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從本心？

芊芊偏頭看向溫柔的姐姐, 片刻又轉過頭去，望著院中怒不可遏正要掀桌的姐姐，道：“姐, 其實這個幻境中的人與物都是真的。”

葉素素楞了楞, 詫異地瞪圓眼：“那我做的菜……”

芊芊點頭：“也是真的。”

話音甫落，身邊的人猶如一道疾風刮過。

芊芊捋了捋落在肩上淩亂的長發, 與此同時, “葉素素”的大聲叱罵猶如報時的銅鐘聲震天動地, 在院中回蕩。

“好你個偷菜賊, 別讓我逮住你，非扒了你的皮！”

“……”我扒我自己？

“芊芊！”葉素素興沖沖飛回來，扯著她去瑤華峰頂的小涼亭。

她一面將偷來的菜肴擺在涼亭的石桌上, 一面嘗了嘗, 蹙蹙眉道：“味道一樣，你來嘗嘗。”

她變出一雙筷子遞過去。

芊芊遲疑一瞬，接過筷子坐下。

葉素素註視著她，眼中含笑。

芊芊夾起一片水煮肉片, 就著白米飯放進嘴裏。

葉素素笑著打趣：“我現在手藝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芊芊擡眸看她一眼, 如實說道：“有點鹹。”

葉素素瞪眼：“鹹也得給我吃完！”

“……”

看著她低頭吃飯，面色猶如上刑, 葉素素絮絮叨叨。

“以前沒東西吃，現在倒好, 你還挑上了, 哪來的臭毛病！”

“……”

罵完芊芊後, 葉素素又瞥向遠處綿延的山峰, 山嵐裊裊, 其間隱有修士穿雲而過。如夢似幻。

“這幻境太真了, 看得我都不想出去了。”

芊芊給她添上一碗湯，道：“正因為真，才足以惑人。”

葉素素收回目光，低頭嘗了一口清燉牛蛙湯，擰眉問道：“我們何時出去？”

“姐，”芊芊輕輕放下筷子，靜靜問道，“如果我走了，你會去找我嗎？”

若幻境中所發生的事是她的前世，那麽前世的她離開靈山，跟著玉瑯去天星門，她姐又去了何處？

葉素素老半響沒明白她的意思，“你這麽大了，想去哪就去哪，我還管得著？”

“是幻境中這個年紀。”她低頭，摩挲著碗邊。

“這麽小？”葉素素瞪瞪眼，“這麽小，你想去哪，外面那些人沒一個好人，我找你，我找你，是去收屍嗎！”

話雖不好聽，卻被她說對了。

可惜，前世的“葉芊芊”屍骨無存，魂飛魄散。收屍都是妄想。

葉素素知道自己的話說的太重，小聲填補：“你還不至於犯這種蠢。”

若她真想不開離山出走，天涯海角，她也會找。

芊芊笑笑，低頭不語。

她也很納悶，為什麽前世的“葉芊芊”會隨隨便便跟一個陌生人走。

愛嗎？

想不通。

葉素素見她不說話，屈指扣扣桌面，“葉芊芊，什麽時候出去？”

幻境太過真實，叫人滲的慌。

“再等等。”她想看看，她姐這條鹹魚有沒有飛升。

白辰抱臂在書閣中來回飄蕩，半空中三生石色彩斑斕的光讓整座書閣光怪陸離。

聞時舟坐在書閣的書案前，一面看書，一面耐心等待。

“她們已進去兩月，她們若在裏面待一年，你便在外面等一年？”

聞時舟擡頭，微微笑道：“修士壽命漫長，一兩年只是歲月中的滄海一粟。”

他性子沈穩，白辰不再相勸，躺回藤椅，餘光中忽然鉆入一道墨黑身影。

剛躺下，便又站起來。

他看著來人，正正色，喚道：“妖……大人。”

蓮堯開門見山道：“那個人族去哪了？”

這些時日都不見她回來，也感應不到她的氣息，該不會是揣著他的妖丹跑了？！

白辰：“妖龍大人是問乾雲掌門？”

蓮堯冷哼一聲，討厭的白澤之靈，明知故問。

白辰笑笑：“她正在秘籍中歷練，至少需要三五年，大人若不想等，待她出來，吾便知大人。”

蓮堯習慣性往榻上一坐，氣勢淩人，他掃過閣中的三生石與靜坐在書案前看書的人修，沈聲問道：“哪個秘境？”

白辰瞥了眼三生石，“三生石幻境中，大人難道要進去？”

蓮堯沈默著。

白辰極快的思索一番，妖龍一進三生石幻境，那他的忘憂散豈不白下了。

他心高氣傲，凡事需反著來。

“大人若是擔心掌門，也可以進去將掌門帶出來。”

蓮堯面露不屑，“擔心她？——哼，本尊擔心她失信，人族向來詭計多端，陰險狡猾。”

白辰訕訕一笑。

聞時舟揚眸，淡淡打量他片刻，便斂回目光。

他還記得幾年前，妖龍對芊芊的維護，如今似乎變了。

好似陌生人。

妖龍孤傲，但對人全沒有這般深重的怨氣。

白辰看看妖龍，又看看聞時舟，隨即飄至聞時舟身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提醒道：“他現在失了憶，隨時隨地會發狂，時舟，你走避為上。”

聞時舟怔了一怔，隨即捏緊竹簡，“前輩，真如此，我更不能走。”

妖龍的強悍他親眼所見，只手便可掐斷天雷，乾雲門中都是小弟子，他若發狂，誰來護住門派。

這是師妹的心血，決不能被毀。

白辰勸不動他，只得放棄，拾起一卷書，躺回藤椅，把書卷蓋住腦袋，裝死。

聞時舟仍自看書。

書閣中一時悄靜無聲。

直到想起極不耐煩的翻書聲。蓮堯的翻書聲。

白辰撐開書卷，撩眸望去，蓮堯正飛速地翻著一本《人間民俗》的雜書，盡是困惑不解。

蓮堯將厚厚的一本書從頭翻至尾，發現了許多做過標註的地方，說明看書之人甚是用工耐心，可他丫的，這標註是自己的字跡。

他記憶中全無印象。

自飛升失敗後，他記得自己逃向了臨海之地，可一睜眼便是此處。

仿佛他睡了很久似的，古怪的很。

此地也甚是古怪。

他擡眸轉向那賊兮兮的白澤之靈。

白辰被他一盯，便放下手，繼續裝死。

忘憂散，是專門為那些為情所困的人所制。

飲用之後，會忘記心中最愛之人。

可他萬萬沒想到忘憂散的效果竟如此的好，那些仙藥他存了好幾萬年，按理來說，失效了都不一定，就這麽一兌，一喝，妖龍不僅將葉芊芊忘的徹徹底底，更將他們忘得一幹二凈。

又變回了那條脾氣暴躁、狂妄孤傲的上古妖龍。

蓮堯左思右想想不通，又瞧見白辰鬼鬼祟祟，冷著臉，沈聲開口：“你出去，白澤之靈，本尊有話問你。”

白辰抖了抖，在心裏掂量自己若與妖龍打起來贏面有多少。

妖龍的傷再重，那也是條龍。

定輸無疑。

聞時舟的目光從書中移至他們身上，白辰回頭朝他拋出一個求救的眼神。

聞時舟看了眼三生石，旋即起身，貼心地合上大門。

白辰：……

書閣中沒有旁人，蓮堯冷聲逼問：“你可知本尊為何會出現在此？”

白辰想了想，違心地說：“妖龍大人身受重傷，暈倒在在這門口，門中弟子便將你救了回來。”

蓮堯握緊書卷，臉色緊繃。

“你既是白澤之靈，就該知道，那人族設計本尊，奪走了本尊的妖丹。”

白辰怕他知曉妖丹緣由，對芊芊產生不該有的感情，影響葉芊芊飛升。

他摸摸鼻子，輕聲解釋：“掌門那時身上有傷，查看妖龍大人靈力時，無意中與妖丹融為一體。”

蓮堯狠狠哼一聲，儼然忘記了自己的目的。

“若不生出奪本尊妖丹的心思，本尊的妖丹怎會到她體內，妖丹也罷，這雙修……”他磨磨牙，罵道，“卑劣！”

白辰盡力為芊芊開脫：“雙修是掌門見大人昏睡許久，便用雙修之法喚醒大人，一切都只是因緣巧合罷了。”

蓮堯陰沈沈地盯著他，指了指衣領上的小花：“這身衣衫從何解釋？”

他不信，這人族對他毫無企圖。

白辰瞧見小醜花，楞了楞，便揣揣手，氣定神閑：“大人那套衣衫破爛，掌門便見給心上人做的衣衫暫借給大人。”

“心上人？”蓮堯凝眉，微瞇著眼，眼神中透露著一股危險。

白辰反正豁出去了，甩甩馬尾，下巴朝門口擡了擡，“外面的修士，她的師兄。”

佇立在闌幹前的聞時舟忽感寒意，他回頭望了望，書閣的門忽地重重往內一撞，一道金光自眼前一瞬而過，飛向書閣旁的樓閣。

白辰小心翼翼從門後探出半顆腦袋，見聞時舟安然無恙，長舒一口氣。

“時舟，你沒事就好。”

聞時舟不解，舉步過去，邊道：“前輩，何出此言？”

白辰抱臂，飄回藤椅，道：“他失憶後，對人族甚是厭惡。”

聞時舟莞爾，溫聲道：“妖龍大人雖失憶，本性溫善，不會胡亂傷人。”

白辰一怔，隨即晃了晃藤椅，淡淡道：“也是，是吾多慮，他什麽都好，就是性子有些霸道，看中了什麽，便永不放手，固執。”

聞時舟不可置否，但笑不語。

白辰架著腿，道：“等芊芊出來，讓她自己去解釋。”

聞時舟轉身望向浮在半空的三生石，白辰道：“三生石中的時間比蒼瀾界的時間流速快上許多，葉芊芊應該看到了葉素素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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