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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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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晚膳

風送花香,微風從窗口吹進,將揚起的書頁吹得嘩嘩響。

翻動的書頁被他夾在指間,掙脫不得,只能不停地往他掌心裏鉆。

“是麽。”他輕聲開口:“是她不願意嫁的那位周家公子嗎?”

“是啊。”小太子朗聲道:“我看那人差勁極了,目光惡心,直往姜寧身上看呢,還好當初她進宮了。”

當初發出去找大廚的皇榜並不是姬恪要發的,而是他看著姬恪每日都吃得不多,體質又弱,生怕他哪日撐不住倒下才央求他寫的。

在姜寧之前來過幾人,他們做菜也不差,但姬恪就是吃得不好。

但自從姜寧來了之後,姬恪的食量肉眼可見的好了,就連面色都紅潤了幾分。

小太子整理著奏折和先生留的課業,把他們認認真真地堆整齊,一如以往姬恪做的那樣。

“這人根本就配不上姜寧,若是以後她有喜歡的男子,孤給他們指婚。”

小太子說得認真,倒是一旁伺候他筆墨的壽公公笑了一下:“殿下,您才多大,這就開始操心起別人的婚事了?”

他看向小太子的目光帶著慈愛,不免被他這番言論逗笑。

“她是姜寧,孤自然是操心的。”

小太子一邊回話,一邊讓人把他從店裏帶來的甜皮鴨和西瓜都擺到案牘上,準備大塊朵頤。

“來,姬恪,快嘗嘗姜寧的手藝,你不是最愛吃她做的東西嗎?”

姬恪:“……”

他轉眸看了小太子一眼,還是拿起一片西瓜吃了起來。

課業都做完了,現在是小太子難得的休息時間,心思活絡起來,話也不免多了一些。

“壽公公,你說姜寧會喜歡什麽樣的男子?”

壽公公突然被問到,他遲疑半晌,搖了搖頭:“殿下,這種事奴才也不懂的,但女子嘛,似乎大多都喜歡魁梧有力的男子。”

他想了一下,從身邊人裏挑了個例子出來:“比如殿下的侍衛陳威,孔武有力,身形魁梧,聽聞宮中不少女子都想嫁給他。”

壽公公也有意往這方面引導,想讓小太子也做一個這樣的男人。

“是嗎?”小太子吃著西瓜想了想,但總覺得姜寧和這樣的人站在一起有些不和諧。

她又愛跑又愛跳,陳威這樣的人死板極了,怕是兩人都不對付。

小太子年紀小,雖還不通男女情愛,但兩人玩不玩得來他是看得出的。

“姜寧很厲害,不適合同太約束她的人一起玩,孤覺得她適合強勢又厲害的男子。不過,她倒是曾經和淑妃娘娘說過自己心儀什麽樣的人。”

說到這裏,小太子轉身找壽公公要手帕,剛才吃西瓜時不註意,汁水流了滿手。

身邊書頁翻動的頻率快了些,但小太子根本沒註意到,他還在慢悠悠地擦手。

“你可別看她的店不大,但弘文館裏不少皇子都吃過她做的菜,她的店在皇子府內是很有名的。”

不知為何,他突然跳了話題,剛才的話生生斷在口中,有頭沒尾。

壽公公倒是不在意這事,姜寧中意什麽樣的男子不是他關心的。

但有人在意——

姬恪放下書本,烏黑的眼珠轉向小太子那裏,眼神明澈,似乎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你方才說她和淑妃娘娘說了什麽。”

他能問出這話就是最大的不對。

小太子頗感意外地看向他,他還以為姬恪對所有的八卦都沒興趣。

能得到姬恪的關註,小太子來了勁,說得繪聲繪色的。

“她說,她心儀的人現在還沒出生,還說男子都一個樣,自大又狂妄,讓淑妃娘娘別對男人動心,不然會不幸。”

小太子說到此處哈哈大笑起來。

姜寧當時表情生動,說得苦口婆心,有趣極了。他倒是沒什麽特別的感受,只覺得好玩,畢竟他又不是一個自大又狂妄的人,姜寧說的也不是他。

“她前不久說的嗎?”姬恪收回視線,坐姿端正地看向窗外。

“自然是。”小太子點點頭,完全沒有察覺到姬恪那微微垂下的眼睛。

事情的確是發生在前幾日,可那是姜寧為了安慰周淑妃才這麽說的。

她不過是不想讓周淑妃再為逝去的天子傷心,沒想到這話落到小太子耳中,他竟然當真了。

她更不會想到這話現在傳到了姬恪耳中,他也當真了。

姬恪不由得想到了百花節時同姜寧游湖發生的事。

雲霞、水波、白蓮,還有那個輕如微風拂過的吻……她真的是醉了嗎?

他擡眼看去,寧靜的眼眸裏倒映著窗臺上的花,那裏擺放著的不止一盆紫丁香。

從那日開始,他每天都會收到花和一張新的信箋。

花不一定是一整盆,有時是盆裝的梔子,有時是她從宮外帶來的一串槐花,上面還沾著露珠,但有時又是不知哪裏找來的不具名野花,看起來火紅張揚,顏色濃郁。

她從沒有親手送給他過,每每都只是放在他的窗臺,弄得他最近下朝時都忍不住在想今日會收到什麽。

姬恪有些出神,小太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恰巧看到了那株開得正盛的紫丁香。

“你最近又喜歡養花了?”

小太子有些好奇,他撐著案牘站起身,看向禦書房對面。

姬恪晚上常常在禦書房忙到很晚,便單獨劃了一間屋子給他用來休息,他倒是沒註意到窗臺上竟多了這麽多花。

紅的藍的紫的黃的白的,顏色不一,模樣各異,有的好好栽種在花盆裏,有的卻只是獨獨一枝,被插/在了凈瓶中。

但相同的是,它們都好好的待在窗臺上,支起的支窗高高架起,不會擋了陽光,卻大概是可以遮住風雨的。

微風拂過,柔嫩的花瓣跟著輕輕搖擺,愜意安寧,看起來過得舒適極了。

姬恪見他這般不規矩,屈指敲了敲案牘,示意他坐好。

小太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收回身子,卻在半道突然停住,咦了一聲。

“看來你近日真的有新愛好了,竟已經開始看起了養花的書。”

那是姬恪方才放下的書,封面寫著幾個字,不是什麽治國論,而是《養花要義》。

微風一吹,書頁嘩啦作響,恰好翻到了其中一頁,上面寫的是如何延長被折下花枝的花期,旁邊還有不少姬恪的批註。

小太子:???

這也太上心了,他可是很少看到姬恪在書上做批註的。

心中有了疑惑,小太子轉頭看了壽公公一眼,不由得開口問道。

“這是誰送的嗎?”

壽公公飛快地看了姬恪一眼,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便開了口。

“回殿下,是姜寧送的。”

“她送花做什麽?”小太子嘀咕兩句:“怎的不送我……”

早上才剛剛被姜寧哄好,這下午又出現這些他沒有的東西了。

他剛要開口,姬恪便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似的,提前堵住了他的話頭。

“殿下既然已經休息好,就該看下一本了。”

他把那本養花要義拿了過去,順手遞了一本詩集給他。

這就是要他好好學習的意思了。

小太子:“……”

他還想要幾朵花來養養呢。

“姜老板,再來一份甜皮鴨和西瓜沙冰。”

姜寧清脆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只聽得當當幾聲,切成塊的甜皮鴨便被送到了桌上。

這鴨子剛做好不久,表面光滑透亮,帶著蜜色,上面凝著的糖將滴未滴,像是隨時要流下一般。

一口咬下,酥脆誘人。京畿人普遍愛甜,這味道直擊口舌,好吃得讓人忍不住吮吮指頭。

再說這西瓜刨冰,做得比哪個飲子店都好吃。

冰塊真的細碎如沙,混了不少沙瓤的西瓜,瓜比冰多,透著清涼的紅色,但又因為澆了勺椰漿,那顏色便顯得醇厚了不少。

冰上也加了塊狀的西瓜,還澆了熬得香甜軟糯的紅豆,放了圓潤可愛的芋圓,又澆了一些蜜汁,在這夏日透著幽幽的冷氣。

甜皮鴨是透進皮肉的甜,這味道能充斥口腔的每一處,而西瓜刨冰的甜是向外沖的,沖掉夏日帶來的暑氣和疲憊,沖出一些說不出的清新。

其中一位食客放下勺子,刨冰碗裏只剩下一點融化的西瓜汁,甜皮鴨早已沒了蹤影。

他吃得滿意了,靠在桌子上看著廚房裏忙活的姜寧,對一旁的唐戶陸道。

“你們店哪裏都好,就是可惜每日要麽只開中午,要麽只開傍晚,其餘時間我們只能去其他地方吃。”

另一人跟著附和:“就是,有錢怎的還不想賺?”

唐戶陸同樣捧著一碗刨冰,吃得渾身舒適,有了這美味,只覺得這夏日都悠閑了不少。

他放下勺子,不是所有食客都知道姜寧還得在宮中做菜的,但他也不多嘴,只說自己能說的。

“我們老板也是為了研究菜式給諸位,等以後咱們搬到中心了,天天做給大家。”

“那倒是好,這學府街有些偏,每次來都要走好些路,搬到中心些也更方便。”

大家都對京畿的房價有個了解,也理解姜寧的店現在不太能承擔那樣的租金。

有人放下鴨肉,喝了一口檸檬茶,吃飽喝足,開始隨意聊了起來。

“你們聽說了嗎,之前的百花宴原本是請的鵲橋仙、尋仙樓的幾位大廚,但領頭人卻給了宮裏的某個禦廚來做,那幾個掌櫃的不幹了,紛紛讓底下人裝病,那天百花宴就都沒去。”

另一人湊了上去,也加入了這八卦,畢竟不是什麽大人物,茶餘飯後說說也無事。

“我怎麽聽說的是宮裏那個禦廚想攬功,臨開宴前藥倒了他們,自己上了菜。”

百花宴的宴席主廚從不會對外公布,但以往都是那幾個酒樓的人,誰做主廚他們第二日就會立刻放出消息,哪像今年,都蔫了聲。

說到這裏,大家嘖嘖出聲。

“宮中還真是波雲詭譎,讓人把握不住。”

“不過發生這樣的事,就沒點風聲嗎?那幾位大廚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要不是那日發現他們的確窩在家裏,這事我還不信呢。”

其中一人看了看周圍,湊近大家低聲道。

“誰說沒事?我家有人在當差,聽說這幾家酒樓以後都與百花宴無緣了,這樣的大宴不能參加,名聲可就下去了。”

有人看向姜寧,只見她在廚房忙裏忙外,像是在煲湯。

“姜老板,要我說就該請你去。

旁人不知,那我還不知道嗎?吃多少年了,他們那些個酒樓,做個廚子也要沾親帶故,要不怎麽味道越做越差。”

他搖搖頭,滿臉不屑。

“姜老板,你在做什麽菜?我帶一份回去?”

姜寧這才探出頭來,似是沒聽到他們方才討論的東西,只見她笑瞇瞇地搖頭。

“這是非賣品。”

廚房裏伸著一方小爐,爐上燉著一個瓦煲,小火慢慢燒著,煲裏的湯便只熱不滾。

這是她今晚要送給姬恪的湯,太子參無花果瘦肉湯。

這湯算是藥膳的一種,不僅健胃,還益氣潤肺,對於姬恪這樣愛咳嗽、體虛脾健的人來說很有療效。

這樣潤肺止咳又養胃的湯她已經做了許多次了。

以前是盼著他早點好,自己可以出宮開店,但現在卻是每晚去見他的借口。

煲湯並不簡單。

鮮湯用冷水熬煮,這樣能讓肉裏的蛋白充分溶解到湯裏,還得用小火熬,滾開的熱水會讓湯裏的蛋白質凝結,這樣熬出的湯不清透。

把太子參和無花果洗凈泡一泡,再把豬瘦肉整塊洗凈,同生姜一同放進瓦煲裏加水用小火煲煮,看情況再加幾個蜜棗提味就好。

看著那慢慢燒著的小火,姜寧笑得開心極了。

她的店原本只開到中午,但是她要熬湯,便延長時間待到了傍晚,等湯熬出後她便唐戶陸打好招呼,提著裝有湯盅的食盒往宮中走去。

路過某條街道時,恰巧有人在那裏賣手串,看上去像是紅豆做的,卻又不像平日裏吃的那種。

她一時好奇,便過去看了一眼。

普通的紅豆是橢圓的,哪裏都鼓鼓囊囊,看起來圓潤可愛,可這紅豆卻是扁狀的橢圓,中間鼓而四周扁,而且聽聲響還硬得不行。

她以前好像看過,腦海中有些印象,卻怎麽都想不起它的名字。

“這是……”姜寧沈吟了一會兒。

“紅心菩提子。”賣手串的姑娘立刻接過她的話,見她似乎有興趣,便熱情地開了口。

“姑娘別看這豆其貌不揚,但它堅硬似鐵,耐磨極了,色澤紅潤,還永不褪色,可是稀罕玩意,大理那邊來的,姑娘不要一串嗎?”

攤主熱情推薦,姜寧想了想,試探性地問道:“多少銀子一串?”

“不貴,三錢銀子一串。”

姜寧:“……不了,謝謝。”

手串很好,但她拒絕。

這紅心菩提子手串大小不一,看得出攤主很努力地挑了差不多的,可串起來後還是不整齊,色澤不夠亮,而且她買來好像也沒什麽用。

她抱歉一笑,隨後怕湯涼了,快步去往宮中送湯了。

姜寧不知道,這紅心菩提子別名又叫相思豆,和其他菩提子一同串在一起做出的手串在雍朝算是向心愛之人表白的物件。

這菩提子說堅硬也堅硬,說脆卻也容易在鉆孔的過程中碎掉,要想磨穿很不容易。

一般有誠心的會自己用菩提子做,沒多大誠意的便會在店中買上一串送人。

她錯失了一個送禮物的好時機。

夏日最大的好處就是天黑得比較晚,就算進宮時間晚了一些也不會太明顯。

今天下午的吃食她早差人送進宮裏了,姬恪現在應該已經吃了晚飯了。

姜寧匆匆踏進宮中,她算算時間,這個時候姬恪應該還在禦書房。

反正他每日都忙,天熱了在水榭,天涼了在禦書房。

走到禦書房門前,那幾位太監早已習慣她的到來,象征性地通報後便讓她進去了。

姜寧剛一進門便看到了窗邊坐著的姬恪,此時他正在給津津餵食,低垂著眉眼,目光專註。

聽到姜寧開門的聲響,也只是轉頭看了她一眼,靜了一瞬後移開視線。

“大人,我來啦。”她推開房門進去。

姬恪點了幾下津津的頭,隨後有意開口道。

“你方才不是還念著她嗎?怎的她來了你就不叫了?”

粉紅小團子睜著豆豆眼看他,隨後展翅飛起,對著姜寧喊起了渣渣。

姜寧:……

她撇撇嘴,輕車熟路地從兜裏抓了一小把瓜子仁放在桌上。

姬恪看著那快速飛去的小鸚鵡,無奈開口。

“方才便餵過它了,現在還吃,也不怕撐了。”

姜寧把湯放到桌上,有些不開心:“它剛才真的在叫我?怎麽一見面了又叫我渣渣?”

姬恪抿唇笑了一下,坐到她對面,順手拿了個茶杯給她倒茶。

姜寧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她不太愛喝水,所以每次她到這裏姬恪都要多給她倒幾杯。

“喝了。”他把茶杯推過去,隨後摸了摸津津的頭,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是啊,你來之前一直姜寧姜寧地叫著,吵得我耳朵都疼了。”

話是這麽說,可他眼裏的笑意和溫柔卻又不是這麽表示的。

可惜姜寧沒看到,她把瓜子抓回了一半,下意識喝了水,又把湯盅推給她。

她不愛喝水,他不愛喝藥膳。

姬恪並沒有表露出來,他只是輕輕嘆口氣,小指微動,這些本都是微不可察的,可姜寧還是註意到了。

不如說她早就註意到了。

“一般熬湯都只放兩顆蜜棗的,我給你放了五六個,湯的味道都破壞了不少,但要甜一些。”

姜寧托腮看他,眼睛彎得像天上的月牙。

“我知道了,大人,莫不是你以前喝藥也要人哄?”

姬恪看她一眼,隨後立刻低下眼,垂下的長睫遮住了他眸中些許波動。

“莫要胡說。”

說完這話,他沒再開口,不只是為了掩飾什麽,他拿著瓷勺一口一口喝了起來。

他今日穿白鶴袍,領口處繡著兩只振翅白鶴,低頭喝湯時會露出小段脖頸,看起來像是白鶴要銜著他離開一般。

姬恪給人的感覺一直是安靜又冷清的,雖然貌美,可他實在清冷高潔,再加上那無波瀾的眸色,讓人難起什麽旖旎心思。

總讓人覺得他游離在所有人的世界之外,似乎只要時間一到,他就會立刻隨風而去。

但此時的他身上那份游離感少了許多,燭火之下,那份自帶的清冷暖了不少,似乎讓人知道,他會一直在那裏。

姜寧笑而不語,她一下看看他,一下看看天上漸漸升起的月亮,只覺得此刻舒服極了。

視線掃過窗臺上好好放置的花,心下更是高興。

“大人,你知道嗎,折月殿裏的桂花要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姜寧總看姬恪的手和脖子,因為個人穿著愛好原因,除了臉,他只露出了手和脖子,脖子還被遮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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