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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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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日子走的很快,尤其是天涼了以後,事情變少了,每一天過的都像是乘在拾光艦上飛起。

秋舞節眨眼就到了。

晚上才有舞會,白天又沒有什麽事情做,宿玉池就整天的窩在過雪城懷裏,吃著過雪城給他做的小零食。

過雪城看著宿玉池捏了捏自己長肉的肚子,然後憂傷似的嘆氣,頓時笑彎了眼睛。

“你們這個節日怎麽來的?”他閑著沒事,問宿玉池。

“秋舞節嗎?”

“嗯。”

“在這裏,秋舞節是一年四季之中唯一的節日。”過雪城對宿玉池說。

宿玉池有些詫異,道:“怎麽會?”

在他印象裏,這種生活在山裏的少數民族,都是節日特別多,載歌載舞的。

過雪城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問,說:“為什麽不會呢?”

宿玉池頓了頓,說:“在山外,會有很多很多的節日,春節,元宵節,清明節,中秋節,還有很多,數都數不清。國外也一樣,大概全世界都是這樣,有數不清的節日。我們家每一個節日都會過。”

宿家是傳統的世家,雖然曾經在國外經商,產業遍布全球,但是祖祖輩輩紮根在國內,對這些傳統節日十分重視。

過雪城皺了皺眉,說:“舉辦那麽多節日的目的是什麽呢?不會很麻煩嗎?”

一年統共才多少天?

宿玉池心想,那倒也不至於,說:“聯絡感情嘛,找個理由聚一聚。一到重要的節日,就能把家族在全世界各地的人都叫回來,互相認識一樣,畢竟血緣這種東西,還是一種比較可靠的社會紐帶的。麻煩的很,我向來不喜歡這些,不過怕爸爸和大哥不高興,還是時常去充做花瓶的。”

過雪城聞言頓了頓,繼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說:“傳說從前我們這裏也有很多節日的,後來大家覺得不自由,就提議取消了,只剩下了秋舞節,給男男女女尋找一見鐘情的機會。”

什麽?

宿玉池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覺得不自由,所以就取消了節日?”

過雪城點點頭,道:“前塵往事不可追,畢竟已經過去千年了,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我們這裏的的確確是節日很少的。”

“這也太快樂了吧。”宿玉池感嘆,“真想在這裏過一輩子。”

過雪城給他梳理頭發的動作一頓。

宿玉池沒註意他的動作,又問道:“那不會寂寞嗎?”

過雪城又楞了楞,過了一會兒,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宿玉池看著眼前一片一片連綿不盡重巒疊翠,隱藏在雲霧之中的小山,指了指,說:“你看啊,你們這裏好奇怪,就這樣走好久才能看到一戶人家,稀稀落落的,好像一座山裏面只有一戶人家似的,每一戶之間好像又隔著一座山,這樣一來,誰想去別人家,就要先跨過一座山,太難了吧,如果是我的話,恐怕一輩子都不想去找別人了。”

為了找一個人,就要跨過一座山,那也太難了。

宿玉池問他:“如果這樣的話,不會很寂寞嗎?”

過雪城聽完了他說的話,想了想,道:“可能也會寂寞吧,只是對於這裏的人來說,寂寞在自由面前,實在算不上什麽。”

宿玉池怔住了,久久沒有言語。

自由。

是啊,這裏好自由。

沒有規矩,沒有束縛,甚至連習俗都幾乎沒有,每個人很認真的過好自己的生活,自由而平靜。

如果他是阿城的話,大概也不會願意離開吧。

他壓抑下了心頭的難過。

***

還沒走到山頂,就聽到了一陣陣的笑聲和歌聲。

這時候節目才剛剛開始,人們還在跳著群舞,在篝火前,男男女女老的少的都光著腳,踩在光潔的山頂上,偶爾踩到青青的草地,腳腕上沾染了綠色的草汁,他們各自隨意的搖擺著身姿,各種樂器隨意的混合在一起,竟然分外的和諧。

篝火上帶著柴的煙氣,和人們一起搖擺起來。

美好而浪漫。宿玉池心想。

過雪城看向宿玉池,看見他被火光照的亮亮的眼睛,眼裏蘊起笑意,道:“你想去跳舞嗎?”

宿玉池搖搖頭:“算了吧。”

阿城不肯跳舞,他才不要一個人去,還是看看算了。

過雪城也不勉強,牽著他的手,和他一同坐到了一邊。身旁還有幾個已經老到沒有牙的老人,跟著跳舞的人一起笑,露出空蕩蕩的嘴巴。

宿玉池湊到過雪城耳邊,問道:“阿城,你為什麽不肯去跳舞啊。”

過雪城說:“我不會。”

宿玉池不信,他覺得他家阿城什麽都會,是騎著七彩祥雲的蓋世英雄。

剛剛說完就聽見有人“咚咚咚”地敲了幾聲鼓,鼓聲剛落,湊在一起的人們立刻四散開來,圍成了一個大圈,然後隨意的坐下。

有一個聽起來像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的聲音喊了一句話,像是一種古老的方言,然後人群中立刻像油鍋濺水一般重新熱鬧了起來。

宿玉池沒聽懂,皺著眉頭問過雪城,道:“他說什麽?”

過雪城說:“他問,有沒有人第一個上去唱歌或者跳舞。”

過雪城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來:“我第一個!”

是尾尾。

尾尾活蹦亂跳的走上去,一點沒有扭扭捏捏。這個女孩子漂亮又大膽,是山中很多男孩子的夢中情人。

她一跳起舞來,立刻有男孩子打著樂器給她伴奏起來。

尾尾光著腳踩在地上,火光照的她的一雙大眼睛愈發迷人,她早已沾上了草汁的潔白腳腕,此刻正在不停的轉動,轉動的身姿帶著長長的裙子變成了風吹動的荷葉,令人心曠神怡。

在舞蹈的最後,尾尾像是圓月一般的臉頰,在手掌上擡了起來,忽然略帶羞意地看了過雪城一眼,然後匆匆走下去了。

宿玉池眉頭一跳。

在一片叫好聲和起哄聲中,第二個人也出來了。

第二個人吹的笛子。

吹的不算好,但是很歡樂。

過雪城忽然想到了什麽,對宿玉池說:“你看到那些小說,都是他寫的。”

宿玉池驚訝:“啊?他一個人?”

過雪城點點頭:“嗯。”

宿玉池感嘆道:“他好厲害啊,那些故事都寫得很真實,像是親身經歷過一樣。”

到了宿家這個地位,為了養出有氣質有內涵的繼承人,向來對於後代的人文素養的培養十分重視。宿玉池對這方面不算精通,卻也算得上博覽群書,雖然那些古書他連字都不認識,但是他還是能看出這些小說的不凡之處的。

豈料過雪城聞言,竟然點了點頭,道:“那也算是他親身經歷的。”

“……啊?”

每本書的主角都不一樣,還有男人有女人。

“這也太渣了吧?”宿玉池吐槽。

過雪城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是的。他只有一個愛人,兩個人一起長大,後來女孩子溺水死了,他就開始寫小說,幻想自己變成不同的人和已經轉世的女孩相遇。”

宿玉池看了看那個靦腆的男孩子,心想,這也未免太深情了點吧。

是不是,山裏人都這樣?

他悄悄的瞄了一眼過雪城。

山中人並不多,每個人一支舞或者一首歌,亦或者表演個樂器演奏,沒有多長時間,也就都表演完了。

讓宿玉池詫異不已的是,不止是年輕人,連中年人,甚至是老人,都會去唱歌跳舞,甚至向自己的愛人示愛。

沒有人身上有暮氣沈沈的感覺,他們每一個人,都像腳下的青山一樣,永遠郁郁蔥蔥的樣子。

過雪城看著走神的宿玉池,伸出胳膊戳了戳他。

宿玉池這才回過神來,問:“怎麽了?”

過雪城說:“到咱們倆了。”

宿玉池:“???”

不是說好隨意的嗎?

他瞪大眼睛,看向過雪城,仿佛在問,這是怎麽回事?

過雪城看著宿玉池幽怨的眼神,頗為心虛的輕咳了一聲,道:“對不起,我是真的忘了有這回事的。”

他好幾年都不來參加秋舞會了。

而且他是真的從不跳舞啊。

宿玉池覺得過雪城一臉心虛的表情快可愛死了,但是面上還是一副好委屈的樣子,看的過雪城內疚不已。

最後一個人唱完歌下來了,過雪城也立刻站起身來,對宿玉池說:“我先去,你不想去不用去也沒關系的。”

宿玉池聽到他要去表演,立刻被吊起了興趣:“你快去。”

過雪城:“…………”

他有點無奈的笑了笑:“我唱歌不太好聽的。”

宿玉池立刻表忠心:“沒關系,我喜歡。”

過雪城紅了耳朵,心想,還沒聽呢,你就說喜歡。

他走到了中間,在篝火旁邊坐下,立刻有人要遞一支笛子給他。

古老而方便的管制樂器,是每一個山裏人必備的音樂素養。

過雪城卻搖了搖頭。

人們立刻有些激動起來,山中女孩甚至男孩的夢中情人,要唱歌或者跳舞了。

過雪城清了清嗓子,看向宿玉池的方向。

宿玉池悄悄給了他一個飛吻。

過雪城竟然無師自通地看懂了那個動作,眼裏蘊起笑意。

過雪城看了笑意盈盈,一臉期待的宿玉池一會兒,然後閉上眼睛,開口了。

一段輕靈的聲音從被山神吻過的喉嚨間飄了出來。

開頭是一段很輕柔的歌聲,將秋日涼夜之下的人們好像瞬間帶入到了花朵悄悄冒芽的春季。

天氣也悄悄暖起來了。

一對戀人在山間一步步的走著,他們沒有說話,卻好像又說了無數的話。

暧昧,溫暖,愛意,在兩個人之間醞釀。

沒有任何歌詞,他把自己的嗓子變成了世界上最自由的樂器。

聲音突然高亢起來。

那對戀人陷入了熱戀。他們一天都不能離開對方。

聲音低下去了。

他們的愛情跌入了深淵。

有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哭了出來。

而那個人,卻始終清冷地唱著歌,並不被情緒影響。

宿玉池看著過雪城,突然覺得,一瞬間,天地都成為了那個人的陪襯,而那個人不留戀天,也不留戀地,神聖而自由。

宿玉池聽到了自己內心因為害怕失去的恐懼和深入骨髓的熱愛鼓動起的劇烈心跳聲。

紛雜的情緒湧在他的腦間,最後響起的竟然是尾尾的聲音:

“那個人,我要麽一輩子陪伴他,要麽一輩子回憶他。”

不。

不止是這樣。

不是陪伴,也不是回憶。

還不夠。

這些都還不夠。

他要……

他要一輩子占有他。

他要這個人。

他要這個人只能屬於他。

在澄澈的山水之間,在一片澄澈的心靈之間,在那個人睜開眼睛的瞬間,宿玉池覺得,自己那顆骯臟的心,終於暴露的一幹二凈。

***

過雪城下來以後,宿玉池也起身了。

過雪城拉住他,說:“不想去的話不用去的,何況你又不是山裏人。”

宿玉池卻突然勾唇一笑,在他耳邊說:“我是你的人,怎麽會不是山裏人?”

過雪城猛地怔住。

宿玉池站到了篝火前。

人群瞬間安靜了。

這個人對於每一個山裏人來說都是特殊的。

他是個山外人。

而且是一個美的讓人見一面就覺得從此萬劫不覆的山外人。

宿玉池卻不知道這些。

他跳了一支他大學時代學的舞。

那是他會的唯一一支“不合規矩”的舞蹈。

是在一位朋友的酒吧裏,他戴著面具學的一支舞。

又魅惑又叛逆。

不會有人想到,那是宿家溫潤如玉的小少爺。

過雪城的眼睛緊緊地看向宿玉池。

那個人明明穿著寬大的衣服,卻讓人感覺到了那寬大衣袍下瘦弱卻有力的身軀,放浪形骸,像是一只妖精一般肆意展現著身姿,擡眸回首間要奪人性命。

沒有任何音樂,他卻讓所有人都覺得身邊好像有一種從沒有聽過的,使人心跳加速的音樂在耳邊大聲的播放。

至好的藝術,大概就是這樣,讓你覺得一剎那間,全世界都互通在了一起。

純白衣服上,過雪城親手繡上去的鮮紅色的花朵,像是被澆了鮮血的滋養一般,活了起來。

**

晚上回家的時候,宿玉池看著神色好像沒有絲毫變化的過雪城,心裏有點挫敗。

他可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過雪城眼角含笑,看著他,說:“好,好得很。”

宿玉池臉微紅。

怎麽說出來了?

宿少爺說:“阿城,你抱著我。”

過雪城看了看窄長的椅子,一時間真不知道怎麽抱他。

他頓了頓,說:“晚上去床上再抱,好嗎?”

宿玉池也不說行或者不行,他就可憐巴巴的看著過雪城,說:“阿城,我冷。”

過雪城皺起眉頭:“那咱們進屋吧,別染上寒氣。”

宿玉池又搖搖頭:“可是我想看月亮。”

過雪城無奈的笑了笑,道:“那我去把床搬出來。”

宿玉池臉又泛起紅暈。

阿城好寵他啊。

宿玉池爬到了過雪城懷裏,坐在他腿上,道:“這樣也可以抱我。”

過雪城耳朵微紅,然後拿外套把宿玉池裹在了懷裏。

忽然,夜涼如水的寂靜秋夜裏,響起了邈遠的歌聲。

一聲起,聲聲起。

有女聲,有男聲,此起彼伏地混合在一起,好像是隱藏在山裏中的交響樂。

過雪城聽著這此起彼伏的歌聲,神色不明。

宿玉池享受了一會兒歌聲,問過雪城:“你們的保留節目是大家一起在晚上唱歌嗎?”

過雪城輕笑了一聲,道:“這都是唱給你的。”

宿玉池瞪大了眼睛。

什麽??

“還有男的?”

過雪城聞言,道:“有男的很奇怪嗎?”

宿玉池說:“還以為你們山裏比較保守。”

過雪城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從千年前先人逃離俗世來到這裏的時候,就意味著“保守”和“規矩”與這裏再沒有半點瓜葛。

得不到的才最愛。對於這裏的人來說,當沒有規矩變成最大的規矩時,每個人反而自覺的克己,享受生命,尊重自己,也尊重別人。

宿玉池在過雪城身上又靠了靠,眼中流露出回憶的神色,感慨的說:“從前我去好多地方旅游的時候,曾聽人說很多少數民族喜歡用唱山歌的方式表達愛慕,沒想到有一天會被我遇見。”

過雪城摟著他,讓他依偎的舒服,道:“我不清楚別的地方是怎麽樣的,反正這裏一直都是這樣的。不過也不用擔心,所有人都只唱一遍,把名字唱在歌裏,要是對方不回應,他們也不會再來了。”

宿玉池想了想,忽然笑起來,問過雪城:“你吃醋了嗎?”

過雪城皺了皺眉頭,道:“什麽是吃醋?”

宿玉池說:“就是……嫉妒吧。”

過雪城笑了笑,說:“我為什麽要嫉妒。”

宿玉池心裏頓時像放了一大塊石頭一樣沈了下去,但他還是勉強的笑了笑,說:“阿城,那麽多人都想追我,可我是你的呀,你怎麽不生氣呢。要是有人當著我的面跟你表白,我肯定吃醋死了。”

過雪城聞言,怔了怔,然後柔和的笑了笑,道:“這個世界上,並沒有誰是屬於誰的,人和河邊的石頭,遠處的青山一樣,都是獨立的個體,美好的事物欣賞就好,沒必要占有。”

過雪城見他還在看著自己,以為他不明白,於是舉了個例子,說:“阿池,你看遠處的青山,月亮和雲霧,是不是都很美,但是你可以擁有他們嗎?其實你只要欣賞就好了。有那麽多人喜歡你,我挺開心的。”

宿玉池看向過雪城的眼睛,那雙眼睛依舊澄澈如青山,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

這意味著他說的是真的,他就是這麽想的。

宿玉池忽然很難過。

難過的心都要裂開了。

他從過雪城身上起來,低著頭,道:“很晚了,休息吧。”

過雪城怔了怔,道:“休息吧。”

***

過雪城不明白為什麽原本親密無間的關系可以突然間疏遠,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麽曾經愛父親愛到眼裏只有他一個人的母親,可以突然間愛上另外一個人一樣。

過雪城見了太多的離離合合。山裏的人都太自由了,愛就在一起,不愛就分開,從不將就。正因為這樣,他覺得自己一直看的很開。

從和宿玉池在一起的那天起,他就接受了有一天宿玉池會突然從他身邊走開的事實。

能夠擁有一段時間的美好愛情就已經足夠了,人生無憾。回憶和現實一樣美,甚至比現實更美好。他從不奢求。

他以為自己足夠理智,也足夠灑脫。

可是現在,在冷戰後的第五天。過雪城突然發現,從前的心理預設,好像都是假的一樣,像是一種愚蠢的自我的欺騙。

只有這一刻,對那個人入骨的思念才是真的。

對於過雪城而言,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可以有多遠?

過雪城覺得,大概就像現在,他和宿玉池,明明只隔著一個石桌的距離,卻仿佛隔了十幾座青山。

過雪城在沒日沒夜的思考一個問題。

宿玉池,對他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這個問題很難,他不知道自己要想多久,於是就一直想下去。

食不知味。

夜不能寐。

而這一切,宿玉池卻是不知道的。

他只覺得,過雪城對他越來越冷漠了。

沒有睡前的擁抱和醒來的親吻,連一句哄他的話都沒有。

他可以接受過雪城沒那麽愛他。只要一個吻,甚至一個擁抱就可以了。就可以讓他潰不成軍,跪地認輸。

可是就連這些都沒有。

沒有親吻,也沒有擁抱。

他不舍得怨過雪城,他只怨自己,為什麽不能更好一點,讓他愛到不能自拔,為什麽不能堅強一點,不要這麽輕易被他寵壞。

壞到現在根本接受不了離開他的體溫。

晚上的時候,過雪城熄了燈,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月亮都不見了,夜色黑成了墨。他忽然聽到床下傳來壓抑的哭聲。

與其說是哭聲,不如說是抽泣。

聲音很小,又壓在被子裏,幾乎聽不清楚。

如果宿玉池今晚睡著了,那他大約是聽不見的。

過雪城睜開眼睛,聽著床下悶悶的難以抑制抽泣聲,良久,嘆了一口氣。

他翻身下床,走到桌子前,將燈罩取下。

一只小蟲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飛走了。

過雪城看著那只蟲子,明明剛剛已經飛走了,卻又飛了回來,趴到了發光的燈石上。

過雪城忽然想到一個故事,叫飛蛾撲火。

從前山裏人還沒發現可以照明的燈石的時候,都用火光照明。

夏秋季的夜裏,當火光亮起的時候,一只只飛蛾像是獻祭一樣地撲到火裏,只剩下“刺拉”一聲身體燃燒的聲音。

那大概是它們一生之中所能發出的最響亮的聲音。

生命,自由,和一瞬間的高光與美好,哪個更重要?

過雪城問自己。

耳邊壓抑的抽泣聲已經停止了。

他嘆了一口氣,走到了床邊,掀開了那人故意放開的被角。

宿玉池還在無聲的流著淚。

過雪城低下頭去,輕輕吻掉了他眼角的淚珠。

“別哭了。”

我心疼啊。他想。

宿玉池卻哭的更厲害了。

過雪城輕輕的在他耳邊,對他說:“阿池,看到你哭,我的心裏很難受,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生氣,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如果我做錯了什麽,你可以告訴我,我盡量改了,好嗎他?”

是非對錯,善惡曲直,到這一刻過雪城才發現,原來這些都不重要。

算了吧。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

何必為難自己。

宿玉池突然一把摟住了過雪城的脖子,猛地親上了他的唇。

他在過雪城的唇上啃咬著,像是在宣洩著什麽。

劇烈而沈重。

過雪城回抱住他,加深了這個吻。

一吻罷了,宿玉池大喘著氣,緊緊的摟住過雪城,趴在他的肩膀上,道:“阿城,我愛你。你也愛我,對不對?”

過雪城也摟緊了他的腰,良久,才聽見他悶悶的聲音:“嗯。”

我當然愛你。他想。

宿玉池好像忽然得到了解脫一樣,流著眼淚笑起來。

他只要一個回覆就可以。

他知道,這個人是不會撒謊的。

情深清淺,他並不在意。

而在此刻,甚至更久一點——在一刻鐘以前,那個在過雪城心中纏繞幾天的問題也突然有了答案。

他又一次問自己,在自己心裏,宿玉池究竟有多重要?

和自由一樣重要。他對自己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2-24 23:58:56~2020-02-26 23:47: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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