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放松下來的老宋家人, 這一下又是慌了神。

“壞了，老三肯定是知道天恩跑丟的事，出去找了！”

“啊？這可咋辦？！”

畢竟宋建業這會兒腿還沒好, 他要是上了山, 那後果她們都不敢想。老宋家人一點也不敢耽擱, 連忙提著煤油燈又出去找了。

“老大, 你去找大隊的人幫忙找。”

如果可以馮桂芝也不願意這樣麻煩別人，但是這畢竟關乎著宋建業的安全, 多個人多個力量，找的也能快一點，所以這會兒，她也顧不上考慮太多了。

叫宋愛國去叫了大隊裏人來幫忙找, 馮桂芝和楊玉蘭陳秀秀她們就急忙往山上那邊去了。

小的都被留在了家裏，還讓李清燕給看著，接二連三的, 她們是真的怕了。

“老三......”

“建業, 你在哪啊？”

“建業，建業......”

楊玉蘭一邊找, 一邊用手捂著心口。今天一晚上, 又是找天恩，又是找寶芽她們，她這心是一直懸著，好不容易放松下來, 宋建業這邊又出了事，這會兒心砰砰直跳，心裏頭是慌得厲害。

大隊裏的人又被宋愛國給叫了起來，聽說這回是宋建業跑出去找宋天恩了, 一個個的心裏頭不由得暗想起來，腿都瘸了，還這麽不省事。

但到底是一個大隊的人，也不能不管，還是都起來去找了。

“建業~！”

大隊裏到處都是呼喊的聲音。

幾個小的被留在家裏，一個個的也都擔心壞了，就在院子裏坐著，焦急的等著大人們回來。

宋天恩已經被嚇哭了，尤其是心裏頭很自責，覺得要不是因為他，他爹也不會出去了。想著他爹的腿，天恩壓抑著不敢哭出聲，低著頭死死的咬著嘴，眼淚直掉。

寶芽這時候也擔憂的皺著小眉頭。

馮桂芝和楊玉蘭她們一路喊一邊找，想著宋建業可能是去了後山上找，她們也上了山。

“建業~！”

沒多久，她們聽到了回應的聲音，楊玉蘭頓時激動了起來，大聲的又喊起來：

“建業！”

幾個人趕緊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跑過去，借著一點月光，看到了就在前面一個小山溝裏面的宋建業。

“建業！”

“玉蘭，娘。”宋建業躺在山溝裏，他的拐杖不知道掉到了哪，斷腿的地方這會兒一抽一抽的疼，他試了好多次都沒有站起來。

這會兒看到楊玉蘭她們找了來，宋建業心裏頭閃過了很多覆雜的情緒。

楊玉蘭趕緊跑了過去，緊張又擔憂的問他：“你沒事吧？腿咋樣，有沒有碰著？”

宋建業沒瞞著她：“有一點，但是不要緊。天恩呢，天恩找到了嗎？”

“找到了，現在在家裏呢。”

宋建業放下了心，找到了就好。

過會兒，宋愛民和宋建設過來了，扶著他下了山。陳秀秀和孫素雲去通知大隊裏的人人找到了，又連連的道謝，才也跟著回去了。

到了家後，幾個小的連忙就沖了過去，都擔憂的看著宋建業：“三伯......”

宋建業安撫的對他們笑了笑：“都累了吧，趕緊回去睡吧。”

宋天恩站在一邊，也不說話，就是眼淚掉的更兇了。寶芽也沒講話，站在宋天恩身邊擔憂的看著宋建業。

“腿沒傷著吧？”馮桂芝有點擔憂的問。

她倒也沒有指責宋建業，畢竟知道自己孩子丟了，誰又能真的做到無動於衷。很多時候其實心裏頭都知道，但能做到的卻不多。

“沒事。”宋建業歉疚的看了一圈：“今天太折騰你們了，快回去睡吧。”

“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幹啥。”宋愛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說道。

多餘的話沒再說了，宋愛民和宋建設把他扶進了西屋裏，然後大家都趕緊洗洗回去睡了。

楊玉蘭也趕緊接了水，給寶芽和天恩簡單的沖洗完，就讓她們上床睡覺了。

之後，她又給宋建業用毛巾沾了水擦洗了一遍，就看到他的腿膝蓋那裏骨頭凸出來了一點。

楊玉蘭瞬間緊張起來：“建業，你這腿咋回事？”

她放下毛巾輕輕的摸了一下，確實骨頭有點錯位了。

“也不太要緊，反正都這樣了。”

楊玉蘭一下哭了出來：“你這說的啥話，啥叫不要緊？這可是你的腿啊，你還想不想以後站起來了？”

宋建業一看她哭，瞬間就慌了，連忙道歉：“是我說錯了，我不該這麽說。今天太晚了，去衛生所也沒人了，這也不太疼，等明天了再去看看吧，今個大家都該累了。”

楊玉蘭也想起今天一家子人是都累壞了，心裏頭也有些愧疚，但是看著宋建業的腿又很擔憂：“真的沒事嗎？你別瞞我。”

“沒事，我就算不為自己，也得想想你和倆孩子，肯定不瞞你。”說著宋建業又有些歉疚：

“我不該沖動跑出去，不僅沒幫上忙，反而還成了拖累。”

楊玉蘭雖然心裏頭是不支持他出去找的，但是換位想一下，假如是她腿斷了躺在床上，聽到天恩在後山跑丟的事，她肯定也會不顧一切的出去找，哪怕腿再斷一次也會去。

所以，這麽想想後她也怪不起宋建業來。反而是心疼他，又給弄傷了腿。

白天上了一天工，晚上又折騰了一晚上，這會兒楊玉蘭也是累的不輕了。她簡單的擦洗了之後也上了床，手忍不住摸著宋建業受傷的腿，心裏頭是止不住的心疼。

雖然很累，但是楊玉蘭現在腦子裏很亂，睡不著，就小聲的跟宋建業說了在馬家那邊發生的事。

宋建業知道是馬玉柱兄弟幾個故意把天恩給丟到了深山上，氣的人都在發抖。

楊玉蘭連忙安撫了幾下，說到了後面。但是宋建業想想，心裏頭還是覺得不夠。

萬一，萬一天恩在深山上有個意外的話，那又該咋辦？只有一個道歉和幾十個工分，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

可是他心裏也明白，馬玉柱他們幾個畢竟還是孩子，而天恩又好好的回來了，肯定也不可能有太重的懲罰。

可他後怕啊。

楊玉蘭也明白他的想法，可是她們也要求不了更多了。她想了想，又把馮桂芝之前的打算給說了：

“雖然咱們家不稀罕這點工分，但是田婆子肯定是稀罕的，這些工分那都能要她命了。娘說了，就這些工分不說讓她個月，至少半個月心裏頭都過不去。”

“雖說她疼那幾個孫子，但跟工分糧食比，馬玉柱他們也少不得得挨幾頓打，被收拾個幾頓。這回的事，也希望他們都能長長記性。”

宋建業明白能做到這樣已經不容易了，心裏頭嘆了口氣，希望這次是最後一次了。

屋裏的氛圍也變得有些低沈起來，楊玉蘭輕輕的給他捏著腿，又跟他說了件值得高興的事。想著寶芽，楊玉蘭的嘴角也帶上了一點笑。

“今天寶芽丫頭開口說話了，還叫了我，叫了咱娘。”

宋建業驚訝了，忍不住激動起來，聲音都帶上了喜色：“真的？真的說話了，還叫你了？”

“嗯。”楊玉蘭笑著回應了一聲。這也算是今天，唯一的一件喜事了。

“好，等明天了，我也要讓寶芽丫頭叫一聲。”

“好~”兩個人心裏總算是開心了一點。

“睡吧。”

外面月亮高高的掛在天上，給地上灑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白。慢慢的，一朵烏雲飄了過去，把月光都給擋住了。

寶芽又做夢了。

今天夢裏的場景和之前找宋天恩的時候夢到的一樣，只是，後面場景切換的時候，她就被宋博文給叫醒了，沒有再看到後面。

而現在，她又看到了。

夢裏那個一瘸一拐的身影走近之後，寶芽才看出來原來是宋建業。

然後她就跟著宋建業一起重走了一遍，看著他拄著拐杖艱難的到了山上到處找宋天恩，還看到了他一不小心踩空了，整個人都摔進了小山溝裏。他抱著腿表情很痛苦，然後試了很多次又怎麽都站不起來。

寶芽心疼的哭起來，想上前扶宋建業起來，但是卻碰不到他，只能焦急的待在一邊，眼淚掉的更兇了。

後面馮桂芝她們就來了，把宋建業帶回了家。再之後，她就看到宋建業被帶去了衛生所，那裏面的醫生說他的腿骨頭畸形了，以後就算骨頭長好之後，走路也會跛腳。

宋建業臉色有些灰敗，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旁邊的楊玉蘭忍不住流了眼淚。宋天恩知道後特別的自責，覺得都是因為他宋建業的腿才會好不了。

而這件事傳出去後，大家都說要是他那天沒有出去找摔那一跤，說不定就沒這事了。

寶芽也忍不住哭了起來，要是，要是她當時沒醒看到了後面的話，說不定，說不定她可以不讓爹摔跤的，這樣他的腿就能好了。

寶芽一夜睡得都不安穩，早上醒來後臉上都一臉的淚痕。

.......

雖然昨天忙活到了很晚才睡，但是到了點後大家也都起床了，就幾個小的累著了，沒有起來。

馮桂芝進了廚房開始做早飯，昨天晚上到了那個點也沒顧上做飯，大人們就吃點幹饅頭喝了點水墊了墊，小的一人沖了碗麥乳精喝的，也沒吃啥別的東西。

所以今天早上馮桂芝就做的豐盛了一點，正好宋建設這兩天回來帶了不少的東西。

大鍋裏先倒水煮了點稀飯，上面蒸了點饅頭和醬豆。然後小鍋裏倒上油，馮桂芝烙了幾張餅，又煮了半鍋的酸辣湯。

這還不算完，給甜甜燉了一碗雞蛋羹後，馮桂芝又拿了個大碗，裏面一口氣打上了四個雞蛋，加了點水攪和之後，放點調料進去就也放鍋裏開始燉了。

最近家裏的母雞算是恢覆正常了，一天基本上就是六個蛋左右，有時候五個，也有時候七個，八個的倒是沒怎麽見了。

馮桂芝觀察了一陣，確定母雞沒啥異樣，也就沒有去拿藥了。

現在每天基本上都比之前多個兩個蛋，幾天下來也就不少了。所以，馮桂芝也就大方了不少。

等到飯快好的時候，家裏的小的都被叫起來了。

早飯上了桌，一人面前放了個空碗，中間是用湯碗盛的酸辣湯，旁邊是用饃筐放的烙餅。小的那桌還有一大碗的雞蛋羹，上面滴了兩滴香油，還撒上了蔥花，香軟滑嫩的，看著就特別好看。

大人那桌則是放了碗醬豆，烙餅配上醬豆，下飯。

“快吃吧。”

楊玉蘭先幫小的那桌給盛了酸辣湯，一人一小碗，拿著烙餅吃著再配上喝口開胃的酸辣湯，絕對舒坦，然後再吃上一勺雞蛋羹，保準滿足的厲害。

寶芽拿著半張烙餅，張著嘴小小的咬了一口，烙餅特別的香脆酥軟，吃完嘴裏都還留著香味。

然後低著頭湊到了碗邊，又喝了口酸辣湯。剛入口先是有點點酸，然後又有一點的辣，酸辣的味道再一融合，好喝又開胃。

“這個湯好好喝啊，酸酸的，辣辣的，還有餅也香。”元寶嘴裏還吃著餅，就忍不住含含糊糊的道。

好吃的東西，他就是忍不住的要誇獎。

以往聽到這樣的話，寶芽總是認同的點點小腦袋，但是今天，她嘗完酸辣湯後，附和的說了一句，小奶音軟糯清脆：

“對~”

一頓舒坦的早飯吃完，大人們又要去上工了。不過，楊玉蘭請了一上午的假，帶著宋建業去衛生所看看。

這事和馮桂芝說的時候，她憂心的皺著眉：“腿咋樣？要緊嗎？”

“建業說不要緊，我心裏頭不放心。”

馮桂芝點了點頭，心裏嘆了口氣：“建設在家也沒事，讓他一塊去吧。”

楊玉蘭應了一聲。

總歸一大家子人要吃飯，馮桂芝也得去上工了。等她們都走後，楊玉蘭刷了鍋，又把臟衣裳給洗了後，就叫上了宋建設扶著宋建業一路去衛生所了。

寶芽和天恩從吃完飯就守在床頭邊，這會兒看他們要走，也要跟著去。

楊玉蘭勸說了幾遍後，也就答應了下來。

衛生所在村子北頭，這會兒大家都在上工，這一路上倒是也沒有碰到幾個人。

到了衛生所後，裏面坐著的是楊來井，四十多歲的年紀。他早年是個赤腳大夫，懂些頭疼發熱的咋治。後來，大隊裏建了衛生所之後，他就成為了衛生所裏面的大夫。

這裏面大隊裏給找了一些醫書啥的，他沒空就看看，倒也學會了不少，一般大隊裏誰生病了都來這看看。實在不行的，那就只能拉到鎮上醫院裏。

不過，畢竟整個大隊裏就他一個醫生，找他看病的人多了，好聽奉承的話聽多了，慢慢的心氣也高了。

“腿不是說過很多遍了，躺著靜養不要動，過個幾個月骨頭長好了就行了，還過來幹啥？”楊來井坐在桌子前，瞥了眼宋建業不耐煩的說道。

“楊叔，之前建業都是按照你說的，好好的在床上修養的。”楊玉蘭解釋說道：“但是昨天，家裏出了點事，建業就出去了，不小心摔了一下，我看著骨頭好像有點不對，就來過來找你給看看。”

楊來井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啥事非得他出去啊？你們老宋家又不是沒人了，就非得要一個瘸子出去？”

“叫你們好好的養著非不聽，這會兒又來找我，我是衛生所的醫生，還是你們家的醫生啊？幹脆就只給你們家看病好了。”楊來井一摔本子，話說的一點也不留情面。

宋建業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而楊玉蘭聽著他一口一個瘸子，心裏也不太舒坦。

但是也沒有辦法，這大隊裏就他一個醫生，為了宋建業的腿，楊玉蘭只能壓下心裏的情緒：

“楊叔，你是咱大隊的醫生，大家夥還都得靠著你治病呢。這回是我們不對，就麻煩你給看下，以後我們肯定註意。”

楊來井皺著眉還想說啥，這時宋建設掏出了兩個雞蛋，給他放在了桌子上。

“楊叔，現在天熱了，拿著這雞蛋沖個紅糖雞蛋喝喝降降火。”

這雞蛋是來之前馮桂芝讓帶的，她是早就清楚楊來井這人的德行，這才備著的。

之前的時候楊來井還算可以，就是這兩年慢慢的開始變了，猜著他可能說不出啥好話，馮桂芝就給拿了倆雞蛋讓宋建設揣兜裏給帶著。

果然，楊來井一看臉色就好了不少。他拿著雞蛋拉開抽屜給放了進去，一臉好像剛才啥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問：

“腿咋了，我看看。”

好歹是給看了，楊玉蘭心裏松了一口氣，連忙把宋建設的褲子給卷起來，露出了受傷的那條腿。

楊來井一看眉頭就皺了起來，那骨頭明顯就能看出來錯位了。他又上手摸了摸，手勁一點也不輕，宋建業疼的咬著牙才給忍了下來。

楊來井臉色頓時不好看了，冷聲道：“不行了，你這腿骨頭已經錯位了，沒法治了。”

楊玉蘭心裏頭一緊：“楊叔，沒法治了是......是啥意思？”

“沒法治就是只能這樣了，就算以後骨頭都長在一塊了，走路也會跛腳，以後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

“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宋建設皺著眉，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沒有。”說完楊來井看著宋建業就開始指責：“讓好好養著，自己非不聽腿都斷了還非得跑出去。弄成現在這樣，怪誰？”

宋建設看著他臉色也不好看了，要不是忍了忍，他都想一拳頭打上去。

宋建業一直都沒說話，現在這會兒看楊玉蘭哭了，反而還安慰她：“沒事，跛腳就跛腳吧，反正也能走。走吧，咱們回去。”

在這也沒有啥好結果，宋建設扶著宋建設就走了。

寶芽在後面跟著走，她低著小腦袋想著剛才的話，和夢裏的一樣。她回頭看了看楊來井，轉過頭就跟著回去了。

路上，宋建設看看宋建業，又看看楊玉蘭，說道：“他治不好，不代表真的治不好，他那點醫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咱回頭去趟鎮上，去鎮上的醫院去看，再不行還能去城裏，總有醫術好的能給治好。”

宋建業搖了搖頭：“算了，反正現在我都已經習慣了，只是跛腳而已，也不影響。”

說著，他又看向了楊玉蘭，笑了笑：“只要玉蘭不嫌棄我就行。”

楊玉蘭流著淚拍了他一下：“說的啥話。”

回到家後，寶芽和天恩就圍在床邊，宋天恩忍不住抹了淚：“對不起......起爹，都......都怪我......要不是找......找我......”

宋建業摸了摸他的頭：“說啥傻話呢，這事和你沒關系，你也不是自己跑去深山上的。而且，爹事自己要去的，不管你的事。”

宋天恩還是哭，心裏頭自責的不行。

旁邊的寶芽眼睛裏也有了水珠，她想起那個夢，要是，要是她看到後面的話，說，說不定他就沒事了。

寶芽抹了抹眼淚，難過的厲害。

宋建業一看一大一小都哭了，心裏頭又是心疼又是熨帖：“都別哭了，爹沒事，你們沒聽你們四叔說嗎，是剛才那個醫生的醫術不好，回頭咱們去鎮上找個醫術好的醫生就能治好了。”

宋建業伸出手給他們抹去了眼淚，輕聲的安撫著他們。

“真......真的嗎，爹？”宋天恩抽泣著問道。

“真的。”

寶芽睜著還蓄著淚水的眼睛看著宋建業，把這話給記進了心裏。她用手背抹了抹臉，不哭了。

宋建業想起昨天楊玉蘭說寶芽說話的事，伸手把寶芽給抱到了床邊坐著：“丫頭，你娘說你昨天叫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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