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陳儂予執意要將穆瑤送回家。

下樓後，穆瑤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兩人沿著長長的花壇邊緣走著，穿過一片綠蔭下，周圍一下暗淡下來，太陽光線被毫無保留地遮住了。

如芒刺背般，背後陡然冒出一道森冷的目光。

穆瑤停下腳步，轉過頭，眼神凝聚，望向來時的路。

“怎麽了？”陳儂予望著身後空無一人的長路，不知她為何停下。

“沒事。”仿佛被人窺視，那道若有若無的目光慢慢消失。

察覺不出什麽異常，她只好回過頭，和陳儂予一起並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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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曦光微盛，老舊的樓房裏，木質窗格前，透過繁茂的蘭葉草，依稀能夠看到窗邊懶散地倚著一個人，如緞的長發瀑落在腰間，皙白的面容在晨光中，浮現淡淡的韞色。

一大清早，鄭多婳連續發來許多條語音和照片。

【周立濤那王八蛋怎麽會有你照片？】

【他說你昨天去陪酒是怎麽回事？】

【你快給給老娘回個電話！】

穆瑤稍動手指，聽完她的語音，又點開她發過來的圖片。

這是昨天的酒桌上的一個人，叫周立濤，是個不堪造就的富二代，昨天為了逼穆瑤喝酒，他打腫臉充胖子要給盛世集團免債。

可穆瑤壓根不信酒桌上說的話，大概沒給他放在眼中的事，傷了男人的自尊心，被駁面子不甘心，於是在朋友圈裝逼找補。

他將飯局上的一張照片上傳到朋友圈，很快吸引一片關註度，紛紛留言。

【這不是穆家大小姐嗎？】

【怎麽墮落到這種地步，幹起陪酒了。】

【兄弟，別光喝酒呀，難道沒幹點別的？奸笑。】

【周公子，是哪個會所？求私，你懂得。】

周立濤的虛榮心一下得到極大的滿足，心裏總算舒坦些，他在評論裏含糊其辭地吹牛了幾句，一群人起哄說穆瑤這種美人陪他喝酒，當真艷福不淺。

氣的鄭多婳在下面留言，把人挨個臭罵了一頓。

......

周立濤在朋友圈發了什麽，穆瑤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兩個月，她看到人性的邪惡一面，比過去二十多年要多。

她比誰都清楚，穆家破產後，現在一定有許多人等不及地想看她自甘墮落。

在那些人眼裏，美麗就是原罪，尤其是一朝摔進泥潭裏的大美人，更是被人骯臟意淫的對象，就算她親口去解釋那天是被誆騙過去的，也都不重要，他們只願意看想看的那一面。

譬如她就是為了錢，去陪酒了。

飯桌上振動的手機聲，引來註意。

喬美蘭看了幾眼，輕聲提醒，“瑤瑤，你手機響了。”

穆瑤掃了一眼，“我知道。”沒有要打開看的樣子。

喝完粥，穆瑤抽出一旁的信封，“宇辰，這是下個月的培訓費，今天上學時交給老師。”

穆宇辰今年上高三，最為關鍵的時候，即便家庭困難，也會想辦法勻出一部分錢給他上培訓課。

男孩聞言卻沒接，他個子很高，一直低著頭，姿勢不太舒服地縮坐在矮小的餐桌前。

眉眼被稍長的劉海擋住，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俊秀的輪廓。

姐弟倆的相貌肖似，都是讓人過眼難忘的那種。

“我不要，補習班我不想上了。”

穆瑤還沒來及說話，喬美蘭立刻反對，“那怎麽行，再過幾個月就要高考了，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

穆宇辰冷笑，“高考又怎麽樣？咱們家欠了那麽多錢，考上再好的大學也還不上。”

穆瑤皺眉，家裏的事情從來沒人跟他提過，穆宇辰怎麽知道。

“是不是在學校發生什麽事了？”

少年不吭聲，因為家庭變故，他的性格變得越來越沈悶，以前開朗陽光的臉上，現在幾乎看不到笑容，性格也變得十分僻冷。

“補習費我會親自交給你們老師。”這兩個月兵荒馬亂，她一直想著怎麽掙錢錢，現在回想對穆宇辰一直比較疏忽。

推開面前的碗筷，穆宇辰站起來，“不用。”

喬美蘭的臉色很難看，飯桌上的氛圍有點不太好，但穆瑤熟視無睹，她自顧將家裏下個月的各種開支算出來，交給了她媽。

喬美蘭接過錢，有點難以啟齒，“瑤瑤，你那還有嗎，能不能再多給媽一點？”

穆瑤平靜地擡頭，“你要多少？”

“十......萬，有嗎？”

穆瑤淡淡地皺起眉頭：“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

穆母支支吾吾，像是有所隱瞞：“我有用，很著急，你能不能多給媽一點。”

對上喬美蘭那雙乞求的眼神，穆瑤思忖片刻，還是給了，事到如今，她卻還想著盡全力，滿足這個家裏所有人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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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氏集團，三十二層樓的總裁辦，鋪著厚重的吸音地毯，踩踏幾乎無聲。

偌大的辦公套間裏，裝修風格極簡，藝術品呈設，灰白色的墻壁上，掛著巨幅寬敞的顯示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回國了。”

辦公桌對面，羅溯翹著二郎腿，遞過來手機，指著上面朋友圈的照片。

對面的男人置若罔聞地坐著，高級定制的西裝，冷貼他高大挺拔的身軀，銀利的窄邊鏡框下，是一雙無動於衷的雙眼。

羅溯還尤自沈浸穆瑤回國的消息裏，“穆家現在可大不如從前，我聽說穆瑤到處求人找投資。”

聽到熟悉的名字，陸昝明手中鋒削的筆尖兀自停頓，雪白的紙張上，很快暈染出淡淡的一抹。

他慢慢地合上手中的文件，銳利的眼神透過反藍的鏡片，釘刻在羅溯身上，“我和陳紹新做了個項目，在非洲，這兩天他讓我派幾個閑人過去監工。”

唇邊抿著的弧度似刀刻，他淡淡地問：“我心裏有幾個人選，不介意再多你一個。”

羅溯一秒變臉，連忙拿回手機，“我錯了，錯了，您繼續工作。”

一頓告饒，陸暫明這才收回視線，輕輕一瞥，卻不怒自威。

羅蘇也不敢再亂開玩笑，拿著手機，在一旁安靜如雞地坐著，卻忍不住感慨，陸昝明真是活的越來越變態了。

這種變態，是指他各方面都已經超出常人，能力手段上沒人能企及。

眼前的陸昝明，三十不到，卻已掌舵陸氏集團多年。

在外界來看，是個寥若星辰的商業天才，六年前他將行將就木的陸氏集團從破產邊緣拉回，又枯木逢春地做大做強，如今陸氏資產躋身江城首屈，陸昝明的身價也更加不菲。

除此之外，私生活可以用白紙來形容，從來沒有傳出過什麽緋聞八卦。

數年如一日，過著苦行僧般清心寡欲的生活。

明明已經到成家的年紀，卻沒聽說過他多看過哪個女人一眼。

不對，當年穆瑤入過他的眼，可惜沒幾個月，人把他給甩了。

羅溯一個人無聊地捧著手機，忍不住把穆瑤那張照片，又看了一遍。

心裏不禁感嘆，這女人是真漂亮，幾年前甩他陸哥的時候，就是江大的校花，幾年過去，現在褪去青澀，更加入目驚艷，不可方物。

一邊感嘆，他順手把圖片保存下來，群發給其他幾個狐朋狗友。

發送後，耳邊傳來“嗡嗡”兩聲振動，一旁陸昝明公桌上的手機跟著作出反應。

羅溯的腦袋停轉一秒，心道不妙，翻出來一看果然群發的時候把他也給加上了。

一瞬間，羅溯在腦海裏已經給自己安排了108種死法。

一旁的陸昝明，眼神從文件中抽出一秒，神情不變地拿過手機。

下一秒，羅溯就在他微變的瞳孔中，窺探出一絲異樣情緒。

借羅溯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在這時候撤回。

男人視線輕垂，落在照片中的女人身上，烏發紅唇，膚色如雪，黑色的長裙極度貼合身材，脂玉般的肌膚，暴露在空氣裏，在熾白的燈光下，極度透白。

微變的表情，轉瞬即過，再看時，已恢覆一如既往的冷靜自持。

“誰怕的？”

“周......周立濤。”

陸昝明眼神望過來，羅溯立刻解釋，“周陶然老先生的孫子。”

陸昝明了然，周立濤他不認識，但周陶然他熟悉，每年周家畫展有一大半資金是陸家捐贈的。

線條隱晦的下頜，喉結湧動，他放下手機，眼神卻也沒落在文件上。

“她還找了誰？”

還.....還找了誰？這他哪裏知道，有點摸不清陸昝明的意思，羅溯有點小心翼翼說，“可能找了陳家吧，聽說她去年談了個男朋友，叫陳秾予，他哥你認識的，就是坤乾集團的陳紹。”

“不過陳家幫沒幫就不知道了。”

陸昝明視線掃過來，想起前兩天在醫院看到的背影，表情晦暗不明。

羅溯連忙解釋，“你可別這麽看我，我這不是替你打聽的嘛，這麽多年你身邊也沒個女人，穆瑤又一直沒回國，誰知道你心裏是不是在等她。”

說完這些話，羅溯其實有點後悔，這些年幾乎沒什麽人敢在他面前提到那個名字。

但出乎意料的是，陸昝明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甚至和平常沒什麽兩樣。

由於那張精刻細掉的臉上，表情過於寡淡，羅溯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就沒點別的想法？”

陸昝明眼神是冷著的，表情有種鑿刻過的克制，“什麽想法。”

羅溯立刻禁聲，脖子往後縮了縮。

覺得陸昝明可能是真的忘了，也不再糾結，正準備開溜回去，這段時間先避避風頭，卻被身後男人突然叫住。

他頭也沒擡，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照片的事，你去處理一下。”

至於怎麽處理，處理誰，陸昝明一概沒說，或者說他一點都不在意。

羅溯腦彎轉了幾圈，弄不明白怎麽個處理法，但又覺得區區一張照片，也證明不了陸昝明是不是真的還把人放心裏。

畢竟以他現在的能力，不要說一張照片，就算是現在穆家上億的債務，陸昝明要是想拉她一把，也是舉手之勞，分分鐘讓穆瑤脫離苦海。

但顯然，陸昝明現在沒有“讓她脫離苦海”的想法。

作者有話說：

小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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