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辰：“……”

姚汝卿問完也不看季辰，而是微微低垂著頭，一個人坐在通鋪邊上，莫名顯得寂寥可憐。

“你……看到了什麽？”季辰合上面前的本子。

之前還以為是自己想多了，又以為可能是姚汝卿受到了不小的驚嚇，現在看來，自己有意無意忽略了不少可疑的細節。

和陰魚交手的時候，姚汝卿的確已經回魂了，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同樣的，姚汝卿可能通過某些他現在所不知道的渠道了解到了後續，起碼知道自己失控的事兒，甚至還有可能知道一些遠遠超過他預料的後續。

“我什麽都沒看到，但是我能猜得到。你……其實很好猜……”也很好懂。雖然機會難得，季辰又是一副願意敞開心扉交談的模樣，姚汝卿也沒有亮出底牌的打算，暴露了小家夥，目前預估對他並沒有任何益處。

季辰安靜地看著姚汝卿：“你想知道什麽？”

姚汝卿坦白道：“我想知道一切，前因以及後果。”

“哪來什麽前因後果？”季辰嗤笑一聲，重新打開面前的線裝筆記本，“那個時候，我沒有註意到陰魚的異動……”

其實就算不說陰魚的刻意隱瞞，要全面探知力量比自己不知道要強盛多少倍的陰魚，這對季辰而言，也是個不小的難題。

所以那個時候，等他註意到事態發展不在自己的可控範圍之內的時候，當機立斷把人送回去。

然後，開始肆無忌憚地發瘋。

只是，世事難料。

危月對於亡魂不友好，蓋因其吞噬亡魂的本能，還有從亡魂身上吸收力量轉化為自身的能量的本事。這樣的力量，對於食餌而言的亡魂，是毀滅性的。但是同樣的力量，對於某些寄生於陰暗世界的產物眼中，就是不亞於爐鼎的存在，或者可以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爐鼎。

陰魚已經不願再沈寂，而是打算主動出擊，而在它看來，季辰作為修道者雖然誘惑不小，但在危月的魅力之下實在是不夠看，這是季辰斷然沒有想到的之一。

陰魚不知是在吸收亡魂力量的同時，一並吸收了亡魂的靈智，還是有別的未知原因，這會兒開始躁動不安的陰魚已經不再憑借本能一味吞噬，而是機智地放長線釣大魚。雖然不是很湊巧，季辰這第一尾上鉤的魚兒就略有些棘手。

而且因為陰魚本身的能量巨大，稍有動靜，就把季辰驚動了，送走了姚汝卿，這一點絲毫沒有意外。從一開始，它的目的就很明確，所以對於它而言不過是“小蝦米”級別的姚汝卿，放走了也就放走了，並沒有引起它有什麽過激的反應。

陰魚的靈智已開，這是季辰錯誤預判之二。

起初季辰並沒有註意到自己的錯誤，手執危月，肆無忌憚地穿行在重重黑霧之中，無論是枉死者被危月灼燒發出的哀嚎，還是周圍因為氣場牽引無辜入陣的孤魂因危月的劈砍而慘叫，這些所有的聲音，都全然不曾傳入他的耳中。

等到季辰註意到的時候，陽魚已經大半身子葬身在陰魚的魚腹之中了，只是受限於位置的原因，季辰不清楚全局，僅是隱隱知曉，強撐到今日的陽魚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因為周遭還能勉強維持陰陽和諧的氣息，瞬間被陰冷之氣所壓制，仿佛在突然之間被放生在了冰天雪地之中，饒是對陰邪之力已經起了提防之心的季辰，也沒能抗住，打了個冷戰。

凝神催動危月，華光大盛的危月卻把陰魚刺激的不輕，直接把位於樓頂的活人拖入了亡魂之地，不得不妥協於危月，若不是危月自身不知收斂的本能無法一時間悉數轉化吸收的亡魂的力量，現在這具身體裏是屬於誰的精魄還是兩說。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而近，連專心致志地回想那時候的事情，季辰都被打斷思路，擡頭看向門口，一個小小的東西撲棱著翅膀，直接沖向姚汝卿，不是紙鶴，還能是什麽。

姚汝卿托著停在掌心裏，一個勁啄著自己手心的紙鶴，原本還期待季辰解惑的心思以及熄了，轉而不可思議地看向季辰：“小家夥，飛過來了？”

季辰自然是看清楚了在姚汝卿捧在手心裏小東西，放下心裏對某個不明來歷的石頭的思考，目光掃了眼門外的天色，點頭說道：“速度比上次還慢。”

本來還歡騰蹭著姚汝卿撒嬌的紙鶴，聽到季辰的話瞬間僵住了動作，不等姚汝卿反應，紙鶴一飛而起，目標季辰，俯沖，別以為它聽不懂，季辰這是在看輕它！

結果，戰意激昂的紙鶴因為速度太快，沒能繞開季辰隨手豎起來擋住臉的線裝本，直接撞了上去，“啪”一聲跌落在桌面上，一時半會沒能爬起來。

姚汝卿沒能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起身走近桌邊，戳了戳晃著腦袋的紙鶴：“沒事兒吧？”

紙鶴察覺到姚汝卿的靠近，腦袋蹭了蹭姚汝卿的手指，努力忽略撞暈的後遺癥，站起來抖了抖沒有羽毛的翅膀，轉向季辰，一雙墨點的米粒大小的眼睛瞪著季辰，憤懣地走近幾步，被一只溫熱的手掌給擋住了。

“你怎麽就這麽喜歡和季辰對著幹呢？他是個好人。”姚汝卿阻止了紙鶴沒有效果的進攻，幹脆把小東西重新捧在懷裏，跟哄孩子一樣，用食指的指腹在紙鶴的頸部順著往後背方向撫過，一下又一下，輕柔和緩。

專註地和紙鶴逗玩的模樣，仿佛全然忘了剛才兩個人之間的僵局。

被發“好人卡”的季辰淡淡瞄了眼紙鶴：“它有名字。”

“哦……”姚汝卿繼續手上動作，半天才反應過來季辰說的，應該是他手裏的小東西吧，這只紙鶴有名字？真沒看出來，季辰還有喜歡給紙鶴取名字的癖好，該不是那些裁剪出來的蝴蝶也有名字吧？

季辰並不介意姚汝卿的回應，重新收回視線，落到面前的線裝筆記本：“你可以叫它青，它應該會很高興的。”

“清？青？哪個qing啊？”姚汝卿一低頭，就對上兩點黑溜溜的圓眼睛，仿佛能從中看出紙鶴的欣喜愉悅。

好像，好可愛！

季辰把線裝本翻到剛才看的頁面：“丹青玄黃琦瑋之色中的青。”

“青……”姚汝卿再一次試探著招呼一聲小東西，紙鶴聽到對方的聲音，在姚汝卿的掌心裏往前跳了幾步，努力仰著頭，試圖更靠近這個喚自己名的人類。

姚汝卿當然註意到了小東西的動作，雖然不明白意義何在，還是不自覺微微低下頭，結果剛一動作，紙鶴就撲扇了兩下翅膀，飛離姚汝卿的掌心三兩功夫，尖喙啄了下姚汝卿的下巴。

那雙黑溜溜的圓眼睛，還是最開始墨點開的模樣，姚汝卿卻還是從其中看出了些許不同，之前是開心，那麽剛才的情緒，是認真？

什麽情況！他不僅輕易接受了紙鶴有自己的名字，還完全接受了對方很可能是有情緒起伏的設定！

姚汝卿很想扶額，他的世界觀需要一定時間重新構建一下。

季辰正看著推演之中的疑惑之處，一時間沒法理解，結果無意間的一轉頭，就看到一人一紙鶴就這麽相顧無言的模樣，輕笑一聲，瞬間心情大好。似乎就連跟姚汝卿全盤交代了也不是什麽難事兒，當然，這也僅僅是限於想想而已。

還不知道自己無意間愉悅了別人的一人一紙鶴齊齊看向突然笑出聲的季辰，心裏都默默飄過一個念頭：這是有多稀罕，看筆記都能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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