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聞玉京城所發生的慘事, 白辰掐指默算，神色忽然變得凝重：“此疫無藥可醫，只能延緩病情……你且等等。”

說著, 他轉身飛上二樓書閣。

蓮堯看了眼樓上翻翻找找的白辰, 就近坐在榻上靜等。

霓紅染心念著師父，擔心地問他：“師爹, 師父何時回來呀？”

蓮堯想了想, 隨後搖頭。

玉京城疫病嚴重, 葉芊芊一時半會回不來。

一百年間弟子四散, 現今整個乾雲仙門只剩白辰一靈。

他若走了，霓紅染恐又孤身一人。

他展開手掌，掌心顯出一顆碧綠的靈果。

霓紅染好奇地瞧著, 試探地伸出手去拿。

未料, 那靈果活了似的，長出四根小樹枝，躲過霓紅染的手，跳下地面, 滾了一圈, 溜到蓮堯腳邊，抱緊他的靴子, 大喊主人救命。

霓紅染被它嚇了一跳，跳著腳後退幾步, 指著成精的靈果, 驚訝地說不是話。

蓮堯手指一勾, 靈果不由自主的飛入他手中, 他將小靈果遞過去, 仿若一個老父親, 沈聲囑咐：“此靈果被本尊點化，且給你做個伴，勿要動口舌之欲。”

霓紅染看見它成了精怪，就是想吃也不敢再吃，好生接過，滿是好奇。

小靈果得了蓮堯保證，乖巧的待在她手心，任其打量。

這個小姑娘比以前見過的那個女子看著可愛多了。

與此同時，白辰背手飄至地面，將找到的竹簡遞給他。

蓮堯接過，又不免反問：“瘟疫真的與時空逆轉有關？”

白辰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吾只是猜測，不敢妄自定論，不過，蓮大人欲知，飛升便可。”

蓮堯冷哼一聲，舉著竹簡指了指他，眸光在他身上掃視一遍：“你的靈體能撐些時候，本尊不放心那擅自下界的仙君，他一直想殺葉芊芊。”

“你猜，這些東西會不會是因他而起？”

聞言，白辰有些詫異，妖龍之言不無道理。

蓮堯將竹簡丟進袖中，理理袖口，冷冷道：“你再好生推算推算，別事事都賴在本尊頭上，哼。”

白辰一楞，便見他拂袖離去。

認識這麽久，差點忘了妖龍暴躁的脾氣。

他搖搖頭，罷了，藥都拿了，一切看葉芊芊如何抉擇。

看完竹簡後，芊芊臉色變得古怪。

白辰交給她的並非是治療疫病的方子，而是忘憂散。

他將忘憂散藏在了竹簡中，難不成他希望她給蓮堯下藥？

他可真會想，芊芊無語地收起竹簡，轉身出去。

屋外的院中盡是收治的病患。

白綠為了博得芊芊的好感，不讓她趕自己走，主動擔起燒水煎藥等一些雜事。

聞時舟藥囊中帶來草藥差不多罄盡。

方圓百裏的靈植皆已妖化，若無續命的丹藥，這些百姓都會病死。

聞時舟獨自斟酌，芊芊看他心不在焉，細心的發現他身旁決明擺弄中空藥囊。

少年長的漂亮，腦子卻蠢笨。

芊芊問道：“師兄，缺了哪些藥？”

聞時舟回神，餘光瞥見小可倒騰藥囊的動作，知道隱瞞不住，道：“鬼荊草，青芷花都用完了。”

芊芊：“好，我去采。”

聞時舟搖頭，放下手中靈植：“附近的這兩味藥恐怕已經魔化，坤山深處有，我同你一起去。”

坤山深處妖獸眾多，以芊芊現在的修為，危險重重。

芊芊還未答應，屋中的蓮堯闊步出來，板著臉看著他們：“把藥方給本尊，本尊去。”

話音一落，芊芊深以為然，蓮堯去最合適，坤山的妖獸都怕他。

聞時舟溫和一笑，將藥方遞給他，隨即拱手道謝：“多謝蓮大人。”

蓮堯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葉芊芊，芊芊立即反應過來，行禮道謝。

視線在他們之間轉了一圈，蓮堯不高興的哼一聲，轉身出去。

見他莫名其妙的生起氣來，芊芊一臉困惑。

搗鼓藥囊的魘獸擡起頭，趁著上古妖龍失憶，葉芊芊也不知他身份，說道：“他想讓你陪他，不解風情。”

“……”想要她一起去就說唄。

心思被戳破，蓮堯羞惱地瞪了魘獸一眼，魘獸視而不見，繼續搗藥。

芊芊沈默一會，與聞時舟拱拱手，轉身拍拍蓮堯的肩膀，往外走去。

蓮堯跟上她的步伐，語氣僵硬地解釋：“本尊怕你遇到麻煩。”

“知道，我們是朋友嘛，”芊芊笑了笑，“朋友互相幫助，理所應當。”

蓮堯點點頭，她說的很對。

見他神色豁然開朗，芊芊道：“蓮大人，你去坤山采藥，我去靈山找蘇師姐，順便打探一下靈山的情況。”

盡管傳訊中安然無事，但半月過去，蘇師姐他們還未回乾雲仙門，頗為奇怪。

蓮堯應下，拽住她手腕，化作黑龍，把她丟在自己背上，往靈山飛去。

曙色下，雲下山林阡陌間彌漫著淡淡的黑氣。

神識所過的城鎮皆死氣沈沈。

蓮堯視線掠過雲下的山川阡陌，思忖半響，才遲疑地說：“此疫並非本尊強行留在蒼瀾而起，而是蒼瀾註定有此劫難，不能怪本尊。”

強硬的語氣中竟然流露出淡淡的委屈，芊芊抿抿唇，拍拍手下的龍鱗：“我明白，不怪你。”

但她有一點一直想不通：“飛升成神是蓮大人的夙願，蓮大人為何還要強留此地？”

蓮堯眼眨也不眨望著前方薄雲：“本尊與天道之間的感應越發薄弱，並非本尊想留下。”

他沈默片刻，又道：“有個女子總在本尊腦海中哭，本尊想弄明白她是誰。”

芊芊眼神微動，想起三生石幻境中的女子，她整日哭哭啼啼，以淚洗面。

蓮堯把他們都忘了，卻獨獨想起那女子。

三生石中兩人又沒什麽交際……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玉瑯似乎也對那女子念念不忘。

“每每聽見她的哭聲，本尊便心神不安。”他感覺到那女子於自己極為重要。

芊芊聽他喃喃細語，隨即靈光一現，指著下面的山脈：“蓮大人，你仔細聽，下面的村落裏都有哭聲。”

生老病死，哪一樣沒有眼淚。

蓮堯依言，認真去聽，果然泣聲一片。

“你上輩子定然是救苦救難的神仙，神魂在九幽一逛，想起一點點前世的記憶，才會聽見有人在你耳邊哭泣，你聽了心裏也覺得難過對不對？”

心事完全被葉芊芊說中，蓮堯心意盎然，如得知音。

“你呢，想起了前世記憶？”

芊芊當即搖頭。

前世與她而言，是另一個人，縱使有記憶也是別人的記憶。

“蓮大人就不要再想著啦，早日飛升成神，永生不死多好啊。”這可是她夢寐以求的事。

蓮堯也說不清，只感覺少了點什麽。

飛升成神，對他其實並未多重要。

一個人的永生，也會枯燥吧……

“屆時待我證道飛升，在上界還得靠蓮大人撐腰。”她含著笑意，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脊，“蓮大人可不要嫌棄我。”

聞言，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憂慮頓然消散。

蓮堯哼笑，道：“你是本尊的朋友，本尊自然會護著你。”

“那便先謝謝蓮大人。”芊芊瞇瞇笑眼，視野中漸漸出現靈山的市集。

驟然間，她面色一變，翻身躍下黑龍的背，腳下現出一把長劍，迅疾而去。

蓮堯變回人形，緊隨其後。

蘇錦如捧著湯藥，一點一點餵進葉素素口中。

半月前，他們還好好的，一轉眼除了自己突然全都病倒了。

葉素素病得尤其厲害，幾日下來，形銷骨立，猶如一朵敗落的牡丹花。

葉素素昏昏沈沈，喝完藥，又不免叮囑她，千萬不要告訴芊芊。

蘇錦如難過地點點頭，起身外走，廂房的門轟然被撞開。

她下意識後退，戒備地看向門口。

來人眉眼清麗，神色如霜。

“小、小師姐，”蘇錦如握著碗，看著氣勢洶洶的芊芊，心口突突跳。

芊芊微一頷首，轉頭瞥向躺在床榻上的葉素素，蹙眉道：“你先出去。”

蘇錦如小心翼翼地點點頭，抱著托盤躡手躡腳退了出去。

出門又碰到趕來蓮堯，她小聲喊了喊。

蓮堯點頭，芊芊走的急，便擔心的跟了上來。

蘇錦如猶豫了一會，小聲朝他問道：“蓮大人，紅染現在怎麽樣？”

“她在乾雲等你們回去。”蘇錦如松口氣。

紅染沒事就好，他們已經病了怎麽多人，再下去，全仙門都要覆滅。

葉素素看著突然闖進來的芊芊，驚得坐起。

芊芊神色冷淡，此刻更是冷凝成冰，處處透著寒意：“姐。”

她立在床邊，冷冷開口，葉素素心跳不已，吃力地挪了挪身子。

芊芊上摁住她肩膀，把手扣住她消瘦的手腕，輸入一絲靈力進去。

葉素素的靈脈曾用龍血淬煉過，靈氣充裕，可身體的消瘦卻騙不了人。

她病了。

葉素素也清楚，抽回自己的手，道：“我好著呢。”

視線下移，芊芊看著她下癟的胸部，道：“沒了。”

葉素素頓時氣的火冒三丈，這欠揍的死丫頭，嘴是淬了刀子嗎？

“沒了個屁啊，再小，也比你大，你有嗎？”

芊芊繃緊臉，她沒有。

葉素素氣了一會，便氣不動，虛弱的靠在床頭，瞪眼珠。

什麽姐妹情深，親人重圓，通通丟的一幹二凈。

芊芊思索一會，把儲物手鏈中的地脈紫芝拿出來，遞給她。

“什麽？”葉素素沒好氣的接過靈木盒，一到手，便能感受到其中濃郁的靈氣。

葉素素把嘴一撇，將盒子丟還給她，一臉不屑。

“這東西，我多得是。”

芊芊“哦”了一聲，把木盒放在床頭，轉身道：“姐，你要是不想要，就丟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氣的葉素素差些短壽。

死丫頭會不會說話！

一出門，芊芊看著守在門口的蘇錦如，詢問著門中弟子的情況。

這些時日蘇錦如過的提心吊膽，芊芊一來就仿佛給她上了一顆定心丸。

“小師姐，他們都在這邊的屋子，你去看看吧。”蘇錦如引她往隔壁房間去。

妖獸與人不一樣，拘不住，蘇錦如也架不住他們熱情，只好帶著他們一同去尋霓紅染。

誰知現在莫名其妙的染病倒地。

芊芊掃視著躺在榻上、床上呻|吟的弟子，面色緊繃，疾步走到小白面前。

蘇錦如緊跟著走上去，神色倏緊。

原本白白凈凈的小女童，如今瘦得脫骨，雙顴深陷，面如蠟色。

迷迷糊糊間，白小曉似乎看見了師父的身影，她虛弱地睜開雙眼，輕輕道：“師父，抱抱……”

她想伸出手，奈何無力支撐，手輕輕在衾被上動了動。

芊芊俯身輕輕將小白兔從被中撈起，緩緩將自身的靈力輸進她體內。

可小白的身體猶如破孔的風箱，無論再多的靈力，生命的火焰仍舊不溫不火，走向滅亡。

白小曉聞到師父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她努力打起精神，仰頭定睛望著。

是師父。

師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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