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腳下是一片清澈澄明的水面, 中間橫亙天際的水鏡將畫面分為了光暗兩側。

身穿一件黑色風衣的青年戴著金屬眼鏡，藏在鏡片後的眼眸毫無高光，黑沈沈得像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淵。他面上一片漠然, 抿至殷紅的唇成了黑白中唯一的亮色。

在他的對面，穿著警服的黑發青年笑容如沐春風，朝日影落在他的肩上, 金色的流蘇細在紐扣上，成為畢業季最為統一的榮耀, 他將右手放至左胸，手指間纏繞著一枚櫻花鑰匙扣。

但下一刻，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抵上他的額頭, 被白色絲綢手套覆蓋住的手指優雅地勾住扳機。

“砰——”

無聲的槍響過後, 處於光明中的溫煦青年被蜘蛛網似的裂痕裹挾，連笑容都化作了一片血色，他手中的櫻花鑰匙扣墜落, 變得四分五裂。

最後, 陰影中的身影俯下身, 撿起破碎的櫻花, 將眼鏡摘下，露出了與後者如出一轍的笑容。

他緩慢從容地跨越水鏡到達光明的那側，但腳下陰影永不會消失。

——光與影】

這是一張已經在論壇三創區霸榜了快一個星期的插圖，幾乎所有看了漫畫的讀者都會被人強烈安利鏈接，在精神恍惚中點進來再挨上一刀。

一時間, 論壇遍地哀鴻遍野，連許多不追柯南的讀者都忍不住湊過來, 接著對插圖發出來自心底的疑惑。

——這是什麽雙生子相愛相殺的劇情嗎？

——不, 這是“我打我自己”外加相愛相殺的plus版刀山劇情。

——看起來是個BE向啊……

——不, 這番賊甜，快來！！！

於是，在一群吃刀人連哄帶騙的勸誘下，屬於《名偵探柯南之紅與黑交響曲》論壇的日活高升了好幾個點。

這群新的韭菜齊齊湧入，又開始新一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罵老賊環節，順帶也口嫌體正直地將打投留下。

千代谷·繪畫大觸·早織喟嘆一聲。

——【賺大了！】

客服沒忍住吐槽：【親愛的……我記得你一開始，明明不是這樣的，那麽乖，那麽真誠。】

現在怎麽變得那麽屑了！

後半句話它沒敢說出來，已經飽受了幾個月摧殘的人工智障，終究還是懂得了什麽叫作認慫，啊不——識時務者為俊傑。

千代谷早織悠悠地喝了口咖啡，濃郁的咖啡香在唇齒間彌漫，同時帶著一般人難以忍受的苦意。

她臉上沒有表露出任何不適，在心底跟客服道：【人嘛，總是要成長的，不試試就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

客服：【……】

這就是這女人把它跟組織一起坑的理由嗎？！

千代谷早織懶得理已經徹底乖巧的客服，繼續刷漫畫的評論。

此時已經是九月十五日，距離“千代谷徹”失蹤正好過去一個整月，中間經歷的事情……太多了，說不清！

總之，她現在要扮演的應該是千代谷徹2.0版本，手腳可以放開許多，也與警方那邊徹底搭上了線，成為了隱藏在組織中最深的釘子。

能這麽快解決一系列的問題，自然是用利用其他的渠道，這些過程並不重要，從結果來看，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以後如果能在組織裏碰到降谷零，那麽她從哪個方面來說，都可以是前輩啊！

一如朋友間互相當爹的情誼，千代谷早織雖然暗搓搓地保持著自己的矜持，但有時候也想將那幾個冤種同期的腦殼給錘一錘。

雖然可能在他們眼中看，千代谷徹才是最大的冤種……

板上釘釘的“撒手沒”。

千代谷早織將心中的一秒心虛收回，又一次抿了口這家店最貴同時最苦的咖啡，緩緩地咽了下去。

對了，她還有個可以說是最大的收獲！

【組織的資金是不是已經打我卡上了？】她矜持高傲地問客服，【還有警方那邊的工資，你再確認一遍。】

客服這次真的繃不住了，它道：【親愛的，您已經跟我嘚瑟半個月了！！咱能把目光放在高光值上嗎？】

千代谷早織將緩緩上揚的嘴角借著咖啡杯擋住，輕咳一聲，繃住表情。

感謝2.0版本的千代谷徹可以有很多整活的東西，她現在能夠理直氣壯、明目張膽地花式嫖組織的錢，雖然神索那邊的工資被她咕得少了許多，但也算是薅組織的雙倍羊毛。

這一個月大部分的視角都在警校生那邊，老賊為了吊足胃口，將她的視角幾乎壓沒了幾話，只是在月中時才緩緩放出，直接點炸全場。

八月時有生日宴的劇情鋪墊，失蹤一事更是讓讀者心急如焚，恨不得把打投砸到老賊腦門兒上，她收獲的高光值並不少，而九月……

千代谷早織看著自己某次執行任務時裝逼的大場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要是讓論壇知道她丟下兩個手雷關門後，裏面一堆人瞬間詐屍迅速跑點，那得多崩潰啊……

慘組織/論壇慘。

她點開最新的評論區。

[嗚哇啊啊啊！嗚嗚嗚我哭炸了，這出場是很帥，但這是我的老公嗎？我那麽大的老公捏嗚嗚嗚]

[這神來一筆，砧板也cei了啊（雙目無神喃喃自語）]

[嗚嗚嗚嗚，toru沒死真的太好了，老賊我這就把你供上，每天飯後三根香，你安心地去吧！]

[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樓上是不是友軍……]

[沃日上次的預言家呢？刀了刀了！竟然真的奶中了千代谷一家黑的劇情，看到我流的口水啊不是眼淚了嗎？]

[其實還是蠻好理解的，這種先白後黑的劇情往往最深刻，最好搞愛恨情仇，比如宇智波鼬啊、夏油傑啊……不過toru這黑的更慘，被逼的（貓貓嘆氣）]

[嗚嗚嗚，我驕傲的警官先生怎麽變成這種模樣了，雖然黑徹也好帥斯哈斯哈，但是我咕嚕嚕……]

[姐妹這是直接歇菜了嗎？（抹眼淚）為什麽我不能兩個都要啊！！！這他媽的要是洗腦程度再深一點！警校組豈不是直接完球？！]

[焯！假設徹黑化程度很深，那麽零怎麽可能去臥底……這不是一進去就game over的劇本嗎？可是老賊又說這條線不會變（風中淩亂）]

[艹啊啊啊啊，樓上我愛你嗚嗚嗚！因為zero不可能被暴露，所以可以逆推出來toru沒有全黑嗚嗚嗚，麥外敷還有轉白的可能性！！！]

[啊啊啊啊srds！！！黑徹這是當面鯊人了啊啊啊！漫畫已經畫出來了，沒得洗！從琴酒的話語還可以推斷，這空白的一個月估計就是培養黑徹當鯊手的時期，他已經徹底洗不白了……]

[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jpg]

[敲……分析一下，目前黑徹表現出來的有哪些：最明顯的就是徹底變成了麽得感情的鯊手，比起原本走在路上都會哄小孩的警官先生，黑徹已經能進化到殺人滅口連房子都能順手炸了。（好家夥琴酒二代？）

從他有些詭異的說話方式看，我猜toru一開始對情感的共情能力應該全都被壓制了，等於組織強行塑造了一個反社會型人格，咱現在也不能指望黑徹路見不平，不補刀就算成功。

最重要的一點，白徹一開始有多想找到早織，現在得知早織是神索後就有多恨她。組織不可能放棄兩個如此稀有的實驗體做研究，估計會強行阻止他們倆見面，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還有就是toru曾經因為早織的共情而感到畏熱畏火，現在卻能直接對著火焰誇讚，以及嗜甜的特征也反轉……不知道黑徹到時候怎麽在警校組面前演啊，感覺他的反轉比神索嚴重多了！]

[膜拜大佬，不過姐姐那邊的劇情描寫還比較少，估計要等警校畢業才多起來……我現在只想說一句話，千代谷這家也太慘了吧！！]

[我就是躺在棺材裏，也要用腐朽的嗓子喊：“老賊你不做人——”]

千代谷早織關了論壇，將已經涼了的咖啡一飲而盡，徑直離開咖啡廳。

九月已經入秋，但天氣依舊炎熱，她將用於掩蓋傷口的長袖撩上半截，露出綁著繃帶的手臂，行走間表情也逐漸變化得冷淡起來。

客服：【親愛的，您這樣真的不會精分嗎……】

【如果你不想感受一下物理精分，這邊建議你閉嘴哦——不要打擾我演戲。】

這些也只是為了活下去需要付出的代價而已，她永遠都只是她自己。

千代谷早織自始至終沒有忘掉這一點。

187.

“嗯好，高田警官，我已經回到公寓了，等一下就回學校。”黑發青年在路上打著電話，不緊不慢地走著，“我沒事，這些天已經足夠麻煩你們了。”

他的語調一如既往地溫和有禮，但面上卻是一片漠然，一種格外突出的割裂感盤踞在他的身上，久久沒有散去。

電話那邊的高田一悟聽聲音，覺得他狀態還不錯的樣子，又叮囑了兩聲：“雖然知道你在醫院裏休養了一段日子，但之後還是要稍微註意一點……”

千代谷徹一字不落地應了下來，他說是往學校走，實際上依舊慢悠悠地晃到了距離警察學校有一段距離的街道上。

他的另一只手還插在口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屬於格蘭瑪尼的手機。

不得不說組織在裝備上從來不會虧待成員，只要他樂意，他就可以將任務途中所有的開銷都給報銷一遍，順帶還能獎勵一些東西給自己。

就比如說最新上市的昂貴手機。

今天早上加拿大威士忌完成了一項竊取情報的任務，卻在撤離時倒黴的被一只貓觸動了警報，引得被人發現後一路追殺，無奈只能付出一半的任務酬金，讓就近的組織成員來把他拿到的資料收尾。

然後千代谷徹就愉快地接了這個倒黴蛋的任務。

畢竟上次也算是進行了一場比較“滿意”的合作，雙方從某些方面還體驗了一次同甘共苦。

現在，他就順手去加拿大威士忌所說的電話亭取回那個裝著資料的U盤。

盡管現在智能機已經稱得上普及，但依舊有不少人習慣用電話亭聯系，又或者是單純覺得投幣比話費便宜許多。

甚至說，當他到指定位置時，外面甚至還排了隊。

一個穿著皺巴巴的襯衫，不知多久沒洗頭發的中年社畜站在電話亭外唉聲嘆氣，他時不時看看手表，又看看在電話亭中靠著門打電話滔滔不絕的男人，表情愁苦。

“您是有急事嗎？”

如沐春風的聲音響起，中年男人回頭，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著個黑發青年。

對方臉上帶著妥帖的笑容，藏在金屬眼鏡下的眼睛微瞇，看不清神色，只是依稀顯露著屬於學生的生澀氣質。

他拿著手機，朝他遞過來：“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用我的手機打電話。”

中年男人看著遞到跟前的手機，知道這是最新上市的新款機，造價極貴，是他一年工資都買不起的東西。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道：“這，這不太好吧？我沒洗過手……”

“沒事，看您等得著急。”青年二話不說地將手機塞到他手中，不容置疑地道，“我也會看著的，不擔心您會拿著跑路！”

中年男人有些胡亂地應了兩聲，剛想說“謝謝”，就見把手機遞給他的黑發青年，不由分說地拉開電話亭的門，徑直走進去，與正在打電話的那人對上眼。

握著手機的中年男人：“……？”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手中的手機有些燙手。

他有些猶豫地打開撥號界面，撥打出自己熟記於心的號碼，手機嘟嘟地響了兩聲，接通了。

“媽，我上周跟你打的錢到賬了沒？記得去看一看——這是借別人手機打的電話。”他表情放松了下來，露出一抹笑，“是個很好心的孩子……”

很快，電話亭的門又一次“砰！”得被打開，一直霸占著電話亭，身強力壯的男人狼狽地沖出來，險些摔在中年男人身上。

他滿頭冷汗，全無剛才打電話時的悠然自得。

見後者拿著手機發呆，高大的男人直接伸手搶過手機，咬著牙哆嗦著：“快給我，我要報警！”

他話還沒說完，低頭一邊輸入手機一邊就打算跑，不料還沒走出兩步就人直接拽住了衣領。

剛才強行走進電話亭的黑發青年不知何時又站了出來，還紮著繃帶的右手此時正看似輕松地搭在男人的領口上。

“先生，您想拿著我的手機去哪裏？”

千代谷徹睜開了眼，還掛著溫和的笑容，只是笑並不及眼底，看著有些虛浮，對方猛地一顫，回過頭來。

“你，你隨身帶槍！”那男人胡亂著喊道，似乎覺得沒了退路，竟然應激似的朝他臉上揮了一拳，“我這就跟你拼了！”

下一秒，隨著一個利落的過肩摔，高大男人像是一個風車一般被掄到了電話亭後，四腳朝天，頓時暈了過去。

千代谷徹不緊不慢地撿起自己的手機，拍了拍上面的屏幕，有些珍惜地吹了口氣：“還好沒摔壞。”

旁邊的中年男人驚呆了，他張了張口，半晌沒說出一句話。

“其實只是個禮物盒，他誤會了。”千代谷徹頓了頓，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口風琴大小的盒子，依舊有些無辜地笑著道，“還要繼續打電話嗎？”

明明依舊是那溫和的笑容，但中年男人卻感覺到了一陣寒冷，像是面對著披著一層皮的野鬼，從頭到尾都寫著不對勁的意味。

他下意識抖了抖，竟然轉身就跑。

千代谷徹：“……”

青年默默收回手機，將禮品盒重新塞回口袋，有些苦惱地推了推眼鏡。

記憶裏待人接物的場面歷歷在目，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再還原當時的模樣了，卻似乎還是有哪裏出了差錯。

可到底是哪裏呢？

用於遮擋的眼鏡只能隱藏最淺顯的情緒，並不能讓他完美覆刻。

他微微嘆了口氣，手中撥弄著已經拿到手的U盤，看著被摔暈在一旁的男人，有些嫌棄地往一旁踢了踢，打算直接走……

旁邊突然傳來了急促的剎車聲，摩托車的輪胎與水泥地面摩擦發出劇烈的聲響，直直刺入鼓膜，讓青年的動作下意識頓了頓。

他轉過頭，發現摩托車上坐著的正是他記憶中最為深刻的存在。

——諸伏景光和伊達航。

兩人正胡亂地摘著頭盔，連違規停車都不甚在意，直接朝他沖過來。

“千代谷徹？！”

黑發青年下意識揚起平日裏最熟練習慣的笑容，眼中卻倏忽閃過了一絲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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