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辰看著乖巧地站在門口等著自己開門的男人，真該慶幸姚汝卿的酒品不錯，除了一開始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後來乖巧得簡直不像話，你讓吃菜絕不夾肉，你讓喝水絕不鬧著喝酒。

領著安靜的男人進了家門，季辰把對方自己收拾好的背包塞到人手裏：“換好鞋，去客廳坐會兒，醒醒酒再去沖涼。”

男人在季辰的指令下，抱著自己的背包，蹲下身子換了室內鞋，再晃悠著身子抱著背包艱難地站起來，走到客廳，乖巧地坐在沙發上，腰挺得筆直筆直的，目光轉向季辰，就像是一個等待表揚的孩子。

季辰無奈到廚房放下手上一提的啤酒，還好竹節酒是自己收起來的，倒了一小茶杯回到客廳，遞到人面前：“還魂酒，喝了。”

姚汝卿依然雙手抱著自己的背包，身子微微前傾，直接就著季辰的手，湊到杯子邊，叼起杯子就喝，喝完還非常安分地松開口，重新坐直身子。

季辰失笑搖頭，這個傻子，是怎麽存活到現在都沒給人賣掉的？

等季辰回廚房把杯子洗幹凈後再出來，客廳裏原本挺直腰背坐得端正的人已經斜斜靠在沙發上，頭一點一頓地晃著看樣子應該是已經睡著了。

比量了一下某人的身高如果睡在客廳的沙發，似乎有點委屈了，如果放任醉酒的人去自己的臥室，季辰覺得自己有點接受不了。

盤膝坐在沙發邊的地毯上，季辰支著頭，打量醉酒的人：氣色紅潤，呼吸綿長，神魂凝實，五感俱全。男人把姚汝卿弄醉是幾個意思？

季辰發現問題在他的耐心等待後有了答案。

睡在沙發上的人，身上虛虛晃晃出現白色的影子，站在季辰面前逐漸凝實清晰。

“阿辰？”“姚汝卿”詫異地看著坐在地上正仰頭看著自己的男人，看清對方臉色的凝重，“姚汝卿”低頭看了看自己，似乎在回想什麽，最後一臉苦笑地看著自己的小夥伴，“所以是，我又離魂了？”明明之前還在吃飯來著，現在這樣看起來，怎麽都像是自己睡著以後又離魂了。

不過，等他好奇地打量清楚周圍的環境以後，有些無語：“我，在你家離魂了？”還有躺在沙發上的那個男人，怎麽看都像是本尊！

幾乎要坐僵的身子稍微動了動，季辰才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看著姚汝卿，伸手直接就摸上人前額，然後是順著鼻梁往下，“姚汝卿”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感覺到那雙手溫柔地左右推開摸過顴骨，沿著下頜骨往下，雙手覆蓋住脖子，忍不住吞咽帶的喉結滑動，季辰的動作停頓了下，最終默默收手。

“別一臉嚴肅！”姚汝卿伸手按住季辰不自覺皺起的眉頭，“說說看，我現在這樣怎麽辦？”

在陰魚暴怒之前，姚汝卿就以離魂的姿態，顯露骨相，自己那個時候明明已經起了疑心，偏偏接下來安生了一段時間，那人連離魂都不再出現，自己也松懈了警惕心。踏足那個人居龍穴的村子，自負的自己更是沒有意料到姚汝卿會在自己面前出問題，直到在陰司才註意到姚汝卿陰陽不明。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局……”季辰的聲音有些飄忽，尾音輕微幾乎不可聞。

從姚汝卿一開始的離魂就已經是局了，設局者為的就是讓姚汝卿陰陽不明，可這樣做目的何在？

人生而為陽，命隕轉陰，設局的人明顯是不想他死，所以一開始，只是讓姚汝卿離魂卻不明周圍，甚至分辨不清自己是夢是醒，若非自己插手，姚汝卿遲早都會精神崩潰，也即是神魂渙散，是為陰陽不明。

自己插手，從根源上解決了引誘姚汝卿離魂的魑魅，所以第二局是為自己而設的意外之局，連危月都被算計在內，想通過姚汝卿制約自己的行動，同時假借陰魚的力量將自己斬草除根，轉機出現在對姚汝卿莫名有好感的紙鶴上，自己的一時放縱讓危月釋放了青的精魄在紙鶴裏面，所以最後陰魚反噬的時候，危月幾乎抵擋不住的時候，反倒是青救了自己一命。

古村一事，想來是除去自己不成，幹脆將自己跟姚汝卿一並困在那個與世隔絕的村子裏，在那裏一天兩天或許沒問題，十天半個月姚汝卿也能接受，若是無期限地滯留下去，這個人，也有可能會瘋掉吧。或許他們還會制造一些意外，讓他不得不瘋掉，比如自己慘死在姚汝卿的面前——季辰莫名覺得這個可能性非常之高——這樣，他們的目的同樣達到了。只是這次破局的是羅淩淩和安靜暉，兩個輪轉中靈魂不死不休的贖罪者。正好巧遇輪回，恰逢他們需要回來加固陣法，結果不僅自己和姚汝卿毫發無傷，還反殺了一直困擾羅淩淩和安靜暉他們的“佛影”。

接下來是最不應該發生的事情，就是姚汝卿串道陰司，先前還能調侃姚汝卿天賦異稟，這種修道者都未必能做成的事兒，竟然讓他毫不費力做到了。但若是，有誰故意要讓他“做”到，那就另當別論了。

還有一種可能，之前是他忽略了，如果串道這事兒發生在更早之前，比如進古村之前？

季辰越想，手心越發濕濡，他到底忽略了多少細節！

“阿辰？”一直等著季辰把後面的話續下去，結果半天只看到男人臉色越發難看，姚汝卿只好喚人回神，聲音還不敢太大，免得驚到人。

如果，在進入古村之前姚汝卿就已經離魂了，為什麽自己沒有發現不說，連羅淩淩和安靜暉也沒有註意到異常。再退一步說，就算是三個人都沒有註意到姚汝卿的不對勁，古村裏的人，還有客棧的老板，沒理由他們看得見離魂狀態下的姚汝卿。

從另一個角度來解釋，他們要麽就是能在千裏之外影響姚汝卿，要麽就是在身邊，可是自己卻絲毫不察，不管是哪個都讓季辰後脊背發涼。今天，男人不知不覺在酒裏添東西已經讓他防不勝防了，若是再來一個可以不驚動自己對姚汝卿動手的角色，自己在姚父姚母面前的保證，根本就是薄如蟬翼，不堪一擊。

“阿辰，你快回神，別胡思亂想！”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姚汝卿也急了，扶著季辰的肩膀就是一陣晃，“阿辰！”

季辰被人突然這麽一頓晃果然一驚，反手擒住姚汝卿的胳膊，眼神狠戾地對上姚汝卿滿是擔憂的雙眼，箍住人胳膊的手都忘了松開。

看清季辰眼中的兇戾，姚汝卿更是心驚：“阿辰，你沒事兒吧？看清楚我是誰了麽？”

“姚少……”季辰閉上雙眼，調整自己急促的呼吸，重新睜開眼，眼中恢覆了一片清明，“抱歉，嚇到你了。”

“真沒事兒了？你這是怎麽了？”姚汝卿顯然不放心，先前幾次觸犯季辰的時候，對方也只是語氣不善了些，對自己面露兇相，這可是頭一遭。

“魔怔了。”季辰輕描淡寫地說清自己剛才的情況，松開箍住姚汝卿的胳膊，要不是對方現在是離魂狀態，那雙胳膊肯定已經青了一片。

“啊？你？魔怔了？”姚汝卿半信半疑看著轉身去倒水喝得季辰，戰鬥力這麽爆表的人，居然會魔怔，那他是不是該慶幸，沒被對方幹掉？

喝了一大杯白開水，季辰才算是真正鎮定下來，曲起食指抹過唇角殘留的水珠，語氣平淡得好似尋常閑聊：“我也是人，心有雜念，一時岔道，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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