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亮, 南懷鎮的天師們都沒有找到厲鬼的蹤跡。

不說厲鬼的蹤跡，連鬼氣都沒有，整個南懷鎮幹幹凈凈的, 連只小鬼都不敢靠近有天師部坐鎮的古鎮。

一宿沒睡，對天師而言不算什麽，只是因為精神緊繃了一個晚上, 多少有些疲憊。

花不語和秦山水與同僚交接工作後，便可以回去休息，因他們昨天忙碌一宿，給他們放半天假休息。

兩人坐在店裏吃湯包配豆漿。

湯包很小, 一口一個, 皮薄餡多, 汁水豐盈, 美味的食物治愈了兩人疲憊的精神。

秦山水吃著湯包, 雙眼無神地看著人群, 突然目光一頓，臉上的疲憊一掃而光，整個人變得陽光燦爛起來。

他快活地朝人群揮手，“葉落，葉落, 這裏啊！”

在秦山水開口前, 花不語就感覺到熟悉的刺痛感, 那是靈覺的危機示警。

他轉頭看過去, 不意外地看到從街頭走來的少女，今天她穿著一條大紅色的裙子, 依然撐著那把油紙傘。

秋風起, 裙擺飛揚, 撐著油紙傘的紅裙少女如同一道優美的風景，融入這座古鎮之中。

不知多少人看到這一幕，已然忘記反應。

秦山水激動地小聲說：“老花，老花，你看我們果然很有緣份啊，都不用刻意去安排就能巧遇了。”

花不語：“……她昨天就走這條路。”

所以只是走了狗-屎運，並不是什麽緣份。

葉落撐著傘過來，首先聞到空氣中的面食的香味。

食客桌上的小湯包看起來非常美味誘人。

“葉落，你是來吃早餐的嗎？”秦山水語氣輕快，“趕緊坐，我請你吃湯包！”他轉頭叫道，“老板，這邊再來五籠湯包。”

葉落坐下，與花不語面對面，朝秦山水道：“謝謝，你是好人。”

嗯，所有願意請她吃東西的都是好人。

秦山水頓時垂頭喪氣，他這是被女神發好人卡了嗎？

五籠湯包送上來，還配了一碗手磨豆漿。

葉落從筷筒裏取出一次性筷子，撕開外面的塑料膜，將上面的一些竹刺弄幹凈，然後夾起一個小湯包放進嘴裏。

她的動作慢條斯理，透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律，優美如畫，賞心悅耳。

花不語暗忖，這女孩的教養很好，應該是出自良好的家庭，從小耳濡目染。

所以，她應該是人吧？

秦山水已經和葉落聊起來，他沒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反而更喜歡酒桌文化，在飯桌上和人拉近關系。

“哎，對了，昨晚南懷鎮出現厲鬼，葉落你要小心啊。”

葉落擡頭看他，“厲鬼？”

“是的。”秦山水喝了一口豆漿，“我和老花昨晚加班，突然聽到一聲鬼嘯，聽那威力，可能是厲鬼級別的。這事驚動南懷鎮的整個天師部，可惜我們巡邏了一晚，並未找到厲鬼的蹤跡，也不知道它躲哪裏，還是已經離開……”

葉落飛快地吃著湯包，保持沈默。

她想起昨晚顧情離開鬼宅時，可能太過高興，忍不住嚎了那一嗓子，當時她沒放在心上，哪知道引來南懷鎮天師的註意。

不過也只是側目一下，很快她就拋在腦後，又叫了五籠湯包。

秦山水兩人：“……”

“你昨晚沒吃飯？”秦山水有些心疼地問，瞧瞧女神餓成什麽樣，不會是女神缺錢吧？

葉落道：“吃了，一個晚上已經消化。”

秦山水兩人無言以對，所以她的胃其實通向的是宇宙黑洞吧？

雖然女神很能吃，秦山水還是堅定地要請她。

吃過早餐，秦山水狀似不經意地問：“葉落，你等會兒要去領身份證嗎？”

花不語不由看他一眼，剛才不是說吃過早餐要回去休息嗎？現在這副活力四射的模樣，看起來還能肝個三天三夜。

秦山水暗忖，女神都來了，休息什麽？當然是繼續肝啊。

葉落嗯一聲，“我先去換點錢。”

這話引來兩個年輕天師的側目，不會又用金元寶換現金吧？

來到陳叔的店鋪，果然見她又掏出幾錠金元寶，這金元寶金光燦燦，一看就是被搓過的，上面已經沒什麽鬼氣。

秦山水和陳叔都認定她可能是哪個道場的老祖宗，對於她能掏出這種沾滿鬼氣的金元寶並未意外。

道場的老祖宗嘛，不管拿出什麽東西都不奇怪，他們有這實力。

陳叔繼續去附近的銀行取現金，三人坐在店裏喝茶吃點心。

“葉落，你昨天不是剛換了現金嗎？”秦山水好奇地問。

葉落道：“花完了。”

秦山水有些楞，“你是不是不夠錢？需要我借你嗎？”

出門在外，與朋友方便也是與自己方便，秦山水是個仗義疏財的，特別面前這位還是長在他審美上的女神，很樂意給她行個方便。

大家有來有往，這樣交情就深了！他機智地想。

花不語覺得沒眼看，想知道舔狗是怎麽煉成的，看老秦就知道。

葉落自然拒絕了，她沒有向人借錢的習慣，更喜歡自己掙錢。

拿到現金後，葉落和兩個加班一晚的天師道別，先去取身份證，然後又去辦手機卡。

終於辦好手機卡，葉落打開新手機，先是輸入幾個手機號碼，然後撥通最前面的那個。

一道柔和的聲音響起：“餵，請問找誰？”

葉落坐在河邊的柳樹下，神色平靜，語氣清冷：“外婆，是我。”

“落落？”那邊的語氣有些疑惑，“你怎麽換手機號碼啦？”

葉落看著沐浴在秋陽下的河面，語氣不變，“手機丟了，剛去辦了一張新卡，以後這個是我的號碼。”

外婆頓時擔心起來，“怎麽會丟了手機呢？你的錢夠不夠用？我讓你舅舅給你轉點錢，去買部新手機……”

“不用，我有錢，已經買了新手機。”

外婆的語氣變得有些無奈，“你這孩子，沒錢了要告訴我們啊，別什麽都自己扛著。你現在在哪裏？幾時回家？”

葉落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語氣越發的輕緩，“我還在外面，過段時間再回去，外婆你不用擔心，好好保重身體。”

“我在家裏好著呢，不用你操心！倒是你的實訓怎麽樣？危不危險？怎麽你們學校大二就要實訓了呢？實在不行，不當天師也是可以的，你舅舅、弟弟妹妹他們都覺得天師這職業太危險，其實不希望你學那些……”

葉落聽著外婆絮叨的聲音，久久沒有說話。

兒行千裏母擔憂，雖然原主沒有父母，卻有疼愛她的外祖一家。

直到老人家嘮叨得差不多，以為她在忙，終於掛斷電話。

葉落握著手機，坐在河邊，平靜地翻看原主的記憶。

原主自幼父母雙亡，是在外祖家長大的。

外祖家的人口很簡單，外公、外婆，還有舅舅、舅媽，以及一對表妹、表弟。外祖家沒將她當成外人，舅舅和舅媽將她當自己的孩子一樣養大，表妹和表弟也將她當成親姐姐，一家人和和睦睦。

原主從小就定下目標，長大後要成為一名天師。

因為原主的父母都是天師，在原主出生後不久，正逢九幽暗界生物入侵，原主父母作為天師出戰，不幸死在戰場上。

受父母影響，原主也想成為天師，想為父母報仇。

這個世界分為人間、地府和九幽暗界。

九幽暗界是所有黑暗生物的地盤，這些黑暗生物包括各種妖魔鬼怪，時常入侵人間界，也讓人間界誕生不少與之相抗衡的超凡者。

東方的超凡者是天師，西方的超凡者是教廷神職人員。

天師是政府認可的公職人員，亦為普通人所知。

東夏國素來主張大力培養天師，在所有孩子入小學時，學校會專門為他們測試靈覺，擁有靈覺的孩子能進入學校裏的靈覺班，根據靈覺的強弱等級分班。

原主當年入學時也被測出靈覺。

可惜和天賦出眾的父母相比，她的天賦並不怎麽樣，不僅靈覺等級低，而且吸收靈力的速度非常慢。

這些年，原主雖然被分到學校裏的靈覺班，不過只是在最末的普通班，能學到的天師的本事並不多，可以稱為半吊子天師。

這樣的半吊子天師在普通班很常見。

雖然這些孩子的靈覺和天賦不高，但政府也沒放棄他們，他們能學多少就教多少，只是將來他們若是想進入天師部成為公職人員，卻是不可能的。

除了學校裏設置靈覺班外，天師如果想要進一步，便要考天師堂。

天師堂是天師部門建立的一個專門用於培養正規天師的機構，相當於國家軍事學院，唯有進入天師堂的天師，並順利畢業，方才能進入天師部。

只要滿十四歲，便可以報考天師堂。

原主十四歲時也去報考天師堂，毫無意外地落榜了。

對此原主自然是十分失落的，但她並沒有放棄，從小學到高中，她都堅定地進入學校開辦的靈覺班，努力地學習天師術法。

考上大學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與天師有關的靈覺學院。

對於像原主這樣的半吊子天師，其實也不是沒有出路的。

他們雖然不能進入天師部，成為一名吃公家飯的公職人員，卻能在畢業後進入一些專門招收天師的公司，就算只是做一些簡單的捉鬼任務，收入也十分不錯。

原主去年考上C城大學，成為C城大學靈覺學院的一名學生。

前幾天，正逢國慶放假，原主和同學相約到C城郊外的荒山探險。

據說這處荒山有屍妖出沒，這群養在溫室裏的半吊子天師沒見過屍妖，加上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自我認知膨脹，決定參加這次活動，去見識一番。

他們準備不少符箓和法器，十幾個年輕人相伴著來到荒山。

怕家中長輩擔心，這群學生以學校實訓為借口跑過來，原主也是這麽和家裏的長輩說的，卻沒想到，這次的探險，會害死自己。

誰都沒想到，屍妖真的會出現，而且屍妖並不是他們這群半吊子天師能應付的。

他們將攜帶的符箓和法器都丟向屍妖，對屍妖的傷害並不大，甚至無法阻止這只屍妖。

當時的情況非常混亂，原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很慌張，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正好將她推向屍妖。

其他人趁著屍妖追擊她時，匆忙逃跑，就這麽將她留給屍妖。

原主在屍妖的追擊下，慌不擇路地在荒山中跑，這一跑就再也沒有見到那些同學。

原主直到被屍妖咬死，都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對，還以為是自己倒黴。

葉落作為旁觀者，翻看過原主的記憶，卻看出一些端倪。

原主是被人害死的。

害她的人手段非常高明，這一切看起來都是巧合，從組織活動到遇到屍妖，到原主被推出去……確實沒有破綻，唯一的破綻，便是衣服上的某種極為細微的氣味。

原主聞不出來，葉落卻聞出來了。

那是一種用百年僵屍的毛發燃燒後的灰燼，混合某些特殊材料煉制而成的粉末，對屍妖有一種極大的吸引力，只要灑一些在身上，就會吸引屍妖窮追不舍。

這氣味非常淡，尋常人聞不出來，只有那些經驗豐富的天師才能發現。

原主身上就是被人灑了這種粉末，導致屍妖對她窮追不舍。

那屍妖也是有主人控制的，對方控制屍妖並不急著殺死原主，而是像貓戲弄老鼠一樣先戲弄一番，這也是屍妖明明可以很快咬死原主卻沒有急著咬的原因。

**

葉落在河邊坐了一天。

直到夕陽西下，她慢吞吞地回到鬼宅。

今天一整個白天，鬼宅裏的鬼怪們都在愁眉苦臉地學習，然而能學進去的沒有多少個。

葉落坐在花廳，詢問這些鬼的學習進度。

“奴今天認、認識了幾個大字。”夢女結結巴巴地說。

葉落問：“哪幾個？”

眾鬼：“天地人……”

兇孩們：“一二三四五。”

葉落道：“十二個小時，就只認識天地人，你們挺厲害的啊。”

眾鬼羞愧地低下頭，兇孩子們害怕地縮到角落裏，咬著自己的鬼爪子，眼裏的血淚都要流出來。

嗚嗚，學習太難了，他們不想學習！

就在葉落要擼起袖子調動這群鬼學習的積極性時，突然一頓。

鬼宅大門打開，一個鬼氣虛弱、傷痕累累的女鬼滾進來，聲音淒厲：“女王大人，我被人欺負了！！”

眾鬼一聽，頓時激動了，紛紛擼起袖子。

“是誰？敢欺負咱們家情情，撕了他！”

“情情別怕，我們幫你！”

含著一泡血淚滾進來的顧情：“……”你們丫的說什麽？誰是你們家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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