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說。”季辰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去從靜昭身上下手，畢竟她是在這兒呆了最長時間的，關於這場本不該存在的雨，總歸是她了解多點，“我去找下靜昭，你在這裏稍等片刻，不管門外發生什麽，都不許開門，天塌了，你也給我窩在這裏。”季辰不清楚現在客棧裏的客人都有些誰，這樣的叮囑肯定不會錯，姚汝卿這麽一個鮮活的好青年，不管落到哪個不懷好意的人手裏都是一盤好菜。

姚汝卿並不同意：“你說帶我見識見識靜昭的多重性格的！”這裏的老板娘的確有著幾分姿色，而且似乎和季辰熟識，這是和安靜暉完全不一樣的角色，不知由何而來的的危機感讓姚汝卿有些心裏發怵，還是把人看緊點好。

季辰抿著唇，這個地方不比別處，他心裏也是覺著把姚汝卿放在身邊最安全——能揣在懷裏那是再好不過，可惜不實際——現在對方既然要求跟著，而且是在靜昭跟前，倒不擔心別的客人起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這麽一考量也就沒了猶豫：“成。”

剛在房間沒呆多久的兩人重新回到樓下的大廳，季辰第一次看見靜昭離開那個類似於掌櫃櫃臺一般的臺子，坐在了古琴旁，雙手交握放在膝上，看樣子並沒有要撫琴的意思。

下意識先看了一眼綢帶，杏色，暗自慶幸是個好說話的，季辰領著人上前，單刀直入問道：“靜昭，這場雨，什麽情況？”

女子微微仰著頭，“看”向面前兩個人的方向，唇邊帶起一抹輕淺的笑意，溫婉謙和道：“我還以為，季少爺不擔心這場雨呢？”

季辰一怔，這個語氣不太對，再瞧去那人眼上蒙著的綢帶，似乎有些不對，不過杏色沒錯，難不成自己多心了？心裏轉動著各種心思，季辰卻沒冷落靜昭的問題：“知己知彼，才能如常應對。”

靜昭頗為讚同地點頭，起身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兩位，不妨陪我煮茶聊聊，好久沒有坐下好好和人聊天了，都快忘了跟人聊天的感覺了。”

季辰心思一動，面上不動聲色，點頭道：“怎麽會，前段時間，我們不是還聊得很愉快麽？”

靜昭在前面帶路，悅耳笑聲傳來，心情似乎很好：“那也不過聊了幾句，只怕還沒有方才兩位在客房，談得深入。”

季辰接話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們也就是天南地北胡亂聊的，在你面前如果還這樣，那就有些失禮了。”

靜昭突然在兩人眼前消失，聲音依然傳來：“我還以為季少爺拿我當朋友呢，朋友之間哪來什麽失禮不失禮的講法？”

季辰遞給姚汝卿一個安慰的眼神，領著人走向靜昭消失的地方。

兩個人好像穿過一道任意門，突然出現在一座湖心亭中。

季辰心知這個客棧的秘密多得很，這樣憑空出現在一座湖心亭中並不出奇，倒是姚汝卿像個第一次見識變魔術的小孩，看向季辰的雙眼一直在透露一個信息：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

這是一座八角亭，八根大紅柱子支撐著亭頂，看不見亭頂和邊檐的模樣，只有八個翹角似乎都系著一個銅鈴，偶爾有風吹過，風鈴好似有千斤重似的，不動分毫，更別提聽見一聲悅耳的鈴聲了。

八角亭的一面，有一條兩個人並排走來都顯得寬裕的青石路，左右漆黑不可見物，也不知道是池水還是旁的些什麽不可言說之物——他們剛才就是從這裏走來。

靜昭引著兩位客人走到湖心亭的石凳上坐下，石桌上已經擺上了茶具，一把紫砂壺，三個小口杯，旁邊還有泛著紅光的小爐，看來靜昭是早有打算邀請人煮茶，只是不知道原來定的客人，是不是姚汝卿和季辰？

兩人謝過主人後，還是沒忍住左右打量。

這個亭子周圍除了那條來處被隱沒在黑暗中的路，其餘幾面也是被黑色籠罩，兩位客人甚至不清楚，他們是不是真的在湖上，而這個神秘的湖中又豢養了些什麽。

在原本應該被黑色籠罩的亭子，不敢說亮如白晝，但是並不妨礙兩個人看清楚對面主家正在細心地煮水燙茶。

光來源於面前的石桌，季辰覺得更貼切的說法，應該是石桌中央鑲嵌的一顆看不清全貌的石頭。

“季少爺，您還沒給介紹，這位公子如何稱呼？”靜昭溫和的聲音很有安撫人心的效果，說話間，她正唇角帶笑地為兩位客人奉上茶水。

季辰笑看了身邊的人一眼，說道：“他姓姚。”

靜昭淺笑頷首招呼：“姚少爺，清茶一杯，請。”

姚汝卿笑著點頭，保持安靜不出聲。

靜昭也不多繞彎子：“這場雨，季少爺覺得有問題？”

季辰笑道：“這應該已經不是有沒問題的考量了，黃泉路上下過幾次雨，這雨又是因何而下，你比我更加清楚，我不敢說現在人間是太平盛世，但是至少華夏無恙，這場雨根本就不可能下。”

靜昭搖頭解釋道：“錯了，天地悲慟，黃泉雨落。”

季辰微微皺眉，這個說法雖然和他先前的了解有些出入，但是真要細細論起來，慘絕人寰的殺戮有哪一次不是天地悲慟的？

靜昭端起面前自己的小杯淺呷一口，放下茶杯，轉而打量起姚汝卿，“目光”落到姚汝卿端茶的手上，帶著溫婉淺笑，真誠地為自己的小朋友道喜：“看來，生機已現。恭喜了，季少爺。”

還沈浸在自己思緒裏的季辰陡然警醒，順著靜昭的“視線”，微微側過頭，安靜坐在那兒品茶的男人第一時間捕捉到季辰的視線，展顏輕笑，並不插話兩個人之間的交談。

這個男人總是對自己有著莫名的信任。

季辰並不想辜負這份信任，笑著扭轉話題：“真要天地悲慟，還是有幾位可以做到的，不是麽？”

靜昭點著頭，並不否認。

這樣反而讓季辰心中升騰起不可思議的猜測，他就這麽隨口一說，總不會那幾位傳說中的存在真來鬧這麽一場？

靜昭似乎看穿了季辰的懷疑，舉壺為兩位客人添上一分茶，說道：“可能性不大，但並不是沒可能。”

這算是默認了？季辰輕咬下唇，真要這樣的話，那這場雨估計還真得下個沒完沒了了，誰知道一時興起會延續到什麽時候。

姚汝卿雖然好奇靜昭，但是更關註的是季辰，見男人的小動作，整個人身子傾靠上去，溫和問道：“怎麽了麽？”

季辰搖頭，靜下心神，想起之前進門的時候靜昭的提醒：“這才是你說他已經沒有下一次可以走這條路的機會了的原因。”別的不說，只要這場雨不停，黃泉路就不會再通向陽間，他們也就沒機會回去，不用太長的時間，這場雨只要下個三五天，季辰修為在身自然不用擔心什麽，普通人一個的姚汝卿一旦在這兒沾染了鬼氣，哪還有機會回去。

靜昭大方承認，說道：“不僅僅是鬼氣纏身有損陽壽，就是一個大活人，不吃不喝，這裏茶水是有，可沒有吃食。”停頓片刻，靜昭強調道，“沒有適合活人的吃食，他能熬多久？”

姚汝卿伸去取茶杯的手抖了下，幾滴茶水晃了出來，還是露怯了。

不管面前還有外人，季辰擡手覆蓋住姚汝卿還沒拿起杯子的手，溫熱的掌心下想要傳遞給對方自己的保證：“黃泉路走不通又怎麽樣，天無絕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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