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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命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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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六點, 阿德莉亞還沒回來,歇洛克難免有些坐立不安了——他向來不會忽視每一項異常,而今天頻頻出現的不幸運令他很難忽視不好的直覺。

他拉了鈴, 赫德森太太便送餐上來。

然後他發現只有一人份。

“阿德裏安呢?”他接過餐盤, 好像不經意似的。

“他沒跟你說嗎?”赫德森太太奇怪道,“他已經收拾好行李走了呀。”

歇洛克猛然回頭,碗中的湯隨著他的動作差點潑灑:“什麽意思?”

“他說收到了一個去布魯塞爾留學的機會, 十分難得,跟我說了一周多了,今天早上出發的,就比你晚半個小時,”赫德森太太笑了笑, 有些不舍又有些高興,“我是真的舍不得,但是他終於決定邁出這一步了不是嗎?”

歇洛克本想追問, 但或許是理智有一些歸位,他沒有問,甚至如往常般提了提嘴角,直到赫德森太太轉身, 表情才漸漸凝固。

不對, 不應該如此。

他的表情變得難看,卻又在某一瞬間發現,阿德莉亞將起居室重新收拾得整整齊齊,不留她的什麽痕跡——就像這間屋子一直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將餐盤重重放在桌上, 他第一時間推開了她的房門, 窗簾是拉開的, 床鋪光滑平整, 仿佛無人來過——是她一直的、令人討厭的習慣。他敞開衣櫃,發現少了一些衣服。然後他才走到桌前,看到了那封給自己的信。

他本想直接打開,卻又遵從了身體的習慣,觀察了一番信封與筆跡:懶鬼阿德莉亞,信封恐怕還是從他買的那堆信封裏隨手抽的一份。

[親愛的歇洛克·福爾摩斯,

見字如面,

我並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時候我在何處,但我預料到恐怕並不安全。或許你說得對,我有時候過於看輕自己,至少此刻,我想我是有勇氣的。

啊,好像有些語無倫次了,你又要嘲笑我的文學素養。

長話短說,你的推測是對的,早在布蘭斯頓莊園,莫裏亞蒂就見到了我,他將我救治的舉動視作某種殘酷冷血的體現,並對此頗為欣賞。此後,我的某些言論通過斯蒂爾頓傳遞給了他的弟弟薩繆爾,而他的弟弟,正是莫裏亞蒂手下的一員,順帶一提,斯蒂爾頓並不知情。

我在KK診所的一些工作,包括手術,包括對病人客觀的態度(恐怕被認為是冷漠),也通過各種途徑進入了莫裏亞蒂的視野,他曾派人試探我對器官移植的態度,甚至,我沒料到他使用“移植”一詞竟是從我這裏得來的。而如果你還記得,布蘭達小姐的妹妹的死亡,也不過是他試圖把我拉下水的局——他本設想我入獄之後,摧毀我的意志和前途,徹底淪為他的棋子工具,但恰巧,他失敗了。

我放棄行醫之後,他或許認為我泯然眾人,便放棄了我。在你我破壞了他的初步工作之後,他甚至短暫放棄了這項計劃。直到紅發會我們同他在廣場的偶遇,他又拾起了這個念頭。

請不要過於苛責薩繆爾,他幫了我許多忙,我獲取了不少信息,他試圖幫助我脫離莫裏亞蒂的視線,成功過一次。至於這次,我不確定能否成功。

這次我收到莫裏亞蒂的邀約,我尚不知道目的地是何處,也不確定是黑暗的邀請函,還是死亡的通知書。我被告知他們認為數次計劃(包括我們在漢普郡暴露了莫蘭行蹤)的主使均是我,說起來有些好笑,或許是他們過於先入為主給我安上了一個冷血的人物特質,又或者我的表現並不像是什麽好人?不過我是有些慶幸的,我也就是個平平無奇的過客,大費周章地折騰我倒也沒什麽所謂,至少你還沒有被他們發現,而我相信你有機會順著蛛網毀滅中央的邪惡源頭。

我無法告訴你更多信息,否則薩繆爾的位置便會十分危險。我很遺憾不能再給你更多的幫助了,也恐怕我只能走到此處了。

我告知嬸嬸我去國外求學,我曾在史密斯那存了一些信,還有一部分錢,他會定期給嬸嬸,讓她知道我還活著,在一個月之後的信上,我會勸她將我的房間租出去,以多一些收入。請務必不要讓嬸嬸知道此事,令她傷心,多謝。

我的資產存折,以及這些錢應當怎麽處理,我已立好遺囑放在抽屜裏,一部分給嬸嬸,一部分給了史密斯,還有,我知曉你不在乎金錢名利,但又唯恐你只顧工作不索報酬以致生活困難,故將其中一處房產留給你,即便偶有吃緊之時,租金也夠你維系生活。或許你會覺得我擔憂全無必要,但這也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情了。

然後,如果你看到這裏,願意原諒我不告而別的話,如果我沒有回來,又或者你從他處獲悉我的死訊,你便打開第二封信,我放在你的枕下。我恐怕我無法親口跟你訴說了。

你的,阿德莉亞·赫德森]

歇洛克呆立在她桌前。

他想去找她,卻又不知該往何處去,沒有線索,沒有方向,他素來靈敏的大腦推測出數種她可能面對的危機與困境,但卻束手無策。

她為何只字不提,只獨自面對呢?他想要問,可卻又知道是為什麽。

最糟糕的是,他應當能發現些端倪的,她每次靠近,每次的碰觸,他應該註意到的;她甚至隔開了他和赫德森太太,令他根本沒從赫德森太太口中得知任何信息;她所獲知的信息,恐怕還有不少來自他的那本索引,而他完全沒有覺察;她就在起居室裏,就令他只顧著關註她,而看不見其他了。

如果多看一眼,如果再看一眼——

我沒有原諒你。

他在心裏說,卻終於拖著沈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看見了那封信。

信封看上去被打開過,又被粗糙地封上。

他低垂著眼,重新打開那封信。

[我知道,即便你不原諒我,你也會打開的。不過,倒也不用擔心我,我想我最大的可能就是向莫裏亞蒂投誠,做他的幕僚為他鉆研器官移植的事情。不過你要相信我渾水摸魚的技巧,我會盡量保全自己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以使自己配得上你,等我熟悉環境之後,一定會想辦法給你遞消息的。

其實我也想過要不要告訴你,再商量怎麽做,但我深知,即便有薩繆爾的幫助,我甚至都沒有任何指認莫裏亞蒂的證據,哪怕貿然將他送上法庭,也只是平添你我的危險,又給你造就麻煩。不過你倒也不需要有負擔,這些麻煩本就是沖著我來的。

我知道你肯定會說,你不怕危險,也不怕麻煩,但我同樣知道,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我會擔心你。

當離別的日期十分確切的時候,我無法回避自己對你的情愫,管他未來是怎樣,至少此刻我就是想要向你靠近,說起來,我有時候內心還在譴責自己,你不在的時候我會坐在你那張單人沙發上學你的樣子翻閱案卷,嘗試了你最近喜愛的煙草,你在的時候呢,我盡可能地與你挨得近一些,期待一些巧合的碰觸,甚至主動地擁抱——我覺得我有些過分了,但我確實就想膩在你身邊,尤其喜歡擁抱。

我沒辦法抗拒你,我忍不住關註你的一切,又相信你的一切,你說得對,我的未來的設計之中有你,那一開始是一個巧合,但是我承諾,之後的一切都只出自於愛。我獨自一人時反覆思索我是何時愛上你的,但我的答案只能是比我自己所想的可能要早一些。啊,說這些話好像有些太直白肉麻了,但我又忍不住。你主動向我表明心跡的時候,我是慌亂的,你恐怕很難理解一個離群索居之人心中藏著洶湧的情感,又害怕這份情感唐突了你的那種為難。我甚至想如果不是因為我因為巧合住在貝克街221B,走在路上你恐怕不會施予我一個眼神,因為我其實是個糟糕的人。我想了許多你會不喜歡我的理由,但你又是那樣堅定地肯定了我、鼓舞著我,我又在想,如果是和你在一起,或許我也可以變得很好,因為你真的很好。

我還想說很多很多關於我輾轉反側時候的胡思亂想,又擔心你全然了解之後對我厭煩,不如就保留一些吧。如果重逢的話,即便可能過很久,能再給我一個無所顧忌的擁抱嗎?]

歇洛克只覺得眼睛有些酸澀,然後他靜默地將信件翻到背面——這一部分顯然是匆匆寫就了,恐怕就是今天早上。

[啊,我實在是太勇敢了,希望你不要覺得被冒犯,今天早晨起來有一種強烈的不安,使我更加渴求碰觸——算了,不解釋了,總之我是愛你的。

以及,有些擔心我不在之後你變本加厲地吸煙,作息顛倒,又或者采用比尼古丁更激烈的方法磨損你的健康,請你務必保重自己的身體,至少若能重逢,我不會看到你手臂上的針眼。”

我想我早就愛上您了。

再見!]

然後又匆匆地寫了一段,這段顯然是拿著他桌上的筆寫的:

[少抽點煙!別碰那些對你的健康有害的東西,我剛剛無意間看見你房間裏的註射器了,你要是敢碰□□你就死定了。

再見!]

從信中,他甚至能想象到她早晨送他出門之後,在屋裏折騰,把早早準備好的信添幾句,又添幾句的樣子。

他雙手捧著信,險些笑出聲,可笑著笑著,嘴角卻慢慢撇了下來。

見了鬼的再見。

可她真的就從這裏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往何處去,便貿然離開了,而他錯過了告別的前奏,現在呢,又一分線索都獲取不了。

有失控的念頭在他內心嘶鳴,他的腿卻似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

——她說或許會重逢,可她甚至立好了遺囑,連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也就留在了這裏。

他突然聽到了馬蹄聲,以為是她回來,顧不上分析便匆匆下樓,卻看見的是老熟人,雷斯垂德探員——這令他胸口疼痛,雷斯垂德是她引薦給他的。雷斯垂德的面色沈重,一種不好的預感在他心中驟然升起。

他有些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總之,他大概是面色如常的:“如果是阿德裏安的事情,我們能否換個地方說,以免驚擾了赫德森太太?”

雷斯垂德倒也不介意:“正好我想邀請你去現場。”

他伸手扶了一把看上去有些蒼白的偵探。

“我本來想差使個探員來找你的,但想了想還是親自來了,”雷斯垂德同歇洛克並肩坐在馬車上,“你看到瑞瓦爾俱樂部的火災那個新聞嗎?媒體小報的嗅覺比狗都快。”

歇洛克點了點頭。

“其實如果只是普通意外的火災,我不會找你的,但是,”他停了停,語氣帶上了些困惑和沈重,“我們在大廳發現了一個行李箱,沒被烈火波及,那個行李箱恐怕屬於赫德森先生。”

“你們,”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發現了他了嗎?”

他甚至不敢說發現了屍體。

“翻閱了訪客登記本,他應當是去了地下室的某個房間,那個房間根據我們初步探查,即是火災的初發地,”他側目觀察了自己偵探朋友的表情,“但那個房間只有一具女屍。”

雷斯垂德認為歇洛克或許會稍微放下心來,但是他沒有。

“我想去看看。”他的語氣如冬風般寒冷。

雷斯垂德聳了聳肩,他本來還想說赫德森險些被指控為縱火者,但此刻他明智地咽了下去:“畢竟沒有找到赫德森先生的遺體,或許他離開了也說不定,往好處想想。”

歇洛克面無表情,完全聽不進旁人的話,雷斯垂德體貼地未再說什麽。

他們抵達了那個泰晤士河旁邊的小旅館,歇洛克強迫自己保持鎮定,如同以往每一個經手的委托一般,提前下了車,沿著道路走到旅館門口,將這幢被燒毀的建築收入眼底。他記得報童說的話,死傷數十人,所以現在有許多蘇格蘭場的人來來往往,清點物品。他無暇顧及許多,甚至懶得批評他們如此破壞現場,他想的只有一件事情。

找到她。

之後的一切好像失去了聲音與色彩,他在一片煙灰陰暗之中找到了那個房間,房間白凈的墻壁已經被燒至烏黑,靈敏的鼻子完全被焦糊的氣味蒙蔽。

她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了。

他從未感受過這種疼痛,像是同她一起經歷了烈火燒灼,他像是一個嬰兒一般重新認識自己的軀體感受,才知道原來這種感受便叫做疼痛。

他隱約意識到,這樣的感情不會再有第二次,而傷痛卻會長久地跟隨著他,在每一個不為人知的時分,顯出後遺癥來。

他的閣樓,塌陷了一角。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搞個生日番外,但摸了半天沒想出思路,緊趕慢趕寫完這一章,寫了這第二封情書的就當作給老福的生賀了。

and大家要不許願一下番外?我琢磨琢磨,我估計大概虐個四五章吧,中間可以調劑一下。

祝永遠的咨詢偵探歇洛克·福爾摩斯生日快樂!感謝在2022-01-04 20:23:38~2022-01-05 23:51: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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