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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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後的那句話, 語氣輕得宛如呢喃。
但車廂內一片寂靜，容璟就坐在謝玄輕的位置後面，此時輕淡的聲音便毫無遺漏地傳入到了他的耳中。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麽？”難得地僵了一瞬, 容璟語氣更淡, 冷聲反問道。
修長的指尖不自覺攥緊, 容璟這時才發覺，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 竟已有些看不透謝玄輕身上的命格了——
心中陡然一驚, 容璟沈下眉眼, 整個人身上的氣勢越發地變得凜冽疏冷。
謝玄輕卻沒被他的神色嚇到, 唇邊的笑意甚至更加深邃了一些：“容先生剛剛是沒聽清楚嗎？”
他擡起眸, 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後視鏡, 註視著鏡中的容璟的面容。
將對方臉上最細微的變化都收入眼底, 謝玄輕繼續道：“我說，我正在追求您——”
“容先生。”
容璟：“……”
這下不能假裝自己是沒聽到了。
容國師第一次經歷這樣的狀況，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
先前隱約的猜測直接被正主出言肯定, 他沈默了一瞬，才淡聲回道：“……我拒絕。”
情愛不過是過眼紅塵, 容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與一個女子, 或是一個男子攜手一生。
他出生便被父母丟棄於荒野之中, 被道長師父撿回去之後，便是一心修行，下山之後也是一心匡扶正義, 一路上能稱為親近之人的，也不過是摯友謝崇一人。
如今, 很有可能就是當年摯友轉世的謝玄輕頂著那張極為熟悉的面容看著他, 眼中情緒深沈而難以言說。
心中未必沒有動搖, 只是容璟最後還是收回了目光，神色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車廂內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輕微的引擎聲在耳邊響起，謝玄輕看了一下前面的路況，沈著地打了一下方向盤。
他看起來實在有些淡定得過分。
似乎早已預料到容璟的態度一般，謝玄輕將車緩緩地停到容璟所住的小區的對面，才轉頭道：“這就是容先生的回答麽？”
容璟垂下眸，指尖不自覺地在膝蓋上輕點了點：“是。”
“所以容先生之前忽然躲著我，也是因為感覺到了我在追求容先生您是嗎？”
容璟：“……”
“那容先生覺得我追求您的舉動冒犯到您了嗎？”
先前他們分明已經有了不少交情，但這會兒謝玄輕手輕輕搭在方向盤上，語氣克制而稱呼恭謹地詢問著他問題，卻是讓容璟心底莫名感覺有些不悅。
但——
他又憑什麽呢？
既無心情愛，那自然也不該對對方有過多的、越線的要求。
容璟輕靠在椅背上，琥珀色的眼眸淡淡地看著車窗外走過的人群，最終還是道：“也不算。”
謝玄輕之前的舉動，也確實說不上冒犯過他什麽。
即便容璟現在心中有些煩躁，但他向來不是那種會將對方身上的優點抹去不提的人。
謝玄輕足夠紳士也足夠克制，即便是現在，似乎也秉承著極為禮貌的態度，容國師此時再怎麽不悅，也不能說謝玄輕有什麽不是。
只是他自認為神色淡然，但謝玄輕透過光滑的後視鏡看去，卻是能看見他不自覺蹙起的眉頭、以及因為隱約有些不耐而抿起的淡粉的唇。
——他的容先生，倒真是實誠。
先前聽到容璟幹脆利落地拒絕他的時候，謝玄輕的心境並非毫無波動。
相反，他差點下意識地就想松開握著方向盤的手——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一起離開也不錯？
只是這樣的想法實在瘋狂，謝玄輕說不清這樣的念頭從何而來，在激動一瞬之後，就飛快穩定住了心境，將那些瘋狂的思緒盡皆掩蓋了下去。
除了主導著大腦的理智之外，謝玄輕看著後視鏡中容璟鮮活而充滿了生機的面容，不得不承認，他內心深處同樣是舍不得容璟這雙極為好看卻也極為冷淡的雙眸失去光澤。
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謝玄輕的目光緩緩劃過容璟披散在肩上的那頭銀白色長發，落到他輕搭在膝蓋上，不自覺攥著的指尖上。
“沒有冒犯到容先生就好。”謝玄輕微笑道，“那以後，我還能繼續追求容先生嗎？”
容璟：“？”
漂亮的眉毛皺得更緊，容璟擡起眸，認真地看著他：“我已經拒絕你了。”
“……我知道。”謝玄輕唇邊的笑意終於淡了一些。
他輕輕垂下眼睫，表情在容璟的角度看去顯得有些可憐巴巴的，語氣輕輕：“我只是一時難以接受。”
所以才忍不住想要繼續試一試罷了。
容璟一瞬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若是換成別的人，容璟早在車子停穩之後就下車離開了。
但謝玄輕的情況有些不同，不提謝崇的存在，只說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謝玄輕也給他幫了許多忙，他們之間的聯系也是最多的——
容國師感情淡漠卻不至於無情，更何況，他本身心底對於謝玄輕的感覺就有些不自知的微妙的變化。
各種因素加持之下，容璟左手輕扣在車門的開關上，最終卻還是蹙著眉，再次對謝玄輕說道：“你生而承天煞之命，許多事情不必強求。”
畢竟天煞之命……最苦便是“求不得”這三個字。
——即便早就知道自己的命格如何，但這話從容璟口中說出時，謝玄輕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能感覺到容璟對他的態度其實是與別人不同的，對方對他的態度遠比容璟自己想象中的縱容許多。
只是在某些極為偶然的時候，謝玄輕註意到，容璟看向他的目光中會不自覺地帶著一絲淡淡的懷念。
像是在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
謝玄輕回想起那些眼神，看著容璟精致而清冷的眉眼，一瞬間有些想要問出口，容璟拒絕他，是否是因為“那個人”的存在？
只是話到嘴邊，謝玄輕仍是沒有說出口。
雙手握著方向盤，過了好一會兒，連容璟都忍不住難耐地擡眸看一眼的時候，謝玄輕終於又開口道：“……那以後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麽？”
幽深的眸子如深潭般平靜，令人難以窺視下面掀起的暗流。
容璟擡眸和他對視著，過了幾秒，才收回目光。
“……嗯。”
他的回答很輕，但寂靜的車廂將所有聲音都放大了一倍，謝玄輕聽到他的回答，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笑意。
微微笑了笑，謝玄輕並未阻止容璟下車的舉動。
“那……下次再見，容先生。”
低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容璟一瞬間覺得，自己不知不覺間，是不是又踩了什麽坑。
然而答應繼續做朋友是容璟自己做出的決定，即便只是一時心軟造成的，容國師這會兒也無法反悔了。
所幸謝玄輕似乎真的將他最後說的那段話記在了心裏，回到家裏之後，容璟看了一眼微信，對方也只是平靜地發了個貓貓表情包過來，感謝了一聲他先前的幫忙，便沒再多說什麽。
謝玄輕：忘了說，這次特殊部門讓我過去簽了一份協議，協議上的某些條款對謝氏集團以後的發展有很大幫助。
謝玄輕：不管怎麽樣，還是要謝謝容先生你的幫忙。
謝玄輕：[貓貓親親.gif]
容璟：“……”
皺著眉思考了幾秒，容璟到底還是回了一句。
容璟：不客氣。
處理完特殊部門這邊的授課問題，容璟就待在家裏繼續研讀劇本。
大約三四天之後，桑連雲便聯系到容璟。
桑連雲：牧影帝那邊已經答應簽約了，大約這個月月底就能進組。
桑連雲：容老師你月底有事嗎？合適的話我們就定一個時間？
現在組裏最大咖的兩個人，一是年少成名、前不久又剛拿下一個視帝的牧雲州牧影帝，二就是自帶投資進組、背後有著謝氏集團與王氏集團作為依靠的容璟。
這會兒設備團隊什麽的都準備齊全了，桑連雲雖然著急巴巴地想要盡快開機，但也要先看這兩位大佬的意見。
也幸虧他們兩個都是極好說話的人，不然真正拍戲的時候，桑連雲這麽個剛畢業的楞頭青導演，估計根本鎮不住場子。
程淵心裏其實還是有些擔心，但他看著一直處於緊張又興奮狀態中的桑連雲，還是輕輕笑了下，隨後轉身去廚房裏看看蒸了半小時的排骨怎麽樣了。
剛想伸手拿著筷子試一下生熟，程淵的手就被桑連雲輕輕拍開。
“不是說了麽，這些事情都讓我來，你的手是寫劇本用的，金貴。要不小心燙傷了怎麽辦？”
他分明生了張粗獷英朗的臉，身材也是高大精壯，但念叨人的時候，整個人絮絮叨叨的，表情看著非但不威武，反而有些婆媽。
程淵見狀，順從地將手收了回來。見他打算直接用手去將排骨端出來，又擡手拉了他一把，然後將手邊的夾子遞了過去。
桑連雲自然地接過。
將弄好的排骨還有一道炒青菜端到外面的餐廳裏，桑連雲去盛了兩碗飯出來分別放到自己和程淵面前，然後便開始面對面地一邊吃飯，一邊閑聊。
這樣的日常他們經歷過不下數百次，自然得仿佛本該如此。
“牧影帝那邊已經空出了檔期，容老師那邊也說月底可以進組。”桑連雲下意識地跟程淵分享道，“而且容老師還直接給劇組算了一卦，說是二十八號那天早上十點開機最好……”
雖然早知這位容老師的真正身份是一位天師，但是當桑連雲直面這個事實之後，他還是控制不住有些恍惚。
伸手夾了塊排骨到嘴裏，下一秒桑連雲“嘶”地叫了一聲，空著的手上就被人塞了杯涼水：“剛還說我？自己吃飯的時候也不專心。”
程淵說了他一句，最後還是擔心他被燙到了什麽地方，皺了皺眉，彎下腰：“你張嘴給我看看有沒有燙起泡。”
“木有吧……”桑連雲一邊說著，一邊乖乖仰起頭，張開了嘴巴。
舌尖有些紅，但不礙事。程淵仔細地看了幾眼，才放下心來：“吃飯專心點。”
桑連雲：“……啊。”
剛剛程淵為了觀察他舌頭燙到的情況，身體靠得有些近。
略顯蒼白的皮膚在眼前放大，桑連雲第一次發現，自己的這位摯友皮膚竟然這麽光滑。
而且靠近到眼前，他也才發現，對方的皮膚不是純粹的蒼白，淡淡的血色浮在薄嫩的皮膚下，看著就很漂亮。
還有他的睫毛，又密又長，桑連雲一瞬間忍不住想到了大學時期舍友們在宿舍裏說的一位女孩子的外號叫“睫毛精”——
那位女孩子的長相他已經忘記了，但“睫毛精”這個稱號，桑連雲倒是覺得眼前的程淵可以勝任。
還有那雙眼睛……程淵向來是溫和的、禮貌的，那雙眼睛也像學校裏的湖水般平靜。
但就在這時，他認真地看著自己舌尖上有沒有燙傷的地方，褐色的眸子盛著肉眼可見的擔心，簡直動人得讓人忍不住想湊過去親一下。
……等等，他這是在想什麽？
桑連雲被自己剛剛那個想法嚇到了，耳朵飛快泛紅，直到程淵已經確認了他嘴裏的燙傷不要緊重新站直了身子，他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我知道了。”
常年跟他形影不離的程淵一看他這個表情就敏銳地感覺到了哪裏不對。但桑連雲應完話之後便埋下頭勤勤懇懇地扒飯，程淵看了他幾眼，也坐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這次桑連雲沒再出什麽叉子，吃了七分飽之後，他的心情也終於穩定了下來。
程淵身體弱，吃飯太快就吸收不好，所以桑連雲吃完的時候，程淵還在繼續細嚼慢咽。
桑連雲第一次這麽認真地觀察著自己的這個摯友。
對方是編劇，那雙手是用來寫劇本的，金貴。
也好看。
還有他的頭發，別人都說搞文藝創作的容易禿頭，但程淵的那頭頭發看著還是十分濃密，摸起來手感也很好。
他吃飯的動作也有種慢條斯理的優雅。
桑連雲越看越覺得程淵哪裏都好，簡直沒有一處是不好的。
“……我吃飯下巴粘米粒了？”他的目光存在感極為鮮明，程淵忍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放下筷子，“你要盯到什麽時候？”
伸手摸了把臉，也沒粘東西啊。
桑連雲答非所問：“阿淵你長得真好看。”
程淵：“……”
“你發燒了？家裏好像沒退燒藥了，現在過去醫院來得及嗎？”
程淵說著就要站起身穿外套出門，桑連雲：“沒！我沒發燒。”
撓撓臉，桑連雲道：“就是忽然覺得阿淵你長得挺好看的。”
程淵站定在原地，皺著眉頭認真地看著他。
難不成是這榆木腦袋開竅了？
就在程淵這樣想著的時候，桑連雲繼續說道：“……要不你接下來也在電影裏客串一下？”
程淵：“……”
“看來是燒得糊塗了，今晚喝白粥養一下吧。”
桑·無肉不歡·導演·連雲：？
所幸程淵也只是生氣一下下，最後也沒真給桑導演只喝白粥。
而與此同時。
容璟待在家中，心頭忽然一動。
隨手起了個卦盤算了算，卻是因為他之前將程淵夫妻宮上的晦暗拂去，如今對方紅鸞星動，正緣將近，作為間接促進二人感情的天師，容璟便跟著收到了一絲感應。
只是紅鸞星動尚未成雙，正緣將近卻未結緣，大約也還有些日子消磨。
容璟輕輕地將卦象散去，隨後又莫名地想起謝玄輕——
對方似乎確實是退回到了“朋友”的範疇之中去了，每日雖還有些交流，但都十分簡短。
不過這樣也好。
容璟難得失神片刻，隨後又很快回過神來，垂眸想道。
這不正是他拒絕謝玄輕之後最好的結果了麽。
只是他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不自覺地擦過，屏幕一瞬間亮起，容璟下意識地看了眼微信，然後：“……”
面無表情地起身將手機放回到臥室中充電，容璟拿著劇本半坐躺在外面的沙發上，趁著陽光繼續研讀劇本。
一轉眼，二十八號到了。
因為電影大部分場景都分布在醫院中，拿到謝氏娛樂和睿明娛樂的投資之後，劇組幹脆租下了一個之前剛搬遷離開的醫院的舊址，這會兒開機，也是直接去到那邊舉行儀式。
醫院的改裝早已完成，本來有些破舊的老醫院重新刮過白墻，曾經是神經內科的地方如今搖身一變，便成了劇本中的精神科。
米黃色的木門掉了一些漆，看起來有些斑駁。
穿著一身白大褂的俊美青年站在木門旁邊，琥珀色的眼眸猶如一方冰川般涼意湛湛。
這會兒還沒到八點，桑連雲還在招呼工作人員們布置接下來的開機儀式。
容璟裏面穿著的倒還是他自己的私服，外面那件白大褂卻是桑連雲遞過來的，說是第一幕大概就是他和牧雲州過戲，讓他找找感覺。
容璟倒也沒拒絕，於是便成了現在的情況。
“今天是冷空氣又回流了麽，怎麽感覺有點兒冷……”桑連雲親自上手小心地搬著接下來要用的拍攝器材，然後又有些納悶地擡頭看了眼紅日高掛的天空。
明明東西都很重，搬來搬去少說也要熱出一身汗，偏偏桑連雲給攝像組搭了好幾把手，跟著跑了幾趟，身上不熱反而覺得有些涼。
其餘的工作人員也覺得是有點冷過頭了，搓了搓手，總覺得那輪太陽的熱度落不到自己身上似的，陰森森地發涼。
而來得更早、身體也更虛一些的程淵更是冷到嘴唇有些發白。
桑連雲將最後一臺攝影機從車上搬下來，轉眼看見程淵蜷縮著坐在椅子上，恍然想起了什麽，連忙去翻了條毯子拿過去。
“明明早上出門還好好的，這天氣真是……”
桑連雲看著程淵發白的嘴唇不自覺地擰緊了眉頭，又起身去問了哪裏有熱水，拿著保溫杯打了一杯回來，小心地給程淵喝了幾口之後，就給他塞著暖手。
程淵倒也不是真的病了，只是他本身先天不足，身體比起一般人來要弱一些。這裏環境陰冷，他早上出門時又穿得不多，這會兒就有些凍得難受。
拉緊毯子，程淵擰開保溫杯吹了吹飄出來的熱氣，然後又垂著睫毛，小小地抿了一口。
蒼白的嘴唇在喝過熱水後便微微泛起了粉。
桑連雲看著他的動作，喉結上下一動，莫名地覺得自己也有點渴。
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在那兩片薄粉上擦過，柔嫩微熱的觸感在陰冷的天氣中格外明顯。
程淵拿著保溫杯的手一顫：“桑連雲，你在幹什麽？”
桑連雲回過神來：“……”
他能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在幹什麽嗎……
程淵眉眼溫雅，這會兒冷著臉看人，也自帶一陣柔和的書卷氣。
濃黑的發絲垂在微紅的耳尖上，桑連雲張了張嘴，卻是小聲說道：“阿淵，我感覺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程淵：“？”
恰好路過的容國師本人：“……”
桑連雲等人感覺到這邊環境陰冷，倒不是因為寒流原因。
這座醫院本身就有著將近百年以上的歷史，不知道送走過多少人的生命。
再加上死在這裏的病人通常飽受病痛的折磨，陰氣與死亡時的怨氣凝結在一處，隨著歲月的流逝沈澱在這片區域裏，便形成了這樣奇特的環境體感。
要解決這種情況倒也不難——說到底，盤旋在這裏的不過是一些陰氣和怨氣罷了。
容璟特意叫桑連雲將開機儀式定在今天，除卻算出這個日子與桑連雲本人極為相合外，也有借這個至陽之日的意頭，直接將那些陰怨之氣凈化驅散。
只是容璟剛找到那個陰怨之氣最為濃郁的位置想要走過去，就聽見了桑連雲說的這段話。
“……”
大概知道為什麽當時他會算出這一天與桑連雲格外相合了。
他隨意地掃了二人一眼，便見桑連雲與程淵身上的氣機隱約有勾連之相，眉宇間也在陽光下映出了淺淡的一抹桃粉。
正是紅鸞成雙、落花結果之意象。
猶豫了一下，容璟還是垂下眸，輕輕淡淡地道了句“恭喜”。
程淵：“……”
他不是還沒答應麽，怎麽容天師就恭喜上了？
——不對，重點不應該是桑連雲這榆木腦袋告白還被聽見了麽？！
後知後覺開始臉紅，程淵差點連脖子都憋紅了。
倒是桑連雲稍微鎮定一些，雖然也有點被嚇著，但還是反射性地回了容璟一句“謝謝”。
雖還未曾完全說明，但他們眼角眉梢處流露出來的情緒難以作偽。
只是那是對於容國師而言有些陌生的情緒。
喜悅而親近、大膽卻又羞澀。
……這就是人間情愛的感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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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車廂內一片寂靜，容璟就坐在謝玄輕的位置後面，此時輕淡的聲音便毫無遺漏地傳入到了他的耳中。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麽？”難得地僵了一瞬, 容璟語氣更淡, 冷聲反問道。
修長的指尖不自覺攥緊, 容璟這時才發覺，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 竟已有些看不透謝玄輕身上的命格了——
心中陡然一驚, 容璟沈下眉眼, 整個人身上的氣勢越發地變得凜冽疏冷。
謝玄輕卻沒被他的神色嚇到, 唇邊的笑意甚至更加深邃了一些：“容先生剛剛是沒聽清楚嗎？”
他擡起眸, 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後視鏡, 註視著鏡中的容璟的面容。
將對方臉上最細微的變化都收入眼底, 謝玄輕繼續道：“我說，我正在追求您——”
“容先生。”
容璟：“……”
這下不能假裝自己是沒聽到了。
容國師第一次經歷這樣的狀況，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
先前隱約的猜測直接被正主出言肯定, 他沈默了一瞬，才淡聲回道：“……我拒絕。”
情愛不過是過眼紅塵, 容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與一個女子, 或是一個男子攜手一生。
他出生便被父母丟棄於荒野之中, 被道長師父撿回去之後，便是一心修行，下山之後也是一心匡扶正義, 一路上能稱為親近之人的，也不過是摯友謝崇一人。
如今, 很有可能就是當年摯友轉世的謝玄輕頂著那張極為熟悉的面容看著他, 眼中情緒深沈而難以言說。
心中未必沒有動搖, 只是容璟最後還是收回了目光，神色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車廂內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輕微的引擎聲在耳邊響起，謝玄輕看了一下前面的路況，沈著地打了一下方向盤。
他看起來實在有些淡定得過分。
似乎早已預料到容璟的態度一般，謝玄輕將車緩緩地停到容璟所住的小區的對面，才轉頭道：“這就是容先生的回答麽？”
容璟垂下眸，指尖不自覺地在膝蓋上輕點了點：“是。”
“所以容先生之前忽然躲著我，也是因為感覺到了我在追求容先生您是嗎？”
容璟：“……”
“那容先生覺得我追求您的舉動冒犯到您了嗎？”
先前他們分明已經有了不少交情，但這會兒謝玄輕手輕輕搭在方向盤上，語氣克制而稱呼恭謹地詢問著他問題，卻是讓容璟心底莫名感覺有些不悅。
但——
他又憑什麽呢？
既無心情愛，那自然也不該對對方有過多的、越線的要求。
容璟輕靠在椅背上，琥珀色的眼眸淡淡地看著車窗外走過的人群，最終還是道：“也不算。”
謝玄輕之前的舉動，也確實說不上冒犯過他什麽。
即便容璟現在心中有些煩躁，但他向來不是那種會將對方身上的優點抹去不提的人。
謝玄輕足夠紳士也足夠克制，即便是現在，似乎也秉承著極為禮貌的態度，容國師此時再怎麽不悅，也不能說謝玄輕有什麽不是。
只是他自認為神色淡然，但謝玄輕透過光滑的後視鏡看去，卻是能看見他不自覺蹙起的眉頭、以及因為隱約有些不耐而抿起的淡粉的唇。
——他的容先生，倒真是實誠。
先前聽到容璟幹脆利落地拒絕他的時候，謝玄輕的心境並非毫無波動。
相反，他差點下意識地就想松開握著方向盤的手——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一起離開也不錯？
只是這樣的想法實在瘋狂，謝玄輕說不清這樣的念頭從何而來，在激動一瞬之後，就飛快穩定住了心境，將那些瘋狂的思緒盡皆掩蓋了下去。
除了主導著大腦的理智之外，謝玄輕看著後視鏡中容璟鮮活而充滿了生機的面容，不得不承認，他內心深處同樣是舍不得容璟這雙極為好看卻也極為冷淡的雙眸失去光澤。
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謝玄輕的目光緩緩劃過容璟披散在肩上的那頭銀白色長發，落到他輕搭在膝蓋上，不自覺攥著的指尖上。
“沒有冒犯到容先生就好。”謝玄輕微笑道，“那以後，我還能繼續追求容先生嗎？”
容璟：“？”
漂亮的眉毛皺得更緊，容璟擡起眸，認真地看著他：“我已經拒絕你了。”
“……我知道。”謝玄輕唇邊的笑意終於淡了一些。
他輕輕垂下眼睫，表情在容璟的角度看去顯得有些可憐巴巴的，語氣輕輕：“我只是一時難以接受。”
所以才忍不住想要繼續試一試罷了。
容璟一瞬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若是換成別的人，容璟早在車子停穩之後就下車離開了。
但謝玄輕的情況有些不同，不提謝崇的存在，只說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謝玄輕也給他幫了許多忙，他們之間的聯系也是最多的——
容國師感情淡漠卻不至於無情，更何況，他本身心底對於謝玄輕的感覺就有些不自知的微妙的變化。
各種因素加持之下，容璟左手輕扣在車門的開關上，最終卻還是蹙著眉，再次對謝玄輕說道：“你生而承天煞之命，許多事情不必強求。”
畢竟天煞之命……最苦便是“求不得”這三個字。
——即便早就知道自己的命格如何，但這話從容璟口中說出時，謝玄輕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能感覺到容璟對他的態度其實是與別人不同的，對方對他的態度遠比容璟自己想象中的縱容許多。
只是在某些極為偶然的時候，謝玄輕註意到，容璟看向他的目光中會不自覺地帶著一絲淡淡的懷念。
像是在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
謝玄輕回想起那些眼神，看著容璟精致而清冷的眉眼，一瞬間有些想要問出口，容璟拒絕他，是否是因為“那個人”的存在？
只是話到嘴邊，謝玄輕仍是沒有說出口。
雙手握著方向盤，過了好一會兒，連容璟都忍不住難耐地擡眸看一眼的時候，謝玄輕終於又開口道：“……那以後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麽？”
幽深的眸子如深潭般平靜，令人難以窺視下面掀起的暗流。
容璟擡眸和他對視著，過了幾秒，才收回目光。
“……嗯。”
他的回答很輕，但寂靜的車廂將所有聲音都放大了一倍，謝玄輕聽到他的回答，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笑意。
微微笑了笑，謝玄輕並未阻止容璟下車的舉動。
“那……下次再見，容先生。”
低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容璟一瞬間覺得，自己不知不覺間，是不是又踩了什麽坑。
然而答應繼續做朋友是容璟自己做出的決定，即便只是一時心軟造成的，容國師這會兒也無法反悔了。
所幸謝玄輕似乎真的將他最後說的那段話記在了心裏，回到家裏之後，容璟看了一眼微信，對方也只是平靜地發了個貓貓表情包過來，感謝了一聲他先前的幫忙，便沒再多說什麽。
謝玄輕：忘了說，這次特殊部門讓我過去簽了一份協議，協議上的某些條款對謝氏集團以後的發展有很大幫助。
謝玄輕：不管怎麽樣，還是要謝謝容先生你的幫忙。
謝玄輕：[貓貓親親.gif]
容璟：“……”
皺著眉思考了幾秒，容璟到底還是回了一句。
容璟：不客氣。
處理完特殊部門這邊的授課問題，容璟就待在家裏繼續研讀劇本。
大約三四天之後，桑連雲便聯系到容璟。
桑連雲：牧影帝那邊已經答應簽約了，大約這個月月底就能進組。
桑連雲：容老師你月底有事嗎？合適的話我們就定一個時間？
現在組裏最大咖的兩個人，一是年少成名、前不久又剛拿下一個視帝的牧雲州牧影帝，二就是自帶投資進組、背後有著謝氏集團與王氏集團作為依靠的容璟。
這會兒設備團隊什麽的都準備齊全了，桑連雲雖然著急巴巴地想要盡快開機，但也要先看這兩位大佬的意見。
也幸虧他們兩個都是極好說話的人，不然真正拍戲的時候，桑連雲這麽個剛畢業的楞頭青導演，估計根本鎮不住場子。
程淵心裏其實還是有些擔心，但他看著一直處於緊張又興奮狀態中的桑連雲，還是輕輕笑了下，隨後轉身去廚房裏看看蒸了半小時的排骨怎麽樣了。
剛想伸手拿著筷子試一下生熟，程淵的手就被桑連雲輕輕拍開。
“不是說了麽，這些事情都讓我來，你的手是寫劇本用的，金貴。要不小心燙傷了怎麽辦？”
他分明生了張粗獷英朗的臉，身材也是高大精壯，但念叨人的時候，整個人絮絮叨叨的，表情看著非但不威武，反而有些婆媽。
程淵見狀，順從地將手收了回來。見他打算直接用手去將排骨端出來，又擡手拉了他一把，然後將手邊的夾子遞了過去。
桑連雲自然地接過。
將弄好的排骨還有一道炒青菜端到外面的餐廳裏，桑連雲去盛了兩碗飯出來分別放到自己和程淵面前，然後便開始面對面地一邊吃飯，一邊閑聊。
這樣的日常他們經歷過不下數百次，自然得仿佛本該如此。
“牧影帝那邊已經空出了檔期，容老師那邊也說月底可以進組。”桑連雲下意識地跟程淵分享道，“而且容老師還直接給劇組算了一卦，說是二十八號那天早上十點開機最好……”
雖然早知這位容老師的真正身份是一位天師，但是當桑連雲直面這個事實之後，他還是控制不住有些恍惚。
伸手夾了塊排骨到嘴裏，下一秒桑連雲“嘶”地叫了一聲，空著的手上就被人塞了杯涼水：“剛還說我？自己吃飯的時候也不專心。”
程淵說了他一句，最後還是擔心他被燙到了什麽地方，皺了皺眉，彎下腰：“你張嘴給我看看有沒有燙起泡。”
“木有吧……”桑連雲一邊說著，一邊乖乖仰起頭，張開了嘴巴。
舌尖有些紅，但不礙事。程淵仔細地看了幾眼，才放下心來：“吃飯專心點。”
桑連雲：“……啊。”
剛剛程淵為了觀察他舌頭燙到的情況，身體靠得有些近。
略顯蒼白的皮膚在眼前放大，桑連雲第一次發現，自己的這位摯友皮膚竟然這麽光滑。
而且靠近到眼前，他也才發現，對方的皮膚不是純粹的蒼白，淡淡的血色浮在薄嫩的皮膚下，看著就很漂亮。
還有他的睫毛，又密又長，桑連雲一瞬間忍不住想到了大學時期舍友們在宿舍裏說的一位女孩子的外號叫“睫毛精”——
那位女孩子的長相他已經忘記了，但“睫毛精”這個稱號，桑連雲倒是覺得眼前的程淵可以勝任。
還有那雙眼睛……程淵向來是溫和的、禮貌的，那雙眼睛也像學校裏的湖水般平靜。
但就在這時，他認真地看著自己舌尖上有沒有燙傷的地方，褐色的眸子盛著肉眼可見的擔心，簡直動人得讓人忍不住想湊過去親一下。
……等等，他這是在想什麽？
桑連雲被自己剛剛那個想法嚇到了，耳朵飛快泛紅，直到程淵已經確認了他嘴裏的燙傷不要緊重新站直了身子，他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我知道了。”
常年跟他形影不離的程淵一看他這個表情就敏銳地感覺到了哪裏不對。但桑連雲應完話之後便埋下頭勤勤懇懇地扒飯，程淵看了他幾眼，也坐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這次桑連雲沒再出什麽叉子，吃了七分飽之後，他的心情也終於穩定了下來。
程淵身體弱，吃飯太快就吸收不好，所以桑連雲吃完的時候，程淵還在繼續細嚼慢咽。
桑連雲第一次這麽認真地觀察著自己的這個摯友。
對方是編劇，那雙手是用來寫劇本的，金貴。
也好看。
還有他的頭發，別人都說搞文藝創作的容易禿頭，但程淵的那頭頭發看著還是十分濃密，摸起來手感也很好。
他吃飯的動作也有種慢條斯理的優雅。
桑連雲越看越覺得程淵哪裏都好，簡直沒有一處是不好的。
“……我吃飯下巴粘米粒了？”他的目光存在感極為鮮明，程淵忍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放下筷子，“你要盯到什麽時候？”
伸手摸了把臉，也沒粘東西啊。
桑連雲答非所問：“阿淵你長得真好看。”
程淵：“……”
“你發燒了？家裏好像沒退燒藥了，現在過去醫院來得及嗎？”
程淵說著就要站起身穿外套出門，桑連雲：“沒！我沒發燒。”
撓撓臉，桑連雲道：“就是忽然覺得阿淵你長得挺好看的。”
程淵站定在原地，皺著眉頭認真地看著他。
難不成是這榆木腦袋開竅了？
就在程淵這樣想著的時候，桑連雲繼續說道：“……要不你接下來也在電影裏客串一下？”
程淵：“……”
“看來是燒得糊塗了，今晚喝白粥養一下吧。”
桑·無肉不歡·導演·連雲：？
所幸程淵也只是生氣一下下，最後也沒真給桑導演只喝白粥。
而與此同時。
容璟待在家中，心頭忽然一動。
隨手起了個卦盤算了算，卻是因為他之前將程淵夫妻宮上的晦暗拂去，如今對方紅鸞星動，正緣將近，作為間接促進二人感情的天師，容璟便跟著收到了一絲感應。
只是紅鸞星動尚未成雙，正緣將近卻未結緣，大約也還有些日子消磨。
容璟輕輕地將卦象散去，隨後又莫名地想起謝玄輕——
對方似乎確實是退回到了“朋友”的範疇之中去了，每日雖還有些交流，但都十分簡短。
不過這樣也好。
容璟難得失神片刻，隨後又很快回過神來，垂眸想道。
這不正是他拒絕謝玄輕之後最好的結果了麽。
只是他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不自覺地擦過，屏幕一瞬間亮起，容璟下意識地看了眼微信，然後：“……”
面無表情地起身將手機放回到臥室中充電，容璟拿著劇本半坐躺在外面的沙發上，趁著陽光繼續研讀劇本。
一轉眼，二十八號到了。
因為電影大部分場景都分布在醫院中，拿到謝氏娛樂和睿明娛樂的投資之後，劇組幹脆租下了一個之前剛搬遷離開的醫院的舊址，這會兒開機，也是直接去到那邊舉行儀式。
醫院的改裝早已完成，本來有些破舊的老醫院重新刮過白墻，曾經是神經內科的地方如今搖身一變，便成了劇本中的精神科。
米黃色的木門掉了一些漆，看起來有些斑駁。
穿著一身白大褂的俊美青年站在木門旁邊，琥珀色的眼眸猶如一方冰川般涼意湛湛。
這會兒還沒到八點，桑連雲還在招呼工作人員們布置接下來的開機儀式。
容璟裏面穿著的倒還是他自己的私服，外面那件白大褂卻是桑連雲遞過來的，說是第一幕大概就是他和牧雲州過戲，讓他找找感覺。
容璟倒也沒拒絕，於是便成了現在的情況。
“今天是冷空氣又回流了麽，怎麽感覺有點兒冷……”桑連雲親自上手小心地搬著接下來要用的拍攝器材，然後又有些納悶地擡頭看了眼紅日高掛的天空。
明明東西都很重，搬來搬去少說也要熱出一身汗，偏偏桑連雲給攝像組搭了好幾把手，跟著跑了幾趟，身上不熱反而覺得有些涼。
其餘的工作人員也覺得是有點冷過頭了，搓了搓手，總覺得那輪太陽的熱度落不到自己身上似的，陰森森地發涼。
而來得更早、身體也更虛一些的程淵更是冷到嘴唇有些發白。
桑連雲將最後一臺攝影機從車上搬下來，轉眼看見程淵蜷縮著坐在椅子上，恍然想起了什麽，連忙去翻了條毯子拿過去。
“明明早上出門還好好的，這天氣真是……”
桑連雲看著程淵發白的嘴唇不自覺地擰緊了眉頭，又起身去問了哪裏有熱水，拿著保溫杯打了一杯回來，小心地給程淵喝了幾口之後，就給他塞著暖手。
程淵倒也不是真的病了，只是他本身先天不足，身體比起一般人來要弱一些。這裏環境陰冷，他早上出門時又穿得不多，這會兒就有些凍得難受。
拉緊毯子，程淵擰開保溫杯吹了吹飄出來的熱氣，然後又垂著睫毛，小小地抿了一口。
蒼白的嘴唇在喝過熱水後便微微泛起了粉。
桑連雲看著他的動作，喉結上下一動，莫名地覺得自己也有點渴。
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在那兩片薄粉上擦過，柔嫩微熱的觸感在陰冷的天氣中格外明顯。
程淵拿著保溫杯的手一顫：“桑連雲，你在幹什麽？”
桑連雲回過神來：“……”
他能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在幹什麽嗎……
程淵眉眼溫雅，這會兒冷著臉看人，也自帶一陣柔和的書卷氣。
濃黑的發絲垂在微紅的耳尖上，桑連雲張了張嘴，卻是小聲說道：“阿淵，我感覺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程淵：“？”
恰好路過的容國師本人：“……”
桑連雲等人感覺到這邊環境陰冷，倒不是因為寒流原因。
這座醫院本身就有著將近百年以上的歷史，不知道送走過多少人的生命。
再加上死在這裏的病人通常飽受病痛的折磨，陰氣與死亡時的怨氣凝結在一處，隨著歲月的流逝沈澱在這片區域裏，便形成了這樣奇特的環境體感。
要解決這種情況倒也不難——說到底，盤旋在這裏的不過是一些陰氣和怨氣罷了。
容璟特意叫桑連雲將開機儀式定在今天，除卻算出這個日子與桑連雲本人極為相合外，也有借這個至陽之日的意頭，直接將那些陰怨之氣凈化驅散。
只是容璟剛找到那個陰怨之氣最為濃郁的位置想要走過去，就聽見了桑連雲說的這段話。
“……”
大概知道為什麽當時他會算出這一天與桑連雲格外相合了。
他隨意地掃了二人一眼，便見桑連雲與程淵身上的氣機隱約有勾連之相，眉宇間也在陽光下映出了淺淡的一抹桃粉。
正是紅鸞成雙、落花結果之意象。
猶豫了一下，容璟還是垂下眸，輕輕淡淡地道了句“恭喜”。
程淵：“……”
他不是還沒答應麽，怎麽容天師就恭喜上了？
——不對，重點不應該是桑連雲這榆木腦袋告白還被聽見了麽？！
後知後覺開始臉紅，程淵差點連脖子都憋紅了。
倒是桑連雲稍微鎮定一些，雖然也有點被嚇著，但還是反射性地回了容璟一句“謝謝”。
雖還未曾完全說明，但他們眼角眉梢處流露出來的情緒難以作偽。
只是那是對於容國師而言有些陌生的情緒。
喜悅而親近、大膽卻又羞澀。
……這就是人間情愛的感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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