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夤夜, 蘇錦如揪著手袖，在屋檐下徘徊，眼睛時不時朝院門張望。

忽然間, 院門傳來輕微的吱呀聲。

她定住腳, 便見小師姐推門而入。

“蘇師姐。”她微微頷首，不緊不慢地走過去, 蘇錦如緩了緩神, 迎至檐前階下, 激動難言, 雙手托起她的手，仔細打量後，這才轉憂為喜。

芊芊微微笑了笑, 道：“蘇師姐, 我現在可是太清境的道君，該擔心的是別人。”

蘇錦如塞言，不知道如何接話。

她說的極有道理，卻是她多慮。

“小師姐是個女孩子, 大半夜的, 獨自出去總歸讓人不大放心。”

蘇錦如挽著她的手一邊進屋一邊說：“小師姐，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是女孩子？”

芊芊訕笑著, 撚了撚發髻上的花簪，“沒忘, 只是……”她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好久沒遇到對手了。”

蘇錦如：……好吧, 你強你有理。

話間, 已經踏進屋中, 芊芊將買了的吃食, 同蘇錦如一一分下去後，又提起今夜遇見被魔種控制的修士。

“北昆侖已混入魔修，仙門大比之前，你們呆須客舍，不可出去。”

蘇錦如光聽聽都覺得可怕。

末了，芊芊掃視底下弟子，目光中透著無形的壓迫：“這不僅是師命，更是掌門的命令，你們身為乾雲弟子，必須遵從，若有違抗，便逐出師門。”

眾人原本對此事並未多大感覺，如今看見師父嚴肅的模樣，便覺此事嚴重，不容懈怠，遂齊齊放下筷子，端端正正行了一個禮。

囑咐他們後，芊芊擺手讓他們繼續吃飯，轉身回自己屋子，坐在榻上給姐姐傳去音訊。

翌日，天際間亮出魚肚白，房中一道金光劃過，芊芊打了個盹似的，陡然清醒，睜開睡眼，便見蓮堯面無表情地立在榻前，冷睨著自己。

她楞了一下，隨即想到昨日她說的那些話，確實欠揍。

屬實沒辦法，不及時扼斷苗頭，只怕又和從前一樣，滿腦子雙修。

——什麽滿腦子雙修？

蓮堯磨磨牙，頓了一會，才道：“本尊探了，那些被控制的人族在天亮之後便會恢覆意識。”

芊芊凝眉思索片刻，“無人聲張？”

蓮堯冷嗤一聲，“自己都嚇得半死哪敢出來！”

說的也是，一覺醒來，發覺自己渾身浴血，口裏嚼著同類的肉，換做誰都受不了。

蓮堯盯了一夜，且習慣人族作息，自然而然的發困。

他拂拂衣袖，舉步走向床榻。

芊芊正想叫住他，便見他回眸，漫不經心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敏銳，好似洞悉了這一切。

她立時住口，故作若無其事地擺擺手：“你睡吧，我出去探探。”

隔間的黛藍簾幔隨著話音一落，遮住了蓮堯高大挺拔的身形。

她瞥了瞥簾幔後的模糊身影，扯扯嘴角。遮得這般嚴實，誰看啊？

她在心裏腹誹兩聲，撇頭出去。

北昆侖的紙鶴背著早膳正好落在庭院中。

蘇錦如見芊芊出來，提起食盒，笑聲喚道：“小師姐早。”

“早。”

霓紅染嗅見飯香，蹭蹭蹭跳著從屋中跑出來，興沖沖地從蘇錦如手中拿過食盒，掀開食盒的木蓋。

“是香噴噴的糖包子！”她笑瞇瞇回過頭，朝屋中喊，“小白快過來，是你愛吃的糖包。”

白小曉噠噠噠探出一個頭，豎起兔耳朵，爬上門檻，跳下去，小跑過去。

霓紅染雖然也饞，可身為大師姐自然要照顧小師妹，她將糖包遞過去。

白小曉伸手，將將接過來，方向盤猛地從屋中躥出來，一把拍開她手中的糖包，小臉充滿嚴肅。

“不能吃。”

在場的幾人皆是一楞。

方向盤召出仙劍，揮劍切開糖包，糖水裹著芝麻流了出來。

霓紅染與白小曉皆不知他何意。

芊芊凝著黑芝麻，一彈指，一簇火焰憑空生出包裹著糖包與黑芝麻，一縷黑氣忽然顯現，又眨眼間消泯。

雖是一瞬，在場眾人皆捕捉到。

方向盤從有記憶始，便在魔宗，對魔氣再熟悉不過。

這些早膳被下了魔種，一旦吃下，便會成為培養魔氣的飼料。

芊芊擰起眉，收起食盒，囑咐他們在客舍呆著，不可出來，便禦劍往主峰飛去。

主殿中已有不少門派的主事人，東方識見人差不多齊了，便請玉瑯將昨日之事重新告知與他們。

玉瑯平素寡言少語，此次去破天荒的從頭至尾將昨夜所發生的事，不厭其煩說了一遍又一遍。

眾人皆知此事的嚴重性，玉京城前來顧氏一族的言清長老道：“玉京城曾經出現過此事，那時有一只兔子真君以身渡魔，拔除了這些魔種，才未釀成大患。”

他說著，又望向瑤華山的清岸道君，道：“清岸道君想來也知曉，陪同那位兔子真君的人正是道君的徒兒，後來還成了玉京城的城主，可惜後來將城主之位禪讓給了一位凡人。”

清岸暗自驚了驚，不動聲色捋了捋短須，“本座徒兒一心行醫，竟能做出這般驚世之事，著實令本座大吃一驚。”

看模樣，他是不知道。

言清長老不再提。

玉瑯也有耳聞，道：“此次魔種遠非玉京城能比，不容小覷。”

眾人各自點頭，交頭接耳地商議。

殿外的弟子急步進來，湊在東方識耳邊細說幾句，東方識展展眉，道：“請她進來。”

他們的話是被結界屏蔽，眾人看著他們一頭霧水。

弟子出去後，片刻，芊芊拎著食盒緩步進殿。

赤松丹門的沐掌門打趣道：“葉掌門提著食盒，是給我們的早膳麽？”

芊芊哼聲冷笑：“只怕你不敢吃啊。”

她一甩食盒，食盒砸在地上，整個裂開，食盒中的饅頭包子一齊翻滾。

東方識見她這氣勢洶洶的態度似乎是來找茬的，忙立起來，把臉一肅，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葉道君這是何意？”

芊芊冷靜地與他對峙，語氣冷冽，厲聲質問：“我還想問問，東方掌門是何意？”

她揮袖，打出幾道風刃切開包子與饅頭，露出裏面的芯：“諸位且仔細看看，這裏面的東西是什麽？”

眾人面面相覷，皆是不解，依言凝神看去。

有些看出些門道，大吃一驚；有些則未發現任何異常，滿是不解。

為了他們能夠更清楚，芊芊直接丟過去一道金焰，幾團魔氣頃刻從地上的包子饅頭中湧了出來。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滿眼震驚。

“魔、魔氣！”

芊芊順著他們的話往下說：“敢問東方掌門，這早膳中的魔氣，你如何解釋？”

東方識也懵圈，他哪裏知道早膳中有魔氣？

“你且等等，我去將空幽叫過來。”

他急急忙忙，便“本座”都忘記稱了。

一下去，才發覺自己失態，忙理理衣冠，吩咐弟子速速將空幽帶來。

“這定是有人栽贓陷害，本座從不知早膳會有這種東西，況且本座今早還用了早膳！”

他不說還好，一說，眾人都有些坐不住，他們中誰沒有用早膳，若是他們將此物吃進體內，化作靈氣……

“不好！”禦獸宗的長老臉色鐵青，騰地站起來，拱手道，“東方掌門，我等還有要事，告辭！”

東方識面色也不好看，魔種一旦生成，便是太清境也束手無策。

禦獸宗先起了頭，陸續有長老告辭，回去自查。

不過片刻，主殿只剩四個門派的主事人。

東方識望著淡定地坐在那的沐掌門，道：“沐掌門不回去？”

沐掌門擺擺手，神色輕松，笑道：“門中吃不慣外面的東西，來前自備了食材，一切膳食皆是自做，沒什麽好擔心的。”

東方識：“……”你他娘可真是個人才！

“清岸道君呢？”

清岸道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鼻子，道：“我們門中弟子皆辟谷，不重口腹之欲。”

東方識：說的他們好像重口腹之欲似的？

他只是出於東道主的俠義，好生招呼他們，到頭來竟弄出這樣的禍事。

“玉瑯道君可有話說？”

玉瑯將視線從芊芊身上收回，靜靜地擡起頭，淡淡道：“門中的膳食皆有弟子妥善檢查，無需我擔心。”

東方識：敢情你就是個甩手掌櫃！

芊芊左右望了望，玉瑯回頭，揮手理幹凈隔座，張手道：“葉道友，請。”

芊芊尬笑了笑，拱拱手，宛如男子般，撩袍落座。

幾人等了半響，只見兩名弟子神色慌急，急匆匆跑進殿內，倏地趴跪在地，一臉驚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掌門不好了，空幽長老、空幽長老他、他死了！”

東方識剛剛坐下的屁股燙著似的彈起來，“死了？”

“我們、我們一進空幽長老院子，便發現空幽長老身染魔氣，好像死了、死了很久一樣。”

芊芊想了想，問道：“屍體可還在？”

弟子點點頭，“在的在的，我們已經遣人守住了院子。”

芊芊轉頭看著東方識，道：“東方掌門，我們可否去看看？”

“如有冒犯，便罷了。”

東方識已然如墜五裏雲霧，擺手：“事已至此，都去看看吧，本座……”他嘆嘆氣，耷拉著肩膀，“本座愧對昆侖，愧對於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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