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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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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二年,十二月。

大啟皇城臨安,碧雪殿外。

涼亭之中大理石桌上有一只茶盞,裊裊熱氣縈繞在茶盞之上,不多時便又散去。直至熱茶完全涼透也沒有被品嘗一口。

石桌旁坐著一人,手中捏著一封信箋,神情楞忡,臉色有些發白,似是無法相信信箋上所述之事。一陣急促的咳嗽聲突然響起,原本面色發白的人臉上浮現幾絲病態的嫣紅。

涼亭之外,有一名丫鬟模樣的人守在那兒,聽見咳嗽聲時腳步動了動,心急的看向亭內卻不敢挪動一步。一樹又一樹枯敗的枝丫無聲而立,雪花飄落在枝丫上,鋪就成一小層白雪。風吹過,那雪就撲簌撲簌著往下掉,地上亦是能夠淹沒腳背高的積雪。

咳嗽聲止住了,世界又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桃苒將手中的信箋細細的收好,信箋上的知清秀俊逸,倒是當得“字如其人”一詞。只是桃苒將它收好,並不是因為珍惜這信箋,而是因為這上面說的事情不能教任何一個別人知道。

攏了攏身上的大麾,桃苒一邊想著待會還是將信燒了的好一邊起了身。被遣在亭外的杏兒見桃苒動了立刻上前去扶過她。

“已經派人去請祝醫女了,姑娘待會便讓祝醫女給看看吧。這傷寒可輕可重,姑娘身子本來就不大好。”杏兒絮絮叨叨的說著,卻不敢提一句桃苒本就身子不舒坦,執意坐在這亭子裏這麽好一會兒,回頭只怕皇上是要怪罪的。

也不勉強,由著杏兒扶著,桃苒朝著殿內走去,又微微一笑,對杏兒說道:“不必擔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是清楚的,哪有那麽嚴重,待會讓祝姑姑好好看看便是。”

杏兒不再說什麽,只低著頭攙著桃苒小心的走著。

祝語被碧雪殿的小太監輕車熟路的領著到了內間門口,小太監自然不敢再往裏邊走,只在外面敲了門說是祝醫女到了。不多一會兒,便有人來開了門,祝語認得那是桃苒的貼身婢女杏兒。

近於兩年的時間,雖然她還沒有能夠成為宮內最好的醫女,但也已是太醫署的有資歷的醫正醫女交口稱讚的好苗子。約莫是兩個月之前,有一回她跟著一名醫女到了一回碧雪殿給桃苒姑娘看診,恰巧王爺也在,剛好便認出了她。

當時桃苒姑娘雖什麽都未曾過問,但在那之後有什麽病痛總願意讓人來找她。不過兩個月的功夫,碧雪殿的宮人已然明白了他們姑娘的意思,每次也只來找她。

背著醫藥木箱,祝語低眉垂眼跟著杏兒進了屋。桃苒正坐在床榻上,臉上淡淡笑意的望著她。祝語對桃苒行了個禮,被免了禮她才擡起頭來,見到桃苒的臉色,頓時心裏便是一驚,什麽話也沒有立刻卸下木箱替她把脈看診。

杏兒見祝語臉色一下子就凝重了起來,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倒是桃苒看得莫名其妙。她不過是受了些風寒,有些咳嗽罷了,怎麽會讓祝語這麽一副樣子?

細細的把過脈,確定桃苒只是受了風寒,祝語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她剛剛看見桃苒的臉色那般,便有些心急了,還好沒有什麽事兒。

“只是受了些風寒,待會我開個藥方吃著便好了。不能再受寒了,桃苒姑娘的身子底子本來就不好,須要好生照料著。”

後面那句明顯是對杏兒說的,杏兒咬了咬唇,連忙點頭應下。桃苒想說什麽,祝語卻已經走到了一旁去開藥方了,想說的話就這麽生生的又咽回了肚子裏。

杏兒拿著藥方出了去,屋內就只剩下了祝語和桃苒。沒有了外人在,祝語才算是態度不那麽恭謹了一些。雖說桃苒一再稱她無須多禮,但是在別人面前,總歸是要知禮數一些的好。

走到床榻邊坐下,祝語拉過桃苒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便是一聲嘆氣。

“你身子底子有損傷,今日這樣冷,怎麽還在外面呆了這樣久?湯婆子也不肯拿一個。”

無法將心裏的事情說給祝語聽,桃苒聽著她帶著關心的責備只笑了笑,也不敢說自己沒事兒。她要是說自己沒事,只怕面前的醫女會急得跳腳。先前接觸祝語,倒的確是因為她認識章夙。接觸之後便更覺得這人很不錯,漸漸才真正熟識了起來。

兩個人後來又說了些其他的話兒,但祝語也並沒有多呆就回了太醫署。

桃苒服過湯藥就覺得有些累倦,躺在床榻上想要歇會兒,可腦子裏反反覆覆回蕩著的是那封信的內容。這一年多的平和寧靜的生活讓她忘卻了太多事情,即便她沒忘記前世是如何的遭遇但也抱了幾絲希望,以為這一世和前一世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的確是很不一樣了,經歷的事情,還有生活,都很不一樣了,她和章禦之間也並沒有如前世一般的誤會。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忘乎所以了吧,可是現在知道的這樣的事情又算得什麽?她甚至連求證的勇氣也沒有。

大啟和月落之間的戰爭,早在半年前邊便已開始。蕭無離的這封信,桃苒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但是那信裏卻清楚明白的向她傳達一個訊息:如果她答應嫁給他,對大啟是極為有利的事情。

前世,章禦便是狠心的借著這個和親的由頭,將她嫁去月落,然後趁機……但這一次,若是她嫁給蕭無離,卻無疑是比前一世要有利太多的。蕭無離有意要娶她,而蕭無離又是月落帝君的胞弟。

如果那封信裏所述皆為莫須有的事情,蕭無離會想盡辦法讓這樣一封信傳到她手上來嗎?已經十二月了,來年的三月,蕭無離會親自來大啟提親,因為那個時候她便十八歲了。一年多以前,章禦拒絕月落前來提親用的便是這十八歲的借口。

若信箋裏面說的事情是真的,那麽她和章禦呢?

其實,那已經覆滅的國家與她到底有什麽關系?她是被皇後娘娘撫養長大的,大啟毀了她的家,大啟的皇後又給了她一個家。只是,如果信中所言是真,她身上流著的便是怎樣都無法改變的昭蘇皇族的血液。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原本以為自己不是什麽公主,到頭來卻真的是位公主麽?家國天下,再簡單的事兒扯上了這四個字就可以變得很覆雜。人可以自私,卻不能自私得沒有限度。她可以自私的選擇不報仇,卻無法自私的選擇和仇人的兒子在一起。

重生又有什麽好?

若無重生,她無須再經歷一遍折磨,也不會知曉這樣兩難的事情。也許她已轉世投胎,前塵盡亡,過得很快樂。可是她重生了,需要面對的是是更多的事情,她得到了一些不曾有的快樂,又陷入了另一些難堪的境地。

命運竟是這樣的公平,公平到當你得到了一些什麽的時候,就不得不付出另外一些什麽。命運又這樣的不公平,沒有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就讓她經歷了重生。得失之間,誰能說得明白。

桃苒覺得自己該是睡著了的,可是腦子裏有些事情卻這樣的清晰明白的一遍又一遍的反覆出現。那些事情糾纏著她的神智,讓她無法安心入睡,也得不到安寧。

混混沌沌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明明睡了一覺,桃苒卻覺得比沒睡還要累。屋內黑漆漆的一片,連盞燈也沒有點。揉著頭坐起身來,桃苒喚了好幾聲,門外才傳來應答的聲音。

杏兒進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名提著宮燈的宮女,頃刻間,室內就變得明亮了起來。先前的黑暗,被一盞又一盞的燭火驅散了。

“姑娘醒了,可舒服了一些?”其餘的宮女退了出去,杏兒走到了床邊,接著又說道,“方才花總管過來傳話,皇上晚些過來碧雪殿用膳,順便探望姑娘。”

聽到章禦要來,桃苒眉頭輕輕的皺了皺。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桃苒又吩咐杏兒:“我要洗漱更衣。”

睡的那一覺混混沌沌,但在那混沌之間,桃苒卻已經做下了決定。該面對的事兒就要去面對,她不知道她重生的意義在於什麽,但是,如果她註定不能和章禦在一起,那就讓她再為他做多一點兒的事情。

既然都是分開,那麽是怎樣形式的分開都不重要吧?

家國天下,她無法與他並肩護住這個國家,那就讓她替他護住這個國家。有了這一年多的溫存,她該知足的。

前一世沒有能夠與他在一起,這一世也許也不會在一起了。大概是這樣的事兒早就已經註定了的,她又何必癡心妄想著去改變?她以為她可以和章禦這樣走下去,卻獲知了她的真正身世,然後他們之間就架起了一道她無法說服自己去逾越的鴻溝。

如果她肖想更多,那麽還會發生什麽不可預知的事情呢?桃苒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很多事情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望天 這一章裏面桃苒的想法基本就是我心裏對於重生的想法 也許重生的意義在於改變命運 可是有什麽抵得過天意弄人?我更傾向於不一定要改變,但一定要無悔。 畢竟不是什麽事情都只是想要做就可以做到那麽簡單的 望天 其實我又覺得很多事情只要你想做就可以做到的 我果然是雙子座啊默默的……今天……大概還有更新……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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