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臨之時, 昀旸總算是從燕國那邊回來。

不過他只在皇宮裏待了幾天，很快又離開。

康帝一直讓人註意廣陽宮，得知仙人又離開了, 忙不疊過來找葉落。

以往他想見誰, 只需要宣召即可，雖說他這皇帝當得挺沒用的，但帝王該有的權利自然也有。

然而對上九公主時, 他可不敢耍什麽皇帝威風, 決定親自勞動自己的雙腿過來找九公主。

康帝到來時，姐妹倆正圍坐在一起吃火鍋。

葉落面前的是麻辣鍋子, 葉蕊吃的是清湯鍋，雖然是清湯, 卻是禦廚精心吊出來的高湯, 同樣香氣撲鼻。

不過，她仍是貪婪地盯著兇殘姐姐面前的麻辣鍋子，這味道太香了。

康帝被鍋子特有的香味撲了一臉, 笑呵呵地說：“你們在用膳啊, 朕正好還沒用膳，不若朕陪你們一起？”

宮人們下意識地看向葉落。

在廣陽殿, 就算是天皇老子到來，也要先看九公主的臉色。

其實不僅是廣陽殿，就是整個皇宮，所有的宮人和侍從, 以及後宮的嬪妃和皇子皇女，首先都要看九公主的臉色行事, 唯有等她開腔了, 才會給皇帝面子。

不知不覺中, 康帝這位曾經的皇宮的主人，已經排在九公主之後。

姐妹倆都沒有起身相迎，葉落是我行我素慣了，也沒誰有這本事讓她起身相迎，葉蕊則是跟著兇殘姐姐的步調走，當作沒註意到需要起身恭迎。

幸好康帝已經心寬到不會在意這些，他徑自坐下。

宮人見九公主沒有說什麽，默默地為皇帝準備一個鍋子和一副碗筷。

這是自從裴貴妃去世後，康帝第一次坐下來陪伴兩個女兒一起吃頓飯，這讓他感慨萬千，不禁有些感性起來。

“九兒、十兒，父皇對不起你們……”

葉落沒作聲，安靜地進食。

葉蕊心裏泛起嘀咕，不知道這渣皇帝又抽什麽風。

康帝深深地反省自己這些年沒有盡到作父親的責任，沒有好生照顧兩個孩子，也辜負裴貴妃曾經的囑托。

雖然裴貴妃和康帝生了兩個孩子，彼此之間其實並沒什麽男女之情。

兩人都明白這點，康帝納裴貴妃進宮，除了貪圖她的美色外，也因為要加深葉氏皇族與裴氏的聯系。裴貴妃則需要葉氏皇族提供的靈丹妙藥為自己續命，不想拖累裴家，她知道自己留在裴家，裴家人一定不會放棄治療她。

不過他們之間雖然沒有愛情，但也有些淡淡的情誼。

是以在察覺到自己難逃一死時，裴貴妃讓康帝保證，如果她不在了，他一定要好好照顧她的兩個孩子。

康帝當時答應了。

只是後來，因為裴貴妃死得太不光彩，加上九宮仙山的威懾，康帝疏遠了兩個孩子，只在暗中讓人多給些靈藥之類的，保證十公主能活下來。

康帝深深地懺悔完後，擡頭看向兩個女兒。

葉蕊不是十公主本人，她不會代替十公主說什麽，保持沈默。

葉落接過宮人端來的檸檬水漱口，用幹凈的巾子擦拭臉和手，開口道：“你確實不是個盡責的父親，只管播種不管生養。”

康帝尷尬地看著她，就算這是事實，也別說出來啊，皇帝不要面子啊？

“生了這麽多，沒一個能頂事的不說，還長成一堆人渣，有什麽用？難道你想用人渣來毀掉興國不成？”葉落不客氣地質問。

“九兒……”康帝有些氣短，有種被老母親訓斥的錯覺。

殿內伺候的宮人都有志一同地退下，算是給皇帝保留最後的面子。

葉落道：“既然如此，以後就別再生了。”

“什麽？”康帝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哪有當女兒的管父親要不要生孩子的？

只是當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掃過來，他馬上道：“好的，九兒放心，有這麽多孩子朕也覺得夠了，以後不會再生。”

他扭過頭，默默地流淚。

自己大概是最失敗的皇帝了！

古往今來那麽多皇帝，只有不能生的，從來沒有被人管著不準生的，就算是趙國那位英明神武的國君，雖沒有皇後，後宮的嬪妃們還是給他生了不少孩子。

葉蕊有些幸災樂禍，果然這種渣皇帝，還要兇殘姐姐才能鎮得住他。

她假裝好心地安慰：“父皇，其實姐姐也是為您好，只有數量不行啊，還得有質量！可您瞧，宮裏宮外那麽多皇子皇女，有幾個能拿得出手的？說出去都丟人！”

康帝默默地回想自己的眾多兒女，除了九公主外，還真沒哪個拿得出手。

就算那些年長的，已經進入靈境修行，實力最高的現在也沒有突破天冥境呢。

“這證明父皇的基因就那樣，還是別指望能生出什麽天才啦，有姐姐已經夠了，不是嗎？”葉蕊虛偽地安慰，就差說皇帝的劣質基因生再多也沒用。

在她看來，康帝的兒女中，最有出息的就是九公主和十公主，不過也是多虧裴家的好基因，姐妹倆才能脫穎而出。

看看十公主，明明頂著這副嬌弱的身體，都被逼得黑化，也沒有毀滅世界，毀滅的只有那些男主，可見十公主的秉性和三觀是極好的。

康帝不懂“基因”是什麽，還以為葉蕊是在安慰自己，感動得不行。

他不僅向姐妹倆保證以後不會再生孩子——都有將近一百個孩子也夠了，也保證以後會多關心她們。

葉落不置可否，繼續說：“既然決定以後不生了，那也別再臨幸美人了吧，宮裏那些沒有生養的妃子，交給我來處理。”

“你想做什麽？”康帝有些驚恐。

葉落瞥他一眼，“當然是解放勞動力，避免不必要的浪費。”

康帝：“……”

“我聽說她們都是有獨門手藝活的——父皇你的眼光還挺高的，挑美人還要挑有才藝和技能的，她們整天待在後宮無所事事，也挺浪費的，不如讓她們去創造價值。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好好地照顧那些美人，絕對會讓她們用自己的勞動去創造美好的生活和財富，將來等她們生活富足後，哪個想要嫁娶都隨她們……”

康帝：“……”

不知怎麽的，他總覺得不太對，要不是九公主是他女兒，也是個姑娘家，他還以為她是故意和他搶女人。

聽聽她說的這些話？什麽“會幫他好好地照顧那些美人”，什麽“將來想要嫁娶都隨她們”，這簡直就是在他頭頂上種大草原啊，已經綠得能跑馬。

“怎麽，你不同意？”葉落問他。

康帝回過神，趕緊道：“沒有、沒有，朕沒有不同意，朕覺得九兒這主意非常好。”

他忍痛地說著違心的話，仍是想掙紮一下，“可是，那些美人們願意嗎？她們在宮裏待得好好的，突然讓她們出宮……”

“也沒有突然，我打算先讓她們去郊外的行宮住段時間，找人給她們做思想工作，等她們的思想覺悟，知道伺候皇上是最沒出息的事，自會思考自己的出路，屆時再幫助她們找些活兒幹……”

聽著她慢條斯理地計劃著如何解放他的美人兒，康帝的心肝一抽一抽地疼著。

他默默地扭過頭，將眼淚吞進去。

葉蕊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很想翻白眼，果然這種只會享樂的渣皇帝，也只有兇殘姐姐能鎮得住他。

離開廣陽殿時，康帝的腳步十分沈重。

明明他是過來問仙人之事的，結果什麽都沒問到不說，還賠掉他後宮裏的美人兒，只要想到將來他的後宮只剩下一群年事已高的老婆婆，他就想找個地方痛哭出聲。

雖然他後宮裏的美人是不少，但這些美人很少有像裴貴妃、明貴妃這樣的女修，大多是普通女人。

普通人的特點就是壽命短，容易老。

過了幾十年，康帝還是個年輕英俊的三十歲大叔，美人們都已經是鶴發雞皮的老祖母，所以真的不怪他年年都會納新人入宮，否則讓他天天面對那些宛若祖母輩的宮妃，他也會萎掉啊。

**

關於康帝後宮的事情，世人很快就知道。

得知是九公主出手，眾人都淡定地哦一聲，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就連那些臣子們，也沒有覺得九公主做得不對。

輔國將軍安慰康帝，“九公主有天下為公之心，她這是關心陛下您呢，您應該開心。”

康帝哽咽道：“朕是很開心……但朕以後都只能面對那些變成老祖母的宮妃……朕心裏也委屈啊。”

輔國將軍：“……”

他輕咳一聲，“不是還有明妃、敏妃她們嗎？她們是女修，還能維持百年的青春呢。”

康帝幽幽地看他一眼，這人怎麽會懂作為一個貪圖享樂、只喜歡美色的皇帝的心思呢？他都享受這麽多年，還是龍精虎猛的年紀，就要被迫茹素，如何受得住？

只有那些宮妃不夠他臨幸啊。

輔國將軍嘴角抽了抽，決定不管這事了。

反正皇帝再不滿，有九公主在，他也只能乖乖聽話，九公主說東，他就不敢說西，省心得很。

如今興國的臣子們已經不會再感慨皇帝平庸無用，而是慶幸皇帝幸好就是這般沒用，才能被九公主鎮得不敢反抗。

要是個有血性的皇帝，遇到九公主這般霸道的，估計父女倆早就鬥得你死我活。

屆時苦的還不是下面的百姓？

所以皇帝平庸又識時務，其實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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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紛飛之時，葉落收到玄元天閣的老祖讓人送來的信函。

“九兒，玄元天閣的老祖在信裏說了什麽？”康帝的表情非常糾結。

葉落將信遞給他。

康帝小心翼翼地打開，當他看完上面的內容，一掃臉上的糾結，興奮極了。

“好！”他大喝一聲，“沒想到九宮仙山竟然真的……嗚嗚嗚，真是太好了！你們母妃若是知曉，定會高興的。”

他紅了眼眶，又哭又笑。

雖然他與裴貴妃之間沒有愛情，可是多年下來，彼此之間也是有情誼的，不是親情又勝過親情。裴貴妃當年被折辱而死，他怎麽不難過、不憤怒？

可再難過憤怒也無濟於事，他不可能為了給裴貴妃報仇就置興國的安危不管，只能捏著鼻子掩去裴貴妃臨死前的遭遇，對外宣布她是暴斃的。

如今女兒親自為裴貴妃報仇，九宮仙山不覆存在，總算能告慰裴貴妃在天之靈。

葉落決定去接手九宮仙山留下的財富。

得知她又要離開興國，康帝問她什麽時候回來，“很快又要過年，九兒你今年回來過年罷？”

“不知道，看情況吧，如果沒事就回來。”

距離過年只剩下三個月不到，能不能回來，葉落也不知道。

葉蕊聽說兇殘姐姐要出門，心裏有些不得勁，雖然皇宮很安全，但有兇殘姐姐坐鎮和沒有是不一樣的。

有兇殘姐姐在，整個世界都是安全的。

就算兇殘姐姐不是每天都在宮裏，但只要知道她在皇城，她都能睡得安穩一些。

葉落見這便宜妹妹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說道：“聽說九宮仙山是從上古時期就存在，延續至今，好東西應該有不少。”

葉蕊：“……”

“我去看看有沒有能為你重塑身體的天材地寶。”她打量葉蕊，“你應該想要一具屬於自己的身體，而不是隨便找具死屍讓你覆活吧？”

葉蕊毫不猶豫地說：“我想要一具屬於自己的身體。”

比起借屍還魂，當然是重塑一具新的身體更好啊，沒有絲毫負擔。

葉落道：“行，那我走了。”

葉蕊不敢再黏黏糊糊的，一路送到宮門，在風雪中喊著：“姐姐，我等你回來啊，一路順風。”

坐在妖馬上的少女只是伸出一只手揮了揮，頭也不回地策馬離開，漸漸地消失在風雪之中。

直到見不到人影，葉蕊在綠櫻的揣扶下，坐上轎輦回到廣陽殿。

綠櫻怕她凍著，趕緊為她換下身上沾到雪的衣服，再灌一碗熱騰騰的藥茶，將她裹得像粽子一樣放到暖炕上。

葉蕊青白的臉色漸漸地恢覆些許血色，浮現在蒼白的臉蛋，看著像病態的暈紅。

反正就是不健康。

葉蕊盤在那裏，灌完味道古怪的藥茶後，突然說：“綠櫻，好像姐姐這兩年都沒怎麽長身體呢，看來看去，還是那副少女的模樣。”

難道修行者修煉到一定程度，就會停止發育？

她回想宮裏的那群皇子皇女，他們的發育挺正常的，不管是什麽修為，該什麽樣的年紀就是什麽樣的，壓根兒就沒有差別。

直到身體完全發育成熟後，便保持在最青春貌美的年紀。

葉蕊見過不少修行修者，像裴家姐弟、餘謹言和周統領他們，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年模樣，不是帥哥就是禦姐，不管是容貌還是身材，都保持在巔峰時期。

由此可見，修行者們的青春永駐，都是選擇在成年時期。

像兇殘姐姐這種，維持在少女時期，便有些古怪。

綠櫻怔了下，若無其事地說：“其實也不奇怪，據說修行者修煉到一定程度，就會青春永駐！九殿下便是如此。”

“可是姐姐的青春也太嫩了吧？看著就像個剛成年少女，還是稚嫩一些。”

“不好嗎？”綠櫻幽幽地說，“奴婢見過不少女修，為了將容貌維持在雙十年華，還特地吃駐顏花之類的天材地寶。”

葉蕊嘀咕道：“這樣好嗎？看著就像個小女孩兒似的。”

綠櫻忍不住翻白眼，也不知道十公主身體裏的這位到底是什麽來歷，怎麽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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