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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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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滋長

“姜老板,今日來開店?”

一位在攤車前賣包子的大伯和姜寧打招呼,視線在她身旁那位看起來有些病弱的男子身上停留一瞬。

他不由得笑了一下:“姜老板眼光不俗啊。”

姜寧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很直接地點了頭:“是很好。”

姬恪側目看了一眼,但沒說什麽反駁的話。

他身上雖有傷,但走路還是不成問題的,只是速度要慢一些,這一路上便遇見了不少人。

“姜老板,今日店要開到什麽時辰?”

姜寧估算了一下:“一整日吧,傍晚就收。”

那人正在買布,聞言嘆了口氣:“你這店什麽時候才能從早開到晚?賺錢最重要啊。”

姜寧笑了一下,頭上垂下的發帶跟著飄搖:“時機到了肯定會的。”

京畿地廣人多,有人知道她是進宮的姜詩雨,但現在更多的人只知道她是踏仙樓老板姜寧。

踏仙樓在京畿已經算一個小有名氣的餐館了,這是時常關註姜寧狀況的小侍衛說的。

什麽算小有名氣,在姬恪真正到來之前他其實沒有具體的概念。

因為他不常出宮,即便出來也是去鵲橋仙這樣的地方談事,談完就回去,很少在宮外游玩,不怎麽了解情況。

不過今日倒是有了底。

別人一口一個姜老板,甚至有的還帶了點巴結之意,由此就能看出她這生意做的不錯。

姬恪看著她,低聲叫了句:“姜老板?”

姜寧沒有預料裏的害羞,反而很是大方地回望過來,眼神透澈,聲音清脆:“是我。”

兩人並肩前行,一人腳步微緩,一人腳步輕快,衣上垂下的絳帶都跟著蹦起來,看得出她很開心。

“大人,我還接有訂單,其實賺了不少錢了。”

姬恪面容上也被染了些歡快的顏色,眸光輕柔:“所以?”

姜寧輕快地走到他身前,一邊倒退一邊看他:“我能養得起人啊,照這個勢頭,不管他多矜貴我都養得起。”

“是嗎……”

姬恪目光一頓,隨後眼中異樣被他遮掩過去:“不要把錢都給夫家,小心被吞吃幹凈。”

姜寧依舊帶著笑,也學著他的語氣說了兩個字:“是嗎。”

姬恪移開視線,不敢看她的眼睛:“踏仙樓到了。”

姜寧只好轉過身,店裏已經有人在吃早飯了,但人數不算多,因為姜寧不在。

正在收拾桌子的唐戶陸看見姜寧,忍不住開始嘮叨:“你昨天怎麽突然走了,還好客人不多……”

他看見了姜寧背後的那人,他穿著稍顯寬松的墨竹長袍,長發半挽,正靜靜地看著他。

唐戶陸自然是認識他的,他不敢和姬恪多待,擡著碗就要離開:“我去廚房等你。”

姜寧忍不住笑了下:“他好像有些怕你。”

她不理解,姬恪長這麽好看,人又很溫和,怎麽會有人怕他?

“很多人都怕我。”姬恪倒是很理解他:“客人多了,你去忙,我在這裏坐著就好。”

他環顧一圈,坐到了櫃臺後,脊背挺直,矜貴依舊,但看起來和這小店裏的煙火氣卻並不違和。

姜寧沈默了一瞬,坐那裏不就是要收錢算賬嗎?

雖然剛才說了她有點小錢,但請姬恪來算賬是不是有些不夠。

“大人,你坐那裏休息就好,不必管其他的,我先去廚房做菜。”

姬恪點點頭,目光隨著她移動,待她進了後院後才收回來。

店前日光明媚,來來往往行人不少,或是三三兩兩商談,或是走街竄巷來買東西。

煙火氣十足,和冷清的皇宮十分不同。

店中還有其他服侍的小廝,他們來收東西時都會不由自主看姬恪兩眼。

有人喝了粥離開,阿笙去收銀錢,走回櫃臺時怯怯看他兩眼,把銅板放到了櫃臺上。

她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但在她的人生裏,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雖然面色有些蒼白,但瞳色很黑,唇色微紅,五官漂亮……她不會形容太多,但他只是坐在那裏,這店裏都敞亮不少。

“這筆錢記在粥那裏……”阿笙又偷看他一眼:“你是未來老板娘嗎?”

姬恪接錢的手一頓,對她微微一笑,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他低頭翻開賬本,幾縷額發垂到眼上,有些癢,但他沒管,只是看著那稍顯雜亂的賬本。

“這個是晚上寫的。”阿笙以為他不太懂,從旁翻出了一張紙給他看。

“這是我們記賬的紙。”

姬恪大致翻看一下,心中明白這些賬本的意思了。

看來他們都是把每日賣的菜品寫在一張紙上,到了晚上再統一入賬。

他看向阿笙:“聽聞你們沒請賬房,以為你們是會做賬的……為何不請?”

阿笙搖搖頭:“不知為何,沒有人願意到我們這裏來做賬房。”

姬恪眉頭微皺,又翻看幾遍才拿起墨筆:“我幫你們搭個框架出來。”

說完這話他就低頭忙了起來。

姜寧店裏的進賬如她所說,的確不少,不止是店裏的流水,那些訂單的價格不算低,再加上支出也不多……

姬恪手下不停,突然想到她方才說的那句要養人的話,不禁笑了出來。

“倒是有這個資本。”

阿笙在一旁都看呆了,誰會突然替別人算賬,心裏頓時更確信這人是店裏未來老板娘了。

她心裏開心極了,轉身繼續去廚房擡菜。

臨近午日,店裏的客人多了起來,人來人往地很快就把這店坐滿了。

姬恪一邊清賬,一邊收錢,頭大多時候都是垂著的,雖然看不清面容,但這份氣質就引來不少註目。

“老板今日真的在?”

“放心,我那學生都去寺裏了,老板這幾天肯定在。”這個聲音倒有些熟悉了。

店裏人不少,現下沒位置,他們就站到了櫃臺旁聊天。

姬恪擡起頭,那人轉過眼,兩廂對視相顧無言。

顧太傅有些訝異,又看著他筆下的賬目,楞了半晌,隨後眉眼舒展開,神情極其生動。

“你不去寺裏祈福,跑來這裏做賬房?看中這店了?”

他受傷的消息暫時還沒傳出來,他們不知道也正常。

姬恪繼續低頭清賬,沒有半點被揶揄的窘迫:“老師不也是日日來這裏。”

顧太傅摸著胡子,捉到他話裏的漏洞,話裏帶笑:“怎麽,你以後也要日日來?”

姬恪沒有接話,反倒是跟著顧太傅的那位男子開了口:“姬大人日安。”

他轉眼看去,微微點頭回禮後便不再說話,繼續理賬。

顧太傅是個人精,哪裏不知道他這舉動的意思,實在忍不住,笑得胡子都抖了起來。

“奇哉啊,鐵樹開花。”

姬恪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老師多慮了。”

“我可沒有多慮。”

顧太傅以前總覺得姬恪適合當個道士。

他實在太清心寡欲了,又特別能壓制自己的欲望,他去修道肯定能成仙。

沒想到他也會有回到塵世的這一天。

畢竟高高懸在天邊的明月人人都看得見,但不是誰都能摘下來的。

“如何?什麽時候吃你們的喜酒?”

顧太傅實在滿意姜寧,他已經在暢想婚宴那日會有什麽好吃的了。

顧太傅身側那小官倒是探頭來看,也跟著帶了些喜意:“恭喜……”

算盤上的珠子叮當一聲停下,姬恪聲音冷了一些。

“老師莫要亂說,她還未嫁人,不可毀人清譽。”

小官立刻住了嘴,轉過頭,假裝自己剛才什麽都沒聽到,心裏暗道倒黴。

顧太傅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什麽叫毀人清譽,你又不是什麽惡人。”

他這學生哪裏都好,就是太過自縛,處處約束自己,有時候反而會顯得自卑。

“也不知你覺得自己哪裏不行。”顧太傅嘆氣:“看來這花開到一半又被自己憋死咯,鐵樹還是鐵樹。”

姬恪:……

踏仙樓迎來送往,食客一波接一波,顧太傅卻一直沒有落座,像是鐵了心要等最後一輪。

他身旁那小官如坐針氈,總覺得自己要接近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了,實在不敢聽,只能憂愁地看著一波又一波客人離開。

隨著客人的減少,姬恪的心情也焦躁起來。

他知道顧太傅留在這裏是為了什麽,但正因為知道才如此不安。

“老師站著不餓嗎?不如落坐?”

顧太傅挑眉看他一眼,假裝沒有聽懂他話外之意:“不餓,你幫人理清賬了?”

姬恪手下的賬本理得整齊,記賬的紙張也用一個小木夾夾好,看樣子是已經理清了。

“不愧是我最看重的學生,一邊憂心我這個老頭子,一邊還能算好賬,一心二用做得不錯。”

姬恪沒有開口,大半註意力都集中到了後院,生怕她突然出來。

“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該我這個老頭落坐了。”

顧太傅摸摸胡子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他身旁那小官也愁眉苦臉地跟了過去。

唐戶陸早在一旁觀察許久,這個老者常來他們店裏吃東西,沒想到和姬恪認識,看來也是個大人物。

他們店裏好像經常會吸引一些厲害的貴人。

他拿著菜單走上去,恭敬了不少:“客官,還是隨機上菜?”

“是,上完菜後讓你們老板也來這裏歇歇吧。”

這就是要見她的意思了,唐戶陸連忙點頭稱是,興高采烈地往廚房去了。

“老師。”姬恪走到他身旁,平靜的眉下壓著一分焦躁。

但他還是沒開口,只先看了那小官一眼,小官接到信號後立刻提起袍角走到另一個角落,確保自己聽不到他們的話。

見人走後姬恪才開口:“請您慎言,她並不知曉此事。”

顧太傅神情看起來更加鮮活了:“這般隱晦的話你也要把人支開,長明,為師更開心了。”

人生在世,緣分二字本就難遇,更何況是這樣近在咫尺的緣。

姬恪靜默不語,坐在顧太傅身側,眉眼低垂。

“你從小就孤寂一人,但偏偏又是個冷情的性子,難有人能入你心房,如今有此良人,為何不抓住?

別人不知道你厭食的緣故,我還不知道嗎?你就是覺得生而無望,無所牽念,才這般作賤自己的身子。

恐怕太子羽翼漸豐後,轉眼你就能去湖裏躺著再醒不過來。

我是日日擔憂,夜夜苦想,好不容易今天看到一絲希望,你自己又給他掐沒了。”

顧太傅揣著袖子,一點沒有老臣的氣派,反倒是像普通長輩那般親和。

姬恪養的那只鸚鵡之前受了傷,在宮外救治,別人都以為只是留在那裏治傷罷了。

但他是什麽身份,要人進宮救鳥不就一句話的事嗎,還用得著給那人一大把銀子,時不時讓人去看一眼?

他不過是想事先替鳥擇個好主人,托付出去罷了。

那日聽說他又把鳥接回宮時,顧太傅是高興的,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姬恪應該沒有之前那般絕望了。

這份喜悅在今日得到證實,卻又立刻被姬恪推翻。

“長明,到底是為何?落花有意,流水無心嗎?”顧太傅很惆悵。

姬恪聰慧無雙,人又心善貌美,是他學生裏的佼佼者。

但世人大多都對宦官抱有偏見,覺得他們不完整不幹凈,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少有能接受的。

難道姜寧也是這樣的人?可據他觀察下來不像。

“這姜老板膽大心細,人又開明活潑,大約是不介意你……”

“老師。”姬恪開口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顧太傅擡眼看去,不由得楞了下來。

姬恪此時看著桌角一動不動,唯有那睫羽微顫,他的聲音極輕。

“老師,別說了。”

顧太傅心下不忍,但更不願見他以後遠離塵世、獨身一人,若是那姜姑娘另有所愛,他豈不是又要自我了結?

“不讓我也要說,那姜姑娘看似和善,對誰都好,但不是個隨便的人,你能坐到這裏,她未必對你無意。

棋局上你最愛置之死地而後生,以攻為守,怎麽到這裏就瞻前顧後?”

姬恪沒有開口。

置之死地不過是不怕死罷了,可他怕姜寧有危險,也怕她從此以後恨他,於是不敢多走一步。

她和宦官相愛,指指點點是免不了的,流言可畏,只要生活在宮外就避不開,而他也不可能把她留在宮裏。

而且從政多年,他樹敵不少,姜寧難免不會受傷。

他人又是這麽無趣……這個昨晚她倒是推翻了。

……

一個問題被推翻,另一個問題又會接踵而至,姬恪能想到無數個配不上她的理由。

“你。”顧太傅想要開口,卻還是忍住了,姬恪有多固執他是知道的。

“不說其他的,只希望你哪天能夠真的隨心而動,不再壓抑自己。”

廚房裏,姜寧只知道有位貴客要見她,但具體是誰唐戶陸也說不出來。

做好菜後,姜寧便跟著他們一起端出去,順道去見那位貴客。

“大人,你們認識?”

見姬恪和這人坐在一起,她有些驚訝。

顧太傅面色不愉,又有些悲傷,他甩袖起身,悲憤地說出兩個字。

“打包。”

姜寧:……打包有這麽傷心嗎。

姬恪這邊也有些低氣壓,姜寧蹲下身看他,沒敢多碰,只伸手戳戳他的腿。

“大人,你怎麽了?餓不餓?”

姬恪沒有開口,只是讓她站起來,不要把腿蹲麻了。

姜寧看向周圍人,小聲問他們怎麽了。

阿笙把她拉到一旁,也小聲地回答:“剛才我們沒敢靠近,但老板娘好像被罵了一頓。”

“誰敢罵他……”姜寧眨眨眼:“你叫他什麽?”

“老板娘啊。”阿笙回味了一下:“不對嗎?”

“對對對。”姜寧笑得見牙不見眼:“這個稱呼很好,以後我們這麽偷偷叫他。”

她又走到姬恪身前:“大人,待會兒我們就回宮了,我帶你去打桂花,好不好?”

姬恪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問了她一句:“你喜歡宮裏嗎?”

“還好吧,宮裏景色挺漂亮的,人也好玩。”

那便是一般了,她不會想待在宮裏的。

姬恪站起身:“走罷,回宮。”

姜寧點點頭,她對著店裏的人擺擺手,和姬恪一同往外走去。

臨出店門,姬恪頓了腳步,轉身看向眾人,微微頷首:“今日多謝照顧,再會。”

唐戶陸反應最大,立刻擺手:“不謝不謝!”

姜寧笑了幾聲,和姬恪一起離開了,看樣子還在和他打趣什麽。

姬恪狀態不對,但也只是一會兒,出了店門他就恢覆到原來的模樣了。

他向來是個善於隱藏自己情緒的人。

姜寧說了不少店裏的趣事,能看出他情緒高了一些,但還是有些奇怪。

姬恪雖然偶有笑意,但大多時候還是靜靜看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麽。

說著說著,就到了折月殿。

“督主,你怎麽現在回來了,也不早些給我們打個招呼!”

殿裏的人自然早就接到他受傷的消息,但不知他今日回來,壽公公一行人頓時有些手忙腳亂,他們帶著姬恪這裏忙那裏忙,覆診、換衣、燉骨湯,忙了許久才讓姬恪回房。

等他回去時,那個一路上都在盡力讓他開心的人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今晚月亮雖然有了一小個缺口,卻依舊明亮,照得他屋裏滿是清輝。

按理說,到時辰了,他該讓她回去睡的。

可今日心緒起伏不定,一時間並沒有直接叫醒她。

姬恪走到桌邊,身上衣袍微散,拖曳而下的袍角落到她裙擺上,行動間衣角摩擦,卻仍未分開。

他立在清輝中看著她的睡顏,羽睫輕垂,平白帶了些聖潔,那模樣就像是月下仙人,可他眼中色彩卻並沒有那麽脫俗。

那是在夜色裏絲絲滋長的欲望,被他一直掩蓋其中的渴求。

“隨心而動,不再壓抑自己。”太傅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姬恪俯下身,衣襟微開,露出其中的鎖骨與其下纏著的紗布,淡淡的藥味和茶香從中散開,有種奇異的香味。

夢中的姜寧動動鼻子,似是吸了一口,唇角便立刻揚了起來。

看著她那無害的睡顏,那唇也近在咫尺,姬恪依舊是那副清冷的面容,可眸中卻染上了其他顏色。

慢慢地,他吻了下去。

人的自制力究竟有多強,他以往知道,但現在卻模糊了。

她垂落的裙角被他完全遮蓋,緩緩摩擦,安靜的房內響起一點細不可察的水聲。

盡管如此,他的手依舊放在椅背上,整個人只虛虛籠著她,除了唇,沒再敢碰她分毫。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姬恪擡頭看去,只見小太子站在門前,神色怔然。

姬恪豎指在那微微濕潤的唇上,聲音略啞。

“噤聲。”

作者有話要說:

呼,偷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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