你去啊。”

白子昂恰好路過，聽到白柳最後一句，突然開口問：“虞先生怎麽了？”

說著，白子昂又看向葉雪，笑道：“說起來，師妹你最近跟虞先生倒是形影不離的，多跟他學習些玄學上的事情也好。虞先生腦子裏記著的東西，可比我還要多呢。”

白子昂看上去還很感慨。

“……”白柳眼神古怪地看了眼他。

白觀主瞧見白柳這副模樣就來氣，“你睜這麽大眼睛看我做什麽？符畫完了嗎？工作做好了嗎？一天到晚就知道耽誤你師叔做事，你師叔一秒鐘能畫一張符，你一秒鐘能做什麽？”

白柳小小聲嘀咕：“我會一秒鐘眨眼啊。”

白觀主立即瞪他：“你說什麽？！”

葉雪已經習慣了這父子倆的拌嘴，熟練地勸架道：“好了師兄，時間不早了，白柳說要陪我去雲炅山，我跟他先過去了？”

白觀主打量著白柳，白柳下意識站直了身子。

白子昂扭開視線，冷冷哼道：“我看他不是想去被僵屍咬一口，就是想借機偷懶。”

徐晝差點沒忍住笑了。

還真是知子莫若父。

不管白子昂看上去有多嫌棄兒子，但最後還是松口放他出去了。

白柳還用袋子很積極地裝了一大堆紙錢進去。

葉雪見他一個勁往裏面塞東西，不由得提醒：“小心等下全撒出來。”

白柳拍胸口保證：“放心師叔，不會的！”

兩人在文化廣場那邊打車，很快就有一輛計程車開了過來。

白柳直接坐到副駕駛位，方便認路。

葉雪便坐去了後面。

誰知道白柳剛坐進去說清楚目的地，袋子裏的紙錢就全撒了出來，幾乎全是冥幣紙錢。

司機大叔看他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了。

要不是現在還是白天，一下子看見這麽多天地銀行，再加上兩人要去的地方，司機只怕都要把他們當成是鬼。

“呃……”白柳憋了會兒，忽悠道：“清明節快到了，我爸讓我多備點紙錢給祖宗。”

他哈哈笑兩聲，把撒出來的紙錢又都塞了回去。

司機微微放松，語氣裏卻不由帶著淡淡的困惑：“現在不才三月？”

白柳回答得從容：“這不是怕通貨膨脹嗎？”

司機：“……”他真是看不懂現在的年輕人。

計程車來到雲炅山腳下就停了下來，這座山還沒被開發，上山的路也不是很順暢，汽車開不進去，需要他們步行。

白柳微信付完款，拿著一大袋紙錢跟上葉雪。

他打量著附近的風景，還很新鮮地說道：“盧學真他們這樣也能認出錯啊？這地方一看就沒什麽人來。”

葉雪說：“他以為是旅游景點的宣傳語誇大其詞。”

葉雪順著記憶中的路往義莊那邊走。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掛著白色燈籠的義莊門前。

有人拿著掃帚，緩緩掃著地。

白柳走過去問道：“你好，我們是過來……”

那人擡頭，露出一張被燒毀得血肉模糊的臉龐，那兩只眼珠子更是冷漠得有些嚇人。

“臥槽！”白柳被嚇得一跳，立馬躲在了葉雪身後。

葉雪也被那個人的臉驚嚇住了，差點要拔劍砍人，但很快註意到他身上沒有陰氣。

盡管周身纏繞著一股淡淡的陰寒氣息，但卻是與屍體打交道久了的證明。

葉雪瞬間明白過來，語氣變得恭敬，“您就是趕屍人吧？”

那人默不作聲地從懷裏掏出個面具來戴上，戴好之後，便只露出那對清淡的眼睛，看上去沒這麽嚇人了。

他只淡淡瞥了白柳一眼，很快就將目光停留在葉雪身上，“前幾天弄折我那位老客戶的手的，就是你吧？”

他的嗓音嘶啞，光聽聲音完全猜不出來他的年紀。

趕屍人不會管自己趕的東西叫屍體，一般都是用“客戶”或者“顧客”來代稱。

葉雪露出一抹歉意，解釋道：“我以為它是僵屍，所以用的力氣稍微大了那麽一點點……”

“一點點？”趕屍人那淡淡的眸子裏似乎也透露出了些許疑惑。

畢竟行屍的手臂可是直接折了。

葉雪有點尷尬，“呃，我力氣比一般人要大點。”

趕屍人看著她，也不知是信還是信。

半晌後，他把最後一點垃圾清掃幹凈，直接進屋道：“跟我來吧。”

白柳跟葉雪走進義莊的時候，趕屍人正將一扇布簾拉開，原本躺在棺材板的行屍這會兒早就換上整齊幹凈的壽衣，手臂輕輕垂在腰間，齊齊站在布簾後面，額頭上均貼著鎮壓的黃符。

白柳還是頭一回在電視以外的地方看見行屍，不由多看了兩眼。

供桌前的蠟燭快要熄滅的時候，行屍們的身軀亦開始搖晃起來。

趕屍人走過去，用鑷子緩緩夾起燈芯，續好燭火後，行屍很快又穩定下來。

他什麽話也沒說，只是把一個周邊燒得漆黑的銅盆放到了供桌前面。

見此，葉雪讓白柳把袋子放在旁邊，開始祭奠亡魂。

一張又一張的紙錢扔進火堆裏，灰燼偶爾會飛出去，襯著火光，灑下一片陰影。

趕屍人也過來拿起元寶，將它放去銅盆裏燒。

他的眸色淡淡，盡管戴著面具，看不見那血肉張模糊的面容，但白柳看著他的眼睛還是有些發怵，下意識往葉雪那邊挨近了點。

趕屍人卻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白柳的窘迫，驀然開口道：“二十三年前，我曾經送一位客戶回鄉。”

葉雪偏頭看向他。

趕屍人嘴裏的客戶，自然不是人類，而是跟眼前行屍一樣的存在。

他繼續說道：“當時他死不瞑目，剩最後一口氣沒有散開，身體死而不僵。我將他送回鄉下後，曾經向他的家人提議過就地火化，但那戶人家沒有同意，只是請來風水先生，試圖化解他的屍氣。卻沒想到陰差陽錯，反而把他葬在了養屍之地，隨後一發不可收拾……”

聽到後面，葉雪擡起眼來，眸色專註。

白柳依舊一副狀況外的表情，什麽也沒有聽懂，以為趕屍人只是在講一個普通的故事，但葉雪卻知道，他說的乃是二十幾年前鳳陽村遇到的僵屍災禍。

趕屍人視線逐漸落在葉雪背著的斬邪劍上，“當時他們請來的那位年輕道長，似乎也是背了這樣一把劍。”

葉雪輕聲解釋：“您說的那位，應該就是我的師父。”

趕屍人清淡的眼珠似乎露出一抹欣慰，隨即把最後一點紙錢扔進去，起身說道：“有你繼承此物，想來也不辜負張天師後人之名。”

等到盆裏的火光熄滅，趕屍人便道：“你們走吧，入夜後，我就要送他們歸家了。”

夜間是趕屍的最好時機，所以盧學真他們過來的時候才沒有遇上趕屍人。

葉雪看了眼時間，虞期已經差不多要到雲炅山了。

葉雪跟白柳走出義莊。

關上門時，葉雪似乎看見了之前的那位老奶奶，正在向他們招手道別。

陰森森的畫面一閃而過，白柳連忙拉著葉雪就跑。

葉雪被他帶得跑出幾百米，爾後無奈地問道：“我們跑什麽？”

白柳怔了下，楞楞地問：“對哦，跑什麽？”

白柳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我去，我又忘了！我現在是無常啊，我還怕鬼個錘子！”

葉雪都無語了。

下山的時候，白柳又問道：“師叔，之前我爸跟我說，湘西那邊，都會挑選長相醜陋的人來趕屍，這是真的嗎？”

葉雪點頭：“這是自然。趕屍人是最容易遇上陰邪之物的，而他們長相兇煞，就可以嚇退鬼怪，所以一般都是長得越可怕的，越適合趕屍。你看過年的時候貼門神，門神上畫著的神靈，是不是也盡量往兇神惡煞方向畫？因為他們是驅鬼辟邪用的，當然不需要長得慈眉善目。”

葉雪見白柳時不時地看下時間，然後走得越來越慢，奇怪地問：“你在幹嘛？”

白柳瞬間笑道：“師叔，你看啊，現在這天色還早，我們……”

葉雪說：“虞期還在山下等我們，再不下去，他就要往山上走了。”

白柳笑容一僵，隨後又小聲地說：“不是，就是那個……現在真的還挺早的。”

白柳瘋狂暗示。

葉雪終於聽懂了他的意思，“……知道了，先讓虞期帶我們去吃飯，等魏興騰走了再回。”

她擰了下白柳的耳朵，“還說是為了陪我，結果不還是想偷懶！”

白柳疼得“哎喲”幾聲，仍不忘為自己辯解：“偷懶也可以陪您的嘛！”

葉雪松開手，沒好氣看他一眼。

兩人到山下時，虞期已經在路邊等了有一段時間。

白柳很識相地跑到後面去坐，副駕駛位留給葉雪。

虞期替葉雪系上安全帶，“現在回去麽？”

“咳，咳咳咳！”白柳猛地咳嗽了好幾聲。

虞期瞥他一眼。

葉雪回眸，很快便道：“先把送這小兔崽子去吃飯。”

虞期：“好。”

一小時後。

白柳獨自坐在高檔餐館裏，面對著空無一人的包廂，沈默許久後才道：“所以，他們就這麽過二人世界去了？”

作者有話說：

為什麽，我又六點更新了呢

因為，我來姨媽了，QAQ躺了好久才有精神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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