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陸昝明面色緊繃，聲音冷的嚇人。

跟平日裏的喜怒不形於色相比，表情是少見的失態。

羅溯反應過來後，表情又驚又怕。

他也是被穆瑤氣糊塗了，才沒忍住打出這通電話。

手腳不大聽使喚地抖著，握著的手機晃蕩一聲摔在地上，緊接著滑出去很遠，至到面前人的腿下。

電話裏傳來一陣雜音，穆瑤把手機拿離耳邊。

她擰著眉頭，不知那頭發生了什麽。

面前身影彎下腰，兩個手指點地捏著機身撿起，隨後看了一眼羅溯，後者表情瑟瑟，到底沒敢伸出手再問他要。

夾著尾巴，倉皇的離開。

電話裏，腳步聲漸漸消失，卻遲遲再沒有聲音，穆瑤握著手機，有點不確定現在那頭拿著電話的到底是誰？

“羅溯？”

意料之中，果然沒有人回應，她神色逐漸變得淡漠起來，輕輕依靠在著窗邊，望向樓下，聲音變得有些縹緲。

“陸昝明？”

“嗯。”低沈的一聲回應。

她無心去思考，為什麽陸昝明會接羅溯的電話。

不過稍想就知，羅溯一向對他唯命是從，區區一個電話，估計他一個眼神，羅溯就乖乖雙手奉上。

想到這個畫面，她輕輕地笑了一下，很輕，隔著電話，傳到陸昝明的耳邊，像琴音清越的尾調，抓不住地轉瞬即逝。

“聽說你生病了？”或許是穆家的事情有了轉機，或許別的什麽原因，總之今晚的她顯然比之前幾次，多了些許耐心。

“嗯，過敏。”穆瑤聽到他聲音有點啞，不像是感冒，倒像是累的，很疲倦的那種。

“生病了，多註意點休息。”她淡淡來了一句，並不指望陸昝明會聽。

“嗯。”順從的很。

夜深人靜，他倒顯得人畜無害了，穆瑤這麽想著，沒什麽話題再聊，“沒事我就先掛.....”

“你那天給我吃的，是什麽糖？”

穆瑤怔住，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給過陸昝明糖。

腦海裏突然閃過幾個畫面，那天在火鍋店，李越在前臺付錢，她跟陸昝明出來的時候，存心逗弄他，就把在前臺順出來的幾塊薄荷糖給他。

說他請自己吃火鍋，自己請他吃糖，不白占他便宜。

本是個玩笑話，沒想到陸昝明居然真的吃了。

可薄荷糖一般很常見，穆瑤想了一下，“你之前沒吃過？”

那頭回答的很誠實，“沒有。”

她想了想，覺得不太對，“那你都吃了？”

陸昝明的聲音似乎有點懨戾，“嗯，可以提神。”

薄荷嘛，吃起來當然提神了，只不過聯想起剛才羅溯質問她的話，說陸昝明這幾天到某個時間點就吐。

“你每次吐之前，是不是都吃了薄荷糖？”

沈默了幾秒，他大概也發現了問題，“嗯。”

穆瑤有點不信，“陸昝明，你不會是薄荷糖過敏吧？”

那頭的寂靜，證實了她的猜想。

“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薄荷過敏？”

“嗯。”

“知道你還吃？”她語氣提升，簡直不可理喻。

又是一陣沈默。

驀然間，穆瑤心裏生出一股澀澀麻麻從未有過的感覺。

她想起小時候，在穆家別墅裏養過唯一一只寵物，漂亮溫順的拉布拉多，那時穆瑤的母親已病入膏肓，從國內送到國外治療。偌大的別墅裏，只有她跟那只狗狗，所以穆瑤尤其喜歡它，經常將最喜歡的巧克力和蛋糕餵給它，直到被別墅裏的管家看見了，她才知道狗狗不能吃這些，破壞免疫系統，容易生病。

年幼的她不理解，如果不能吃，為什麽每次餵它時，那只拉布拉多那麽開心。

就算吃完很痛苦，也是那麽開心，穆瑤想到陸昝明，不知聯想到什麽，倏然垂下眼睫，蓋住波濤湧動的眼底。

“陸總，穆家找到了新的投資商。”

突然的轉著，陸昝明疲憊的雙眼驟然澱出一片清明。

“哦。”他語氣平靜，“那恭喜穆小姐。”

穆瑤：“你之前說的第二個條件，我不會答應了，到時候就請陸總再找個人陪你去陳家赴宴吧。”

陸昝明的聲音沈了許多，許是意外，所以穆瑤能聽出他語氣裏的那麽一絲不同。

“穆小姐的語氣很自信，看來是確定不需要我的幫助了。”

穆瑤咬著唇，心底思量，是否要把話說死。

一方面她尤為忌憚陸昝明，男人的一舉一動都給她極大的壓迫感和不適。

從一開始的見面，就一直處於被動，若不是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她恐怕開始就會對他敬而遠之，絕不接觸。

另一方面，陸昝明給她的選擇，聽起來不難，不過是陪他去參加陳儂予的訂婚宴，但穆瑤心中總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只是一個開始。

“我給穆小姐一天的時間，明天我回國後再......”

“不用了。”從未有過的緊張感，讓她幾乎立刻就作出決定，“陸總，既然合作的事情就此打住，以後就沒必要再私下見面了，陸總，你覺得呢。”

這一刻的寂靜跟剛才不一樣，穆瑤能感受到陸昝明手指緊握住手機發出的細微摩擦聲。

“既然這樣，那我就祝穆小姐，心想事成了。”

“當然也祝我，心想事成。”

他先掛了電話，穆瑤狐疑地想著陸昝明的最後那句話。

什麽叫也祝他自己心想事成？

——

這次出國，陸昝明突發的，不尋常的嘔吐，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直到在酒店的第五天晚上，癥狀居然非常神奇的自己消失了。

最高興的莫過於的李越跟羅溯兩個人。

一個是陸昝明的貼身機要秘書，老板的健康狀況簡直就是他一天工作狀態的晴雨表。

而羅溯只覺得一向鐵打的陸昝明變得這麽虛弱，一定是穆瑤害的，現在陸昝明好了，他腦子裏的那個雷達引線，也不再時時警報。

這次來歐洲IEEE智慧城市標準會議，是陸氏集團在國外的戰略部署初步階段成果展示會，作為標準制定者，國內以陸氏集團為代表的智能研發企業，首次占據國際發言臺。

陸昝明自從身體好後，工作狀態就變得高負荷，從早到晚的會議，晚宴後接著跟各國的政要、財閥會面。

陸氏集團包下的套房外面有一間小型會議室，幾乎是是24小時坐滿等著會面的人，一眾智囊團甚至輪流上場兩班倒，精力都跟不上他。。

所以，陸昝明的睡眠，幾乎可以用忽略不計來形容。

只有羅溯隱隱感覺出事情不對勁，他對陸昝明的這種工作狀態再熟悉不過。

這種不要命的方式，在穆瑤剛出國那幾年最為頻繁。

那時他無意中發現，只要穆瑤在國外的消息一傳到國內，陸昝明那段天便會宿在公司，或者給自己安排高頻率的出差，不論多遠的項目，他必須親自飛過去。

高強度的工作安排，近乎自虐。

後來因為情緒宣洩，需要匹配的工作強度越來越大。

關老太太關悅見不得不請趙醫生介入，可以在偶爾有波動時，通過藥物短暫控制，等到情緒恢覆正常後，逐漸戒斷藥物。

總之這些年，就在用藥和斷藥之間反反覆覆。

晚上，趙醫生接完最後一個門診後，看到手機上的未接來電。

撥過去後，趙醫生並不意外地聽到這個結果。

羅溯語氣焦急：“趙醫生，陸哥的藥沒了。”

趙醫生嘆了口氣：“不是沒了，上上個月，陸總來找我，把藥停了。”

羅溯在這頭倒吸一口氣，“停了？”

趙醫生拉長語氣，也無奈：“是，陸總說，那些藥物的效果不太好。”

羅溯傻眼，藥停了：“那怎麽辦？現在他人在國外，我這兩天看他工作狀態，感覺有點些不對勁。”

“你先別激動，情緒調節障礙不是病，之前開的藥也不過是調節激素分泌，但是這些激素在他體內也可以自行分泌的。”

“分泌個屁，他精神高度繃著，連覺都不睡了，這樣下去，身體哪裏吃得消。”

趙醫生沈默了片刻，突然問：“我聽說，那個女孩回國了。”

說到這裏，羅溯就啞然熄火。

自從上次，他背著陸昝明打了那個電話，就把他扔到後勤工作去了，他連見都見不到陸昝明一眼。

“其實這麽多年，陸總的病例看似情緒調節的方式很奇怪，無休止的工作，但就情緒控制本身而言他是很穩定的，甚至比絕大多人都要好，只不過情緒發洩的途徑有些太過了。”

羅溯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說：“趙醫生，人長時間只工作不睡覺，會死的。”

趙醫生提議：“要不你還是試試找找這次情緒突發的原因？畢竟藥物治標不治本吶。”

羅溯又想起穆瑤來，那個女人，要是有一天讓她知道，她能任意拿捏著陸昝明的情緒，就怕陸昝明會被她折磨死。。

趙醫生說：“其實你，還有關老太太，都把她那個女孩當做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可說不定，兩人真正在一起了，又會是另一種結果。”

“老太太也想抱孫子不是？”

羅溯握著電話裏先是怔住，“另一種結果？”

之後像是突然醒悟過什麽似的，連夜訂了回國的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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