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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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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積的雨水順著屋檐往下墜, 嘩啦啦地落在地上裹起一層泥,濺臟了一旁的臺階。

巨大的雨聲掩蓋了青漣的腳步, 直到她進了特意騰出來給阮娘暫住的蘭溪苑, 也不見有人出來相迎。

但屋內又是一副燈火通明的樣子,時不時還能透過窗戶看見個丫鬟打扮的年輕女子在屋裏急得打轉。

“這是發生了什麽事?”青漣蹙著眉,“蘭溪苑的下人們呢?”

“阮姑娘說自己不習慣那麽多人伺候, 把、把蘭溪苑的奴仆都遣散了, 身邊只留了個從家中帶來的小丫頭。”

青漣聞言,有幾分不悅, “她是來府中做客的表姑娘,只留著一個小丫頭伺候, 落在外人眼中成了什麽樣?”

“她不懂,你們難道還不懂嗎?”

宮裏最是講究人言可畏的地方, 況且身為長公主, 青漣不允許自己身邊出現任何流言, 唯恐哪一樁哪一件最後會給皇室、給皇上抹黑。

嬤嬤被她呵斥了一番,埋著頭求饒:“殿下息怒,老奴早已勸過表姑娘好幾次了, 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這事, 駙馬也同意了!”嬤嬤咬咬牙, “駙馬說表姑娘家從前不富裕,沒有被這麽多人伺候過, 怕是有些不習慣。”

她猶豫再三,還是把自己的抱怨說了出來:“那話說得就像是、就像是我們在逼迫表姑娘一樣。”

青漣嘆了口氣,“駙馬性子單純又容易心軟, 怕是想不到這麽深的地方。回頭本宮再提點提點便是。”

嬤嬤沈默了一會兒, 才從唇齒之間擠出了一段話。

“老奴覺得不用等回頭了, 不如、不如就現在吧!”

青漣瞬間意會,伸出的手腕微微一抖,在空中遲疑了半晌,最後還是推門而入。

“表哥,你不用……不用這樣,讓平安來幫我上藥就行了。”阮娘瑟縮在床邊,眼眶有些泛紅,看起來像是哭過。

而她袒露在外面的膝蓋,紅腫得有饅頭大小。

許承平捏著手中的藥罐,神色有些憤慨。

“這個齊嬤嬤……不過是、不過是儀態不對,怎麽能罰你跪了一個時辰呢?你本身就身子弱,今日又下了雨帶著濕氣,若是真的落下什麽病根,我可如何跟姨母交代……”

阮娘吸了吸鼻子,話裏難掩哭腔,“齊嬤嬤也是為了我好,是我說想要多學些的,是我纏著齊嬤嬤教我大戶人家的小姐是怎麽行事的,不關齊嬤嬤的事。”

一旁的侍女平安聽了,哭著喊著替阮娘叫屈:“小姐,你怎麽還幫著那個齊嬤嬤說話呢?之前你說想要學點宮裏的繡樣,她也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我看啊,她就是故意的,故意來折磨你!也不知道她一個下人哪來的膽子居然敢折磨正經的表小姐……”

“放肆!你是哪裏來的蠢東西,居然敢在公主府大放厥詞?還敢自稱是正經的表小姐,我家的表小姐,那可是正經的國公府嫡姑娘,豈是你家主子能比的?”

因著平安話裏話外都在指摘負責教養的齊嬤嬤是得了青漣的授意來故意磋磨阮娘的,青漣的貼身嬤嬤一時之間氣不過,同她叱罵了起來。

“我家殿下心善,留了姑娘在府中暫住,但又不是請了尊佛回來,這是打算讓整個公主府把你們供起來嗎?學規矩是表姑娘你說要學的,殿□□恤,撥了宮裏最有威望的齊嬤嬤給你,你不僅不識好歹,竟背地裏說起我家殿下的不是來了,我看啊,白眼狼都沒你們翻得快!”

“齊嬤嬤雖是嚴厲了些,但不是那種會是非不分的人,定是你們做了什麽,才惹得齊嬤嬤發怒,重罰了你們。”

“當初我家殿下也是跟著齊嬤嬤學的規矩,怎麽,我家殿下學得,你家小姐學不得?”

平安被她的一聲聲詰問嚇得跪倒在地,連忙磕頭求饒。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奴婢人蠢不會說話,是奴婢的錯,請殿下大發慈悲原諒我!”

青漣冷眼看著哭得涕泗橫流的平安,抖了抖唇吐出了兩個字。

“聒噪。”

嚇得平安大氣都不敢再出一聲。

青漣坐在床榻旁的紅木椅上,擡了擡下巴,掃了一眼阮娘的雙膝。

她的目光太過平靜,看得阮娘莫名有些心虛,將腿從許承平的手邊收了回來,用被褥蓋住了。

“給表姑娘請大夫了嗎?”青漣問。

嬤嬤接過下人奉來的茶水擺在青漣順手的位置,一改之前的氣憤模樣,老老實實地回答著:“齊嬤嬤罰跪的時候就已經跟下頭的人說過了,說是時辰到了就讓大夫來幫表姑娘看看,就怕留了痕印不好看,後頭表姑娘一再堅持說自己無礙,這才讓大夫回去了。”

青蓮聞言,又冷著目光看了阮娘一眼。

“大夫不看就不看吧,讓人從庫房裏拿點活血化瘀的藥來,再把宮中用來美肌的脂膏也給表姑娘送來。”

“既然表小姐的身子弱,該早些告訴齊嬤嬤的,也好讓她不要講究什麽嚴師出高徒,只管溫聲細語地教授便是,倒是本宮疏忽了,還請表姑娘不要怪罪齊嬤嬤。”

“不過依本宮看,表姑娘又不適應旁人在身邊伺候,不如還是套輛馬車送表姑娘歸家吧,在家中養傷總是會自在些。”

阮娘一聽青漣要將她送走,頓時有些慌了神,想要從床上爬下來給她跪下。

無奈實打實地跪了一個時辰之後,她的雙腿早已不是自己的了。腳剛一觸地,就經不住地一軟,整個人開始往旁邊倒。

許承平見狀,忙不疊地伸出手,這才讓她免於摔倒。

“表嫂、不,公主殿下……是平安嘴笨不會說話,我沒有責怪齊嬤嬤的意思,我知曉齊嬤嬤是為了我好才這般嚴厲的,心中尊敬還來不及,怎麽會怪罪呢?”

“我、我本就家世不好,若是讓人知曉、讓人知曉我被公主府趕了出去……我往後,往後可還怎麽做人啊!”

嬤嬤氣極,大喊道:“我家殿下不過是要送你歸家,何時說過是要趕你……”

“夠了!”許承平忽然開口大喊,“這是我家,你不過是個奴仆,誰給你的膽子敢在這大喊大叫的!”

身邊之人被斥責了,青漣猛然擡頭看了一眼,像是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樣貌。

扶起了依舊在哭哭啼啼的表妹,許承平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青漣說道:“阮表妹她何曾說過齊嬤嬤的半句不是?就連今日傷了腿,還是我見著平安在向府中護院討傷藥才知曉的,你又何故因為一兩句外人的閑言碎語,就來發難呢?”

“旁人都同我說,說公主的脾性太過專斷,我總覺得那是世人的誤解,我眼中的公主是個冷靜且坦蕩的女子,但是,但是沒想到,公主有一日竟也會無故使壞。”

“是,我是駙馬不錯,但我也是個男人,我也想要保護我的親眷,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如此看輕我的家人!”

青漣被他這一頓義正嚴詞的剖白氣得輕笑了兩聲,正想要開口問一句聽信外人讒言的到底是誰,卻倏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整個公主府上下瞬間慌亂成一團。

而後,歲宴才從匆忙趕來的大夫口中知道,長公主青漣,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等到歲宴眼前的那層霧氣淡去之後,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地方——皇宮大殿之上。

此時的大殿內不止有皇帝和大著肚子的長公主,還有一幹大臣在爭論。

一位精瘦的臣子撫著胡須,大膽進言:“陛下,依老臣之間,肅王之孫是最為合適的人選。肅王是太後親子,是先皇的親兄長,血脈正統,足以令天下人信服。”

他的話音剛落,就被一旁的另一位臣子反駁:“張大人!我看你可真是老糊塗了,莫不是忘了當初肅王德行有失,被先祖皇帝剝奪了繼位資格,如今若是過繼他的子嗣,是打算昭告天下皇上違背祖訓嗎?”

年幼的帝王臉色蒼白,用手捂住雙唇壓抑地咳了許久,才用嘶啞的嗓音呵斥著:“夠了!別吵了!”

“諸位大臣的意思,朕允了,只是,這過繼子嗣的人選,朕要自己定。”

青漣挺著肚子站在一旁,替他輕撫著後背順氣。

“朕如今被奸人下了藥虧空了身子子嗣困難,不得已才要過繼宗室子弟。然既要講究皇室血脈,朕覺得,皇姐和朕流著相同的血,她腹中的孩子自是最合適不過的。”

青漣聞言,手上的動作空滯,腦子裏一片空白。

不再搭理下頭吵著說長公主已嫁為他人婦其子算不得皇室之人的言論,帝王側過頭看了眼青漣,如同一個孩子般笑著問。

“阿姐,我將這皇位,送給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子做賀禮,如何?”

然而這賀禮,青漣是來不及收到了。

因為她死在了長公主府中,連同自己腹中那個再有兩個月就能出世的孩子一起。

送了她最後一程的,是那個在宮中舉辦的舉子宴上,她一見鐘情的男子。

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已然顯懷的女子,是被青漣送回了家的表姑娘。

“為什麽……”青漣咽下了喉頭的腥甜,目不轉睛地盯著許承平。

許承平別過臉去,一言不發。

倒是之前那個唯唯諾諾的表姑娘冷哼了一聲,道:“你問為什麽?當然是因為,肅王不想讓你肚子裏的孩子順利出生啊。”

青漣的目光依舊落在許承平身上,喃喃自語:“可……可這也是你的孩子啊。”

“不是!這不是我的孩子!”許承平像是忽然被觸怒,咬著牙齒喊道,“他、他早已被你送給了別人,在完全沒有跟我商議的情況下。”

“青漣,你好狠的心,那可是我的兒子,你怎麽能說送人,就送人呢?”

青漣像是沒聽見他的話,撫著肚子出神,“可是、我還沒應啊……”

阮娘一手放在後腰,昂著下巴看了一眼嘴角開始溢血的青漣,輕笑了一聲:“我肚子裏的,才是承平哥哥心心念念期待著的孩子。”

一旁的嬤嬤氣得想要給她兩巴掌,卻被不知是哪來的護院死死按在了地上。

“老虔婆,”阮娘踩著她的手,“我看你還怎麽神氣。”

“你不是自詡忠心護主嗎?你放心,這就送你下去,讓你們在下頭再續主仆之緣。”

這番小人得意後作威作福的舉動並未入青漣的眼,她看著打翻在地的茶盞,看著不知被加了什麽的茶水順著往外流,覺得自己的心動像是個笑話。

一個讓她自己回想起來,都忍不住想要扇自己兩個巴掌的笑話。

作者有話說:

下章就會回歸主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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