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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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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山莊一事解決得可謂是迅雷不及掩耳, 還未到晚上十點,被迷惑至地下室中的受害者便全部被轉移到了醫院那邊進行治療。

其餘天師也知道在這一次行動中,容璟所占的作用與功勞皆是最大, 此時進行善後工作時, 便也不再麻煩容璟,而是自己動手, 將之前預備好的符箓分發到那些受害者手中。

除卻鄒明遠以及梁秋水之外。其餘受害者其實還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但政府那邊的態度極為謹慎認真,他們便也跟隨著政府的步伐, 仔細地配合著醫生的治療與檢查。

所幸最後的結果並沒什麽不妥。

特殊部門這邊也是第一次接觸到幾乎被完全奪走了生機氣運, 最後又因為容璟的存在而恢覆的受害者。

此時看著下面遞上來的各式體檢報告, 即便他們早知容璟手段非凡, 卻還是忍不住驚嘆。

如果不是他們親眼所見, 誰又能想到, 體檢報告上只是有些虛弱的這些人,就在不久之前,已經生機流逝至垂垂老矣、衰老不堪了呢?

鄒明遠也拿到了自己的體檢報告,但情緒上似乎還沒有特殊部門的眾人來得強烈——

倒不如說, 這一天之內發生的事簡直是顛覆了他的整個世界觀,不過是老了又年輕了而已, 根本不值一提。

……好吧, 其實還是很震驚的。

鄒明遠攥著拳頭, 穿著病號服在病房裏溜溜達達,翻來覆去地回想著自己這一天之內經歷的事。

他運氣夠好, 之前有錦囊幫他擋了一段時間,這會兒身體也沒多虛弱, 比起其他還需要在床上休養一段時間的人來說, 倒是自在一點。

所以鄒老爺子和徐逸之打開病房門的時候, 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家那個傻大麅子在病房裏悶頭轉來轉去的傻瓜樣子。

鄒老爺子:“……”

“你這是在幹什麽?”鄒老爺子嚴肅著臉喝了一聲。

鄒明遠一瞬間停住了動作,隨後慢慢轉過身來,低頭:“爺爺。”

偷偷瞄了眼跟在鄒老爺子身邊的徐逸之,他又喊了聲:“徐大哥。”

徐逸之為人斯文有禮,這會兒也給足了這位表弟面子,點點頭,微笑著問道:“感覺身體怎麽樣了?”

鄒明遠夾著尾巴走過去扶他爺爺坐下,聞言便道:“挺好的,多虧了徐哥你當初給我的那個錦囊,不然我可能也得跟其他人一樣,躺在病床上動不了了。”

鄒老爺子哼了一聲:“你還真不如躺床上別動算了。”

鄒明遠:“……”

看來他爺爺真的很生氣。

也是,家裏唯一的孫輩因為被人故意一激,就這麽上頭,差點把自己的命也給玩丟,鄒老爺子哪能不生氣?

鄒明遠低著頭乖乖聽訓,等老爺子終於說累了,又乖巧地奉上一杯溫水。

倒是會賣乖討巧。

鄒老爺子心裏還有著氣,但見到他這蔫巴巴的可憐樣子,也有點心疼。

又哼了一聲,老爺子接過他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倒是沒繼續數落他了。

鄒明遠一看,就知道這遭算是過去了,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放松的笑意。

殷勤地給徐逸之也倒了杯茶,鄒明遠這才開口問道:“徐大哥,你那個錦囊,是哪兒來的?”

雖然看著並不是很顯眼,但要是沒有那個錦囊,他……還有那個姑娘,估計也熬不到政府那邊來人。

想到梁秋水,鄒明遠挪了一下屁股,心想,聽說她就在隔壁病房,好歹也算革命戰友,待會要不要過去看一眼對方比較好?

鄒老爺子聽到鄒明遠這個問題的時候,也跟著擡頭看向了一旁的徐逸之。

徐逸之托了下眼鏡,沈吟幾秒,隨後還是回答道:“是跟那位容天師求來的。”

徐家的事鄒老爺子也略有耳聞,此時聽他提到那位容天師,楞了一下後便是反應了過來。

徐逸之笑了笑:“當年剛好與容天師有過接觸,事情解決之後,家裏就厚著臉皮向容天師討了幾個平安符收著。”

如果不是因為鄒明遠也算是他的表弟,兩人之前的感情也不錯,徐逸之當時還不一定舍得將那個錦囊交給鄒明遠。

直到現在,徐家逢年過節,也都會由徐逸之親自上門,前去拜訪容璟。

鄒老爺子聽著,也猜到了什麽。他朝徐逸之輕輕點過頭,語氣懇切:“這次倒真的要多謝逸之你了。”

徐逸之笑著搖搖頭。

“至於那位容天師……”鄒老爺子想了想。

之前他對容璟的印象是這位天師修為極高,但家裏並未遇到什麽事,也就不曾貿然上門打擾。

但現在鄒明遠算是間接地受了他的恩惠庇佑,鄒老爺子沈思片刻,覺得這倒是個與對方結識的好機會。

“你們說的這個容天師……是不是長著一頭銀白色長發,長相特別好看的一個年輕人?”忽然,鄒明遠弱弱地問道。

那天晚上,他算是地下室裏難得的清醒的人之一,自然也看到了容璟那頭黑色短發飛速變換為銀色長發的場面。

再加上後續安排他們這些受害者時,那位軍人模樣的政府人員還嚴肅地對他敬了個禮,口稱“容天師”……

鄒明遠這會兒想起來,忽然意識到,對方該不會就是他爺爺還有徐逸之口中的那位容天師吧?

鄒老爺子的神色也一下子嚴肅起來了。

雖然沒聽說過那位容天師加入到了特殊部門之中,但也有消息說他與特殊部門不久前達成了一些合作,這件事的解決如果真有他的手筆,也不算奇怪。

那這樣的話,他們家倒真是直接地受了這位容天師的恩惠,上門拜訪的禮節,也要更加細致才行。

鄒老爺子向來是個極會抓住機遇的人,否則當年也不可能年紀輕輕地就掙下這麽一份家業。

只是他自問平生多做善事,奈何兒子駑鈍不堪大用,孫子又太過跳脫,也不知道等他百年之後,鄒家還能不能保住這份家業。

他看著仿佛還一無所知的鄒明遠,心中暗嘆了口氣,心裏也忍不住期待,不知道那位容天師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改改這孩子的毛病。

鄒明遠只覺得自家爺爺剛剛看自己的那一眼表情怪怪的,下意識地往後挪了一下,他小聲地叫了一下:“爺爺?”

“嗯?”鄒老爺子回過神來,看著他這副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忍耐了下,鄒老爺子道:“你這幾天在醫院好好養養,等出院了就給我下公司基層做起。”

“要是我發現你用鄒家少爺的身份壓人不好好做事……”鄒老爺子冷笑一聲,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鄒·之前只是掛個名·經理·明遠:?

……他爺爺這是受什麽刺激了?

但鄒明遠也不敢多說什麽,只能乖乖點頭:“知道了,爺爺。”

鄒老爺子如今還管著公司,徐逸之也開始接手了自家集團的事務,在看過鄒明遠身體狀況與精神狀況都還不錯之後,便起身離開了。

鄒明遠將他們送到病房門口,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後,便又從病房中出來,走到了隔壁病房前。心裏莫名有點緊張,鄒明遠擡手敲了下門。

“你找誰?”過了好一會兒,一個一臉虛弱的大哥才扶著拐杖過來開門問道。

鄒明遠:“……”

“不好意思,找錯了。”

這麽一打岔,他的心情倒是輕松了一點兒,轉去敲了下隔壁病房的門,沒一會兒門就開了,梁秋水那張年輕漂亮的面容出現在門後。

“你怎麽過來了?”打開門,梁秋水的目光在鄒明遠身上看了一圈,倒是沒將他晾在外面。

鄒明遠跟在她的身後進去,才看見梁秋水居然已經打開了電腦開始工作了。

“你……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鄒明遠憋了一會兒,問道。

梁秋水眨了下眼睛:“因為之前度假已經將假期用完了,現在得為生活努力了啊。”

鄒明遠:“噢……”

病房中一時只剩下梁秋水打字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見鄒明遠還站在原地,側頭想了想,忽然問道:“之前那個錦囊,是你給我的嗎?”

現在整個地下室裏的受害者,還能自由活動的也就他們兩個了,梁秋水不用猜,就知道當時自己包裏多出的那個小錦囊是誰給她的。

鄒明遠默默點了點頭。

梁秋水笑:“謝謝你啊。”

她的眼睛是淡淡的蜜褐色,笑起來仿佛含著一汪湖水般漂亮,倒真應了她“秋水”之名。

鄒明遠腦子一渾,下意識地就拿出手機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能加個微信嗎?”

梁秋水:“……”

這邊兩人之間的開端無人知曉,早已看到了結局的容天師此時正在特殊部門之中,拿著先前捉住的那道分魂細細地看著。

它再如何厲害,也到底還是陰魂,被容璟囚困在靈氣禁制之中後,身上僅剩的那點兒陰氣也快散得差不多了。

霧蒙蒙的灰色身影蜷縮在容璟的掌心之中,看著竟還有一絲可憐。

然而想到它先前的種種打算,還有從度假山莊中調查出來的那些死去的受害者,在場的人裏,卻沒一個能對它產生什麽憐憫之心。

若是他們可憐這道陰魂,那些因它而喪生的民眾,又如何能安心進入輪回?

至於容璟,他當年見過的手段又何止這些,分魂的這些舉動,對他而言更是一點兒用沒有。

見眾人皆不上當,分魂在收斂了一會兒自己的脾性之後,便也不再掩藏。

模糊著面容看向容璟,它語氣陰冷中,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嫉妒:“不愧是容國師,倒真是好運氣……”

都是天師,可對方在玄學上的修行速度卻硬是比他們這些人都要快上許多。

分明被天道責罰至魂飛魄散,偏偏又有一個昭帝,願意舍命為他籌謀規劃……

便是如今,對方仍是有血有肉地存活於世間,可他呢?

卻只能以幽魂之體游蕩人間。

憑什麽呢?

容璟這人……當真是讓人厭惡又嫉妒的存在。

它語氣中的惡意絲毫不曾掩飾,然而容璟聽著它說話,神色卻是絲毫未變。

清冷而淡然,仿佛遠離凡塵的謫仙般高不可攀。

分魂最恨他這樣的神色,就仿佛他們永遠都是他的手下敗將一般,得不到他一個垂憐的目光。

事實也確是如此。

容璟盯著掌心之中幾乎已經要看不清頭手的分魂,頓一秒,才淡淡問道:“你是誰?”

分魂:“……”

它沒想到,容璟竟是連記也不記得它!

那它先前的種種挑釁,放到容璟眼中,又算什麽呢?

心緒動蕩之下,分魂身上僅存的陰氣逸散得更加迅速,淡金色的靈氣包裹著它的魂體,將那些陰氣一絲一毫全部凈化殆盡。

“我是誰?呵呵,我是誰?”分魂呢喃道,卻是突然笑了出來,“既然你已經不記得了,那又何須在意我是誰?”

它擺明了是想繼續隱藏自己的身份,容璟見狀緩緩皺眉,卻是不再與它多說,指尖泛起一點璀璨的金色,卻是直接啟動了搜魂之術。

仿佛針紮一般的刺痛從魂體上直接傳來,分魂尖銳地慘叫了一聲,只覺得自己的意識直接被侵占了一般,一絲一毫的記憶與變化盡皆落入到容璟眼中。

它的表現看著實在痛苦,眾天師見狀,眼底也顯露出了一絲駭色,卻是並未註意到分魂先前喊出的那句“容國師”。

然而容璟翻看著這道分魂的記憶,卻是緩緩皺起了眉頭。

不知是否是因為之前將這道分魂折騰得有些狠,還是因為這道分魂本就沒承載有多少記憶,容璟將它意識深處的記憶都看過一遍,卻是尋不到多少訊息。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在分魂的意識中,也留存著厲鬼這段時間的記憶。

其中,厲鬼多次向謝玄重索要鮮血,乃至連謝二叔也參與其中的記憶,便清晰地傳到了容璟的意識之中。

連帶著記憶一起傳來的,還有當時分魂的心情。

雀躍而欣喜,又帶著掩藏不住的惡意。

容璟眉頭皺得更緊。只可惜這道分魂實在太弱,其中的許多記憶與想法便也不太清晰,容璟只得將這一點記在心裏,隨後又翻看起了另外的記憶。

對方似乎有意識地隱藏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先前分魂乍然見到容璟,即便心神失守,也從未正面表達過自己的身份。

此時容璟在它的意識中翻看著,同樣也找不到多少訊息,只知道它應當是當年昭朝中的某個天師所留下的神魂,至於到底是誰,對方倒是掩飾得極好。

眸色微微一冷,容璟在它的意識中,隱約看到了藍輕鴻的身影。

……果然與藍家有關。

除卻藍輕鴻之外,分魂中似乎還出現了幾個不屬於天師的人的身影。

只是等容璟想要繼續看得更深的時候,分魂卻像是被觸及到了什麽不可透露的東西一般,一道隱藏在魂體之上的禁制陡然一亮,竟是連自己的分魂也絲毫不猶豫地抹殺了!

禁制爆發後掀起了一陣極為磅礴浩瀚的氣浪,然而還沒等這股氣息波及到在場的眾人,容璟五指緩緩並攏,便是將那看著極為恐怖的力量逐一化解。

最後一絲屬於分魂的陰氣消散在空氣中,容璟拿過一張濕巾輕輕擦了擦手,神色從容而輕淡。

眾人先是被分魂的忽然自爆嚇了一跳,隨後又被容璟輕描淡寫間所展示出的實力所折服,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會議室中一瞬間有些安靜。

容璟將用過的濕紙巾丟進垃圾桶中,隨後又轉回身,開口道:“方才我使用了搜魂之術,從這陰魂的意識中翻到了一些東西。”

見眾人終於回過了神來,容璟輕輕擡眸,將自己在那道分魂的意識中所翻到的東西慢慢地說了出來。

在提到藍家也參與其中時,龍天師柳眉微蹙:“周隊長他們在南省那邊,也查到了一些藍家之前瞞下的東西。”

到了這個地步,容璟在實際上也算是與特殊部門有著合作關系了,有些事也該與對方說上一聲。

龍天師擡起頭與魏毅行對視了一眼,得到對方的默認之後,便輕咳了一聲,將之前那幾件換命陣事件以及影視城失蹤案中查到的東西說了出來。

其實特殊部門查到的東西,容璟大部分也都知道,不過在聽說葉千星在前來京市之前,也曾在南省逗留過時,他還是忍不住蹙了下眉頭。

葉千星所用的手段與換命陣確實相似,只是其中多了幾分紅塵宗術法的影子。

不過特殊部門倒也去查探過,這事最起碼明面上與紅塵宗沒什麽牽連。

至於是不是真的沒有任何牽連,就看接下來是否會查出什麽東西了。

而先前那幾起由特殊部門解決的換命陣,所用手段倒是與西北江大橋上以及季家的那個高新技術基地差不多。

再聯系到地下室中的那枚殷紅色的、除卻大小之外與一般聚命牌沒什麽太大不同的玉卵,事實如何,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那幾起換命陣事件,很有可能也是那道分魂的本體弄出來的。

至於它為何要這麽大範圍地收取生機氣運、甚至是罕見命格,卻是有些耐人尋味。

容璟想到剛剛那道分魂言語之間對他的嫉恨,卻是隱約猜到了什麽。

人之生機能做到許多事,對方對生機氣運這般執著,莫不是想給自己生造出一副得天之氣運的身體,從而擺脫陰魂之軀?

這個猜測實在有些驚人。

人之轉世輪回,無一不是要通過母體誕育於人世間。

若是不想忘卻前塵往事,有些陰魂也會鋌而走險,選擇俯身於活人身上,又或者是借助陰氣,寄身於魂魄剛離體不久的屍體上,繼而行走人間。

但這種辦法也不是沒有弊端。

在輪回之時,魂魄與肉身往往是緊密相連的,貿然進入到其他人遺留的肉身裏,魂魄與肉體也無法完全吻合,時間長了,肉身便會與屍體一般腐爛,到時候,陰魂想要繼續在人世間正常行走,便又要重新再找一具肉身。

只是這種做法同樣十分耗費魂力,次數多了,陰魂的能力不足,便容易魂飛魄散。

如同容璟這般肉身與魂魄極為吻合的情況,可謂是萬中無一。

而若是他的猜測成真,那個分魂的做法便更是大膽。

不入輪回,便代表他不受天道桎梏,而氣運加身,又能讓它在世間獲得許多本不屬於它的東西。

這簡直是在天道的雷點上蹦跶。

只是……若對方確實是這樣的打算,那為何天道不進行制止?反倒是放縱著對方設下諸多換命陣,掠奪萬民之生機?

天道,到底是有著什麽打算呢?

容璟擡眸看了眼落地窗外明媚的天空,眉眼間不見一絲笑意。

而向來緊盯著他的天道在此時也是毫無動靜,一大朵白雲飄過,陽光暗了下來。

有了容璟的幫忙,特殊部門也掌握到了更多的東西。

魏毅行站起身,鄭重地彎下腰謝過容璟的出手,隨後便將收集到的消息記錄在案,通知過周松雲之後,整個特殊部門便進入了新一輪的忙碌之中。

容璟當時跟劇組請假時並未說多少天回去。這會兒看了下時間,剛想叫人把自己送回去,便看見謝玄輕的身影在門外匆匆走過。

似乎是也發現了容璟的存在,謝玄輕停住腳步,目光下意識地在容璟身上看過一圈,見他並未受到什麽傷之後,才微微笑了下:“容先生。”

容璟剛想問一句“你怎麽在這兒”,便想起他與謝玄重之間的關系。

親緣斷絕,孤煞之命。

謝玄輕心底未必對親緣沒有期待,只是真心待他的家人早已離世,而那些除卻血緣,對他毫無一絲親情的親戚,卻是時刻將貪婪的目光投放到他的身上,算計遠大於血緣之情。

而到了這個時候,那些豺狼虎豹般的親人犯下大錯,他卻要因彼此之間的血緣聯系而被牽連。

有了上一世的謝崇的經歷作為對比,容國師看向謝玄輕的目光中,第一次帶了一絲憐惜。

只不過這一點兒憐惜很快就被謝玄輕自己打破了。

“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先生。”謝玄輕走近了幾步,幽黑的眼眸輕輕地落到容璟臉上。

他的語氣很輕,容璟“嗯”了一聲,下意識地回問了一句:“你來這邊幹什麽。”

隨後他又回過神來,謝玄輕來這邊能做什麽,不過是接受特殊部門的審查罷了。

然而謝玄輕笑了笑,卻是開口道:“自然是來給魏部長提供一些證據。”

容璟:“?”

謝玄輕觀察著他的神色,緩緩道:“先生不知道麽?我二叔他們一家已經被特殊部門一起控制起來了,只是一時沒時間審查,不能定罪。我手上剛好有些我這幾位親人犯罪的證據,自然是該給魏部長送過來的。”

容璟:“??”

容國師難得震驚了一下,心底的那絲憐惜頓時如沙子被隨風飄散。

謝玄輕卻並未註意到這一點。

他看著容璟那雙極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在聽到他的話語時下意識地睜大了一些,但臉上卻未出現一絲反感,心下稍安。

他不可能一直在容璟面前偽裝自己。

他的性格並非只像之前表露出來的那般溫和,而是帶著獠牙與冷酷。

即便是對待自己血緣上的親人,他也不會留手。

若是容璟對此感覺到厭惡……謝玄輕心中嘆了口氣,那他也只能是能裝多久便裝多久了。

不然還能怎麽辦呢?

他不想放棄容璟,也從未想過這個選擇。

所幸容璟的臉上並沒有厭惡,甚至連驚訝也不算多。

謝玄輕見狀,一時又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失落了。

不厭惡值得開心,說明容璟未必不能接受他的真實性情。

可連驚訝也不算多……是否也能解釋為容璟並不在意他這個人,所以他做出何種舉動,也覺得與自己無關?

情愛一事,當真是令人思緒輾轉,心念難安……便是謝家主這般商界煞神,也難逃此關。

容國師並不知道他內心的想法竟已飛躍到了這個地步。

他驚訝了一瞬之後,便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謝玄輕這樣的做法。

除卻當年謝崇也曾用這般的手段懲處謝氏族人外,謝玄輕本人能將一個集團發展到如今這個規模,本就不可能是什麽過於良善之人。

而謝玄重一家與他雖有著親緣關系,但謝玄輕曾經可不少在他那位二叔手中吃過虧。若不是他足夠機警,對自己也足夠狠辣,說不定都難以度過幼年的幾個大劫。

他現在的做法,不過是將謝二叔當年的“恩惠”還回去罷了。

……容璟自己或許都沒註意到,他這些想法,分明是句句都在為謝玄輕本人開脫著。

擡了擡眸,容璟淡淡點頭:“謝玄重身上的罪孽之氣確實有些重,有了你的證據,也能更好給他定罪。”

謝玄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後輕笑道:“嗯,我也是先生這樣的想法。”

只不過在謝二叔一家定罪之後,謝氏不管怎麽樣,也都會迎來一次動蕩。

謝玄輕想到接下來還要處理這幾個人鬧出的影響便忍不住皺眉,看了眼時間,即便再想著與容璟多說幾句,但魏部長卻未必會繼續等著。

有些不舍地再看了容璟兩眼,謝玄輕沈默了一瞬,隨後道:“先生後日想喝湯了麽?”

容璟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指上一次探班時說的,讓謝家的廚子給他燉一鍋雞湯過來的事。

應該拒絕的。

他既無心情愛,也不該給對方太多的幻想。

容璟抿了抿唇,剛要開口,便見謝玄輕垂下眸,又低聲地叫了聲“容先生”。

對方低垂的眉眼帶著一絲可憐兮兮的味道。容璟見狀忍不住蹙起眉頭,最後出口的卻是:“……可以。”

聽起來有些答非所問,但謝玄輕卻是清楚,他心軟的先生,再一次縱容了他的得寸進尺。

——真好。

好到……叫人實在不想松手。

目送著容璟走遠,謝玄輕收回目光,隨後便繼續朝著魏毅行的辦公室走去。

他說是來送證據的,事實也確實如此。

當初看在謝老爺子的面上,謝玄輕對謝二叔一家頂多是漠不關心,卻從未主動出手。

但如今,他們自己和厲鬼攪和到了一起,甚至想將謝氏集團整得敗落下去——

謝玄輕便不打算再容忍他們了。

他交到魏毅行手中的證據多是這段時間讓人調查到的謝二叔以及謝玄重借助厲鬼之力做出的一些經濟犯罪的事實。

因為其中厲鬼迷惑人心的原因,真要查起來其實有些艱難。但謝玄輕命格孤煞,天生克殺親緣之人,他一出手,自然便是尋到了其中的破綻。

關於度假別墅中發生的事並不適合全部對民眾公開,特殊部門目前對外的說法也是發現謝玄重有反社會傾向,喜歡折磨年輕男女進行發洩。

將受害者騙至度假山莊之後,他便借由山莊老板的權力,在受害者的飲食中下了大量昏迷藥物,最後將受害者轉移到了他常用來折磨人的地下室裏。

這套說辭乍一看並無什麽錯漏,只是這反社會傾向的借口有些薄弱,而謝玄輕送來的這些證據,卻可以作為一定的佐證,說明謝玄重是因為商業受挫,才萌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只是這樣一來,謝玄輕必定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魏毅行等人知道他並未參與其中,與謝二一家的關系更是勢同水火,但外人可不知道謝氏內部的家事。

說不定在看過特殊部門給出的這些回答之後,他們還會猜測是因為謝玄輕為了權利打壓自己的堂弟,好讓自己一家獨大——

雖然這個說法似乎也沒什麽不對。

謝玄輕笑了笑,面對著欲言又止的魏毅行,說道:“魏部長不必擔心,我自有處理的辦法。”

他看著並非是那種打腫臉充胖子的人,魏毅行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點點頭:“那就麻煩謝家主處理了。”

對於謝玄輕遞上來的證據,特殊部門這邊自然也會給予一定的獎勵,常見的便是相應額度的獎金。

但四五十萬放在謝玄輕眼裏根本不值一提,他想了想,卻是道:“這些錢我不需要,就麻煩魏部長你們幫我捐出去吧。用到需要的人身上便好。”

“至於捐贈人的名字……便寫容天師的名諱吧。”

魏毅行聞言,神色微頓。

“謝家主這話是……”什麽意思?

謝玄輕:“不過是想幫助一些需要幫助的人而已。”

他笑了笑,卻是刻意曲解了魏毅行的問題。

魏毅行見他這般態度,便已不再多問。只是在他離開後,還是給容璟打了個電話,將謝玄輕的這個決定告訴了對方。

屏幕對面似乎沈默了一瞬。隨後魏毅行便聽見容璟冷淡自持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好的,我知道了。”

見容璟似乎並沒打算多說什麽,魏毅行再次表達了一遍感謝之後,便掛斷了電話。

將手機放回到桌上,魏毅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謝玄輕之前,該不會就猜到了他會通知容璟的打算吧?

若真是這樣,魏毅行搖搖頭,沒想到他有一天也會被年輕人這麽擺上一道。

事情有條不紊地解決著。

果不其然,在將謝玄重的犯罪事實和動機披露了部分出去之後,謝玄輕就引起了一些人的質疑。

謝氏集團本就是華國內數一數二的集團之一,旗下業務更是橫跨地產行業與娛樂業,其他業務也都有所涉及,在華國中名氣極大。

如今,謝氏集團的掌權人被爆出苛待親叔一家,即便謝玄重所做之事萬人唾罵,也有人不禁懷疑,是否是謝玄輕在商業上對對方打壓過甚,才會激發謝玄重的反社會傾向。

一時間,謝玄輕成了冷酷無情的代名詞,謝氏集團的口碑也出現了下降。

不少人觀望著這場變動,開始出售謝氏集團的股票。

輿論越發尖銳,謝氏集團也因此丟了一個業務——

雖然不是什麽大項目,但這無疑是一個不好的訊號。

之前那些明裏暗裏和謝玄重接觸過的人簡直要恨死他了,哪裏還想得起當初他們覺得謝玄重在商業上也算有些天賦,心心念念想要將對方引回謝氏的舉動?

焦躁之後,發現謝玄輕對這一狀況也沒有任何處理的動作,眾人不由得更加擔心。

眼看著謝氏的股價持續往下掉,其中有些耐不住心思的人,便也開始拋售自己手中的股份。

謝玄輕仍是穩坐釣魚臺的架勢。

直到將股份低價收購得差不多了,謝玄輕才開始悍然出手。

一樁樁一件件,曾經謝二叔一家為了奪取謝氏集團對謝玄輕做過的事被他一件件地披露出來。

再加上謝氏集團展出的謝老爺子的遺囑、還有警方核查過謝玄輕遞交上去的證據之後對謝二叔一家的判決,謝玄輕幾乎是瞬間便將輿論風向扭轉了過來。

本來被大眾認為是冷酷無情的謝家主,在當年居然被親人這樣加害過!

而即便知道最有可能對自己下手的就是自己的親人,可謝家主卻從未真正查過,直到如今,謝玄重犯下大罪影響到謝氏集團的安危,他才重新搜集證據,大義滅親。

再加上謝氏官微放出的有關謝氏集團幾年前的狀況,大眾才知道,原來謝氏集團能發展到現在可以稱之為龍頭企業的地步,也完全是因為謝玄輕的領導。

越來越多人開始在網上提到謝氏集團旗下的產品,它們質量過硬,售後完善。

而能制造出這樣好的作品的企業,定下這樣標準的家主,又怎麽會是唯利是圖、冷酷無情的人呢?

岳豐看著網上的輿論反轉,一時也忍不住對謝玄輕感到嘆服。

他這一手並不如何高明,甚至說得上是明謀了。

但難的是他足夠耐心,即便是看見謝氏集團的口碑因為先前的輿論而有了下滑,也絲毫沒有慌張,反倒是趁著這個機會,將流出去的股份以低價重新歸攏到了自己手中。

而等到輿論喧嘩到了極致,關註度也到了頂峰的時候,他這一出手,甩出的證據有著警方驗證,又以謝氏當年的傾頹之象打了一手感情牌,卻是將大眾的好感度拉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

日後,只要大眾們有需要,在挑選產品時,他們也會記起這一次輿論最後,大家自發刷起的謝氏產品質量過硬的說法,為謝氏集團日後的市場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他竟是從一開始,便看到了這麽遠的地方。

而近處的收益,他也未曾落下一點。

岳豐越想越覺得心驚,越想越是感嘆。

當年那位謝老先生直接將家主之位交到謝玄輕手中時,是否也預見了這一點?

正當岳豐為自家老板的心機計謀乃至心智感到嘆服時,謝玄輕冷淡的聲音便在他耳邊響起。

“將明天的下午空出來,會議改到上午十點進行。”

岳豐:“……”

岳豐:“好的,先生。”

至於明天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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