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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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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不是現在。”季婉看見容璟手上提著的行李箱,忙道,“就是想問一下容璟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方便的話我們再上門求見。”

季婉說話的時候, 臉頰有點火辣辣地發燙。

天師又不是田裏的大白菜, 更別提容璟這種等級的天師, 只要他自己願意, 什麽世家豪門不搶著上門拜見, 也就是她仗著和容璟有幾分同事情誼, 才好意思把這話問出口。

但季婉也不能就這麽放著自己的大伯不管——

剛去到醫院見到對方的時候, 季婉差點兒沒認出來病床上那個滿頭白發、骨瘦如柴的老人是自己之前見過的那個身材健壯意氣風發的大伯。

季家家大業大,季老爺子對每個後輩也是一視同仁。

當年季家大伯對季家京市這邊的業務並不太感興趣,便跟季老爺子要了季氏在南方香市的一家子公司,自己在那邊發展業務。

季氏的許多資源都投放在傳統的食品行業, 不過其他方面也都有所涉獵。

季家大伯的目光看得更加長遠, 去到香市那邊考察過那邊的環境生態,便在那邊發展起了高新科技基地, 前段時間回來, 季婉還聽說他又買了幾塊地皮,打算建一個民俗生態旅游園,向旅游行業發展。

當時的季大伯看起來雖然有些疲累,但言行舉止之間滿滿的都是揮斥方遒的意氣, 在提到季婉最近又要進組拍戲的時候, 還笑著關心了一下她的身體和健康, 邀請她等旅游園建成後一定要過去玩一段時間。

但沒想到, 那邊民俗生態旅游園還沒建成, 她的大伯就不知道惹上了什麽東西, 整個人身體一日一日消瘦下去不算, 連帶著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高新技術基地也開始連連出事。

季大伯這次忽然回京市,除了打算去全國最好的京市醫院檢查身體之外,也有找幾位大師幫忙看一看的意思在。

昨天季婉過去的時候,季大伯的體檢報告也剛好拿到手裏。報告上季大伯的身體每個部位都沒有一點兒病變,但內部身體器官的狀態卻是飛速衰老——

就好像是有人在他的身體裏安裝了一個看不見的加速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加倍地吞噬他身上的生機。

季婉當時就想到了容璟。

只是她將自己身上的事情說了之後才想起自己並沒有提前問過容璟,但又擔心季大伯真惹上了什麽東西沒法解決,咬咬牙,也只能現在硬著頭皮來問容璟一聲了。

但她也不確定容璟會不會願意出手……說實在的,這段時間的相處,季婉感覺自己有些看不透自己這位同公司的小師弟。

心裏有些緊張,季婉咬了咬嘴唇,剛想彎腰說“唐突了”,就聽見容璟淡淡的聲音傳來:“可以。”

容璟指尖在行李箱的拉桿上輕點了點,將目光從她身上收了回來,微微點頭:“我這幾日應該都有時間。”

季婉一楞,隨即大喜:“那我回去和大伯他們說一聲……麻煩你了,容璟……容天師。”

深鞠了個躬,季婉也不好意思繼續打擾容璟,剛讓開了身子讓容璟過去,忽然又想起了什麽,看了看容璟手上拉著的行李箱:“容天師,需要我讓助理送你一趟嗎?”

“不用。”容璟擡眸看向攝影棚外,季婉跟著轉頭看過去,才發現那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一輛低調的黑色庫裏南,一個秘書打扮的人正站在車子的旁邊,此時像是註意到了他們這邊結束了交談,放下了手機便走了過來。

“容先生。”秘書過來前其實沒聯系上容璟,不過他看了眼容璟平靜淡然的神色,便莫名覺得,對方或許早已有所預料了。

這樣想著,秘書的態度不由得更加恭謹,“先生聽說您今天殺青了,特意讓我過來送您回去。”

“嗯。”容璟擡眸看他一眼,點點頭。

對容璟來說,秘書也算老熟人了。

不過和秘書自己暗戳戳猜想的劇情不太一樣,他過來接人的事,謝玄輕其實提前和容璟說過。

他似乎天生懂得容璟的心理防線在哪個地方,每每以退為進,容國師一時不察就會上當。

容璟回想起昨天晚上和對方的聊天記錄,蹙了蹙眉,才將思緒收了回來,將手中的行李箱交到秘書手中。

季婉有些好奇地看著他們二人的動作,目光在態度恭謹的秘書身上轉了轉,隱約覺得這張臉似乎有些眼熟。

秘書註意到她的視線,知道她是季家的那位小小姐,便禮貌地朝她笑了一下:“季小姐。”

季婉也下意識地回了個笑,然後看著容璟跟著對方上車。

這人到底是誰來著?

季婉總覺得自己有些印象,但想了想,又實在想不起來,便拋到腦後,拿出手機聯系自家大伯。

將行李箱在後備箱裏放好,秘書伸手給容璟拉開車門,等容璟坐進去了,才將車門關上,自己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先生本來打算今天親自過來接您的,但集團那邊忽然出了點事,就只讓我過來了。”秘書綁好安全帶,看了後面坐著的容璟一眼,斟酌著解釋道。

“我知道。”容璟並非是那種無理取鬧之人,雖說他本意並未想讓謝玄輕派人來接,但對方到底是好意,容璟倒也做不出那等埋怨的嘴臉來。

只是。容璟靠在柔韌貼合的椅背上,一時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與謝玄輕這般熟悉了?

熟悉到對方的秘書都要與他解釋謝玄輕不能親自過來接他的地步?

偏偏他在想起謝玄輕那張與謝崇像極了的臉時,許多話又很難說出口。

容璟垂了垂眸,指尖緩緩浮現出一輪小巧的金色卦盤。

只是在他將謝玄輕的命格與謝崇的命格一起歸入卦盤中起卦推演時,一股冥冥之中的神秘氣息忽然蔓延到他指尖的卦盤之上,將本來明晰璀璨的卦象推擾得一片混亂。

就如同謝玄輕酷似謝崇的長相一般,他分明有九分的把握,天道卻始終藏著最後一絲天機,不肯洩露於他。

也只差這一點兒明悟的天機,容璟不敢輕易確定,如今的這個“謝玄輕”,又是否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謝玄輕”。

天道到底是想瞞著他什麽呢?

容璟琥珀色的眼眸平靜地看著手中淩亂崩散的卦象,隨即撚了撚手指,將卦盤輕輕抹去。

秘書一直註意著他的動作。看見他垂著眸看著指尖表情沈靜,雖然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卻也不敢打擾。

直到司機開車到了容璟樓下,他才輕輕出聲,提醒了一句:“容先生?到您家樓下了。”

“嗯。”容璟回過神來,朝他點了下頭,隨即推門下車。

秘書也下去幫他提了行李箱出來,見他拿著行李箱真的就毫不猶豫地走了,連忙追上去,給容璟塞了個大紅包:“容先生,之前的事,謝謝您了。”

他的態度十分誠懇。

早在那輛紙車真的救了自己一命的時候秘書就想和容璟道謝了,但那段時間容璟一直待在劇組裏封閉拍攝,秘書自己雖然有他的聯系方式,但救命之恩只在手機上說似乎有點不太正式,便一直耽擱到了今天。

他身為謝玄輕欽點的貼身秘書,身家雖比不上那些世家富豪,但比起尋常人來還算是略有資產,給容璟的那個大紅包摸著輕薄,卻是放了張存款十萬的銀行卡。

要真算起來,他的命又何止這十萬塊錢?秘書這錢給的一點都不含糊。

容璟修長的指尖在紅包上輕輕摩挲過,並沒多說什麽,只是伸手虛虛一碰,將他肩上這段時間沾染的謝玄輕身上的煞氣拂去。

秘書只覺得肩頭一松,心底微微震驚,卻也不敢多問什麽,親自送著容璟進了單元樓,才回到車上和司機一起離開。

“那位容先生,真的那麽厲害嗎?”司機有些好奇。

之前西北江大橋上的事情因為涉及到一些政府方面的隱秘,所以消息直接被官方封鎖了,司機只知道對方似乎給謝氏集團解決了一個極大的難題,連帶著自家本來不信玄學之說的家主也對他奉若上賓,態度十分周到,卻不知容璟到底強到了什麽樣的地步。

秘書坐回到車上,聽到他這個問題,笑容有些感慨,語氣卻十分認真,緩緩道:“是的,容先生很厲害。”

一念救人生死,這樣的人物,怎麽能不厲害?

容璟走到電梯門口前,輕輕按了下電梯按鍵。

原主之前買房的時候,因為手裏錢不算太多,選的小區也就偏老舊。所幸這個地方風水不錯,小區裏種了不少花草樹木,自帶一股濕潤圓融的氣息,對人的身體十分有好處。

也是因為如此,小區裏的老人和小孩也都是一副安然閑適的模樣,對於容璟而言,每日見到這樣的景象倒也不錯。

“小容回來了。”

電梯還沒下來,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奶奶牽著幾歲的小孫子從單元門外走進來,見到容璟,仔細地看了幾眼,才像是認出了他似地,笑瞇瞇地打了聲招呼,“好久沒見你了,差點認不出來咯。”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老年人特有的含糊低沈,容璟仔細地看了她兩眼,才從原主的記憶翻出一個大致的形象。

似乎是原主之前的鄰居,但因為原主之前一直在外面跑通告,兩人之間並沒有多少交流。

頓了一下,容璟喚道:“李奶奶。”

李奶奶像是沒註意到他那頭特立獨行的銀發似的,仍是笑瞇瞇地應了,然後道:“這段時間又在外面忙吧?年輕人勤快是好事,但也要註意休息。”

“嗯。”容璟其實有些不擅與人交流,尤其對方所給予的善意溫暖而不求回報時。

他輕輕地垂眸應了一聲,目光落到她牽著的那個小孩身上。

正偷偷擡頭偷看這個染著銀色頭發的奇怪哥哥,小孩忽然對上容璟的目光,有點兒害羞地笑了一下,然後又躲回到了李奶奶背後。

“哎呀,小輝他有些害羞,不太會叫人,你別介意。”李奶奶笑道,然後彎腰哄著小輝叫了容璟一聲哥哥。

電梯門在面前打開,容璟伸手虛虛按著電梯的一側,讓李奶奶帶著小輝先進去了,自己才跟著走進轎廂裏。

小輝似乎真的有些害羞怕人。緊緊地跟在李奶奶的身邊,澄澈的眼睛時不時地偷看一眼容璟。

這個奇怪哥哥身上的感覺好特別……

除了家裏人之外,小輝其實不太親人,但他懵懵懂懂地看著一頭銀發神色冷淡的容璟,卻很想過去碰一碰他。

微涼的手指忽然被一抹溫暖的柔軟握了握,小輝看著垂眸看來的容璟,仰頭,咧開嘴對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李奶奶見狀有些驚訝,愛憐地摸了摸小輝的腦袋,隨即站直了身子對容璟笑道:“小輝他很喜歡你。”

容璟猶豫了一下,也摸了摸小輝的腦袋,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們兩戶都在同一層,電梯停穩後,李奶奶就牽著小輝慢慢地踱出了轎廂。

在路過容璟家門前的時候,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麽,指著門邊放著的那盆闊葉蘭道:“這花這段時間我幫你澆過水了,不過想要它開花的話,還是得多挪它去見見太陽。”

李奶奶已經很老了,力氣小,沒辦法搬動這麽重的盆栽。

“我知道了。”容璟認真地聽著,然後上手,將盆栽挪了個地方。

傍晚的餘暉靜默地從窗口灑落,給翠綠的植株鍍上了一層鎏金般的色澤。

容璟靜靜地看著李奶奶拿出鑰匙,身影消失在小小的木門之後,過了好幾秒,才擡手,捏了個指訣。

璀璨的金光融進橘黃色的餘暉裏,一道小小的淺淡的身影出現在容璟面前。

“去吧。”容璟擡手將這道小小的身影往前一推。

正坐在沙發上等著奶奶脫鞋子的小輝忽然抖了一下,腦子裏像是多了什麽東西一樣。

小小的腦袋無法理解這種奇怪的感覺,小輝歪了歪頭,沒等李奶奶蹲下,就自己爬起來,將鞋子脫下,脆生生道:“奶奶,我自己來!”

李奶奶渾身一震,“小輝?!”

小輝跟著應道:“奶奶?”

他的笑容依然純真,卻少了許多空洞的感覺。就像一個乖巧的軀殼忽然有了靈魂,變得鮮活而生機勃勃。

李奶奶認真地、仔細地盯著他看了許久,然後才伸手抱住他:“奶奶的小輝……”

小輝伸手給她擦掉眼角的淚水,有些著急奶奶為什麽哭了。

李奶奶連忙將自己的眼淚擦幹凈,手掌一直捏著小輝的手指不放。

“奶奶,我忽然想起了好多事情哦……”小輝有些疑惑地說道。

李奶奶既哭又笑:“奶奶的小輝想起了什麽啊?”

“想起來了……”

童言稚語很快就讓李奶奶破涕為笑。她哄著小輝自己在客廳裏看會兒電視,然後自己去廚房,慶祝般地做了好幾道菜。

容璟將小輝走失的那道爽靈之魂送回去之後,便提著行李箱回到了自己家裏。

臨走前容璟特意畫了張避塵符放在家裏。幾個月沒回來,家中依然一塵不染。

容璟將行李箱放在客廳裏,隨即找了身衣服,去洗了個澡。

小輝過來的時候,容璟剛洗完澡出來。熱騰騰的水汽濡濕了濃密纖長的睫毛,容璟眨了下眼睛,沒來得及吹幹一下頭發,就走過去開門。

“哥哥,這是奶奶讓我端過來給你的。”小輝手裏拿著一個大大的保溫罐,見到容璟開門了,便高高地將保溫罐舉起,邀功似地說道,“我奶奶做飯可好吃了!”

“是嗎?”對待小孩,容璟總是更心軟一些。伸手接過保溫罐,容璟道,“謝謝。”

小輝搖搖頭,特別認真道:“不用謝。”

隨即他又放輕了聲音,小小聲道:“我知道是哥哥你帶我回來的哦,不過我沒有告訴奶奶,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微熱的溫度從不銹鋼做的罐身上傳來 ,容璟垂下眸,緩緩道:“……嗯,秘密。”

小輝完成任務就開心地回家了,容璟看了一會兒他蹦蹦跳跳的身影,才拿著保溫罐轉身。

保溫罐裏放了一碗湯,還有一半牛肉滑蛋一半清炒菜心,菜色不算豐富,但容璟一個人吃的話也算綽綽有餘。

容璟將湯拿了出來,才看見兩個菜下面還裝了飯。

大概是怕他自己一個人在家不想做飯,隨隨便便就對付過去了吧。

容璟認真地吃完了飯,將保溫罐洗幹凈還了回去,才發現自己還沒吹幹頭發。

不過這麽長的時間過去,他那頭銀發的末端已經變得半幹不濕了。隨意地拿毛巾擦了幾下,容璟剛想去找一找吹風機,放在桌上的手機就忽然震動了一下。

謝玄輕:回到家了嗎?^-^

容璟:“……”

維持著單手擦頭發的動作,容璟垂眸回了一句。

容璟:“嗯。”

謝玄輕:“……”不過意外地,他感覺容璟的心情應該不錯。

微微笑了下,謝玄輕指尖在容璟的名字上輕輕蹭過。

“容先生,可否賞臉讓我明日請你吃飯?”

容璟:“……”這人還惦記著當初請吃飯的事兒呢。

意識到這一點,容璟心裏的感覺莫名有點微妙。但容國師向來不擅長騙人,沈默了一下,還是直接回道。

“那個後綴是之前忘記改回來的。”

“不必太在意。”

將兩條消息發了出去,容璟看了一會兒,謝玄輕並沒有立刻回覆過來。

不自覺地蹙了蹙眉,容璟放下手機,起身去找電吹風吹幹頭發。

他的發質柔韌而順滑,如銀河般濃密璀璨。

容璟找了根發帶將吹幹的頭發虛虛綁在腦後,這才重新拿起手機。

謝玄輕:“可我本來就想請容先生吃飯^_^”

容璟:“……可以。”

容國師又敗退了。

然而謝玄輕似乎真的很了解他的各個底線。

不知不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容璟看見外面月上枝頭,才微皺著眉頭將手機放下,回房睡覺。

第二天一早,剛好是周末。

容璟之前在劇組裏跟組作息有些混亂,難得有時間休息,迷迷糊糊睡到十點左右才睜開眼睛。

起床洗漱了一遍,容璟出門給那盆闊葉蘭澆了點水,看著不遠處的日光,又給它挪了挪位置。

蘭花中間不知道什麽時候抽出了一段新芽,小小的花苞像米粒一樣綴在最上端的地方,迎著風微微顫動。

容璟頓了一下,指尖在上面一抹,送了這株闊葉蘭一道淡淡的靈氣。

本就翠綠的葉子在得到靈氣的浸潤之後更加鮮嫩欲滴,容璟多看了兩眼,才轉身回去。

手機已經充滿了電,容璟點開鎖屏,就見謝玄輕半個小時前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垂眸看過一遍,容璟回覆過去。

似乎是怕容璟後悔似的,謝玄輕很快就回覆了過來。

謝玄輕:“我去接你。”

容璟本以為他說的接是讓司機開車過來再過去餐廳,但電話響起,容璟拿了鑰匙下樓,就在小區外見到了一輛有些熟悉的黑色SUV。

挑了下眉,容璟走過去,謝玄輕降下車窗,那張同樣熟悉的冷峻面容上,緩緩露出了一點微笑:“容璟。”

他俯身親自給容璟打開了副駕駛那側的車門,容璟垂眸看了一下,目光從謝玄輕身上輕輕掃過,隨後便坐了進去。

初冬的天氣,京市這邊的溫度已經降了不少。

謝玄輕今天難得沒穿一身板正的西裝,而是隨意地套了件淺灰色的衛衣,裏面穿了件白襯衫。一條深色的休閑褲下是一雙白色的板鞋,襯著他隨意抓過的稍顯淩亂的頭發,氣質看著竟也柔和了不少,越發顯出了他輪廓深邃,五官優越。

——說起來,傳說中的商界煞神,偌大一個謝氏集團的掌權人,謝家家主謝玄輕,如今也不過是二十七歲的年紀罷了。

但他身上的那股煞氣仍是逼人,容璟坐上副駕駛,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米,如雨水般陰冷的煞氣緩緩從謝玄輕的身上蔓延過來,卻又似乎被人控制著,謹慎地沒落到容璟身上分毫。

容璟幾乎是瞬間就發現了這點兒小異樣,轉頭看了謝玄輕一眼。

謝玄輕將袖子挽到小臂上,正認真地倒著車,察覺到他的視線,也轉頭看了一眼過來。

謝玄輕:“?”怎麽了麽?

“……沒什麽。”容璟淡淡地收回目光,道。

他們去的仍是之前的那家私房菜館。

謝玄輕早早就讓秘書預約了包廂,這會兒過去,點完菜沒一會兒就上完了。

“岳豐前幾天遇到了起事故,剛好這段時間業務不多,我就給他放了幾天假。”

容璟反應了一瞬才明白謝玄輕指的是秘書。

潤白瓷的茶盞被人托著放到面前,容璟伸手接過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盈滿齒頰。

他今天起得有些晚,尚且來不及吃早餐。謝玄輕似乎是猜到了這一點,在飯菜上來之後,便給容璟盛了一碗飯。

在容璟蹙眉之前,謝玄輕便微笑著開口道:“這次請容先生吃飯,是想感謝一聲先生之前的那句提醒。”

容璟眨了下眼睛:“城東那塊地你拿下了?”

謝玄輕坐回到位置上,點點頭:“嗯。文件前幾天剛批覆下來。”

容璟之前也是隨口提醒一下。

那邊的那塊地的風水確實不錯,尤其是它與西北江相望而不相對,東岸的青龍吐息之時,順著江潮流水,也會分出一絲浸染到那邊去。謝玄輕本就和西北江大橋有著非比尋常的因果聯系,他若是能將那塊地拿下,在風水局與那一絲龍息的助力下,所能獲得的成果會比其他人要多得多。

只是,一句話對他而言的確是隨口一提,但對於謝玄輕這樣的人來說,卻是給他指明了無數方向。

掌管謝家數年,謝玄輕最擅長的就是抓住每一個微小的機會。

不過,這也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若是謝玄輕本身並不想與容璟接觸,那他自然有別的辦法感謝容璟。

說到底,他從來是個隨心所欲的人。

謝玄輕垂了下眼瞼,遮住了眼底幽深的情緒。

容璟神色同樣沒多大變化:“這樣麽。”

謝玄輕微微一笑,也不介意。目光在桌上的菜上輕輕掃過,便用公筷給容璟夾了一筷子放得稍遠一些的肉沫海參。

他的姿態十分自然,容璟看了眼小碗裏裝著的那塊鮮嫩彈滑的海參:“……”

偏偏對方見他一時沈默,還微笑著疑惑問道:“容先生不喜歡嗎?”

……也不能說不喜歡。

容璟蹙了蹙眉。且不說他現在還沒確定謝玄輕就是當年的謝崇轉世,即便是確定了,他當年與謝崇似乎都沒有這般……親密?

與之前那次一樣,有一種微妙的界限感被打破的感覺。

不至於讓人厭惡,卻因為謝玄輕本人而存在感鮮明。

所幸謝玄輕動了這次手之後便沒有繼續,容璟猶豫了一秒,還是將那塊海參夾起來吃掉了。

海參本身沒多少味道,唯有一股濃郁的鮮味極其突出。細碎的肉沫融在軟化的海參肉裏,鹹鮮的味道一下子充斥味蕾。

容璟眼底不自覺地閃過一絲滿意——連帶著先前冷下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謝玄輕唇邊笑意微深,隨即又悄然掩去。

“我聽說容璟你參演的那部《天師錄》殺青了?”謝玄輕喝了口茶,仿佛隨意般開口問道,“接下來有什麽想法嗎?”

容璟蹙了蹙眉:“大概是看著再接一部吧。”

《天師錄》拍攝結束後,原主留下的執念便安靜了許多,但到底是沒有完全了結,容璟考慮過後,也只能繼續接戲。

“這樣麽……”謝玄輕低聲道,“我這邊倒是有個劇本,是下面公司遞上來的,說是不錯,容璟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謝氏集團家大業大,娛樂圈自然也有所涉及。且因為謝玄輕手段足夠強硬,謝氏公司在圈內也占了不少資源地位。

容璟倒也不是那種不願承情的人。若是劇本合適的話,他並不會拒絕。

謝玄輕也沒再多說什麽,只道回去後就讓人把劇本發過去,等容璟看過後再做決斷。

容璟頓了頓:“……嗯。”

一頓飯吃得也算賓主盡歡。謝玄輕在服務員拿來的賬單上簽了字,又看向仍坐在位置上的容璟。

他今日穿得也有些隨意,黑色的針織毛衣松軟,銀白色的長發披散在上面,偶然間會戳到皮膚上。

謝玄輕也是忽然才註意到,容璟的皮膚居然那麽嫩。雪白的脖頸上被發尾掃過後,竟然就留了一片淺淡的印子,如桃花般的淺粉一直延伸到衣領深處。

頓了兩秒,謝玄輕移開目光:“……容璟你接下來還有什麽事嗎?”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沈而平靜,“我可以送你。”

他倒是想邀請容璟再留一趟。但過猶不及,謝玄輕把話說得很委婉。

容璟低頭看著手機。

——還真有事。

季婉那邊也不知道是遇上了什麽事,看起來情況有些著急,小心翼翼地和給容璟發了消息,問能不能今天就見一面。

謝玄輕眸色微動,語氣更為篤定:“我送你回去。”

……也行。

容璟給季婉回了條消息,便跟著謝玄輕一同起身。

不過他們吃飯的這家私房菜館離容璟家有些遠,容璟回到去的時候,季婉以及她大伯等人已經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

電梯門打開,季婉第一時間擡起頭看了過去。

說實話,她一開始並沒想到容璟會住在這樣的一個小區裏——

倒也不是不好,但和四周有些陳舊的墻壁一樣,這個小區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商品房小區,四周全是平凡的煙火氣,與容璟身上仿佛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優雅矜貴格格不入。

季大伯心裏也有些猶疑。他這幾天在京市的幾家頂級醫院都做過檢查,檢查結果都是沒查出任何病變,只除了他的器官正在詭異地加速衰老。

遇到這種情況,就不是科學與醫學能夠解釋的了。

香市那邊是有名的苗疆之地,季大伯也試過找這方面的人看過,但不知是什麽原因,那幾位大師給他看過之後,卻都緘默不語。

眼看著身體就要垮了,基業也岌岌可危,季大伯咬咬牙,便直接飛回了帝都,打算聯系帝都的那幾位知名大師。

在聽季婉說起容璟之前,季大伯其實已經聯系好了兩位大師。但季婉當時說得實在神奇,季大伯心中一動,便透過季婉聯系上了容璟。

但他看著眼前顯得有些窄小的房子,表情未變,卻也開始擔心季婉是不是遇上了騙子?

——但若是騙子,之前的種種未免也太過巧合。

心中思來想去,聽到電梯門打開的那刻,季大伯立即擡頭看了過去。

長身玉立,矜貴淡然。

清冷的氣質沖淡了過分精致的眉眼,卻越發顯得他出塵俊雅,風流毓秀。

季大伯甚至沒有第一時間註意到緊跟在容璟身後的謝玄輕,呆呆地看了容璟好幾秒才回過神來。

“容天師,您好。”短短幾天,季大伯的頭發似乎又白了些,手上的皮松松垮垮的掛在骨頭上,整個人看起來仿佛一株即將枯萎的植株。但他的精神頭卻還算好,禮節一絲不錯,笑容熱情,“我是季婉的大伯,季玉成,冒昧打擾了。”

容璟垂眸輕輕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或許是他瘦得太過厲害,手掌握上去後的觸感有些奇怪。

容璟感覺了一下,能夠感覺到在松垮幹枯的皮膚下,季玉成僅剩的那點兒生機也在微不可見消失著。

他輕輕收回了手,季玉成本想再說點什麽,擡頭又見到一直沈默地站在容璟身後的謝玄輕,出口的話也變成了:“謝先生?您怎麽在這兒?”

容璟聞言,也回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也想問,你怎麽也在這兒?

謝玄輕氣定神閑,朝季玉成點了下頭。

季玉成也反應過來了。對方剛才明顯是跟著容璟一起從電梯裏出來的,兩人之間的氣氛也明顯不是陌生人的樣子,謝玄輕為什麽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不言而喻。

只不過……既然連傳說中不信玄學之說的商界煞神也與這位容天師有所交情,那季婉先前所說的,恐怕確實是真的。

季玉成心底不由得生出了一絲期望,態度也放得更加恭謹。

讓開身子,容璟過去將門打開,便去倒了幾杯水過來。

季婉有些拘謹地在沙發上坐下,目光偷偷看了眼不遠處的謝玄輕。

她終於想起來之前為什麽覺得來接容璟的那個人眼熟了——

因為她曾經在宴會上,見到過對方跟在謝玄輕身邊。

想起她之前想的這次事情結束之後不管怎麽樣都要給容璟再多拿幾個資源,季婉:“……”

稍微有點尷尬。

季玉成拿著一次性水杯,禮節性地低頭喝了一口,就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容天師應該也猜到了……我這次過來,是有件是想要求助容天師。”

他低聲將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除了之前季婉提到過的那幾點之外,他還道:“……而且,這段時間,我好像總能聽到有很多蟲子爬過的聲音。”

但他認真地檢查過了自己居住的地方,卻是根本沒看見一絲蟲子的痕跡。

說實在的,季玉成心裏也是繃著一根弦。他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可前面那幾位大師都沒有什麽辦法,要是容璟也無法解決的話……

季玉成心頭一陣發冷。死不可怕,但這樣被看不見的東西一直折磨到死,就有些突破人的心理底線了。

“你剛剛說,你收購了半個苗寨建了個民俗生態旅游園?”

猶如玉石般清潤透涼的聲音傳來,季玉成楞了一下,隨即猶豫著點點頭。

“是和這個有關系麽……?”這話季玉成問出來都覺得有些氣弱。

但當時收購村子的時候,村民們都是同意的,他並沒有對當地居民威逼利誘,又何止於讓人對他下這麽重的手?

“或許。”容璟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有直接把話說死,“要去那邊看過才知道。”

這沒問題,季玉成早在出事時就叫旅游園那邊停工了,現在容璟說要去那邊看看,他恨不得立刻就給對方訂一張機票飛過去。

不過他到底還是有些理智,恭謹地問了聲容璟什麽時候有空。

“明日吧。”誰知道容璟還沒說話,一直沈默著的謝玄輕卻開口了,“明天我剛好要去香市巡視子公司,容璟跟我一起買票過去就行。”

容璟緩緩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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