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站在竈臺前望著一鍋沸騰的開水發呆，就連身後忽然響起細碎的腳步聲都沒發覺。

一只手突然伸出來搭在法海的肩膀上，脆生生的女音帶著戲謔的意味，“文德哥哥，這麽晚了在幹什麽呀？”

能叫出“文德哥哥”這麽惡心的名字，來者必然是小青無疑了。法海當然還沒傻到認為自己出家後小青就對自己的印象大為改觀了。再說了，當初自己對著白素貞冷言冷語的時候她受傷的表情自己還記在心裏呢，就沖這個小青也絕對不會對自己和顏悅色。也許是出家做了和尚和從前的心境想法都不一樣了，如今的法海覺得既然小青是白素貞的妹妹，那自己也就選擇性的忽視她話語中流露出來的不滿和嘲諷好了。

法海沒說話，小青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幹什麽呢？”

“煮面。”頭也不擡的回答。

小青圓滾滾的眼睛轉了轉，忽然沖著法海的後腦勺咧嘴笑了起來，“我幫你唄？”

“你？”法海終於願意回頭了。他的左眉挑得老高，眼神裏滿滿都是不信任，“你不下毒毒死我，我就阿彌陀佛了。”

小青盈盈走到竈臺邊，從法海手中將筷子奪了過來，然後在鍋裏攪了兩下嘗了嘗，“我下什麽毒。”

“你說你下什麽毒？”

“嘿，我說你這人，”小青放下筷子，不滿的瞪著法海，顯得有些委屈。“當初在相府的時候我雖然經常跟你作對，但誰叫你那時候總是跟我槍姐姐的。現在既然你都出家了，姐姐也要成親了，我還跟你作對幹什麽。”

成親……

法海不自覺的屏住呼吸，胸口一陣鈍痛，“她真的要成親了？跟那個許仙？”

將對方眼睛裏一閃而過的痛苦看在眼裏，小青暗自得意起來，但面上卻不露分毫，“那是，許仙對我姐姐可好了呢。”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表情顯得十分幸福，還帶著一點點羞澀的意味。如果法海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個表情其實是有些奇怪的，但是法海沒有。此時的他已經被小青的話震驚得無以覆加，忙著心酸心痛，根本沒有時間去註意小青的表情。

之前雖然不止一次的聽到小青提起這門親事，也曾經不止一次的目睹許仙對白素貞不同尋常的溫柔和好，但是從來沒有人在自己面前明確的告訴自己是許仙要和白素貞成親了，而許府的人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說許仙要娶妻，法海還曾經幻想過也許許仙娶的是小青？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自己不行而許仙行，為什麽當初自己三番四次的示意要娶她，她偏偏就是不答應？

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渾身上下的皮膚都皺巴巴的。法海覺得自己的大腦嗡嗡作響，胸口處的鈍痛感更明顯了。他的眼神有些發空，直勾勾的盯著小青，面色有些駭人。

小青也是眼睛眨都不眨，跟法海對視了良久，法海這才像是渾身被抽走了力氣，踉蹌兩步後退著跌坐在木凳上，無力的揮了揮手。

看著他這樣一幅落魄失魂的模樣，小青卻覺得神清氣爽精神百倍，好像是長長的出了一大口惡氣，恨不得立刻就要將白素貞拉過來好好欣賞欣賞這一幕似的！

不過想來白素貞多半會心疼，還是算了吧。

身後的水咕嘟咕嘟的開始冒泡，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熟了，小青連忙將面盛到碗裏，又放了一些作料端到法海面前，“吃吧。”

昏黃的小油燈下，法海一臉木然的坐在木桌前，面無表情的望著一碗香噴噴的面。仿佛失了靈魂可憐兮兮的模樣讓小青幾乎都有些於心不忍了。法海空洞著雙眼，在桌子上摸到一把筷子，夾了一大口面就往嘴裏塞，還沒嚼兩下就又夾了一大口，撐得嘴滿滿當當、油光鋥亮的。

現在知道難受了，早幹嘛去了！

小青在心裏默默的翻了個白眼，然後十分歡樂的繼續圍觀法海吃面。

在這種狼吞虎咽的吃法下沒兩口面就吃光了，而不知為什麽，法海的臉像充血似的紅的過分。小青在一旁幸災樂禍，“裴文德，白素貞要嫁人了！”

白素貞要嫁人了，白素貞要嫁人了。

白素貞要嫁人了！

小青的話如同當頭棒喝，法海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桌子晃了晃，筷子軲轆轆的從碗上掉到地上。小青看著法海圓滾滾光禿禿的頭紅彤彤的，臉上是惶恐得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小白要嫁人了，小白要嫁人了！”

“是啊是啊，小白要嫁人了，你還不趕快去找小白。”小青在一旁煽風點火。

“對對對，”法海像是聽話的小孩，沖著小青連連點頭，“對對對，去找小白，去找小白。”說完就蹬蹬蹬的跑出廚房，臨出門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沒摔倒，顯得異常狼狽。

小青看著法海狂奔而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她一手撐著竈臺，彎腰另一只手捂著肚子，笑的都直不起腰來。忽然響起了顯得有些無奈的溫柔的男聲，許仙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現在正站在門口，看著小青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個剛剛做完惡作劇的小孩，“你給他吃了什麽？”

“沒什麽啊，”似乎對許仙的忽然出現並不意外，小青自己撐在竈臺上的手臂，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瓶子。她沖著許仙露出個壞壞的笑容，稍稍帶著點炫耀的意味，“裴文德最喝不得酒了。小時候尚書府的李大人來府裏吃飯，只餵了裴文德一小口酒，那酒本來不濃，誰知道裴文德喝了之後就開始發起酒瘋來。後來越大越發現他真是一點酒都沾不了。”

相府家的二公子不能喝酒？

許仙有些詫異，若想走仕途，吃飯應酬是在所難免的。不過這裴文德要是真喝不了酒……那沒準他倒真的天生是個做和尚的料！

“喝酒之後就會變得像小孩子一樣？”

“看剛才那個樣子應該就是了。”小青抿嘴笑的開心，“老爺和夫人從來不許他喝酒。姐姐怕老爺夫人責罰他，偶爾不小心沾了酒都是姐姐在照顧，別人都是見不到的。”

“你姐姐對他還真是挺好的啊，”許仙的話語中帶著微微的感嘆，“難怪他對你姐姐癡心一片念念不忘呢。”

“你看出來了？”

“表現的這麽明顯，我當然能看出來啊。”

“那倒算你聰明。”小青撅嘴，十分不滿的抱怨著，“誰都知道姐姐對他好，但好又有什麽用？出家之後還不是對著姐姐冷言冷語的！姐姐為此傷了好久的心！”

許仙走到桌旁坐下，撐著下巴歪頭看著小青，燭光下眉眼帶笑的模樣讓人不由自主的傾心，望著小青專註的模樣更顯溫柔，“我發現我好像錯過了你之前好幾年的生活，有沒有興趣給我講講？”

“你想知道？”小青雙臂撐在桌子上，俯身湊到許仙面前，也是笑吟吟的。

“當然想啦。”許仙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臉頰，惹得對方不滿的皺起眉頭，但眉眼中的笑意卻更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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