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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委托5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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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在揣摩她所能接受的距離的極限, 以至於一個普通的擁抱他都需斟酌力度。此刻他深知她一定會拒絕碰觸,但他仍舊伸出了手。

或許是此刻她仍陷在某種脆弱之中,他並沒有被推開。

那樣的溫度相接僅持續短短數秒, 歇洛克忽然意識到, 自己居然為了這麽一個幾乎不算擁抱的擁抱而緊張、遲疑,心跳加速。他難以描述自己的心情,或許可與牛頓抓住了那個蘋果、蒸汽機第一次拖動了火車頭相較。歇洛克試圖將那一瞬間的悸動歸結於終於打破他的觀察對象的保護殼的興奮。

他不知對方何時會推開自己, 只謹慎地計算時間很快松開了手,眼神難得的有些回避:“總之,感覺剛才你需要這個。”

實際上他也不是沒有和朋友擁抱過,甚至於禮節性的擁抱或許都比與阿德裏安之間要親密些。但是或許是受對方總是表現得疏遠的影響,又或者是心跳呼吸的帶動, 歇洛克竟然覺得有些不自在的感覺生了出來。

他的鼻尖好像還留了一些草木的香氣,他難得地有些不信任自己的嗅覺。他也很難解釋剛才阿德裏安的表情,是一種怎樣脆弱與冷漠的雜糅。他甚至想, 如果疏遠是一種保護的話,阿德裏安是為什麽會形成這樣的戒備,溫和地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毫無疑問,阿德裏安是個溫柔的人, 可他身上又有諸多矛盾:他孤僻, 但絕不意味著不懂得社交,對人有獨特的嗅覺;他並不表露自己的信心,對於問題和麻煩懶於解決,但是很多事情都駕輕就熟, 仿佛一切都沒有什麽困難。

包括這次, 甚至於想到了找雷斯垂德要了一封帶著蘇格蘭場的印章的信件。

說起來, 阿德裏安似乎用了些香水?或許是他那位“時尚人士”的好友史密斯推薦的吧。

所有的信息仿佛颶風席卷他的腦海, 他不知道手應該放在哪裏,但他直覺阿德裏安會比他更加不自在,歇洛克試圖回想本來開門是要同阿德裏安說什麽,張了張嘴卻想不起來,說出來的卻是:“那我先去找托勒斯了。”

阿德莉亞的面頰後知後覺浮上了一些暈紅,她茫然地望著他的雙眼,好像連腦袋都找不到合適的位置擺著,微微歪了歪,等她反應過來歇洛克說了什麽的時候,她已經點了頭,眼看著門再次在眼前合上。

剛剛他為什麽這麽說啊……什麽叫做她需要這個擁抱?

她好得很,不需要什麽擁抱的啊……為什麽這個人這麽沒有距離感……本來要住在一間她就有點不情願的來著……她怎麽沒有推開呢?

盡管她以前曾在學校宿舍裏和男生同住過,但她本身的性別原因,加上對這個時代的隔閡感,她很難接受與人社交距離過近。可是剛剛她怎麽沒有推開呢?

她額頭抵住門扉,閉了閉眼睛,沒註意到自己的身體都有些瑟縮起來,她覺得有些冷。

她試圖把自己對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包容找出一個理智的原因——或許她對這個人奇妙的的親近感來源於他身上某種超越時代的特質。

除史密斯之外,她唯一能稱得上“朋友”的斯蒂爾頓,做著在這個時代可以說是離經叛道的事情,他無畏流言,不止做醫生的事業,也不避諱對死亡的探索。與之相較,福爾摩斯甚至看上去並不算叛逆——這個時代很多人,哪怕工人、農民都對離奇的謀殺感興趣——但是他有一種超脫時代的感覺。

她想不出這種混雜的氣質由何而來,只能說或許他“可愛”的小推理讓她想起來她原來的時代中循證的感覺。

她強迫自己的思維回歸理性,可情感的驅使反覆拉扯著她。熟悉的、偏頭痛的感覺又來了,她的思維好像蒙上一層雲翳。

我已經很幸福了。她告訴自己。

雖然總覺得在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但至少……斯蒂爾頓需要她幫忙畫畫,史密斯也只有自己一個能暢談夢想和現實的朋友,一直愛著自己的嬸嬸。

現在還多了個拜托自己當助理的無業游民室友。

想到最後一句,她又覺得有些好笑了。

下次他再要求她當助理,她得收些工資。畢竟像她這種社畜,沒錢的事才不幹呢。

當然也是為了讓他能攢夠交房租的錢。

她那位室友顯然是位閑不住的人,

門猛地拉開,重心靠在門上的阿德莉亞一個趔趄——她甚至來不及收拾一下自己莫名傷春悲秋的情緒就往前一栽——

“歇洛克·福爾摩斯!”

在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事情之前,她咬牙切齒地直呼他的大名。

盡管阿德裏安平時總站的板直,具有一種堅韌的氣質,剛剛也輕輕地擁抱了一下——但對方撞入懷中時才發現似乎自己的估量有錯誤——他的身材比看上去更纖瘦一些。

歇洛克第一時間評估了這位“意外來客”的大小形狀體積。

並不得不說,比看上去或許還要柔軟一些。

啊,被叫全名了——他不覺得有什麽尷尬的,只覺得是自己這位無比具有距離感的室友對於驀然進入他防衛距離的不適,甚至恨不得多來幾次看看他崩潰的樣子。

“噢抱歉阿德裏安,我沒想到你如此迫不及待——”他的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你應該還不餓吧?趁著屍體餿掉之前,我們再去看看可憐的布蘭斯頓先生吧!”

他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再自然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其實還沒有完全緩和過來,手像是要被燙傷一樣。

阿德莉亞忍了忍,尤其是看到歇洛克臉上堪稱“欠揍”的笑容,決定不縱容自己室友的愚蠢作風。

“進門之前務必敲門,福爾摩斯先生。”她強迫自己忽略他灼熱的掌心,拍掉他握住她肩膀的手,後退一步砰地把門關上——這回歇洛克差點被卡在了門中間。

門外的歇洛克是什麽表情暫未可知,不過阿德莉亞的胡思亂想總歸稍微有了些收束。

咚、咚、咚。

他敲了三下門。

阿德莉亞這才從裏面把門打開,還未說話,她興奮的室友又奪過了話頭。

“我會遵守你的小規矩的,阿德裏安,畢竟我一貫體貼——那麽你準備好了嗎?我們現在出發?”

阿德莉亞:毀滅吧,趕緊的。

可還是被這位興奮的年輕偵探拉出了門。

“我沒有拿手杖——”

“那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此時此刻,他們要出門破解謎題了。

兩人找托勒斯借了旅館的簡易馬車,負責看管他們的旅館仆役變成了他們的車夫。阿德莉亞塞了點錢,為了讓這種名義上看管的生活滋潤一點。

她在這種能增添自己舒適度的事情上向來不吝錢財。

“你還挺大方的,”歇洛克看著在他身後爬上車的室友,“塞錢也很熟練嘛。”

“都是身外物。”她淡淡回。

“那你大可不必操心我的房租費——”

“那得錢夠多才行。”她輕飄飄地反駁。

歇洛克忍不住笑出了聲:“我以為坐在簡易馬車裏、我旁邊的這位紳士是位富豪呢。”

“錢不是問題,沒錢才有問題,”她本不想理會這人突然的嘲諷,但想了想還是傳授了一下自己作為社畜的核心精神,“我不介意花錢,但是該我賺的絕對不能少。”

她的思緒短暫地飄忽了一下,這個時代好像也沒什麽消費的地方……衣裝什麽的史密斯都包辦了,吃?就沒什麽好吃的,住嬸嬸家不用租金,平時也就是出行什麽的會稍微花點錢,剩下的錢她都用來買鋪子或者做一點小投資了。

銀行裏還有多少錢都好久沒看了……

啊……如果真的要離開,還得清點一下資產,房契地契之類的,分紅什麽的也要結一下。

好麻煩。

“雖然現在問是有些唐突,但是你看起來一直有要離開的意思。”歇洛克冷不丁道,他甚至微微側了側身以便更好地看見她的表情。

啊,說中了。

不過也不奇怪。

“算是吧,”她模棱兩可道,正如她每次回答外人她的去向,“眼下的生活有些乏味,總得換換空氣。”

他似乎是試圖從她的細枝末節處揣度她的情緒,可是他的室友或許是已經從剛才的溫情中完全剝離,又恢覆了無波無瀾的狀態。他方才還有些在意是不是距離過近,但現在又生出了一種還是要逗引一番的想法——至少不要讓他的朋友總一副死氣沈沈的表情。

“好吧,我沒挑到好時候。”他聳了聳肩,重新目視前方。

“好時候?”

阿德莉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同樣的,她也無法從他身上找到答案。

夏末的中午有一種格外的明媚,阿德莉亞也難得呼吸了一番新鮮的空氣,盡管她不喜歡這個鄉村的人還有某些事情,但她絕對不吝對環境的讚揚。她閉目假寐,她旁邊的那位偵探正用他鷹隼一般的眸子勘察周圍的環境。

布蘭斯頓的莊園近在眼前了,歇洛克有點無奈地推了推自己昏昏欲睡的朋友。

“起床,阿德裏安,”他恨不得用手杖杵這位大懶蟲,可他方才想起自己忘記帶手杖了,“我邀請你當助手,可你凈是發呆休息。”

阿德莉亞不怎麽收斂地、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還可以負責讚揚你,先生。”

布蘭斯頓莊園同數年前一樣,灰白色的別墅半掩在層層疊疊的叢木中,帶有一種古典樸素的風情,又因為回憶的色彩而添層陰霾。這裏到村裏其他人居住的地方又有一些距離,空氣裏飄浮的都是安靜,仿佛夢境中的孤樓。阿德莉亞跟著歇洛克跳下了車,下意識擡頭尋找最頂上的塔樓,那裏有百葉窗的遮蔽,但阿德莉亞知道從那處可以清楚地望見整個村落。

至於那是“國王”對“子民”的監管,還是滿足某一任家主窺私的怪癖。

誰知道呢。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出門迎接了他們。

“我還記得你,赫德森先生,我確信您是有醫學素養的,”他友善地沖她微笑,“赫德森太太現在還好嗎?”

“愛德華先生,好久不見,”她伸手禮貌地虛握,“一切尚好,您看上去憔悴了些。”

老管家眉毛皺得死緊,嘆了口氣:“我至今仍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盡管他們都說像是自殺,但布蘭斯頓先生他——他有什麽理由呢?”

阿德莉亞回避了這個話題:“這是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他是一名優秀的咨詢偵探。”

“這是那位——”

“是的,被當作嫌疑人看管起來的那位,”歇洛克毫不介意,“您好愛德華先生。”

愛德華顯然是知道發生了什麽,沒有表現得很驚訝:“我知道,你還上過報紙哩!”

這也知道了?歇洛克下意識瞥了一眼阿德莉亞,餘光看見她輕輕點頭的動作。

懂了,她還帶了份報紙下鄉。

“不過,請恕我這個老頭子見識淺陋,咨詢偵探——是蘇格蘭場新的職位嗎?”

“實際上是蘇格蘭場的工作對我的朋友來說不具備挑戰性,他頗為厭倦束縛所以拒絕了成為官方偵探,”這種美化簡歷的描述阿德莉亞張口就來,“但蘇格蘭場那邊頗為欣賞我的朋友的才華,加之他也另有要職,便掛了一份咨詢偵探的工作。”

拒絕了成為官方偵探?至於是拒絕蘇格蘭場的邀請還是心理上的“拒絕”誰知道呢。另有要職,雖然是她幫忙牽線的,解剖室的工作也很重要嘛。

愛德華肅然起敬。

歇洛克也肅然起敬。

“那我實在是期待您的見解,福爾摩斯先生,”愛德華領著他們打開大門,“我實在想知道究竟是誰會迫害布蘭斯頓先生。”

老人的眼眶有些泛紅,他的身形有些佝僂了,伸手開鎖的時候已經有些無法控制的顫抖了,那些都是年老的標志。

“我老啦,”他嘆道,“我都在這裏快七十個年頭了,怎麽就讓布蘭斯頓先生在我前面離開呢。”

歇洛克適時安撫:“您請節哀,小布蘭斯頓仍需您的照料呢。”

愛德華勉力點了點頭,振作了一些:“我是一定會守著布蘭斯頓少爺成年的。”

大門剛打開,就能聽見狗吠聲,且不止一條。

阿德莉亞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倒是歇洛克沒忍住多看了幾眼柵欄隔開的狗舍,最小的那只哈巴狗都叫喚的無比兇悍。

“它們看上去很餓。”

“餓犬看門才夠烈性,”愛德華只掃了一眼,“不然鎮不住那些為非作歹的人。”

他們走到大廳內,一位女士提著裙擺走了下來。

“很抱歉沒有能下來迎接,”她的眼眶仍紅紅的,看起來是一位被嬌氣養著的太太,“我的頭痛癥又犯了,聽說你是醫生是嗎?”

她脆弱地要偎到阿德莉亞身上。

阿德莉亞虛虛伸手擁了擁這位過於天真的太太,手掌甚至沒有碰觸她的皮膚。

歇洛克餘光看了她一眼——這個時候她倒是沒怎麽保持距離了。

“啊,冒犯了,”那位太太忽然驚醒似的又直起腰,“我忘了,那個會為我吃醋的人已經不在了。”

她哀哀的淚水又要落下來。

“他方才出差回來,我們還沒好好聊完天呢——”

阿德莉亞想起了當時初次見到瑞秋·布蘭斯頓夫人的模樣,那是她第一次被赫德森太太領回來的時候,她九歲,布蘭斯頓太太應該是剛結婚,很年輕。

實在是想不起這位太太具體的年齡了,只記得她是續弦,比布蘭斯頓先生小接近十五六歲,以她的現代眼光看來或許都沒成年,好像不過一年就生了孩子。

現在應該三十出頭了,但養在家裏,眉目間還是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樣。

“或許您需要在沙發上休息一下。”她放柔聲音,溫和道,並將手帕拿出來放在瑞秋手上——不知是有意無意,手帕隔開了兩人,沒有直接的皮膚接觸。

瑞秋睜大眼睛,有些不解地看著這位年輕的醫生——她向來自負於美貌,卻沒想到為何她如此悲傷,面前人卻沒有絲毫安慰。

她需要一個懷抱,需要有人握著她的手,告訴她都過去了。

但是她看向那雙碧綠色的眼睛,註意到她克制的動作,又忽然原諒了這個人。

愛德華默然看著布蘭斯頓夫人賣癡的模樣,只適時伸手扶了一把。

“謝謝你醫生,或許我需要緩一緩,”她在管家的攙扶下柔弱地跌進沙發裏,“我還記得你,馬爾斯誇過你膽色過人。”

馬爾斯是死去的布蘭斯頓的名字。

阿德莉亞忍了忍,沒有否認自己是醫生的事情,她倒是納了悶了,身高體型來說歇洛克應該更加吸引人,這位太太直接撲到她懷裏算怎麽回事。

殊不知她動作細微處對布蘭斯頓太太的忍讓全然落到了自己友人的眼裏。

“我知道您是一位偵探,是嗎?”她求助地看向愛德華,得到了管家的確認,才又把目光轉向福爾摩斯,“我們是不歡迎外來人的,以前馬爾斯才能做那位審判者,他一直做的很好。”

她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拿著阿德莉亞的手帕輕輕地揩拭。

“赫德森先生,我是相信您的,”她看向阿德莉亞,“我也願意相信你的朋友。”

歇洛克脫帽致意。

這位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亨特·赫德森,他本不該出現在莊園附近的,他那天出現過。”

歇洛克下意識目光就看向了阿德莉亞,他很快意識到這位太太或許並不是多麽相信他們,只是因為阿德裏安與亨特有私怨。

阿德莉亞沒有回避她的眼神,甚至是寬容的:“或許我該回避這個話題,畢竟雖然遠,但多少沾點血緣——不過您完全可以信賴我的朋友福爾摩斯先生,盡管他不屬於這個村子,但我願意為他的正直負責。”

瑞秋似乎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管家,歇洛克註意到這位管家有一個輕微的、許可的動作。

“也沒有人值得相信了,”她的聲音仍帶著顫抖,“那麽就請不要避諱我的傷口,關於事情的始末,我一定知無不言。”

“我想看一眼布蘭斯頓先生。”歇洛克立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當然可以,”瑞秋用手帕按住了額頭,“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再去面對,愛德華,辛苦你了。”

“應該的,夫人,”愛德華躬身比了個方向,“請隨我來。”

又是地下室。

阿德莉亞痛恨地下室,地下室從來沒有什麽美好的回憶。

可到了地下室,只見到一具空棺材,愛德華這才滿懷歉意地說:“抱歉,布蘭斯頓先生已經下葬了。”

“我以為是被放在——”歇洛克的不滿要溢出來了,但他好歹懂得控制情緒。

愛德華適時表示出一些不悅:“實際上,是夫人不願意讓他下葬,總想著冰窖能保存住,能——還能見見布蘭斯頓先生。”

“但是,她不會來的。”

他沈默地看向面前的空棺:“我害怕先生不能得到安寧,只能先下葬,留著空棺予夫人念想。”

“你不是獨自做的這個決定,你還沒有權力。”歇洛克篤定地看著愛德華。

兩人在死寂中僵持。

終歸是愛德華敗下陣來:“是的,我無法否認。”

“哈,我知道是誰了,”歇洛克很平靜,“不要緊,我都知道了。”

或許算是補償,之後愛德華在冷颼颼的地下室裏告訴他們不少信息。

一個是失蹤半個月的亨特應當是在失蹤那段時間出現在莊園裏過,夫人還有兩個仆人都似乎在附近的叢林中見過他的影子,但是都不太能確定。

二是布蘭斯頓雖然是死在浴缸裏,但是他的衣服擺放和他以前的習慣不同。

“怎麽個不同?”

“先生是一個井井有條的人,他每次沐浴更衣,一定會把衣服歸類好,飾品掛在衣架上,別的搭在圍欄上,但這一次看起來好像很淩亂,就全部直接往上搭,亂七八糟的。”

還有就是布蘭斯頓說他當天有約,需沐浴更衣見人,但是他沒說要不要出門、要在哪裏見面,到了時間點,也並沒有人上門。

“人下葬了,那麽他的房間有變化嗎?你們有維持他房間的原狀麽?”歇洛克沈思片刻。

“其實沒有做太多的打掃,只是稍微拂去了灰塵,”愛德華嘆了口氣,“實際上有人傳出先生是自|殺也是源於此,浴室一派平靜,先生的表情甚至——他甚至是微笑著的。”

他的嘴唇有些微微的顫抖:“如果不去看滿池的鮮血的話,他就像睡著了一樣。”

歇洛克拍了拍管家的肩膀以示安慰,但看表情他仍沈浸在思考裏,他很是隨意地拍了兩三下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需要再看看他的房間。”

“沒有問題。”愛德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需要安慰,並同意了他的要求。

“你們的小少爺,還沒有露面呢,”阿德莉亞插了一句,“我記得上次回來的時候還在貴族公學裏?”

“布蘭斯頓先生下葬之後小少爺就有些發燒不舒服,這幾天還在靜養,”愛德華不解為何提到小少爺,但還是回答了,“他升入中學以來我們一直是家教和公學都不落下的,最近家教會來上課,或許你們可以遇見。”

從地下室往上走,溫度慢慢回暖,穿過客廳的時候,歇洛克又註意到了墻面上的畫像。

看上去他們的下巴都是如出一轍的突出,很典型的遺傳表現。遇到這種和醫學有點關聯的東西,他就忍不住看一眼自己那位“醫生可疑”的室友。

可他的室友目不斜視,完全沒有發表意見的欲望。

他只能在心裏先記下來,準備找個時間試探試探。

布蘭斯頓的房間在二樓的最東側,他並沒有和夫人居於一屋,房子的裝修看上去頗為古典,還有一些時下流行的東方元素。

在真·東方人阿德莉亞看來,在這個年代她所見過的東方元素裏算是非常昂貴且有品位的了——乳白的瓷器,印有龍紋的床帳,還有枕套應當也是真絲。

確實如同愛德華所說,布蘭斯頓先生是一位很有條理的人,衣架擺設可以解釋為仆人整理得當,但是文件、書本樣樣都擺的規規整整,應當就是個人的習慣了。

比起看屋子的擺設,她的室友的動作更具有觀賞性,即便“見多識廣”如阿德莉亞,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已經沈浸到自己的世界裏了——他站在門邊,飛速地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或許因為他來過幾次,這個步驟只是為了確認他們確實沒有變動現場。

緊接著,他走到了窗邊,拉開百葉窗往外掃視一眼確定視野,掏出放大鏡檢查了一下窗框,後微微矮了矮身子,往後退了一步,坐在了沙發椅上,端起窗旁小幾的水杯看了看。

杯中沒有水,甚至已經積了一點灰,但還留了一點氣味。

他聞了聞,不是很確定,又輕輕放了回去。

他警惕地後退了一步,仿佛掃描一般尋找目標——他似乎是註意到了地上有一個什麽痕跡,半蹲下來觀察,沈思了數秒後,再次環視四周好一會兒——他突然發現了什麽,在窗框正下的墻角裏,他單腿後撤半蹲下來,像是確認了什麽似的,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紙,用手撚起灰塵放到紙上,湊近仔細地看了許久。

然後他小心地折好,站起來又要去找別的線索,只伸著手保持著遞給阿德莉亞的姿勢。

阿德莉亞下意識就接了下來幫他收好,註意到愛德華疑惑的眼神,她也只能訕笑著找些別的話題:“布蘭斯頓先生有什麽仇家嗎?”

愛德華短暫地將眼神從歇洛克身上移開:“先生一直與人為善,我不認為他有什麽仇人,即便是裁決,他也公正無比,沒有什麽可說的。”

“說起來這個話題有些不合時宜,”阿德莉亞有點嫌棄這個小紙包,但到底還是放到了懷表的那個口袋裏,她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狀似不經意提起,“他之前有個挺好玩的小骰子,我之前看著挺精致,還想問問是在哪買的呢。”

愛德華楞了楞,他很快明白阿德莉亞說的是什麽,但他也有些困惑:“好像是前幾年他出差的時候從外面賣的,或許是伯明翰?我記不確切了。他有時放在手裏轉轉,不過好像現在找不到了。”

“是嗎,那可真遺憾。”那個骰子被做成了類似指尖陀螺的形式,阿德莉亞當時就多看了幾眼。

他們說話的間隙,歇洛克已經拿起了床頭的一副撲克牌,倒了出來大致看了看,似乎還拿著聞了聞。

“屋裏丟失了什麽東西嗎?”歇洛克突然道,“我能不能稍作翻動?”

“放現金的錢包沒有了,其他的就是少了些貴重飾品,加起來對平民來說或許不是個小數目,”愛德華遲疑了一下,“請便,但務必不要弄得太亂。”

他用手指勾開床頭櫃的抽屜,裏面很整齊,擺了眼鏡、筆、煙盒、安眠藥,還有一個銅幣,看上去像是籌碼?只是有半片奇怪的空餘。第二個抽屜裏擺了一些飾品,包括懷表鏈、領夾、扳指之類的,分門別類地每個放在一個小格子裏,很顯然,少了不少,恐怕是被人挑挑選選拿走了一部分。第三層抽屜的文件倒是整整齊齊。

打開衣櫃,乍一看整齊,實際上下排的衣服也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他定了定,然後又去翻布蘭斯頓掛在浴室外的衣物。阿德莉亞註意到他仔細檢查了衣服的紐扣和褲子的扣子,此外褲子的口袋也被人翻出來了,此刻空空的有些滑稽。

“我去浴室看看。”歇洛克道,得到愛德華首肯後,他直接推門而入。浴室裏還殘存著淡淡的血腥味,但他恍如未覺。

或許是避諱,愛德華沒有踏進來,只在門口兩步遠的地方,阿德莉亞本想跟進去,但鬼使神差的,她倚靠門邊,半遮擋住了愛德華的視線。

愛德華好像有些在意,但或許是想想浴室裏什麽也沒有,倒也沒有讓阿德莉亞讓開。只找了話題想探聽阿德莉亞的底細:“您現在是在倫敦當醫生嗎?”

“事實上,”阿德莉亞垂眉,“自從那件事情之後我確實喪失了一些成為醫生的勇氣,最終轉為做研究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不可避免的有了些刺痛感。

“那真是太遺憾了,”愛德華楞了楞,“先生一直誇您膽識過人。”

阿德莉亞回憶了一下布蘭斯頓的態度,對當年的場景似乎有了些困惑。好像當時布蘭斯頓也未見得理解了她,只是後來態度突然有所轉變……

是有這麽回事吧,她有些不確定了。

“實在是感謝當時布蘭斯頓先生為我說話,”阿德莉亞的表面仍舊無可挑剔,“他讓我看到了公正,也給了我些信心,只可惜後來確實……”

她露出一個有些難言之隱的表情,愛德華甚至有些憐憫地看著她。

浴室裏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線索,歇洛克對著浴室回憶自己當初看見的案發現場:安詳躺著像是泡澡到睡著的布蘭斯頓,滿池淡紅色的血水。如果不看浴缸,就和此刻一般整潔有序。

當時只有……

他蹲下來,當時滴落的血漬已經被擦去了,記憶閃回,他想起當時是有淡淡的、圓圓的水滴印記。

一個拙劣的,被仿造成自|殺但只要腳趾甲想想都知道是謀殺的現場。他的思路已有一些成形,有些雀躍地要去找自己的夥伴。

後面有人靠近,阿德莉亞直覺歇洛克要拍拍自己,迅速地一個回身躲開之後抓住了他的手腕。

難得的,她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你可別拿你到處瞎摸瞎碰的手弄臟我的衣服。”

她一邊說,一邊要從口袋裏掏出手帕。

可歇洛克不知道是個什麽手法,手靈巧地一滑,便從她的手中掙脫,微微理了理袖口:“你的手帕已經給別的女士了。”

阿德莉亞還有點呆,屬實沒想明白剛剛是個什麽動作,他是怎麽掙開的,盯了盯自己的手。

“多謝,愛德華,我可能還得在這附近稍微轉轉,不妨礙事情吧?”他很是禮貌地詢問,果不其然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對了,我再確認一下,匕首是布蘭斯頓先生自己的吧?”

“是的,先生通常放在枕下。”愛德華道。

歇洛克頗感興味地挑了下眉:“真是意外啊。”

他們走出房間門的時候阿德莉亞不小心與一位女仆撞上,她甚至毫無防備地退了一步。

歇洛克本來伸手要扶,但不知為何又收了回來。

“抱歉!”女仆還端著托盤,上面有水和沙拉,水因為剛剛托盤不穩有些灑了出來。女仆顯然是嚇了一跳,但穩穩地站著沒動,眼睛飄忽地回避著什麽。

“克勞妮,你在這裏做什麽?”愛德華有些不悅地看著女仆。

“對不起,”克勞妮囁嚅,“我給夫人送點吃的。”

愛德華本來想訓斥一番,或許是當著外人的面不便苛責,他接過盤子:“你帶著客人去外面轉轉吧,我拿去給夫人。”

他眼神嚴厲地瞪了她一眼:“不要冒冒失失的。”

歇洛克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克勞妮,但也沒有開口解圍。

“好的先生。”克勞妮拘謹地微微彎腰道歉。

愛德華向他們致意告別,由克勞妮領他們去別墅外面看看。

等走出幾步,愛德華已經聽不見的時候,歇洛克突然調侃道:“我看她的裙子濕了,你的第二塊手帕是為了這種情況預備的嗎?”

阿德莉亞有點無語,這人打量克勞妮這麽久就為個這個?

“圍裙本來就是保護裙子不弄臟的。”她沒好氣道。

克勞妮好像有些神思不屬的,也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麽,只註意到兩人可能都看向了自己,下意識地笑了一下。

阿德莉亞這才註意到其實她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她的臉型有些方,在女性中算是有些兇的銳利眉眼,但笑起來之後一切線條都緩和下來,很有特點的美。她的身材粗粗看甚至接近那種健美的類型,至少肩膀看上去很寬。史密斯一定很喜歡這種,就算是圍裙都能設計出花來。

她下意識回了一個笑。

歇洛克的眼神落在她臉上,滑向克勞妮,下頜微動,但他沒說話,悶頭往前走了。

克勞妮疑惑地看了一眼阿德莉亞,可後者也沒明白歇洛克在想什麽,小幅度搖了搖頭:“或許是有什麽想法了,隨他去。”

歇洛克顯然是有目的,他直至地沖著浴室外正對的那個位置去了,他早就該來了,如果不是被托勒斯橫插一杠攔了一下。

好在這幾天都沒下雨,這個位置平常也不會有人來。

他比了個留在原地的手勢,阿德莉亞和克勞妮就停在原地看著他自己一個人走到前頭去了。

可他才沒走出幾步,又回頭:“阿德裏安,我以為當助手你該自覺跟上來的。”

他的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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