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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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章
回到通市，周毓就和周爸開養殖場的朋友取得了聯系。眾旺養殖場老板陳建國已過知命之年，卻仍野心勃勃，誓要讓他的家禽們走上國際道路。陳建國和周爸早年都在臨市的供銷社幹過，他的兒子陳中華和周鐘也算是好哥們，退伍轉業後就留在交通局工作了。
對於這樣的交情，周毓自然打起百分百的精神去打理。方案報上去後，新提上來的劉部長同意讓他們先去考察下，畢竟黃小貝的案子還壓在那裏，這段時間還是謹慎些好。
於此同時，周毓的工作關系也正式轉到了總行這邊來。她真的是很佩服劉主任啊，就是先前的劉部長。看他整天挺著個啤酒肚無所事事的模樣，怎麽就一下調過來了呢。不過，現在再看劉主任發紅的寬闊面孔，真的是，好親切哦。
劉部長上任後，將業務部的人分成了幾個小組，被剝去辦公室主任一職的黃小貝和馬姐、周毓分到一組，主要負責通市及周邊幾個城市的業務。幾個新進的男同事負責更遠的地區。
黃小貝坐在對面沖周毓笑，一口整齊的白牙亮閃閃：“我們好有緣哦。”
“是啊。”馬姐拉過張椅子也坐過來，問周毓，“興旺養殖場是蠻大的，不過那些個家禽好養活嗎？不是經常什麽禽流感一來就死一大片！總覺得風險有點兒大。而且它一向從y行那邊貸款，這次怎麽找上我們了。”
周毓謹慎地說：“從送上來的資料看是符合放款條件的。我們親自去看一看就知道了。要說風險，現在做什麽都有風險啊。”
“對啊！”黃小貝強烈讚同，“這世上就沒絕對能賺錢的事兒。”自從沈三貴的事情之後，他再也不爭搶著去和房地產商套近乎了。
馬姐點點頭，“說得也是。”一雙眼睛精明地看向笑得靦腆的周毓，“這家是你們什麽親戚？”
“也不是親戚，就是認識的人。”周毓含含糊糊地應道。
馬姐不再追問，低頭翻閱資料，嘖嘖稱奇：“沒想到養個雞鴨魚的能這麽賺錢，呀，還養孔雀呢。”
“是印度藍孔雀，據說特別賺錢。”周毓興致勃勃地和馬姐討論著養殖場的禽畜們。她對這位陳叔叔還是有些印象的，他沒離臨市之前，就和她家一個家屬區，整日就他那院子裏最熱鬧。周鐘曾帶她去過一回，他們家的雞崽子把屎拉到了她新買的小皮鞋上，弄得她哇哇大哭。當年劉維生就喜好追著他家的公雞拔毛，真的是雞飛狗跳。誰能想到，如今陳叔叔真的擁有了這麽大一座養殖場呢？
可見成功的機會都是為努力和堅持不懈的人準備的！周毓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工作，多學多問，努力提升自己。
去眾旺養殖場考察之前，周毓跟陳建國通了電話，提前告訴了他一些要註意的問題。陳建國很高興，一口一個“侄女”叫得分外親切。
正式去那天，陳建國特意派了車去行裏接的人，司機是個目光靈活的少年，目測不會超過二十歲，沖周毓和馬姐喊“姐姐”，把煙遞給黃小貝，“哥，給您點支煙。”
“行了，”黃小貝接過來，把煙插^進上衣口袋裏，“都上車，工作要緊。”
可是車裏已經有了一個人。
沒想到在這裏，在這種情況下碰到他。
司機不好意思地笑笑：“這位是雲天的楊老師，我們公司上次引進的新技術有些不大會用，特意請楊老師過去傳授下經驗。正好順路，就一起了。”
黃小貝笑道：“都認識，沒事兒。”他們三人坐到了後面。
馬姐摸摸皮質的座椅，悄聲和周毓說：“這車貴著呢。”周毓心裏亂糟糟的，胡亂“嗯”了聲。
楊晉美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頭發絲都沒動一下。
馬姐捅捅周毓：“看上他了？”她的聲音雖小，可車廂就這麽大，周毓臉漲得通紅，馬姐就這點不好，說話不看場合，常讓人下不來臺。
黃小貝清了清嗓子：“馬姐啊，聽說你兒子又考了個第一。”
馬姐頓時眉開眼笑：“你聽誰說的，他也是湊巧了，不經誇。”話雖如此，滿滿的驕傲還是溢出來。
黃小貝恭維道：“是馬姐你教得好。”
馬姐禮尚往來：“就小黃嘴巴甜，以後娶了媳婦還不讓她整天跟喝了蜜似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扯起來，周毓悄悄松口氣。她坐靠窗的位置，正好和楊晉美在一條對角線上。他的頭微微朝她的方向側著，都看得到，因為汽車輕微顛簸而不斷顫動的長長睫毛。
他的眉眼生得特別清俊漂亮，鼻梁高挺，臉型窄而瘦。側臉更為迷人。
“其形也，翩若驚鴻，矯若游龍。榮耀秋菊，華茂春松。”有這樣的詩句形容一個人氣質高華，周毓一直想象不出立體的形象。直到遇到他，舉手投足間的氣度，比他的面容更為吸引人，簡直讓人移不開眼睛。
有時她會偷偷臆想一番他著東晉的窄腰寬袖的古服的形象，衣袂飄飄，遺世而獨立，傲然冷峻，該是何等的風華。
當然，這些都是他不胡來的時候……
楊晉美把頭偏向了窗外。
周毓難掩心中的失落，低頭絞著手指。分手提得那麽突然，她也那麽沖動地答應了。這段時間來，她懊悔、怨恨、自責，可種種情緒，都不及思念來得多。
可是，他們都知道問題的結癥在哪裏，這是個解不開的死結，委曲求全，對誰都是一種傷害。
興旺養殖場在城郊，遠遠就聽到雞鳴鴨叫，嘰嘰嘰、咕咕咕好不熱鬧。
陳建國帶著公司各主管親自迎接，眾人一番寒暄，楊晉美被技術總監帶走請教問題去了。黃小貝學審計出身，先去了財務處再核對些數據。周毓和馬姐則由陳建國親自帶領，參觀各個廠房。
“我這有一個雞舍，兩個鴨舍，四個大魚塘，”陳建國伸出四根粗糙的手指，“專門養淡水魚。整個省內的魚都不如我的肥、健康！”
到了孵化室，望著一排排碼得整整齊齊，圓滾滾、白生生的蛋們，馬姐雙眼放光。
“來來，這邊就是我們的雞舍。全部都是自然放養。”陳建國望著在地上奔跑的雞們，目光憐愛至極。
馬姐彎下腰往雞窩裏面瞧，“呀”了聲，手就往裏伸，“有個雞蛋！”
“小心。”陳建國提醒不及，就聽馬姐慘叫一聲，捂著手往後一跳，“啪！”她又踩到了癱雞屎，濺了她一褲腿。
一只母雞的頭從窩裏探出來，兩粒黑豆似的眼珠兒瞪著馬姐，發出“咕咕”的威脅聲。
“這……”馬姐尷尬萬分。
“真是不好意思。”陳建國真誠地道歉，忙安排人帶著馬姐去換衣服換鞋，“對不住了，剛產了蛋的母雞是要兇一些。”
馬姐頗有些氣急敗壞，可又真不能把那肇事雞給炒了吃掉，吩咐周毓一聲就先出去了。
待她走了，周毓不好意思地笑笑：“陳叔叔……”
馬姐這人就喜歡摸摸碰碰的，時常會幹些順手牽羊的事情。
陳建國擺擺手，“我知道。”突然露出神秘的笑來，“你想不想看看剛出生的小孔雀？”
周毓雙眸一亮：“可以嗎？”
陳建國帶著她繼續往裏走，又是一道鐵門，將整個養殖場分隔成了兩部分。裏面是比外頭更原生態的環境，不過有間建造的特別現代化的廠房。
“這裏就是孵化小孔雀的地方。”陳建國來到這裏，連腳步都放輕了。
這裏時不時會看到拖著長長尾巴的孔雀走來走去。孔雀膽小，生人的刺激會對它們造成很大的傷害。這裏的飼養員都是清一色的黑灰色工作服，周毓進入這裏之前，也換上了套同樣顏色的衣服。
陳建國把一只還未睜眼的小孔雀放到周毓手裏，柔聲道：“摸一摸。”
這是她頭一次見到這麽小的孔雀，渾身濕漉漉的，尾巴短短的，看起來像是禿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想象不出這樣孱弱的小東西日後會擁有那般華麗的尾羽。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孔雀放回去，好奇地問：“這一點點長大得多長時間啊。”
陳建國得意地瞇瞇眼：“很快的。這可是叔叔的搖錢樹啊。”
他帶著周毓到處看，晃到控制室，進去詢問：“怎麽樣了？”
他的技術總監看到老板，很是緊張：“已經讓楊老師找到了問題，也修好了。我已經把楊老師講的都記了下來。”
“楊老師，”陳建國親切地和楊晉美握手，“真是辛苦了，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咱們今天一定得好好吃個飯。”
“不客氣。”楊晉美淡淡地笑了下。
怎麽哪裏都能碰到他？他也換上了這邊的工作服，還帶了頂鴨舌帽，嗯，頭一次看他藍領的形象，倒顯得，分外稚嫩。
“陳叔叔，您再帶我看看別的地方吧。”周毓眼神都不知道該落哪裏，心裏發慌，她不喜歡跟他這樣呆一起，雖然從方才起，他沒往她身上瞥一眼。
“好好。”陳建國滿口答應，吩咐技術總監，“好生招待楊老師。”
技術總監擦擦汗，點頭稱是。
這養殖場真的很大，一圈參觀下來，周毓走得腿都酸了，恨不得直接踢下腳上的高跟光腳走路。
可是中午的應酬不能推。陳建國命他的廚房做了一桌子的雞鴨魚肉，在宴客廳裏開了一席。
不得不說，肉質真的很鮮美，蔬菜瓜果之類的也很新鮮。最後還有道孔雀肉做成的鳳仙湯。陳建國熱情洋溢地介紹孔雀的各種內外價值。周毓想起那只在自己掌心蠕動的小孔雀，楞是一口也沒有嘗。
養殖場的員工們早就得了老板安排，一定要灌倒那個男的還有那個長臉的中年女人。一頓飯吃得昏天黑地，酒後醉態百出。
只有周毓還是清醒的，幫忙把抱著酒瓶不撒手的馬姐拖到車上，那邊黃小貝不用人攙扶，自己踉蹌著打開車門，爬上了副駕駛，口齒不清地叫嚷著：“喝，再來，哈哈！”
陳建國很滿意，囑咐司機把人好好送回去。
周毓癱坐下來，覺得腦袋一陣一陣的痛。她雖然沒醉，可也喝了不少，這會兒坐進車裏，感到憋悶的慌。
車門又被打開了。
她怔怔地看著門外的楊晉美。技術總監在跟他道別，說得什麽聽不清楚，她也不想去聽。
如今，馬姐躺在最後三排座椅上呼呼大睡，黃小貝在副駕駛上酒話連篇，只有她旁邊，還空出了個座位。
還是跟馬姐一起坐吧。她屁股剛起來，楊晉美長腿一邁上了車，徑直坐在了她旁邊，關好車門，說：“開車吧。”
兩人中間隔著大約半臂的距離。他上了車後便閉目養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周毓頭靠著車窗，心生悲涼。自己在他心裏，也就是那樣吧。他終究是厭惡了她的反覆，終於說出來了，是嫌棄她阻礙他回家的道路。而自己就這麽傻傻地跟了他，一顆心迷失在他情動時炙熱的雙眸裏。
車子猛地晃動了下，周毓身子一歪，向他那邊倒去。她抓住座椅扶手正要坐正，腰上一緊，卻是被他牢牢地抱住了。她整個偎進了他懷裏，他的下巴就擱在她頭頂，他心臟有力的跳動撞擊著她的背部。
“不好意思啊，剛才軋了塊石頭。”小司機大聲道歉。
“沒事。”楊晉美一邊應著，一邊不動聲色更加抱緊了在懷裏小幅度掙紮的女人。
他的大手摸索著，終於握到了她的雙手。十指強勢地插^入她的指縫間，與她緊緊相扣。
兩人無聲地較著勁，誰都不吭聲。
夜幕降臨，黃小貝砸著嘴時不時嘟囔聲誰也聽不懂的醉話。
楊晉美愈發貼緊了周毓，他整個把她擠在了窗邊，在座椅上縮成一團。單薄的肩抖動著，讓人心也跟著一抽一抽的痛起來。
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地掉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又緊了緊手臂。
想說很想很想她，卻不知該怎麽開口。
頭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牽腸掛肚，麻醉自己的方法也試過，只有一頭紮入研究中去，才能讓他暫時忘卻，忘記她溫柔而略帶羞澀的笑，忘記她香香軟軟的觸感，忘記她嗔怒時的嬌態……
馬姐的手突然搭上來，拽住了周毓垂在後面的頭發：“水，給我點水喝！”
周毓嚇了一大跳，趁機推開楊晉美，站起身要往後走。不料他長臂一伸，又攬住她，讓她一下坐到了他腿上。
“你到底要幹什麽？”周毓輕聲呵斥道。
馬姐嚎了幾聲又安靜了。
他捧住她的臉，眼中幾分渴望，幾分掙紮。周毓看得分明，又輕聲重覆了一遍：“你到底要幹什麽？”
他薄唇翕動，要開口。
周毓擡手覆在他唇上，他張口，含吮著她的指尖，如饑似渴。舌尖所過之處，麻麻的感覺一直通到心裏。他的呼吸急促起來，熱熱地噴在她臉上。
他松開口，食指擡起她的下巴，薄軟的唇壓在她的唇瓣上，小心地碾壓、觸碰。
周毓擡手，抱緊了他的脖子，“晉美，你到底，想讓我做你的什麽？”她把頭埋入他頸窩處，不想再讓他欣賞她的脆弱與不堪，“求你，給我留一點尊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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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樣的交情，周毓自然打起百分百的精神去打理。方案報上去後，新提上來的劉部長同意讓他們先去考察下，畢竟黃小貝的案子還壓在那裏，這段時間還是謹慎些好。
於此同時，周毓的工作關系也正式轉到了總行這邊來。她真的是很佩服劉主任啊，就是先前的劉部長。看他整天挺著個啤酒肚無所事事的模樣，怎麽就一下調過來了呢。不過，現在再看劉主任發紅的寬闊面孔，真的是，好親切哦。
劉部長上任後，將業務部的人分成了幾個小組，被剝去辦公室主任一職的黃小貝和馬姐、周毓分到一組，主要負責通市及周邊幾個城市的業務。幾個新進的男同事負責更遠的地區。
黃小貝坐在對面沖周毓笑，一口整齊的白牙亮閃閃：“我們好有緣哦。”
“是啊。”馬姐拉過張椅子也坐過來，問周毓，“興旺養殖場是蠻大的，不過那些個家禽好養活嗎？不是經常什麽禽流感一來就死一大片！總覺得風險有點兒大。而且它一向從y行那邊貸款，這次怎麽找上我們了。”
周毓謹慎地說：“從送上來的資料看是符合放款條件的。我們親自去看一看就知道了。要說風險，現在做什麽都有風險啊。”
“對啊！”黃小貝強烈讚同，“這世上就沒絕對能賺錢的事兒。”自從沈三貴的事情之後，他再也不爭搶著去和房地產商套近乎了。
馬姐點點頭，“說得也是。”一雙眼睛精明地看向笑得靦腆的周毓，“這家是你們什麽親戚？”
“也不是親戚，就是認識的人。”周毓含含糊糊地應道。
馬姐不再追問，低頭翻閱資料，嘖嘖稱奇：“沒想到養個雞鴨魚的能這麽賺錢，呀，還養孔雀呢。”
“是印度藍孔雀，據說特別賺錢。”周毓興致勃勃地和馬姐討論著養殖場的禽畜們。她對這位陳叔叔還是有些印象的，他沒離臨市之前，就和她家一個家屬區，整日就他那院子裏最熱鬧。周鐘曾帶她去過一回，他們家的雞崽子把屎拉到了她新買的小皮鞋上，弄得她哇哇大哭。當年劉維生就喜好追著他家的公雞拔毛，真的是雞飛狗跳。誰能想到，如今陳叔叔真的擁有了這麽大一座養殖場呢？
可見成功的機會都是為努力和堅持不懈的人準備的！周毓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工作，多學多問，努力提升自己。
去眾旺養殖場考察之前，周毓跟陳建國通了電話，提前告訴了他一些要註意的問題。陳建國很高興，一口一個“侄女”叫得分外親切。
正式去那天，陳建國特意派了車去行裏接的人，司機是個目光靈活的少年，目測不會超過二十歲，沖周毓和馬姐喊“姐姐”，把煙遞給黃小貝，“哥，給您點支煙。”
“行了，”黃小貝接過來，把煙插^進上衣口袋裏，“都上車，工作要緊。”
可是車裏已經有了一個人。
沒想到在這裏，在這種情況下碰到他。
司機不好意思地笑笑：“這位是雲天的楊老師，我們公司上次引進的新技術有些不大會用，特意請楊老師過去傳授下經驗。正好順路，就一起了。”
黃小貝笑道：“都認識，沒事兒。”他們三人坐到了後面。
馬姐摸摸皮質的座椅，悄聲和周毓說：“這車貴著呢。”周毓心裏亂糟糟的，胡亂“嗯”了聲。
楊晉美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頭發絲都沒動一下。
馬姐捅捅周毓：“看上他了？”她的聲音雖小，可車廂就這麽大，周毓臉漲得通紅，馬姐就這點不好，說話不看場合，常讓人下不來臺。
黃小貝清了清嗓子：“馬姐啊，聽說你兒子又考了個第一。”
馬姐頓時眉開眼笑：“你聽誰說的，他也是湊巧了，不經誇。”話雖如此，滿滿的驕傲還是溢出來。
黃小貝恭維道：“是馬姐你教得好。”
馬姐禮尚往來：“就小黃嘴巴甜，以後娶了媳婦還不讓她整天跟喝了蜜似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扯起來，周毓悄悄松口氣。她坐靠窗的位置，正好和楊晉美在一條對角線上。他的頭微微朝她的方向側著，都看得到，因為汽車輕微顛簸而不斷顫動的長長睫毛。
他的眉眼生得特別清俊漂亮，鼻梁高挺，臉型窄而瘦。側臉更為迷人。
“其形也，翩若驚鴻，矯若游龍。榮耀秋菊，華茂春松。”有這樣的詩句形容一個人氣質高華，周毓一直想象不出立體的形象。直到遇到他，舉手投足間的氣度，比他的面容更為吸引人，簡直讓人移不開眼睛。
有時她會偷偷臆想一番他著東晉的窄腰寬袖的古服的形象，衣袂飄飄，遺世而獨立，傲然冷峻，該是何等的風華。
當然，這些都是他不胡來的時候……
楊晉美把頭偏向了窗外。
周毓難掩心中的失落，低頭絞著手指。分手提得那麽突然，她也那麽沖動地答應了。這段時間來，她懊悔、怨恨、自責，可種種情緒，都不及思念來得多。
可是，他們都知道問題的結癥在哪裏，這是個解不開的死結，委曲求全，對誰都是一種傷害。
興旺養殖場在城郊，遠遠就聽到雞鳴鴨叫，嘰嘰嘰、咕咕咕好不熱鬧。
陳建國帶著公司各主管親自迎接，眾人一番寒暄，楊晉美被技術總監帶走請教問題去了。黃小貝學審計出身，先去了財務處再核對些數據。周毓和馬姐則由陳建國親自帶領，參觀各個廠房。
“我這有一個雞舍，兩個鴨舍，四個大魚塘，”陳建國伸出四根粗糙的手指，“專門養淡水魚。整個省內的魚都不如我的肥、健康！”
到了孵化室，望著一排排碼得整整齊齊，圓滾滾、白生生的蛋們，馬姐雙眼放光。
“來來，這邊就是我們的雞舍。全部都是自然放養。”陳建國望著在地上奔跑的雞們，目光憐愛至極。
馬姐彎下腰往雞窩裏面瞧，“呀”了聲，手就往裏伸，“有個雞蛋！”
“小心。”陳建國提醒不及，就聽馬姐慘叫一聲，捂著手往後一跳，“啪！”她又踩到了癱雞屎，濺了她一褲腿。
一只母雞的頭從窩裏探出來，兩粒黑豆似的眼珠兒瞪著馬姐，發出“咕咕”的威脅聲。
“這……”馬姐尷尬萬分。
“真是不好意思。”陳建國真誠地道歉，忙安排人帶著馬姐去換衣服換鞋，“對不住了，剛產了蛋的母雞是要兇一些。”
馬姐頗有些氣急敗壞，可又真不能把那肇事雞給炒了吃掉，吩咐周毓一聲就先出去了。
待她走了，周毓不好意思地笑笑：“陳叔叔……”
馬姐這人就喜歡摸摸碰碰的，時常會幹些順手牽羊的事情。
陳建國擺擺手，“我知道。”突然露出神秘的笑來，“你想不想看看剛出生的小孔雀？”
周毓雙眸一亮：“可以嗎？”
陳建國帶著她繼續往裏走，又是一道鐵門，將整個養殖場分隔成了兩部分。裏面是比外頭更原生態的環境，不過有間建造的特別現代化的廠房。
“這裏就是孵化小孔雀的地方。”陳建國來到這裏，連腳步都放輕了。
這裏時不時會看到拖著長長尾巴的孔雀走來走去。孔雀膽小，生人的刺激會對它們造成很大的傷害。這裏的飼養員都是清一色的黑灰色工作服，周毓進入這裏之前，也換上了套同樣顏色的衣服。
陳建國把一只還未睜眼的小孔雀放到周毓手裏，柔聲道：“摸一摸。”
這是她頭一次見到這麽小的孔雀，渾身濕漉漉的，尾巴短短的，看起來像是禿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想象不出這樣孱弱的小東西日後會擁有那般華麗的尾羽。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孔雀放回去，好奇地問：“這一點點長大得多長時間啊。”
陳建國得意地瞇瞇眼：“很快的。這可是叔叔的搖錢樹啊。”
他帶著周毓到處看，晃到控制室，進去詢問：“怎麽樣了？”
他的技術總監看到老板，很是緊張：“已經讓楊老師找到了問題，也修好了。我已經把楊老師講的都記了下來。”
“楊老師，”陳建國親切地和楊晉美握手，“真是辛苦了，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咱們今天一定得好好吃個飯。”
“不客氣。”楊晉美淡淡地笑了下。
怎麽哪裏都能碰到他？他也換上了這邊的工作服，還帶了頂鴨舌帽，嗯，頭一次看他藍領的形象，倒顯得，分外稚嫩。
“陳叔叔，您再帶我看看別的地方吧。”周毓眼神都不知道該落哪裏，心裏發慌，她不喜歡跟他這樣呆一起，雖然從方才起，他沒往她身上瞥一眼。
“好好。”陳建國滿口答應，吩咐技術總監，“好生招待楊老師。”
技術總監擦擦汗，點頭稱是。
這養殖場真的很大，一圈參觀下來，周毓走得腿都酸了，恨不得直接踢下腳上的高跟光腳走路。
可是中午的應酬不能推。陳建國命他的廚房做了一桌子的雞鴨魚肉，在宴客廳裏開了一席。
不得不說，肉質真的很鮮美，蔬菜瓜果之類的也很新鮮。最後還有道孔雀肉做成的鳳仙湯。陳建國熱情洋溢地介紹孔雀的各種內外價值。周毓想起那只在自己掌心蠕動的小孔雀，楞是一口也沒有嘗。
養殖場的員工們早就得了老板安排，一定要灌倒那個男的還有那個長臉的中年女人。一頓飯吃得昏天黑地，酒後醉態百出。
只有周毓還是清醒的，幫忙把抱著酒瓶不撒手的馬姐拖到車上，那邊黃小貝不用人攙扶，自己踉蹌著打開車門，爬上了副駕駛，口齒不清地叫嚷著：“喝，再來，哈哈！”
陳建國很滿意，囑咐司機把人好好送回去。
周毓癱坐下來，覺得腦袋一陣一陣的痛。她雖然沒醉，可也喝了不少，這會兒坐進車裏，感到憋悶的慌。
車門又被打開了。
她怔怔地看著門外的楊晉美。技術總監在跟他道別，說得什麽聽不清楚，她也不想去聽。
如今，馬姐躺在最後三排座椅上呼呼大睡，黃小貝在副駕駛上酒話連篇，只有她旁邊，還空出了個座位。
還是跟馬姐一起坐吧。她屁股剛起來，楊晉美長腿一邁上了車，徑直坐在了她旁邊，關好車門，說：“開車吧。”
兩人中間隔著大約半臂的距離。他上了車後便閉目養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周毓頭靠著車窗，心生悲涼。自己在他心裏，也就是那樣吧。他終究是厭惡了她的反覆，終於說出來了，是嫌棄她阻礙他回家的道路。而自己就這麽傻傻地跟了他，一顆心迷失在他情動時炙熱的雙眸裏。
車子猛地晃動了下，周毓身子一歪，向他那邊倒去。她抓住座椅扶手正要坐正，腰上一緊，卻是被他牢牢地抱住了。她整個偎進了他懷裏，他的下巴就擱在她頭頂，他心臟有力的跳動撞擊著她的背部。
“不好意思啊，剛才軋了塊石頭。”小司機大聲道歉。
“沒事。”楊晉美一邊應著，一邊不動聲色更加抱緊了在懷裏小幅度掙紮的女人。
他的大手摸索著，終於握到了她的雙手。十指強勢地插^入她的指縫間，與她緊緊相扣。
兩人無聲地較著勁，誰都不吭聲。
夜幕降臨，黃小貝砸著嘴時不時嘟囔聲誰也聽不懂的醉話。
楊晉美愈發貼緊了周毓，他整個把她擠在了窗邊，在座椅上縮成一團。單薄的肩抖動著，讓人心也跟著一抽一抽的痛起來。
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地掉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又緊了緊手臂。
想說很想很想她，卻不知該怎麽開口。
頭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牽腸掛肚，麻醉自己的方法也試過，只有一頭紮入研究中去，才能讓他暫時忘卻，忘記她溫柔而略帶羞澀的笑，忘記她香香軟軟的觸感，忘記她嗔怒時的嬌態……
馬姐的手突然搭上來，拽住了周毓垂在後面的頭發：“水，給我點水喝！”
周毓嚇了一大跳，趁機推開楊晉美，站起身要往後走。不料他長臂一伸，又攬住她，讓她一下坐到了他腿上。
“你到底要幹什麽？”周毓輕聲呵斥道。
馬姐嚎了幾聲又安靜了。
他捧住她的臉，眼中幾分渴望，幾分掙紮。周毓看得分明，又輕聲重覆了一遍：“你到底要幹什麽？”
他薄唇翕動，要開口。
周毓擡手覆在他唇上，他張口，含吮著她的指尖，如饑似渴。舌尖所過之處，麻麻的感覺一直通到心裏。他的呼吸急促起來，熱熱地噴在她臉上。
他松開口，食指擡起她的下巴，薄軟的唇壓在她的唇瓣上，小心地碾壓、觸碰。
周毓擡手，抱緊了他的脖子，“晉美，你到底，想讓我做你的什麽？”她把頭埋入他頸窩處，不想再讓他欣賞她的脆弱與不堪，“求你，給我留一點尊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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