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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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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日,盧霈得空便來香園聽林瑷細說當鋪之事。但因她也知之甚少,只幾日就說完了,剩下的日子就是與盧霈探討細節,察語等在旁書寫筆錄下來。過了一月,盧霈已心中有數,暗自吩咐觀言幾人按近日說到的一一去辦。

面上卻仍和林瑷聊些此話,或別事。這日,盧霈本想將準備好的表奏呈給晉帝,誰想當夜便被前來瞧他蕭氏看了正著,蕭氏握著這開科取仕的奏章有些手抖,暗想三郎莫不是太累,才昏了頭想出這樣削弱世家勢力歪主意來,當場她就質問盧霈:

“三郎,這是誰給你出的主意?”蕭氏面有怒氣。

盧霈望了一眼蕭氏手裏的奏折,平靜地說:“我自己。”

蕭氏冷笑道:“你莫不是瘋了?先不說歷來各世家都是想盡辦法保住其家族優勢,你倒好,倒想了個法子拆自家的臺。你可清楚,這表奏一上去,不管能不能施行,多少世家要暗恨於你?”

盧霈拱手對蕭氏道:“母親息怒,兒明白,只是現今大晉到了不得不變的地步…”說未說完就被蕭氏打斷,道,“哪有如此嚴重,自你入朝以來一直做得很好,百姓和眾臣都看在眼裏,眾人都信你會做得更好。”說著瞅了一下奏折,冷笑道:“這所謂的開科取有才之士,也不見得會有多好。”

見蕭氏說不通,盧霈也不打算繼續解釋,只道:“兒意已決。”

蕭氏冷哼道:“既如此,我回去同族人說說。”說完拿著表奏就走,盧霈阻止不及,只好連夜又寫了一份,誰想次日剛出門,便被盧曠親近侍從攔住說郎主有請。

盧霈只好回了盧氏。到了那裏族中有分量的人都到了,還有好幾家姻親,見了他忙問起昨夜蕭氏所說之事。

盧霈一一說明,又分析當下及日後形勢,族中之人聽了有點頭讚同的,也有覺得荒謬的,也有位於中間搖擺不定的,整個廳上議論紛紛了半會。最後盧曠開口道:“此事雖有利有弊,但事關整個家族乃至眾世家利益,你不該獨自決定,怎麽也該與我們商議後再說。”

盧霈不說話,他很清楚,這事一旦說到商議那就是遙遙無期,一拖再拖。他敢於直接上奏就是算準了晉帝見了後,一定會全力支持他,雖然對方沒甚麽分量,但眼下眾世家還是不敢明著對抗。

“父親,此事我自有決斷。”盧霈面對眾人反對還是說出此話,效果可想而知。

族中不讚同之人紛紛指責於他,雖然盧霈面不改色,但內心還是有些焦灼,只仍不改口。

他與眾人僵持不下。

最後盧二郎看不下去,拉他到一旁勸道:“三郎,此事你若一意孤行必遭眾叛親離,這又是何必?不如先退一步,慢慢謀劃方是上策,若激怒族中老幼…”說著一搖頭,“想要繼續施行就更難了,你不要忘了,頒布政令是一回事,有人願意執行又是另一回事了。”

盧霈明了,雖然眾人無法改變自己,仍能向晉帝進言,也許能順利頒布發令,但實施過程中如何操作又不是他一人能控制的。當下想清楚利弊,只好點頭同意。

最後與眾人說明暫不提起此事,待日後慢慢商議後再行定奪。族中之人聽得此言才漸漸散去,盧曠又叫他到書房中說了好一會,盧霈才出了盧氏,往大司馬府慢行。

到了府外,盧霈卻不想進去,腳步一轉往香園去了,走到院中,見林瑷坐著一藤椅閉目在平日下棋的大樹底下,曬著太陽。整個人充滿了暖意,盧霈沈悶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他踱步過去坐在旁邊方凳上,也不打擾她,靜看了半晌。

“你怎麽了?”林瑷見盧霈進來好一會不說話,只坐著看她,於是睜開眼來問。

見她一臉關切之色,盧霈的心又好了兩分,本不想說出來煩擾她,但想起當鋪一事已完,便將盧氏發生的事一一說了。

林瑷聽後暗嘆此時家族的影響力,又見他眉宇間似有些頹喪之色,安慰道:“自古以來,重要決策都會經歷諸多阻力,不過,一旦跨過去就是海闊天空了。”見盧霈認真看著她,想了想接著說:“其實,若此事不能立刻施行,你可以做些別的。”

“比如?”盧霈有些感興趣地問。

見他一改方才的頹色,忙笑道:“你可以先興建學校。”

這話提醒了盧霈,他記起在飛船中見過這樣的描述,當下笑道:“看我這記性。”

林瑷笑著說:“你只是被如今之事困住,所以沒想到,就算我不提醒,你總有一天也會想起。”

盧霈搖頭,輕聲道:“不,旁觀者清。”

林瑷笑笑,繼續道:“在我看來,這事比開科取士更急切。”見盧霈望著她,解釋說:“如今就算如你所願開科,但取中的士子我想…多半也是世家子弟。”

盧霈聽了點頭同意,庶族百姓能接觸到的書籍本不就多,有些連字也未認得全,開科後能取中確實世家偏多,這樣一來與從前又有何異?不如將學辦起來,等過幾年再看,也許是另一番景象了。想通之後,只覺心境明朗。

“多謝你了。”盧霈不由伸手拉著林瑷手臂。

林瑷掙了一下,忙起身,盧霈就松了手,林瑷笑問他:“你可用了飯?”

盧霈搖頭。

“快午時了,你難道一點都感覺不到餓?”林瑷邊說邊進了屋,盧霈與她一起。

兩人進了屋,盧霈笑道:“起初是一點也無,此刻…只怕你要多準備些飯菜了。”

林瑷捂嘴笑了起來,盧霈笑看著她,兩人坐定,忽地,他不經意瞥見另一頭睡榻上有一片月白色的衫子,目光一凜,忙起身過去拿起來看,原來是兩件還未成型的男子衫袍,手工粗糙,針腳歪斜,一看就知不是侍女所做。

林瑷在其起身就望著他,見他揀起衣裳看了起來,忙上去,有些尷尬地說:“額,這是我做的,沒甚麽可看。”說著伸出手想搶回來。

盧霈略一歪躲了過去,提著衣裳笑問:“這是給誰做的?”

林瑷撇撇嘴,道:“你們三個人啊。”她想過了,要送得兩個人一起送,不能厚此薄彼,而且連林浩她也算在裏面,雖然對方可能不在意。

雖說是三個人,並不是獨給自己,盧霈依然很歡喜,伸出摸了半會針腳,才笑問:“怎麽想到做這個?我記得你不善針線。”

豈止是不善。林瑷想,嘴上回道:“想著你們生辰快到了,送金銀貴玉,你們不知有多少,所以就一人做套衣服罷,要是你不喜歡,我也可以改送別的。”

盧霈笑著搖頭道:“不,我很喜歡。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們的尺寸。”

“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平日你們穿得那些袍子,也挺寬大,就想…再怎麽也應該會合身的。”林瑷道。

盧霈大笑起來。林瑷很少見他大笑,呆看了一會。他卻很快止住,紫秀等也在此時端上了飯菜,擺放好,請兩人入座用飯。

盧霈輕放下衣衫,拉林瑷到桌邊坐下,道:“先用了飯,等一會你給我量量身,我可不想日後穿得太過松散。”

林瑷笑著點頭。兩人一同用了飯,之後應盧霈的要求為他量了身,又聊了一會,盧霈才離去。

又過了半月,辦學之事多數人都很讚同,盧霈便與吏部官員商議了一月有餘,才派人著手去辦。如此到了四月底,西邊也傳來了消息,崔逸率領的軍隊大勝西涼,李氏見大勢已去,已傾族投降了。

洛陽城中聽到捷報,百姓奔走歡呼,晉帝更是下旨又嘉獎了崔逸,且在宮中大宴群臣。

林瑷以為崔逸會在五月回來,沒想到某日盧霈來時才聽說,他又整頓大軍直接向成漢進發了。

“太過急進,西涼地勢覆雜,雖已打下,但也要用心料理才行。”盧霈有些憂心,他已派了官員過去接手事務,不過…

林瑷勸道:“不要太擔心了。”

盧霈點頭,嘆了口氣道:“前兩日送來急件,讓我再送一批軍餉過去,好讓他一鼓作氣攻下成漢,只是…”

“只是什麽?莫非朝中有人反對?還是糧食不夠?”林瑷見他有些躊躇,便開口。

盧霈起身走到窗邊,背著手道:“雖然自我們回洛陽後,各地皆種上了從那裏帶來的糧食,這兩年百姓也能吃飽,可時日太短,還是不夠這麽多軍隊長久消耗,所以,我才想要他先回來。”

可崔逸已經去了,如今要是潑上一盆冷水,勢必削弱士氣,反而不妙。林瑷心內想著,又問盧霈:“一點辦法也沒有?”

盧霈不語,辦法還是有的,四處搜一搜也能湊出來,或者去別處買那也可行。

“你不必憂慮,事情還未到山窮水盡之地,我只是想穩進而已。”盧見她一臉憂色,反而笑著勸慰,“我們不說此事了,今日我來是想看看,你做的衣衫子如何了?”

林瑷知他是不想自己擔心,且就算擔著心也無法做甚麽,便放下此節,走到睡榻旁拿過一件白衫遞給他道:“做得不好,不要嫌棄。”

盧霈笑著接過,細看一會,比上次見到的細致了點,雖比不上侍女所做,但尚能入眼,又低頭去看另兩件,發現三件一模一樣並無差別,於是笑問林瑷:“這三件皆一樣,日後我們如何分辨?不如,你繡些花樣上去…”

林瑷求饒道:“算了罷。”

盧霈內心發笑,面上認真道:“既是送與我們的,總能提些要求罷,不必繡的太多,只在袖口就行。恩,我喜歡蘭花,你就繡株蘭花在兩袖好了,至於崔逸,他歷來愛梅,或竹,你選一個就是,林浩嘛…”

林瑷接口道:“他不愛這些。”

盧霈笑道:“你看著辦就是。”說著低頭看她一回,見她苦著臉思索,又低笑起來,最後道:“我先回去了。”

林瑷點頭看著他出了門,才叫紫秀等來教她。

盧霈心情愉悅回了司馬府,到了那裏坐著看了會各處呈上來,關於辦學之事的進展,就聽仆從稟報說王侍郎請見。盧霈聽後沈吟半晌,讓人帶他進來。

“大司馬。”王韶拱手行禮道。

“坐下說話罷。”盧霈坐在朱紅幾案後,擡手對著右邊座位道。

“謝大司馬。”王韶端坐好。

“不知王侍郎今日前來所為何事?”盧霈問。

王韶作輯道:“某聽到一個消息,似對大將軍不利。”

盧霈皺眉,他從哪裏聽來的?見對方一臉肅色,還是問道:“哦?是甚麽消息?”

“我打聽到成漢見西涼已敗,忙派了使者帶著重金去了西域,請求與他們一起對抗大將軍,已集結了十五萬大軍。我想,大將軍剛經歷一場惡戰,尚未整修,加之糧草還未及時添補,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

盧霈聽了眉頭緊鎖,只問:“你從何處聽來?”

王韶面上似有些為難,最後還是道:“是叔父的探子得到的消息。”

盧霈沈默不語,他尚不明白王韶前來是何意?

王韶見狀繼續道:“我是為大將軍擔心,若他有甚麽不測,那…林女郎不知該有多傷心。”

盧霈眸光一凜,瞅了他一眼道:“你多慮了,六郎他經歷幾次大戰,怎能輕易言敗。”

“大司馬言之有理,對了,某此次來是瑯琊王和叔父有話帶給大司馬:若糧草不夠可從江南遣調。”

盧霈想了想,點頭道:“那就多謝二位好意了,若是真的,請盡快運來,軍情緊急。”

王韶起身作輯道:“大司馬放心,最多一月就可運往成漢,那某就告辭了。”

盧霈叫來觀言送他出去,自己坐著想了一會,又憶起去年時林瑷鄭重對他說的話,突然之間明白了王韶前來的用意。這是想離間他與崔逸,若自己真心懷嫉妒,對此次戰事做些手腳,崔逸雖不會有傷亡,但想要勝利卻不會如此容易,倘若敗了,回來必定會受朝中眾人及族人責難,到時…

他搖了搖頭,放下這些念頭,出門去了署衙,讓戶部眾人加緊籌措糧草盡快送往軍隊去。

過了半月洛陽的糧草終於啟程送了過去,又過半月江南的糧草也由王韶押了過去。而這時已到六月,崔逸生辰已過,他沒回來,據前方戰報說:兩軍正式開戰了。

洛陽這邊,盧霈組建的當鋪已開始運營了,就連辦學也漸有了規模。這日,六月初九,盧霈生辰,盧氏族中之人及朝中各大臣,一早便派人送了賀禮到大司馬府中,盧霈著觀言、侍棋等收下,設宴款待。

林瑷也帶著她的賀禮往大司馬府而來。到了那裏見人聲鼎沸,眾人相互問好。觀言一眼便瞧見了她,忙撇下與他說話之人,上前作輯道:“女郎請跟我來。”說著在前邊引路,林瑷和紫秀等跟上。

話說這麽久她還是第一次到大司馬府,比自己的小院大了幾倍,滿園景色精致異常,各處要緊路口都有兵士守著。酒宴擺在前邊,觀言將林瑷帶到後院盧霈常待的書房,對她道:“女郎稍坐,我去跟大司馬稟報一聲。”

“他在哪兒?”林瑷邊觀察書房邊問。

“大司馬此刻在前邊會客。”

林瑷找了位置坐下,笑道:“那就不忙,等他得空了再說,我先在這裏坐坐,對了,你順便將它帶去罷。”一面說一面指著綠玉手裏的雕花木盒,裏面就是那件衫袍。

觀言明了,卻沒接過而是道:“不如等大司馬來了,女郎親自交給他罷。”

林瑷聽後點頭道:“好。”

“女郎好坐,我先去了。”觀言作輯道。

“行,你去忙罷。”

觀言出了門吩咐侍女上茶、果品好好招待,自己去前院找盧霈。林瑷坐著喝了會茶,有些無趣,起身往外走。

這裏有一花園,園中有一汪池塘此時正開著荷花。林瑷徑直走了過去,站在塘上的游廊看池裏紅色的魚。

“你是…林女郎?”一個溫婉的聲音問道。

林瑷訝異回頭,見幾步開外有五六個人,為首一人是身著對襟襦裙,梳著高椎髻,面容姣好的世家女郎,此刻正柔和地笑看著自己,其餘皆是侍女裝扮。

那女郎見林瑷面望著自己,便笑著走了上來對她道:“我對你早有耳聞,今日才得一見,果然如他們所說。”

林瑷對她笑了一下,隨後疑惑地問:“不知女郎是?我們…何時見過?”

“我姓裴,說起來也算相識,我阿弟與你兄長在同一營中呢。”裴秀禮笑著說。

原來是裴昊的阿姐。林瑷忙笑道:“真是失禮,一時沒想起來。”

裴秀禮搖頭笑道:“不怪女郎,是我唐突在先,望你不要怪罪才好。”

“怎麽會。”

兩人相視而笑,裴秀禮走到她的身邊向下望著池裏,擡頭道:“女郎好興致。”

林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只是無聊,所以才閑逛。”

裴秀禮笑著不說話,與林瑷望了會池塘又道:“別的地方也挺趣的,女郎是否要去看看。”

“不了,若是裴女郎要去,請自便。”

裴秀禮笑道:“我也不想去,再過去聽著怪鬧的,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坐?”

林瑷點頭道:“好,去那邊罷。”說著指著剛才待的那間院子。裴秀禮見了一怔,隨即點頭與林瑷一起過去,兩人相對而坐,喝茶聊著閑話,約兩刻鐘後,盧霈大步而來,進了書房就見到相談甚歡的兩人。

腳步一頓,瞬息恢覆,笑著走了進去,先對裴秀禮道:“裴女郎,何時來的?”

裴秀禮與他見過方道:“沒一會,恰巧遇到林女郎,就聊了幾句,沒想到我與她倒投緣的。”

盧霈望向林瑷。

林瑷笑著點頭:“確實挺投緣的。”盧霈見她不似作假,放下心來,三人安坐。

盧霈不忙與林瑷說話,只問裴秀禮的父母可安好,家中如何等語,過了一會,裴秀禮心知盧霈想與林瑷私聊,便起身告辭離去了。

見裴秀禮走遠,盧霈才笑對林瑷道:“我在前院一聽你到了,就急忙趕來生怕你一人無趣,沒想到倒與別人說的起勁。”

“裴女郎挺溫柔的,對了,這是我送你的生辰之禮,看看可滿意?”說著示意綠玉拿上來,打開木盒,取出裏面的長袍。

那長袍隨著她的動作全部伸展開來,直垂到其腳面。盧霈仔細看過,見比上次又細致了不少,兩袖果然繡了蘭花,雖不精致,但也整齊。

“如何?要不要試試?”

盧霈點頭,從林瑷手裏接過來,也不脫衣,將衣裳往上輕揚,隨著他的動作寬袍就這樣罩在了外面。這袍子要說精美自然比不上府裏人做得,但他穿著就是覺得舒心。

“多謝了。”說著輕脫了下來,折疊放入木盒中裝好,玩笑道:“我得好好保管,說不定這是你唯一一次親自動手。”

林瑷知他是揶揄自己,抿嘴不說話。盧霈見此忙說些其他的,聊了兩句別話,觀言就來報說有客來訪,盧霈想了一下道:“若是喜歡留下用了飯再回;若是不願先回香園去,晚些我再去找你。”

“我先回去了,你也挺忙的。”林瑷起身往門外走,盧霈忙叫察語去送。等她出了院子,再也看不見了,盧霈才往前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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