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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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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最終謝家主還是沒能騙到自家先生的一個親親。

在一開始的順從、親昵的情緒從腦海中褪去之後, 容璟耳尖上的粉色越發艷麗,及至最後,幾乎變成了櫻桃般的殷紅。

銀色的長發披散下來, 悄悄地遮住了那兩只通紅的耳朵尖。

容璟語氣平淡:“……你的魂體雖然還是有些弱,但沒什麽實質性的損傷,這幾日你盡量將安魂符戴在身上, 吃一些養魂的東西就好。”

雖然是對謝玄輕得寸進尺的態度有些羞澀的惱意, 但容國師的職業道德還是十分在線的。

囑咐過一遍病患這幾日養魂的註意事項後,容璟這才打算轉身離去。

只是他的手還被謝玄輕牢牢地扣著, 指縫親密地契合在一處, 一下子就牽住了他的步伐。

微微蹙眉看了眼兩人相連的手, 容璟:“……”

“先生親了我之後,就想這麽走了麽?”謝玄輕手中捏著那幾張安魂符, 垂著眼睫問道。

因為靈魂深處隱隱約約傳來的綿密而尖銳的痛楚, 謝玄輕的臉色其實並不比容璟好上多少。

甚至因為先前的吻,容璟憋了會兒氣,此時臉上帶了抹淡粉的血色, 看起來反倒是比他還要健康一些。

蒼白的臉頰在微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憔悴, 薄唇輕輕抿緊,帶著一點兒難以言喻的委屈的意味。

就仿佛容璟是個占了便宜就翻臉的渣男, 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可憐兮兮的氣息。

容璟:“……”

容國師心中再次感到十分後悔。

蹙緊了眉頭, 他抿唇道:“你……”

“先生還沒告訴我呢。”在容璟開口的同時, 謝玄輕牽著他的手, 直接順勢靠了過去。

他比容璟更高一些, 此時輕輕頂著容璟的額頭, 低聲問道, “先生剛剛吻我……是想明白了麽?”

“我和先生, 這算是在一起了麽?”

聲音愈低。

他分明知曉所有答案,卻又仿佛惡趣味般地詢問著、誘哄著容璟親口將那些答案說出來。

謝玄輕微微垂下眸,幽深的目光一瞬不動地註視著容璟那雙極為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眸,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靠得太近了。

雖然不如方才唇齒相貼般親密,但同樣的親昵暧昧。

彼此的呼吸交纏在一處,容璟本想要垂眸避開謝玄輕的視線,但不知道是為什麽,眼睫輕顫了顫,容璟最後卻還是沒有移開目光。

古怪而暧昧的氣氛氤氳而起,在四周環繞著、將他們包裹在內。

沈默了一會兒,容璟終於開口道。

他的神色仍是以往那般清冷疏淡,卻因頰邊浮上的那抹淡粉而顯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青澀與柔軟。

謝玄輕見狀,心跳也在一下一下,沈重而淩亂地跳動著。

“嗯。”凜然悅耳的嗓音從身前傳來,帶了點兒飄忽卻堅定的意味,“在一起了。”

他一直所追尋著的答案終於如他所願地落了下來,謝玄輕眼睛一瞬間有些發熱,眼底閃過一抹覆雜的情緒後,便沈著聲音,再次說道:“先生,我喜歡你。”

“——不,應該是我愛你。”

不論是作為上一世的謝崇,又或是這一世的謝玄輕,又或者下一世,再下一世,謝玄輕覺得,自己對於容璟的愛都不會消磨。

這本就是刻入了他靈魂深處的東西,甚至成為了本能的存在。

容璟不通人間情愛,卻也並非是全然不懂。

只是他生來便因一頭銀發被父母遺棄,進入師門之後,師徒間的情感表達亦是淡淡,所以及至最後,他仿佛也失去了那種與人構建親密關系的能力與心情似的,對諸多情感乃至情愛之事都帶著一種疏離的態度。

然而謝玄輕的情緒太過濃烈,甚至是能將他不自覺構建起的一層冰霜直接融化打破。

漆黑的眸中仿佛蘊著一片極深極廣的暗色,與耳邊親昵低沈的愛語一起落入到容璟的感知當中。

相比起先前的親吻,謝玄輕的這般態度,給容璟帶去的觸動似乎還更大一些。

沈默了一瞬,容璟放松了掙脫謝玄輕手指的動作,然後輕輕地擡了擡下巴,猶豫著與謝玄輕貼了貼臉頰。

“……嗯。”

他尚且說不出告白之語,但這般的回應的態度仍令謝玄輕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喜悅的笑來。

低頭牽起容璟的手,謝玄輕在容璟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本來是想以這樣一個唯美的親吻作為結束的,然而謝玄輕想起曾經無數次容璟用這雙手,這些手指所繪制出來的符文與陣法、操控著無數靈力時的凜然而俊美的模樣,就忍不住挪了一下位置,在容璟的每個指尖上都親過了一下。

容璟:“……”

氣氛一掃而空。

容璟感覺著指尖上傳來的、說不上難受但卻帶著一絲異樣的微涼的觸感,忍不住動了一下。

這一次,他順利地將指尖從謝玄輕的手掌之中抽了出來。

謝玄輕松開了對容璟指尖的禁錮,得到了回應之後,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一點兒不同尋常的興奮。

只是這點兒興奮隱藏著他極為冷峻與沈穩的氣勢之下,並不如何明顯。

“先生餓了麽?先休息一下,我去讓廚房準備些東西。”

謝玄輕一直記得容璟身上有傷,雖然不知道玄學上受的傷醫院能不能治,他也還是詢問了一聲。

容璟搖搖頭。

動用心頭血與過度壓榨靈力對天師本身根基的損害並不能完全靠現代醫學所治療,容璟如今暫時將翻騰的血氣壓制了下去,但若想要完全痊愈,卻還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修養。

得到了容璟的回答,謝玄輕點了點頭,隨後便伸手給容璟將頰邊落下的長發別到了耳後,道:“那……先生先去好好休息。”

對於兩人之間過分親密的動作反應仍是有些不太習慣,容璟卻是並未躲開謝玄輕的指尖,而是任由著他將那縷長發撩起,然後緩緩垂眸應道:“……嗯。”

謝玄輕唇邊笑意更深。

只是在想到容璟身上的傷的時候,那點兒笑意就又染上了一絲不悅。

……元修。

謝玄輕在心底輕輕地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隨後便收回思緒,將容璟送回到房間後,才又轉身下樓。

早在容璟回來的時候,陳管家便打電話通知了之前離開別墅的謝家傭人與廚師等人回來。

此時謝玄輕從樓上下來,卻是剛好見到陳管家在叮囑傭人這幾日的工作。

謝玄輕看了一圈,隨後便叫了一聲:“陳管家。”

陳管家聽到他的聲音,連忙跟傭人止住了話頭,擡手讓她下去之後,自己便轉過身來,等著謝玄輕的吩咐。

“廚師回來了嗎?”謝玄輕想了想,卻是問了一句。

陳管家:“稟家主,大家都回來了。”

其實廚師他們並不知道具體是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主家這兩天似乎有什麽事,需要他們離開一趟。

反正月薪照發,他們便趁著這個時間與親人好好相處了兩日。

這時回來,也沒有任何不滿。

廚師很快就被陳管家叫了過來,他也是在謝氏別墅中工作了好幾年的老人了,這會兒站在謝玄輕面前,心情卻還是有些緊張:“先生,您叫我?”

“嗯。”在容璟以外的人面前,謝玄輕的神色與姿態向來是冷峻而充滿了壓制性的。

尤其是他此時又覺醒了上一世作為謝崇之時的記憶,數十年的帝王生涯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此時更是不自覺地就顯露出了一絲威勢出來。

淡淡地應了一聲廚師,謝玄輕再開口時,卻是問到:“有什麽補氣血的、對人體有溫養作用的東西麽?”

這可就多了。

謝家出得起價錢,廚師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他雖是在面對著謝玄輕的時候有些緊張,但職業素養卻是極高,只簡單地沈吟了一下,就羅列了一大串符合這個要求的東西。

謝玄輕:“……”

他倒是沒想到還有這麽多適合的東西,但考慮到容璟的口味問題,謝玄輕還是道:“那就麻煩你今晚做一點溫養氣血的、口味偏鹹鮮一些的東西。”

口味鹹鮮……這不是那位容天師的偏好嗎?

廚師聽著謝玄輕的吩咐腦洞大開,嘴上卻是沈穩地應道:“好的,先生。”

輕輕點了點頭,謝玄輕示意廚師先去準備,自己則是起身回房,重新去浴室中洗了個澡。

雖然房間內每天都有人打掃,但到底是在地上躺了這麽久……

謝玄輕此時想起自己當時就頂著這麽一點不莊重、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隨意的穿著和姿態與自己珍之又重的先生交換了兩世以來的第一個吻,就覺得有些不太滿意。

但他唇邊仍是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此時正是黃昏與夜晚交臨的時間,最後一縷橘黃色的落日餘暉散去,一道清冷的、難以捉摸的月色透過巨大的玻璃窗,乍然落入到走廊之中。

於是謝玄輕伸出手,接下了那縷月光。

洗過澡,容璟的臉色總算是恢覆了正常。

動用心頭血給他帶來的痛楚不算劇烈,只是動用靈力之時會有些難受。

找出了之前隨意繪制的符箓吸取了一部分靈力,控制住了體內的傷勢之後,容璟坐在床上,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了今天下午發生的所有事。

分明才從藍家秘境中出來不過幾個小時,但容璟總覺得過了很久了一般。

與元修對戰時的各種細節在腦海中回放,容璟想到那些已然被它吞噬轉化掉的生機,不由得蹙眉。

雖說後面在謝玄輕的煞氣克制與業火灼燒之下,元修的修為已經被削弱了大半。

但它到底是幾百年前便能順利算計天道,甚至陰容璟一把的頂級天師,手上藏著的手段不知凡幾,若當真讓它逃脫一段時間,最後也不知道會引出什麽事了。

而天道……元修引動的天劫同樣是降臨到了藍家秘境之內,容璟在破除掉誅天陣之後,還能順利找到元修等人所在的地方,其中便有著天道降下的雷劫所帶去的氣息的指引。

從天道所降下的雷劫上看,它的力量確實是削弱了許多。相比起幾百年前對方針對著自己降下的那場天罰,容璟眼眸微瞇。

連綿的雷雲何止千裏,轟鳴的雷聲如猛獸咆哮,落下的雷光更是如雨點般密集。

容璟想到自己當初好不容易抗過了那幾十道雷光,結果天道最後還召了道紫雷——

當真是想把他往死裏劈了。

容璟正這樣想著,天際忽然又傳來了一陣沈悶的雷聲,滾動的雲層如煙霧般輕淡,月色輕易地就穿過了烏雲的阻礙,落到了他的床前。

雷聲仍是在悶悶地傳來,並不急促,更像是有人在悶聲解釋著什麽。

容璟:“……”

說起來,他來到這裏之後,天道也只是一開始出現了幾次,直到後面,就都是他想要動用周天卦的時候才會出現一下,警告他一聲。

但最終也只是警告而已。

容璟一開始有些不太明白天道為何不願意讓他直接算清謝玄輕身上的因果,直到他在藍家秘境之中見到元修之後,他才算是猜到了天道的想法。

它,或者祂,是故意地在以此引動著容璟參與到換命陣一事乃至元修的計劃中。

祂當年受到的算計削弱了祂太多的力量,而元修在這幾百年中又積攢了太多的冤孽煞氣。

天道估計是沒有太多的餘力再去降臨人間了,所以才將目光盯上了剛好重生到這一時代的容璟身上。

不……他重生到這一時代,很有可能也並非是個巧合。

剛才他卻是忘記問了,謝崇上一世到底是做了什麽事,為何元修會這樣孜孜不倦,哪怕是冒著提前被特殊部門發現的危險也要與謝玄重合作,要拿到謝氏血脈的鮮血,激發謝崇的記憶。

容璟蹙了蹙眉,直覺這一件事與他會重生到這一個時代有關,也與元修的目的有關。

天邊的雷聲仍在滾動著,似乎是在肯定著他的猜測。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容璟神色微微一頓,隨後才將手上的毛巾放到一旁,起身過去開門。

同樣是將自己全身上下都搓洗過一遍的謝玄輕站在他的門口,身上穿著的家居服看著簡約卻不簡單,柔順的布料將他流暢而漂亮的身體線條虛虛地勾勒出來,仿佛連每一道褶皺都精心計算過般完美。

容璟緩緩眨了下眼睛,便見謝玄輕低下頭,略長的黑發濃密而柔亮,像特意抓了發型似的,在微暗的燈光下,將他的面容襯托得越發英挺俊美。

“先生,晚飯做好了。”謝玄輕微笑著開口道。

“……嗯。”容璟的目光下意識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難得地遲疑著點點頭,淡聲應道,“我知道了。”

或許是他想多了?

容璟看著謝玄輕微微轉過的身子,反手將門關上走出去,蹙眉想道。

謝玄輕能感覺到容璟的視線時不時地落到自己身上,指尖也忍不住捏緊了一瞬。

雖然這樣的舉動是有些……幼稚,但兩世難得修成正果,不管是作為昭帝謝崇還是謝家家主謝玄輕,都忍不住想在容璟面前留下一個更好的形象。

不動聲色地扯了一下家居服的下擺,謝玄輕將上面不小心壓出來的褶皺撫平,隨後便謹慎地加快了一點兒步伐,與容璟並肩走在一處。

淡淡的檀香和著一絲清冽的味道從身旁傳來,容璟終於抓住了一點兒異樣:“你……”

有人會在洗澡之後,穿著家居服噴香水嗎?

謝玄輕:“懷玉。”

下意識地知道容璟想說什麽,謝家主先行開口道:“我覺得這個香水的味道很像上一世你給我調的那個香,你有沒有感覺?”

容璟:“……?”

倒是沒怎麽註意。但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還真有些像。

謝玄輕微微垂下眸:“上一世懷玉你走之後,我就一直沒舍得再用那盒香,差點就要忘記這個味道了。”

不過臨死之前,他還是讓人取出了那盒香重燃了一遍。

幽幽的香氣彌漫在大殿之內,年邁的帝王透過香霧看到了尚且年輕的愛人的模樣。

他是帶著笑意離開的。

雖然說這話時,謝玄輕確實有著一絲賣慘的想法,但真正提起這件事,語氣中卻也帶了一絲悵惘與慶幸。

悵然遺憾他上一世到底不曾再見到容璟,也慶幸這一世他們終於再相見。

容璟沈默了一瞬,隨後道:“下次……再給你調一盒。”

謝玄輕微微勾唇:“那就麻煩懷玉了……先生。”

成功地將容璟的註意力引開,謝玄輕這時總算不再糾結於形象是否完美了。

將餐廳的椅子拉開,謝玄輕看著容璟坐下之後,便也走到容璟對面坐下。

他們只有兩個人,廚師並未準備太多東西。

四菜一湯整齊地端在餐桌上,分量不算少,但也不多。

謝玄輕自然而言地拿過容璟面前的湯碗給他盛了一碗山藥枸杞鴿子湯,鴿子燉得極嫩,皮開骨爛,肉汁融進湯中,又被山藥自帶的清香抹去了其中的膩味。

鮮甜而醇厚,只一碗下去,便能讓整個胃部乃至周身都溫暖了過來。

廚師前段時間都在服務容璟一人,自然知道他的口味。

此時容璟低頭嘗了一口,眉眼間隱約帶著的一絲蒼白就散去了。

等他慢慢地喝了碗湯,謝玄輕恰好將飯盛好了遞過來。

兩世的記憶存在於腦海中,謝玄輕對於容璟的了解更是透徹,筷子一夾,夾去的便都是容璟最為愛吃的東西。

容國師:“……”

陳管家默默地站在不遠處看著,隨後又轉開了目光。

幸好啊,幸好在之前半個月裏,他對容璟的態度一直不錯。

切得細細的羊肉絲用姜焯過水與雞蛋炒過,鮮嫩而無一絲膻味。

雞蛋的火候也斷得剛好,鮮濃的蛋香未散,與羊肉絲一同送入口中,口感軟嫩中又帶了一絲柔韌,十分特別。

容璟嘗了一口就知道這是自己的口味。他看著謝玄輕似乎還在躍躍欲試想給他夾菜,垂眸想了想,便也夾了筷韭菜牛肉過去。

謝玄輕看著那筷子韭菜:“……謝謝先生。”

“嗯。”容璟淡淡地應了一聲,心想,大約愛侶之間,確實要這般互相關心?

雖然還是有些不太習慣。

謝玄輕看著他分明有些僵硬,但還是要依照著自己對待他的方式回應自己的模樣,即便容璟夾到他碗裏的是韭菜牛肉……

他也還是低頭認真吃了。

謝玄輕有心想跟容璟說他不必這般時刻想著回應自己,但他仔細看了看容璟的神色,雖然確實是有些迷惑與不習慣,卻是並無一絲不願意。

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有些笨拙地學著如何感受人間情愛的表達。

所以最終,謝玄輕還是沒將那句話說出來。

吃過晚飯,時間卻還早。

謝玄輕今日上午才將事務處理完大半,此時卻是不急著繼續處理那些日常公務。

而容璟這段時間也正處於休息期,藍家那邊的事又有特殊部門處理,這會兒同樣是沒什麽事。

謝玄輕看著阿姨將碗筷收下去,又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忽然蹙起眉頭,似乎有什麽話想對自己說的容璟,微微一笑:“先生要一起出去走走嗎?”

之前不曾註意,走出後,才看見空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掛了一輪圓月。

清冷而皎潔的月光灑落於別墅前的花圃間,照亮了沾著露珠的鮮花。

淡淡的花香融著身旁人的氣息一起傳來,容璟與謝玄輕在花園中走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上一世……你做了什麽?”

他的身影在月下被修飾得更加修長而瘦削,銀白色的長發籠著一層淡淡的光輝,一時讓人分不清那是月亮落下的光芒,還是他本身就這般璀璨。

謝玄輕看著容璟的面容楞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他剛問了什麽。

心中微嘆了一聲,謝玄輕微笑著反問道:“先生問的是哪方面呢?是我死後將先生當年的墳塋一起遷入了帝陵中合葬,還是想問我是如何與天道交易,換取先生的神魂的?”

容璟:“……”

他更關心的確實是後面那個問題,但問出口的卻是:“……合葬?”

謝玄輕目光落到他的身上,笑容仍是未變,沈沈地、毫不掩飾地“嗯”了一聲。

不單只是合葬於帝陵,更是同一墓室、同一棺槨。

謝崇臨死前,便給養在膝下的侄子留下了旨意。他的陵中不必放多珍貴的陪葬品,只將他親手所做的青木小像與當初容璟留下的那些東西一起放入他的墓室便足夠了。

他並無後宮妃子,也沒有親生的後代。侄子是他從小教導長大的,早已將他視為父親一般的存在,自然是會遵照他的遺願將事情處理好。

謝玄輕回想起那位侄子知道他對容璟的心思的時候的神色,似乎也說不上震驚。

“父皇選中我的時候,我就知道父皇必定是不會再迎娶後宮了。”

那個年輕的侄子說道。

而一個男人,一個成為了帝王的年輕男人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無非只有一個原因。

他心中早已有人,那人在他的心裏乃至生命中都占據著極高的地位,以至於他在得不到對方後,也不願再找其他人。

而他的叔父,他的父皇自弱冠時起便是為天下萬民而奔走操勞著,身邊也並未停留過任何一名女子。

能讓他這位性情冷峻的父皇所傾心之人,必然也不是什麽庸俗之輩。

太子一開始不曾往那方面想,只是等他見到謝崇頻頻接見天師,最後還親自深入崇山峻嶺之中,只為請出其中隱居的一個隱世宗門之時,他就隱約有所猜測。

而謝崇後續的舉動也正是應證了他的猜測。

他竟是直接將早已去世的國師封為玄學之始祖,又讓人將對方參與到龍脈之中的功績散布到天下各處。

萬民朝拜,民心所向。謝崇竟讓民眾將一個早已去世的國師置於自己之上——

這樣的舉動簡直是喪心病狂!

然而謝崇的手段足夠強硬,對於朝堂上的掌控更是極為詳密,便是有大臣極力反對,在謝崇強硬的態度之下也盡皆敗退。

青木養魂,萬民祈願,再加上十世帝命,在容璟師門的籌謀之下,祭天大典之中,謝玄輕便與天道做成了交易。

只是當時不知道是因為天道太過虛弱,還是人死後便與前塵無關,謝崇將自己的命格交托出去後,也只得到了一個神魂無恙前塵無緣的結果。

但只容璟的神魂尚在這個消息,就足以抵消一切了。

就是難免會遺憾,當真是一世都不再可能再見了。

“其實我還留了道封後的旨意。”謝玄輕將自己之前做過的事簡單地提了一下之後,又忽然說道,“不過想來太子是覺得太過驚世駭俗,所以並未頒布出去。”

當年他還活著的時候就無數次想將那道聖旨頒布下去,然而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卻要考慮到容璟凝魂之後所需的願力是否足夠。

萬一天下的百姓因此誤會了容璟,反倒會耽誤大事。

直到他死前從容璟師門那裏知道容璟的神魂似乎已轉世去了,他才私心將那道聖旨拿出來,留給了太子。

不過看現在流傳下來的史書,太子大約是沒敢頒布出去的。

也是,他身為帝王,未置後宮也未留下血脈,本就有人在私下猜測了什麽,這道聖旨發出去,恐怕還真會引得一些古董君子在太子面前血濺大殿。

他倒是不介意這些,但太子沒像他一樣上過戰場,還是體貼一下這孩子吧。

在提到當年自己的安排的時候,謝玄輕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了一絲當年的意氣來。

容璟看著他的側臉,本來是對他剛剛語中提到的所謂的封後有些不滿,這時又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對於謝崇的印象只停留在了弱冠之前,雖然這一世又與謝玄輕相逢,但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六年的時間。

可謝崇呢?當初為了查出自己為何重生時,容璟便去查過史書,知曉謝崇最後是活了六十多歲。

這在當時來說已算得上是長壽了。

但容璟此時聽著謝玄輕話語中隱約流露出來的悵然與遺憾,一時不知道這樣的壽數對於當年的謝崇而言,當真是件好事嗎?

之前謝玄輕雖然一直誘哄著容璟回應自己,但真正洩露自己內心濃烈深厚的情緒的時候並不多。

但此時站在月光下,別墅的傭人與管家都休息了,四周安靜得只有他們兩個人,容璟看著謝玄輕說話時平靜的神色,卻是感覺到了對方藏在平靜的外表下翻湧著的情緒。

“你不是邀請過我一起共登帝位麽?”沈默了一瞬,容璟道,“或許別人在看到那張龍椅時,想到的也是我曾與你並肩坐在上面。”

他的神色仍是一如既往的輕淡,但清冷悅耳的聲音卻好像放低了一些,帶著一點兒微不可察的羞澀與安撫。

謝玄輕其實並未想那麽多,只是這時容璟忽然這樣哄他——

在外人看來大約算不上哄,但已足以讓謝家主順桿子往上爬了。

“先生說的是。”謝玄輕扣上容璟的手,微笑著低聲道,“能與昭帝平分帝位共享江山之人,也唯有容國師而已。”

不過提到了前世,謝玄輕卻也記得元修的一些情況。

當時在藍家秘境的時候,謝玄輕是魂體之身,又因為元修所用的咒文過於霸道而意識不清,加之元修所寄身的塑像被天雷劈焦了部分,一時間就沒能認出對方。

但等到後面,元修抓著他威脅容璟之時,謝玄輕在煞氣的沖擊之下終於回覆了意識,也自然是認出了近在咫尺的、元修的模樣。

“當年先生的師門對天道為何忽然發難也有所懷疑,我得知疑點之後,也曾讓人去查過。”

謝崇之命格,十世帝命,萬般順遂,貴不可言,便是頂級天師,也不敢對他輕易出手。

再加上他手中所掌握的權勢,他若想查出什麽事來,自然是極為順利。

元修先前的謀劃自然是也暴露在了謝崇眼中。

他的實力確實非同一般,真要較量起來,或許也只比容璟弱上一絲。

但他剛愎自用,自視甚高,對並無修行天賦的尋常人毫無同理之心。

當初容璟不曾來到謝家之前,謝家便想過與對方解除合作的意向了。

而容璟到來之後,謝家便更是傾向於與容璟合作。

畢竟謝崇命格雖貴,但也是普通人,謝家一族起事,更多的也是為了這天下飽受舊朝磋磨的百姓。

如元修那般的心性,卻是不太合適。

在謝家隱晦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並且奉上豐厚的贈禮後,元修便消失了。

再出現之時,他卻是加入到了另一個起事的家族中去。

他的手段並不比容璟遜色多少,再加上那個家族的勢力比起謝家而言要大上數倍,一時間,大家也以為帝位終究會歸於那個家族。

謝玄輕倒不曾太過在意這些,但那個家族在起事的過程中逐漸模糊了自己的目的,從一開始的保護百姓,逐漸淪落為以百姓之生魂充作進擊的厲鬼的口糧,這就是謝家人所不能接受的。

“先生大概也記得吧?當初那一戰,你破了對方的厲鬼大陣,直接將所有生魂度化,背後被你重傷的那個天師,就是元修。”謝玄輕道。

元修會恨上容璟,也有這一戰的原因。

謝玄輕回想起對方在失敗之前,還直接憑借著自己的手段送來傳音紙鶴,信誓旦旦地說只要他與容璟解除合作,他便將那個家族在這一戰中的所有底牌盡皆告知於他。

作為交換,謝家也要將他重新奉為供奉。

謝崇當時的回答是直接將那只紙鶴用火燒了。

就元修這般以人命為草芥的性格,又如何能與他的阿璟相比。不過是一場戰役罷了,便是沒有他送來的底牌又如何?

謝氏子弟,從不畏戰。

最終的結果也是元修敗了,他敗在了術法之上,也敗於自己的心性之上。

只是謝玄輕沒想到,對方竟會將這事記了那麽久,直到最後,就算拼著自己重傷,也要算計容璟一把。

想起當時他與容璟的師門聯手將元修引出抓獲後,元修的態度,謝玄輕神色微冷。

元修這般在意自己的名氣被容璟牢牢壓著,那他便直接將對方的存在抹去,從今往後,不論是史書又或是其他,都不會再有元修之名。

而容璟身為大昭朝國師,自然是隨著他所一手推動建立的大昭之名,一同流傳下去。

在做完這些安排之後,謝崇還曾讓人將元修直接處死,只是當時雖然有著天師在場,打算在元修死後便將對方的魂體收起來,但他在算計容璟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此時卻是仗著自己的術法足夠強硬,逃脫了天師們的禁錮。

說起來,元修似乎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不容於世,對於身後的安排極為小心謹慎。

上一世如此,這一世裏,在藍家秘境中也是如此。

容璟其實不太記得那場戰役的事了,但現在謝玄輕提起,他回想了一下,卻是蹙眉:“那場戰役裏,驅使那些厲鬼做事的人就是他麽?”

謝玄輕:“嗯。”

元修此人,狡詐而陰險,又對容璟有著莫名的執著與嫉恨,謝玄輕此時將前世的事說出來,也是想提醒容璟這段時間務必謹慎。

雖說他的先生一再說過傷勢無礙,元修也是修為大減,但狗急還會跳墻呢,萬一元修覺得接下來自己修出肉身無望了,反倒是瘋狗一樣不顧一切搞事呢?

他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容國師也不是那種一味堅持自我,不聽勸告的人,這會兒便是皺著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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