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

她不由自主的撓了撓額間, 裝作思索的樣子，“是我多事，你想去哪便去哪。”

言畢, 她拱拱手, 禦劍往盈香峰飛去。

蓮堯望著她的背影好一會，收回目光後, 返回乾雲客舍。

盈香峰下魔氣最為濃郁, 魔氣仿佛便是從此處散發出來的。

她微微擰著眉頭, 正欲禦劍沿著傾瀉而下的瀑布飛至崖底, 身後便傳來一聲輕喚。

“師妹。”

她回過頭，聞時舟不知何時立在瀑布旁的崖邊，溫柔的笑著。

芊芊輕挑下眉, 禦劍過去。

“師妹此番是來探查崖底？”他輕聲問道。

芊芊點點頭, 此處魔氣甚濃，應當有不少修士發現了異狀。

聞時舟望了望幽深的崖底，道：“師妹能否留在崖上，讓我先去看看, 可好？”

芊芊搖了搖頭, 舉了舉劍，道：“師兄, 一起去吧。”

他知道她一向獨立果敢，絕不是躲在旁人身後之人, 無奈一笑, 點點頭後, 同她一起飛至崖底。

崖底瀑布聲震耳欲聾, 濺在石頭上的水迸得四處都是水花, 人一至, 通身便染上了一層冰涼的濕意。

魔氣便是從瀑布落下的池水中蔓延出來的。

“師兄，且退一退。”她舉起執劍的右手，展臂擋在他身前，左手掐訣，嘈雜的水聲頃刻間平息，波濤洶湧的瀑布，池面，溪流瞬間結冰，一片寂靜。

蔓延而出的魔氣如同被封印在冰下，緩緩游動，仿佛在尋找出口。

“師兄，這池下也許便是那魔修的老巢。”她半蹲下身，湊近冰封的池面，凝目打量。

聞時舟道：“魔修自來在西境，那裏離魔域更近一些，適合他們修煉，北境離仙界最近，他們竟然在此安巢，不可思議。”

芊芊回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許是我把西境的魔窟封印了，才讓他們這麽想不開。”

他對她那些離經叛道的作為已見怪不怪，“師妹，可要小心他們報覆。”

芊芊抿抿唇，回頭望向池面，嘆道：“這大概就是他們的報覆，魔修與靈修勢不兩立，他們給弟子們下魔種，控制他們食人，這已不不能算是人了。”

聽見“魔種”，聞時舟不禁撫上自己的右臂，目光微黯，低聲問道：“師妹，這次魔種與玉京城的魔種不同，它像是一種魔蠱。”

“宿主只是此魔蠱的飼料，魔蠱生成後，便會蠶食宿主的軀體與神魂，蘊養魔氣為母蠱所用。”

芊芊想到這些時日所見的魔種，又不免想起司翎。

“師兄，還記得魔君司翎？”

聞時舟：“記得。”他們曾在玉京城一同找過他，可惜他藏得極深，難以尋找。

“他生的極怪異，似妖非妖，似人非人。”芊芊蹙了蹙眉，神色沈重，大膽猜測。“我懷疑他不是此界中人。”

否則，他為何一定要破開魔域封印，即便再不甘，即便想要世間所有人與他一樣墜入魔道，不得超生，也非要打開魔域不可。

除非，司翎是魔域的東西。

蒼瀾界各大仙門對魔域記載甚少，他們只知有魔域，卻不知道魔域中到底有何物。

魔域中的魔氣與修仙者入魔後的自身生出的戾氣相同，真叫人不解。

聞時舟垂下手，道：“我曾經也懷疑過，可典籍中曾記載，越界之人，天道不容。”

芊芊順著他的話忖了許久。

以前林月溪身體中曾經出現過一道殘魂，蓮堯說，他是天上的仙君，一旦被天道發現，便遭天譴。

那日她走的匆忙，也不知那仙君躲哪裏去了。

“也許，司翎就是生的醜吧。”她頗為感慨，觀察著池底下翻湧得厲害的魔氣，“生著一雙白內障的眼，聲音聽著又惡心，嘖，可憐。”

聞時舟失笑，搖了搖頭。

一吐槽完，池底深處傳來一聲怪物似的桀叫。

芊芊驚了驚，起身往後退了退，驚詫地望向聞時舟。

聞時舟同樣詫異，稍刻回神，面色警惕：“師妹，先別下去。”

芊芊恢覆冷靜，點點頭。

“你先回去，我去找東方掌門商議。”她的身份太敏感，地下若是妖獸，她去只怕不妥。

芊芊難得沒有出頭，順從他的意思，回到乾雲客舍。

翌日，夜寒盡散，天光明亮，早上路間彌漫著薄薄的晨霧，道旁的花葉盡數打上一層薄白的霜。春非春，秋非秋。

蘇錦如牽著不安分的霓紅染，跟上芊芊步伐，關心地問道：“小師姐，昨夜突然變冷，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她似是不解目光掃過前面的他派弟子，壓低聲音，“蘇師姐，昨夜我和聞師兄找到一處水池，下面傳來奇怪的叫聲，可嚇人了。”

她故作害怕抖了抖肩膀，笑著朝睜大雙眼好奇聽著的霓紅染眨了眨眼。

霓紅染原本吊著膽子被她一逗，瞬時穩穩落地，咯咯笑道：“師父騙人，肯定一點都不可怕。”

芊芊但笑不語。

蘇錦如心中還是有些後怕，小師姐的膽子可不常人能比的，她混沌期時，便能面不改色剝開妖獸的肚子。她語氣雖是開玩笑，可半夜出去，一想想便有些後怕。

芊芊看著蘇錦如噤若寒蟬的面色，擡手搭在她肩上，“蘇師姐，別自己嚇自己，放寬心，安心看比試，我看今日方向盤又是第一名。”

蘇錦如破顏輕笑，深有同感。

見她恢覆以往的輕松，芊芊收起手，搓搓手，納悶地念叨：“往日這個時候，都會有人下註，今年怎麽連一個賭盤都沒看見……”

蘇錦如不關註這東西，只是沒想到小師姐除了嫖外，竟然五毒俱全了。

幾人禦劍至演武場，早霜在熱鬧的人流中漸漸蒸發，天空雖陰，卻透著亮，像是暴雨前兆。

“今日應當不會下雨吧？”沐掌門端著茶，望了望陰亮的天幕，轉向東方識，“東方掌門，若下暴雨，這比試還繼續？”

東方識笑了笑，爽朗道：“天下雨自有地收，與我們有何幹系？”

沐掌門皺皺眉，這叫什麽話？

東方識望向一旁註視著演武場的芊芊，態度溫和的問道：“葉道君，你覺著呢？”

芊芊瞥了瞥他倆，淡道：“甚好。”

沐掌門：……你們是在打什麽啞謎？

東方識笑笑，道：“沐掌門還是安心看比試吧，不會淋著你的。”

沐掌門一臉莫名其妙，嘆口氣，道：“罷了，東方掌門如此說，本座也懶得操心了。”

臺下仍舊是方向盤一人一劍，獨攬風頭。

東方識對方向盤的興趣不止一星半點，他凝目端量著他手中那柄長劍，深吸一口氣，問道：“葉道君，貴徒手中那把劍該不會是……仙劍？”

“嗯。”她略顯無聊，撐著側頰，望著臺下的方向盤，“我在混元仙府拿到的。”

東方識一聽混元仙府，驚嘆一聲，“葉道君的氣運真是好。”

“……還可以。”她倒黴的事多著呢，一去混元仙府，便遇到九階妖蛟，後又被北昆侖弟子追殺。

她悄悄瞥向東方識，見他望著底下，便不動聲色地移回目光，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案面，很是無聊。

評審靠的是那塊石頭，他們只是一群看客……有什麽好看的，能不能給點驚喜？

“東方掌門，”她輕輕開口，“昨夜那底池的怪物現在如何了？”

東方識轉過身，先是有點疑惑，意識到她所言的東西，道：“昨夜聞道君前來告知後，本座便遣人去查探，可是……”他斂眉，百思不解，“池底並未有任何東西。”

葉芊芊雖狡詐，可聞時舟絕不會胡謅。

他們聽見雖聽見了池底的怪叫，可池底來來回回搜尋了幾遍，什麽都沒有。

芊芊也不意外，幽幽提醒：“那種神識都不能探索的地方，東方掌門還是警惕為上。”

東方掌門一副受教的模樣，“本座以派弟子看守，若再有叫聲，便立即封印水池。”

若按照自己的性子，不管有無異樣，她已然當機立斷封印水池。

他派之事，何須多管。

塵埃落定的悠遠鐘聲使她回過神。

她坐著上身，端端正正望著臺下，周身響起淅淅瀝瀝的暴雨聲。

沐掌門望著身後樹間油潤的青葉，恍然大悟：“難怪東方掌門道，天雨自有地收，原來東方掌門早已在這周圍布上了陣法。”

東方識笑，卻不言語。

芊芊對陣的靈力波動感知極強，這演武場看似平平無奇，卻暗藏無數道陣法，比起煉獄塔只多不少。

暴雨下了一整日。

天地間添上了一抹陰郁的暗色，比試結束後，演武場上的修士漸漸散去。

天青榜上名字重新換了一遍。

除了榜首，上面依然是那好笑的名字。

他禦劍盯著自己的名字，不由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著。

以前有多討厭，現在便有多舍不得。

這十年猶如一場美好的幻夢，他舍不得醒來，舍不得去揭開。

天青榜忽然一閃，所有的名字盡數消失，再次浮現在他眼前的是——第一名，南境玉京城顧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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